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駕一夜

趙子昱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任憑一輛輛公交車到來再開走，身邊的路人也換了一撥又一撥。他抬起頭看了看星空，心想這星星真美，可都市裡的人都不會停下來欣賞。

01 晚上21：00

「先生您好，您叫代駕了對嗎？您的位置在哪裡？我大概還有15分鐘能趕到······」

今年是趙子昱來到C城這個三線小城的第15個年頭了，從18歲開始這15年間他談過2次戀愛，結了一次婚，換過3份工作，也貸款買了一所100平米的房子。

目前是趙子昱結婚的第二年，他現在在C城的公交公司當調度員。然而每到發工資的日子，他都見不到錢，因為那2900百塊錢直接被轉到還房貸的卡里去了。

他的妻子是一名售貨員，工資也不多，除去家裡的日常開銷也不剩下什麼。

他的母親至今還在做保姆，為的也是不想拖累兒子，畢竟自己有點錢心裡才有底。

可惜趙子昱文化水平不高，又沒什麼特長，為了貼補家用才幹起了代駕。

去年的時候最多一個月能掙上4800，今年就不行了，每個月能掙3000就算燒了高香。隨著代駕公司越來越多，附近的農民也都進城分一杯羹，活兒是越來越少了。

趙子昱自己對自己說，今天掙到300就回家，不管幾點。

因為代駕都是晚上工作，他都已經好久沒有和妻子溫存一下了。每天下班吃完飯就上崗，凌晨才回家，5點鐘又要起床準備去上班，妻子也心疼他，可是不幹就沒收入，沒辦法。

兩個大人三個老人，未來可能還會有一個孩子，不提前打算也是不行的。到時上有老下有小，沒有錢的日子可不容易。

趙子昱打車到了客戶指定地點，發現客戶一個人站在一輛黑色邁騰旁邊，想必是其他朋友都已經走了。

趙子昱趕緊上前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沒事，正好醒醒酒，走吧。」說著客戶打開了後排的車門。

趙子昱也就直接走向駕駛座，問清了位置之後就開車走了。

客戶一直都在閉目養神，這正合趙子昱的心意，畢竟陌生人之間的閑聊大部分都是尬聊。

到了地方，趙子昱輕聲叫醒客戶，客戶睜開眼一看到地方了，馬上從錢包里拿出100塊遞給趙子昱，趙子昱看了看軟體計價59元，就準備找錢。可客戶卻說：「不用找了，快接著幹活去吧。」

雖然經常能碰到客戶給小費的事，但因為前兩天有代駕因為沒找1塊錢而被客戶投訴，還被罰了100塊，趙子昱的心裡打鼓，還是推脫了。

但客戶執意讓趙子昱收下，還說：「拿著吧，都不容易，掙夠了早點回家。」邊說邊下車了。

趙子昱心裡掙扎了一下，還是拿著100塊下車了，對著客戶說了好幾次「謝謝老闆」，待客戶鎖車轉身離去，才作罷。

02 晚上22：00

趙子昱摸著兜里的100塊錢，覺得今天運氣好，肯定能掙到300塊。

正想著，這代駕軟體就響了起來，他馬上給客戶打電話，問清位置後就出發了。

到了約定的飯店門口，發現一輛別克商務車車燈沖他閃了兩下，像是在叫他過去。

他快步走過去，發現車裡有大概4、5個人，有男有女，大概都30-40歲左右，都喝的醉醺醺的，說話還有點大舌頭。

趙子昱心裡不太高興，不是因為客人都是醉鬼，而是人數多了。4、5個人就意味著至少要到達2個目的地，而這樣一來就耽誤時間，收入卻是一樣的，

沒辦法，即使不喜歡也還是要做，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法則。

簡單問過地址以後就開始出發，等紅燈的間隙，借著車外的路燈他才看清車裡一共4個人，一男一女坐在商務車的中間，還有一男一女坐在后座。

男人穿的都是西服，女人穿的都是職業裝，儼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

可這時后座的男人卻把手放到了女人的膝蓋上，女人沒有表情，男人的手慢慢的向上滑去，趙子昱趕緊收回目光，好像生怕被人發現一樣，可轉念一想，該避諱的不止是自己吧？

一路無話，從城南開到城北，坐中間的一對男女下了車。又開回城南，這一單總算是完事了。

「一共79先生，現金還是微信？」趙子昱對車后座的男士說。

「怎麼這麼貴，不是39起步嗎？」那男人不滿的問道。

趙子昱一聽這話自己也有點不高興，心想又不是我定的價，但又不得不笑臉相迎好好解釋。

「是這樣的先生，晚上10點之前39元起步，超過10點是59起步。然後這一南一北來回超過20公里，加價20元，所以咱們代駕軟體顯示最終79元。」

「真他媽貴，你們這也太掙錢了，你便宜點就70吧。」說完從錢包里掏出70就遞給趙子昱。

趙子昱趕緊說：「不行大哥，我們不能抹零的，這錢我得回去拿給公司，不然我對不上賬，您要是沒零錢我這微信支付也是可以的。」

可那男人根本不聽，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就70吧，別那麼小氣，別那麼小氣······」

趙子昱心想，這到底是誰小氣啊，這男的不就是道貌岸然他本人嗎？開著別克商務，穿得西裝革履，可辦得這叫什麼事啊，真想罵他兩句，可又怕他回頭投訴到公司去，不管誰的錯接到投訴就得罰款，那可得不償失。

「大哥你還是給我填上吧，我這也有零錢找的開，不然這錢得我自己賠給公司呢。」

「可拉到吧，賠啥啊，我都知道不用給我說那個，你就是少賺幾塊，你這多掙錢啊，我們上班一天也才掙一百，你這一晚上不得掙個千八百的。」說完就把錢往趙子昱手裡塞，然後下車走到駕駛座那邊一把拔下了車鑰匙。

趙子昱知道，碰上這種貨，這9塊他是要不出來了，也只好開門下車。

心裏面既憤怒又懊惱，什麼都沒說就打開車門走了。走了不遠覺得還是氣不過，回過頭一看，那一男一女已經消失了。

突然一個邪念閃現，去把他的車划了吧，給他點教訓。往回沒走幾步，就又返回去了。邊走邊憤恨的說自己，「真是個慫包，慫包······」

03 晚上11：10

趙子昱在街上走著，不時地看著手裡的手機，發現離自己不遠有一條飯店一條街，而代駕卻沒幾個，想必這個時間已經吃完走了一撥。

如果現在過去的話沒準還能撿個漏，遂快步向那裡走去。

十幾分鐘後終於到了，果不其然飯店門前的車都只剩下零星的幾台，估計再等會兒就能有活兒，趙子昱瞅准了一家門前車多的飯店，在它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坐了下來。

趙子昱看著玻璃窗里的人們推杯換盞，心裡有些輕視。心想那貓尿有什麼可喝的，那些人之間還不是利益在驅使？還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可轉念一想，沒有他們那虛偽的聚會，也不會催生代駕這個行業啊，說起來他們還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呢，隨即嘆了口氣。看起來那幾桌都沒有要散的意思，只好拿出手機來隨便刷刷。

眼看著時間馬上就到零點了，飯店的門口也多了幾個代駕，穿著不同顏色的工裝馬甲，胸前亮著不一樣的LED燈，每人一個手機不停的刷，都期待著馬上能響單，這些在這座三線小城的夜裡，也是一條風景線吧。

這時趙子昱等的飯店裡面有一桌散夥了，一位大哥派頭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走路有些搖晃，一看就沒少喝。趙子昱趕緊走上前去問大哥需不需要代駕，大哥說需要兩個，叫他再叫一個人。

趙子昱向旁邊的飯店門前看了看，發現一個和自己穿一樣「聖安代駕」馬甲的人，就沖那個人大喊了一聲「聖安代駕！」

那個人馬上領會，「哎」一聲就向趙子昱跑過來，走近一看是個20左右歲的青年。

大哥看人過來了就問：「你們倆家都住哪啊？」

倆人被問的有點愣，但還是老實回答。

「我住南三環。」說完趙子昱看向另一個代駕。

「我住鐵北。」

「三環的開我車，鐵北的跟那個胖子走。」說著手指向了一位身材肥碩的胖子，隨即那青年就向胖子走去。

趙子昱心想這大哥還挺講究，知道我們太晚回家得打車，這樣就近分配能省下一筆打車費，今晚離300塊的目標差的也就不遠了。

他邊想邊跟著大哥走，生怕跟丟了這離家近的財神。

不知道是時間太晚了還是酒精的作用，大哥上車就睡著了，還不時的打著呼嚕，時而像下小雨，時而像雷陣雨。

午夜的街道已經沒什麼車了，也幾乎看不到行人，一路暢通無阻，很是自在。

不知不覺的就到了目的地，可大哥還沒醒，沒有業主的門卡，車是開不到小區裡面的，趙子昱只好先把車停在小區外面，打算把大哥叫起來。

沒想到叫醒一個喝醉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哥，大哥，到家了。該起來了！」大哥根本沒反應，趙子昱只好提高音量同時不斷拍打大哥的肩。

「大哥啊，醒醒，到家啦，你還沒付錢呢······」大哥還是不醒，呼嚕倒是停了。

趙子昱的心裡犯嘀咕，這不是故意賴賬吧？但想想大哥之前就近分配的行為，也不像無賴。

趙子昱想聯繫大哥的家人，就先去小區門口保安那裡問問，保安說車肯定是這小區的，但車主住哪棟他們就不知道了，想知道聯繫電話得去物業找，可現在這麼晚物業早就下班了。

這可愁懷了趙子昱，現在已經00：30，他很想從大哥的身上找到錢包，拿走自己應得的錢就走，真不想再耗下去了。可是這事不能這麼干，還是先找到手機看看吧。

「大哥，我找找你手機啊，找到你家裡人好接你回家。」說著開始翻大哥的衣服兜，終於在里懷的兜里找到了手機。

按一下開機鍵，再劃一下屏幕，手機就開了。趙子昱心裡慶幸無比，多虧沒有密碼，不然又得想別的辦法。

找到通訊錄里「老婆」的電話號就打了過去，「嘟」的一聲電話馬上就被接起來了，像是等了很久。一個溫柔且疲憊的女聲說：「喂？」

趙子昱趕緊把來龍去脈說清楚，電話里的女人表示讓他等一下馬上就下來。

掛了電話趙子昱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能回家了。

大概5分鐘過後，一位披著大衣的中年女士出了小區，向他們走來。趙子昱還未看清女人的樣子，就聽那女人說：「不好意思啊，麻煩你了，車費多少錢？」

「沒事沒事，車費一共129.」

那女人聽後趕緊從兜里掏出錢包，給了趙子昱129元。

「我幫你把大哥扶上去吧，你一個人弄不動他。」

「沒事，大兄弟你趕緊回家吧，我兒子馬上下來了，你快走吧，都這麼晚了。」那女人抱歉的說道。

時間就快到凌晨一點，趙子昱只想早點回家躺在床上，說了句「那好吧，我走了。」才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過路的計程車向他按響了喇叭，他沒理，心想著能省就省，又沒有客戶在等。

再橫穿一條街道就能到家了，趙子昱邊走邊盤算著今天掙了多少錢，第一單100，第二單70，第三單129，一共299。

除去前兩單打車費用30元，還剩269元。雖然沒到目標300元，但也算不錯了，還要感謝今天給小費的客戶。

凌晨一點，趙子昱終於踏進了家門，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然而4個小時後他就要起床去上班了。

看著床上熟睡的妻子，想想未來美好的日子，趙子昱笑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