據說,開顱要趁早
再說我沒腦子,我就卸腦殼!
01
刺眼的白熾燈照著我從夢中艱難起身,環看四周除了灰色的牆壁就是白色的床單。
我揉著惺忪的眼睛,看見一個身穿破爛長衫、頭戴禮帽的老人蹲在地上用彩色粉筆塗抹著黯淡無光的牆壁。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房間里?快給我出去!」
「你的房間?唔,這裡除了瘋子就是傻子,不好玩。」
「你說誰是瘋子誰是傻子?你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正畫得起勁的老人突然跳起來,捂住我的嘴。
「噓!不能叫。外邊是瘋子。」
「裡面是傻子外面是瘋子,你又是誰?你說呀。」我撥開他的手生氣地說。
老人掩著臉偷笑了幾聲,竊竊地說:「I am a doctor.」
「Doctor who?」
「Doctor is doctor.」
我心中似有萬頭草泥馬奔騰,蓋上被子不去理會。看來廣告都是騙人的,這什麼高級心理療養院,天殺的!
自稱博士的老人也是一臉不開心,眼珠轉了幾圈說道:「我帶你出去走走。」
我已經受夠了這無聊的對話:「外邊我每天都去,吃飯洗澡拉屎,不想去!」
我鑽回被窩蓋著被子充耳不聞。
「不是外邊,是『外邊』!」老人指著他在牆上畫的五色門,對自己的傑作自豪不已,低聲說道,「我的天,博士你真是個天才。」
老人見我沒有動靜,掀開我的被子,對著我耳朵大聲說道:「不可以無視博士的傑作!」
他往牆上重重踹了一腳,那牆上的門居然向外打開了,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我被眼前景象嚇呆了,思索幾分鐘後得出一個判斷:也許我還沒睡醒。
老人抓著我就往門裡走,我想要抗拒,但沒想到這個五六十的老頭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一陣刺眼的光芒從眼前掠過後,我們就已置身於一處昏暗的街道,垃圾桶整齊排列一塵不染,截然是另外一個世界。
忽然我感到頭頂有巨物呼嘯而過,仰頭一望,嚇軟了雙腿,那竟是飛船。
仔細一看,高空之中有很多飛船,它們層層疊疊地穿梭在雲間。
地面上行走的人就更奇怪了——他們的頭蓋骨都是打開的,露出石頭般的大腦。
我看著那些赤裸大腦表面的溝壑,胃裡有股酸水翻湧上來,可低頭看見地面潔凈無比不忍心吐出口又咽了回去。
順著路一直望去,盡頭是一座水晶高塔,直入雲層,不見塔頂。
「喂!這是哪裡?」我問道。
老人還未來得及開口,周圍的路人突然停下腳步紛紛側目,面無表情就和他們那個石頭腦袋一樣僵硬。
老人突然揮舞雙手:「偉大領袖斯通一世萬歲!萬歲!」
一個傢伙推了推眼鏡:「現在是十世。」
「十世萬歲!萬歲!」這種吶喊像病毒一樣傳播開來,在身處的這條街不停回蕩,聲音由近到遠又由遠到近。
這彷彿是場競技,沒有人甘心自己的歡呼聲比別人小。
但那些人的表情依舊木訥獃滯,絲毫看不出這些歡呼是發自內心的。
就在他們沉迷於吶喊的時候,老人拉著我躲進了一條小巷子里。
02
「這裡是M星系最偉大的星球——石民星。當然這是我們取的名字,他們不會這樣稱呼自己。
「他們的腦袋像石頭一樣堅硬以至於不需要腦殼。他們打開腦殼的根本目的是團結,那個高不見頂的燈塔里住著他們的領袖——斯通家族。高塔連接著他的大腦,他通過高塔領導並監視民眾。看見那遠處的分界線了嗎?那是牆,有110層樓高,這些牆不僅阻隔外來者還能抵禦外來信號。
「該死,一定是因為這樣我又栽在這裡了。放心,我會帶你出去的,只要再畫一扇門就好了。不過你要替我望風,遇見石民人就大喊『萬歲』。」
我不想相信自己到了一個奇異的國度,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無論如何我只能選擇妥協。
然而,我就是個習慣妥協的人。
利用望風的機會,我好好觀察了這個新世界,不由地讚歎。
高塔是最高的建築,周圍的建築高度依次小幅下降,最外圍的樓房也只比高牆矮一頭。
每棟樓頂都樹立著或大或小的雕像,而坐落在最高塔上的,是一個擁有碩大頭腦的傢伙,看不真切,只覺得很大。腦袋大,肚子大,腳也大。
那些雕像每過一會兒就會轉動一次,不是生硬的扭轉而是像素點的重構。
「很驚奇吧?這裡已經是超信息時代了。沒有貨幣只有數據和信息,它們可以是像素點也可以是任何東西。」
老人繼續畫著他的畫作——另一扇傑出的門,這次似乎畫得更為精緻。
我看著街上形色匆匆的人們不禁好奇,他們從不停下交流。
「他們一直都這麼緊張嗎?」
「不是緊張,而是規矩。他們大開的腦袋就像高精計算機,可以發送信息也可以接收信息,當然僅僅是字面含義——信息。」
「什麼意思?」
「信息沒有情感,語言有,但那不是最高效的。」
「他們這樣生活了十世?啊,漫長又無聊的時光。」
「以前這個星球充滿暴亂,黨派眾多,他們一年一小吵,三年一大吵。直到斯通家族發明了這項開顱技術,他們發現石民人不需要腦殼,甚至腦殼這種信息屏蔽物阻礙了星球的發展。
「經過不懈努力,他們已經統一了百分之九十的大腦,現在這些高精尖的科技正是得益於此!這個星系可沒有比石民星更厲害的了。」
「可你只看到了一片盛世,這往往是最可怕的。蝙蝠吸血前總能讓你感到愉悅。」我眼神哀傷地望著天際。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這兒的人,與你何干?」博士左手畫著六棱形的門,一臉不屑地看著我。
談話間,一個戴兜帽的女人向我們走來。
我有些緊張地雙手背後:「領袖萬歲!」
那個女人停下腳步看著我,她有雙藍色如大海般莫測的眼睛。
我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喊得不夠大聲,於是笨拙地舉起雙手高呼:「領袖萬歲!領······」
可話還沒說完,冰涼的槍管已經抵上了我的唇齒。
「閉嘴!」她的槍管隱藏在袖管里,「跟我走!」
女人晃了晃槍示意我們走進樓道里。老人見勢不妙,快速把粉筆掖在胳肢窩裡。
我再次妥協,畢竟槍口子下不敢造作。
三人走進了充滿油污的樓道,女人脫下兜帽。
竟是一位十六七歲滿頭秀髮的妙齡少女。是的,滿頭秀髮已經讓她出眾了。
女人拍了拍博士的腦袋,如同挑西瓜:「安迪,你到底去了哪裡?三年沒見你,大家都以為你被改造了。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艾拉。」
「什麼亂七八糟的!叫我博士,聽好了,是博士。」他叉著腰抖動那滑稽的兩撇鬍子。
「好了,不用再演戲了。我不是驢子,也沒有被打開腦袋,你可以看看的。革命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以為你回不來了就開始執行計劃B。現在終於找到你了,任務還順利嗎?這位是不是就是你說的救世主?」
老頭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就他?救世主?哈哈哈······」
他湊到女孩旁邊小聲說:「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他是個精神病!」
「你才是精神病!我那是心理治療!你們才是瘋子,你這個小丫頭,我認識你不到一分鐘其中三十秒都是拿槍口子對著我。還有你個糟老頭,硬帶我到這鬼地方!快點帶我回去······」我抓著老人的胳膊催促他快點畫出大門帶我離開這裡。
我的頭疼起來,宛若有個小行星在腦殼裡爆炸。我預感到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心中咒罵道:「真該死,當時就應該躲在被窩裡!」
03
「喂喂喂,你們三個人在幹嗎?」一個豐乳肥臀的大媽叉著腰,右臂上的袖章格外醒目。
艾拉走上前去拉過她的手掌:「你看我外公又發病了,我在對他進行思想教育呢。」
「腦子有病就去電一電啊,亂塗亂畫怎麼行?唉,姑娘你十七八了,怎麼還沒有開顱?」
艾拉似乎很熟悉套路,從手中撥出一把像素點在大媽手上:「人家才十四。」
大媽把手中的像素點掂量了一下立馬握緊,清了清喉嚨說:「十四怎麼了?越早開顱越能證明你的思想覺悟高!年輕人就是吃的鹽少,你看看這些怕疼的傢伙,都還住這筒子樓里呢!哎,你們把作案工具交出來,這事就算了。」
老人緊緊捂著粉筆,擠眉弄眼地暗示艾拉粉筆不能給。
不知道艾拉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伸手就去撓老人的胳肢窩,粉筆跌落一地。艾拉身手敏捷地抓起來遞給了大媽。
大媽接過來放進褲兜里,隨後揮了揮手,一副「朕允了」的表情。
「安迪,那是空間振蕩傳輸技術吧?你走了之後,牆又高了。沒人出去,沒人進來。」艾拉看著那遠處高聳的壁壘,眼中流轉著不盡的哀愁。
「胡說,沒有我博士辦不到的事。叫我博士啊!臭丫頭。」博士捋了捋兩撇鬍鬚。
「你說外邊到底是怎麼樣的世界?你曾經告訴過我們,遙遠的星球上有個偉人,他用文學敲醒了沉睡的子民。」
「博士說你們是這個星系最輝煌的星球了,你們不需要知道外邊的世界了吧?」我問道。
艾拉冷冷一笑:「或許真的和那個大腦袋說的一樣,可在低等序列組的我們看來,虛假無趣。我們生下來就被定義了價值,基因序列攜帶的信息透明無比,審計員在出生二十四小時內就給你評分,命運也就在那一刻寫完了。劣質的嬰兒會被送到福利院接受升級,但他們究竟去了哪裡我們並不知道。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才九歲,家裡的燈泡閃爍不停,父母把襁褓中的弟弟交給穿著白色鎧甲的男人。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見過弟弟,也沒有人問過,就像一個被處理的殘次品。」艾拉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晰,同我的耳膜一起顫慄。
一條叫做悲傷的黑狗咬著我的心,不留情面地撕扯。
博士尤為專註地畫那扇門,他從嘴裡掰出一根粉筆繼續畫最後幾筆。
「哈哈,我真是個天才!小子,我們走。」
牆面又開出一道光門,老人拉著我就往裡面蹦,哪知我下意識一把抓住艾拉的手。
「哎呀呀,你個臭小子怎麼把這女人也帶來了?麻煩,太麻煩了!」博士氣得跺腳,兩撇白鬍子上下跳舞,一肚子的氣都成了屁。
艾拉捂著鼻子探查四周,默默把手放在了腰間的槍上。
我的頭頂是透明的巨大穹頂,一條直直延伸出去的玻璃棧道通往一個不停轉動的藍色玻璃球。
「安迪,這就是高塔頂部吧?」
「這件事我一個人就能辦成,為什麼你非要插一手?」面前的博士竟然撕破了自己的臉皮。
隨著皮膚碎片剝落,一張俊俏的臉龐出現在我面前。
哦,原來我是個傻子,被兩個人耍得團團轉呢!
我伸手指了指下面的深淵:「你們看過《盜夢空間》嗎?做夢的人不會有下墜感,所以,我準備跳下去了。」
沒想到,艾拉一個擒拿手就把我按在了地下,另一隻手繞過我的脖子往上夾。我看到眼前有雙飛舞的手。
原來是老人示意她放手:「他的腦子我們還要用呢。」
什麼鬼,他們還要用我的腦子?這兩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前面就是中央腦室了,我們現在要把周樹人的腦子換上去。宇宙圖書館裡曾有人說『國有魯迅,真吾國之幸』,如果我們把他的思想傳播出去,一定能得到解放的!」
「魯迅?我是素人,不是樹人啊!拿我的腦袋沒用的啊!」
他們這兩個狂熱者絲毫不理會的我話,挾持著我就往中央腦室走著。
忽然,我聽見玻璃球傳來一段對話。
「媽媽,我想吃這個腦子啊!」
「乖寶寶不能吃呀,這個是用來做核腦的。沒有這些輸入固定程序的腦子,我們就沒法重複再生產啦!要吃那些反叛者的腦子,都是不能用的。」
「那些腦子軟軟的,不好吃。你看這些高管的腦子硬得和堅果一樣,嘎嘣脆雞肉味。」
「傻孩子,那就只吃一個吧。」
這時,艾拉舉著槍破門而入:「舉起手來!」
我去,只見一隻肥胖的母倉鼠戴著粉紅波點的蝴蝶結正在把一個石民的腦袋放在控制台上。
小桌子上坐著一隻小倉鼠,被我們嚇掉了手中啃了幾口的腦袋,那是另一顆石民的腦袋。
母倉鼠看見突然闖進來的我們,張開了它的大嘴朝我衝過來,大門牙反射鎂光燈散發出的光芒照得我頭暈目眩。
04
「周素人,周先生,聽得見我說話嗎?」一位長著媒婆痣的胖護士噘著那血淋淋的紅唇,晃動手電筒確保我眼球隨之轉動。
她拿著醫療日誌塗塗畫畫,轉過去對我的父母說:「沒啥事了,好好休息就行。」
母親眼睛飽含熱淚,握著護士的手連連致謝:「護士小姐真的太感謝你了!對了,你掉下的蝴蝶結收好呀。」
母親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粉紅波點的蝴蝶結交給她。
我看著護士遠去的背影,只覺得後脊發涼:「媽,發生什麼事了?」
「開顱呀!」母親拿過鏡子照著我,慈祥地笑著,「多好看的腦瓜。」
·END·
作者:安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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