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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之芳的愛情自覺之路

這部作品的片名很能引發人們的好奇,《娘要嫁人》,似乎隱含著一絲無從選擇和喪失決策的無力無奈。但看過這部作品後,筆者認為:對於一個無論在外型還是氣質上都頗有魅力的單身母親而言,要嫁人,已經不是一種無奈的選擇,而是一種自覺的追求過程。主人公齊之芳與三個男性之間的情感經歷及期間種種「籌嫁」的波折,更讓筆者感悟到了:這不是一個靠多角戀來吸引眼球的庸俗平常故事,而是借愛情這一人世間最為隱秘深奧卻又深刻雋永的難題,來彰顯女性愛情自覺追求的心理正劇。「人和人之間直接眼自然的、必然的關係是男女之間的關係」。[轉引自:龔維才的《最美麗的愛情——馬克思愛情詩文選》,花城出版社1987年版,第300頁。]當最後一個鏡頭以兩個攜手的蒼老背影定格,「絢爛之極歸於平淡」,一種混雜著蒼涼與溫情的複雜情愫油然而生。

    做女人難,做一個單身母親更難,在那樣一個特殊歷史時期,做三個孩子的單身母親,又正值風韻年華,與周圍大多數人在個性和生活追求上格格不入,這樣一個「另類」的女性,能否追求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和生活幸福?什麼樣的愛情才能最持久?在一次次籌劃自己婚姻的過程中,齊之芳完成了自己的這份厚重紛繁的情感答卷。

    齊之芳是不幸的,她年紀輕輕就失去了家庭的頂樑柱,一個人支撐一家四口,在那樣一個物質條件匱乏的年代,要供養三個孩子,還在人前要努力保持著一份自信和尊嚴,何其不易。她外表亮麗,但背後是嚼碎了牙往肚裡咽的默默無聲的堅守;齊之芳又何其有幸,她生命中出現了三個男人,他們都曾給予了她深沉無私的愛。「一個女人最大的夢想是希望有人愛她。」阿加莎·克里斯蒂藉助筆下的人物,道出了女人內心最熱切的渴望。從愛情心理學角度看,對愛情的渴望,可以使女人身兼天使和魔鬼的雙重心理角色,「雙面夏娃」的形象主題構成了西方文學史中一個個經典的女性形象。與西方張揚個性、強調自我價值的女性角色不同,在此劇中,齊之芳對愛情的追求,體現了中國社會傳統的道德倫理背景,但同時也兼具了鮮明的時代氣息。

    與三個男性之間的感情故事,標誌著齊志芳不同人生髮展階段的情感發展里程碑。與戴世亮的愛情猶如彩色玻璃,浪漫得有些讓人不敢相信真實。他們兩情相悅、心有靈犀,外形氣質和個性都那麼般配和諧,讓旁觀者賞心悅目。雖然戴世亮背負著右派的帽子,齊之芳依然在世俗的壓力下,勇敢地選擇與他開始新生活,共同面對未知的前途。為了給所愛的人創造儘可能好的生活環境,小戴鋌而走險,一段玫瑰般浪漫的戀情,因肖虎的揭發而終結。這段雖然無果卻浪漫凄婉的戀情表現了齊之芳年輕時對愛情的態度:真誠而單純。齊之芳認為愛情是非功利性的,她注重情感的質量,但她對可能會發生的人生突變缺乏必要的心理準備。這時的齊志芳內心對愛情的渴望是較為理想主義的。

    與老李的感情經歷就像一堵棕紅色的舊牆,平淡卻溫情,兩個人雖然存在著年齡差距、性格差異,社會地位、經濟條件更是懸殊,但齊之芳卻始終在老李面前保持著優雅與尊嚴。雖然屢次接受老李的慷慨幫助,但只要涉及與個人尊嚴有關的,哪怕僅僅是生活細節的差異,她也絲毫不妥協。她可以大膽地與老李爭論、拌嘴,一點都沒有寄人籬下的卑微怯弱,反而有種豁出去的坦蕩直率。這一階段,齊之芳已近中年,經歷了人生更為跌宕的波折,又面臨著孩子就業、上學等現實壓力,她不是就此放棄了自己的愛情原則,而是擱置起來,讓以往過於理想主義的愛情準則讓位於現實原則。只要對方還過得去,人品可靠,就可以一起搭夥過日子,但她沒有湊合自己,而是利用各種交流機會與老李磨合,把自己的真實感受、道德底線坦率地告知對方,自己也逐步寬容接納對方。這體現出了齊志芳愛情理念發展的成熟和理性,一方面她為了家庭和孩子的生存發展需要,面對一個忠厚善良的追求者,她不得不重新規劃自己的婚姻選擇、重新調整自己對終生伴侶的選擇標準;另一方面她並沒有等而求其次,她沒有曲意逢迎老李、迎合現實,她依然保持著自己內心對愛情的純粹理想,結婚與愛情之間的區別,她分得很清楚。

    與肖虎之間漫長的愛情長跑,就像一扇心靈之窗,承接風雨也最終迎來了彩虹。她曾對肖虎揭發戴世亮的行為心存怨恨。但隨著交往和了解的深入,她逐漸發現肖虎鐵面無私的外表下,坦蕩無私的胸境、勇於擔當的責任感和深切無私的情懷。兩個人的精神軌跡逐步走近,終於合併到了一起。肖虎原先有自己的家庭,他們兩人只能將感情埋在心裡,發乎情而止於禮,「慎獨」地恪守著道德的底線。齊之芳勇敢地接納肖虎,不僅因為肖虎在經歷了人生磨難後孑然一身,更是由於這兩個有過共同經歷的人,終於在人生過半時,發現走到了同一個精神聚焦點。在經歷人生風雨的過程中,觀眾們和齊之芳一起逐步深入了解了肖虎,發現了他身上與另兩個追求者截然不同的特點:其一是始終如一,其二是表裡如一。肖虎對愛情是忠貞如一的,他之前的婚姻雖然不幸,但和齊之芳一樣,他並沒有放棄內心對愛的最高準則的持守,而且任何情況下都是以對方的幸福作為前提來表達自己的情感。肖虎也是表裡如一的,他對愛情觀和是非價值觀的表達不會拐彎抹角,也不會利用職務之便討好對方,只是默默付出自己的所有,不求回報,甚至不惜將自己放逐。這兩個始終堅持自己的愛情信條的老人,最後走到一起是必然的。

    全劇以齊之芳的情感發展軌跡,詮釋了兩性情感的幾個最基本而純粹的道理:首先,愛的基礎來源於精神的高度一致性。兩個真心相愛的人的精神追求必須一致。齊之芳發現了戴世亮的「斂財之道」後,毅然主動選擇了離開,說明了她在面對物質生活誘惑和愛情的精神質量之間,是有自己獨立判斷的。喪失了精神的一致性,即使表面上親密無間,愛情也就成了被抽空了內核的空皮囊。其次,成熟的兩性情感具有超功利性。肖虎對齊之芳多次默默相助,他並沒有考慮到結果,只是為了對方的幸福。他幾乎自虐式的自我放逐,源於那個時代的無奈選擇,雖然他也坦言承認:自己喜歡漂亮的齊之芳,但艱苦歲月的洗禮和高尚人格的堅守,讓他對於愛情的追求有了超越世俗的意味。而齊之芳對於老李的照顧,也已經超越了簡單意義上的回報。在中國的社會文化背景下,男女之間的親密關係,除了兩性之愛外,還有深切真摯的恩情,齊之芳的善良就體現在甚至為了這份沉重的恩情而不得不擱置一段摯愛。主人公們艱難的抉擇和愛的犧牲,才更顯得愛之切、愛之真、愛之深。

    該劇中女主人公對愛情的自覺追求,鮮明地體現了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過程。對愛的渴望和自發追求,激發了齊之芳內在獨立性的蘇醒。通過與三個戀人的互動關係,齊之芳的人格發展軌跡得到了鮮明的勾勒:與戴世亮的戀愛,激發了她重新拾起生活勇氣的動力;與老李的磨合,激發了她成熟應對生活,與困苦周旋的智慧和堅韌;肖虎則是她人生中「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那個等待的身影,一直默默幫她守護著家,肖虎播下的愛情種子在她內心消無聲息地生根發芽,並最終與她的生命融為一體。

    有不少觀眾認為:齊之芳的幾次戀愛與「籌嫁」,都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她在幾次愛情經歷中都是被動的。如果仔細審讀她的心歷路程,我們發現:她對於愛情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原則。即使生活困頓、無依無靠,她也沒有做出等而求其次的抉擇,而是每一次都挑了一條難走的路。比如第一次,因愛的執著,她選擇了與戴世亮的結合;第二次,因為感恩,她選擇與老李的牽手而寧願放棄自己的摯愛。最終,遲暮之年,她最終與自己的靈魂伴侶再一次相逢。心理學上一般將情愛過程分為幾個階段:熱戀期,消退期,磨合期,成熟穩定期。當熱戀的生理荷爾蒙逐步消退時,維持兩性之間關係紐帶的主要因素,就需要靠彼此理性的理解和接納。齊之芳雖然生活於特殊歷史時期,但她的愛情歷程也構成了女性愛情心理發展的典型樣本。齊之芳為了家庭的完整,為了孩子們的生存,必須面對選擇。但她是有著愛的自覺意識的,她注重愛的真誠、愛的質量、愛的深度。她注重所愛之人與自己的精神的高度一致性。這部作品把單身母親要嫁人的無奈,轉變為女性追求真愛的自覺,這是這部作品創意最為獨到之處。

    該劇通過許多富有象徵意義的手法,外化了主人公的精神追求,如齊之芳在那樣特殊年代裡,依然講究穿衣打扮,即使是被罰打掃衛生,也依然保持著衣著的整潔、儀態的端莊,她不僅僅是為了外表的光鮮,而是彰顯一種有尊嚴的精神狀態,表現了人物的內心與外形的高度一致。又如劇中中多次出現電報的敲擊聲。電報是最簡潔洗鍊的信息表達方式,也最直接有力,這象徵著主人公們表達自己愛的宣言的獨特方式。作品的台詞也頗為精彩,很多段落人物之間的對話顯示出了對人生境遇的玩味和真切的人生感悟。

    該劇也存在一些需要改進之處。如關鍵人物轉變的設計存在著「斷層」。戴世亮前後的轉變過於突然,人物性格的發展缺乏必要而細緻的、符合性格發展邏輯的鋪墊。雖然十年牢獄的磨難不一定完整地體現在劇情中,但人物身上總應有蛛絲馬跡的鋪墊,然而劇中缺乏必要鋪墊的突變,導致人物精神圖譜發展出現了「斷層」,性格發展的斷裂直接影響了人物個性發展的真實性,使得觀眾對人物的審美評判出現了困惑,更不用說人物本身也缺乏自省的自覺,齊之芳的默然離開不足以警醒之,從而導致對戴世亮這個人物的價值判斷出現了「真空」。

    瑕不掩瑜,本劇以主人公齊之芳及其周圍一群普通人的精神歷程,折射出從上世紀60年代初到80年代,中華民族走過的這一段波瀾壯闊而又銘記於心的歷程。尤其體現在女主人公的情感發展歷程上,不靠所謂的三角戀迎合觀眾,不靠刻意的煽情賣弄演技,而是通過樸素真實的演繹,流露出「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獨特的審美意味,在今天這樣一個浮躁的時代,這樣的作品值得靜心品讀、反覆含玩。文/包新宇(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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