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去救溫州?
作者:史賢龍
本不想現在就寫這類經濟問題,也是國慶期間看了本閑書:劉軍洛新著《中國經濟大蕭條還有多遠》。從貨幣戰爭到C形包圍,再到被綁架的中國經濟,中國的經濟問題確實已經不能簡單從國內經濟來分析了。
這次國慶期間溫總理火線去溫州解決高利貸危機,恐怕也不能從表面的金融體制因素去看待,如茅於軾重彈其讓高利貸合法化(鼓勵人人去放高利貸)的論調----好像已經燎原全國的高利貸還是非法經營,還需要人去勸募似的。不知面對以下數據,毛老還認為民間放貸還需要怎麼去鼓勵:溫州市有89%的家庭個人和59%的企業都參與了民間借貸活動。
其實,即使沒有高深的經濟學理論素養,運用一點簡單的經濟學常識,再將有關專家學者們的見解,放在這個常識的邏輯中去思考一下,似乎也能得出一些結論。因為這個緣故,我在此玩一回票,戲說一下如此重大的經濟課題。
思考出發點是:為什麼要去溫州火線救急?
媒體是這樣宣傳的:由於經濟環境惡化以及中央收緊信貸的影響,今年4月份開始溫州的中小企業資金鏈就斷裂,有多達90個企業老闆欠下巨債而外逃,初步估計這個信貸的規模是達到了200億元,隨時引爆一場具有中國特色的地區性金融危機。
顯然,放貸人出逃、貸款人逃債、跳樓成為溫州高利貸現象引起重視的導火索。問題是,僅僅是因為逃跑、跳樓的高利貸莊主及債務人多了,中央就要去救市嗎?這個邏輯顯然不通。
於是,高利貸背後的中小企業倒閉潮,就開始出現。因為這些不堪高利貸重負的人大部分是溫州的中小企業主,由於國有金融長期以來缺乏對中小企業的信貸支持,導致中小企業只有從民間高利貸獲得融資,這是我國現階段金融體制結構性矛盾導致的高利貸危機。按照這個邏輯,中央政府去救急,似乎就師出有名了。
這個邏輯站得住腳嗎?
這個邏輯需要建立在以下前提之上:民間高利貸的放貸對象是中小企業,並且這些中小企業拿到這些高利貸是為了維持主業的再生產。
這個兩條件滿足嗎?
前一個條件看來是滿足的,中國經濟現在有貸款需求的,除了大中型企業以外,只有兩類人:白領與中小企業主(或曰生意人)。白領靠銀行信用卡或其它消費信貸獲得金融支持,後者絕大部分要靠高利貸。
溫州一地民間借貸規模保守估計達到1100億元,全國的高利貸熱錢較多的鄂爾多斯據說達到2000億元,這些高利貸資金當地的產業---即被逼要借高利貸的中小企業---能消化得了嗎?
溫州的GDP有多少呢?2010年,溫州GDP為2952億元。按照1100億高利貸及年均60%的利息,本次溫州高利貸的規模據說200億元,也就是最多占溫州民間借貸總規模的10%。
溫州人有多少錢呢?我隨手搜了一個數據:2008年三季度末,溫州市民在溫州市各銀行業金融機構的儲蓄存款餘額首次超過2000億元,比年初猛增19.53%,而到2009年1月底,這個數字已經變成2562.5億元。
溫州的民間資金是充裕的,本地產業根本無法消化如此巨量的資金---其實整個中國資金都是充裕的,中國產業能消化這些資金嗎?
不流向本地的另外900億溫州的民間高利貸,流向何方呢?
無非是以下方向:1、遍布全國乃至跨出國門的溫商;2、聞名全國的溫州太太炒房團;3、創投公司即全民PE潮。
以高利貸60%--180%的年利息,以下資金缺口不會通過高利貸融資:1、任何長線的投資都不會能從高利貸獲取資金;2、創投公司,雖然江湖上傳言利潤很高,但任何一個創投基金都有鎖定期,大規模高利貸資金設立創投基金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民間高利貸的主要去向,必然是需要短期融資或以新貸還老貸的中小業主----這實際上就是高利貸吸血的根本來源,即附體在中小企業身上的牛虻。
溫州出現的中小企業主逃債甚至跳樓事件,正是高利貸抽血過度,達到中小企業自我循環的極限----當利滾利越來越大,企業經營現金流及利潤無法填窟窿的時候,只有逃債或跳樓,否則也會被逼債到家破人亡,如高利貸的歷史形象一樣。
上述過程里反映的民間高利貸特點是:1、流向本地中小企業經營的高利貸很有限,可能只佔民間高利貸去向最小的一塊;2、即使是本地中小業主借高利貸,有多少資金是用於企業的擴大再生產?
我們假設一下,如果流向本地中小企業的高利貸金額不是溫州高利貸資金的主要去向,且流向中小企業的高利貸也很少真正用於擴大再生產,那麼溫州民間高利貸的真正問題又是什麼呢?
逃債、跳樓的確實是小企業主,這些企業主經營著各種加工型實業,而且確實是這些拿著高利貸去擴大再生產的老實的企業主,最後不堪高利貸的巨額本息瀕臨破產,失去償債能力,不得不選擇逃債或跳樓。
這一部分中小企業被高利貸壓垮是真實存在的,我們甚至可以假設溫州的中小企業都被壓在高利貸之下。但是不要忘了,這仍然不是溫州高利貸的主要資金流向,溫州高利貸究竟流向哪裡?又為什麼會出現「貴利王」(高利貸莊主)也要跑路?
把上面一路下來的邏輯貫穿思考一下,會逐步理出一個線索:去救治中小企業貸款難,解決中小企業的信貸渠道,甚至增加一定額度的流動性,是政府解決金融體制與企業融資渠道的結構性問題的努力;但是,即使全國的地下錢莊都合法了,難道高利貸就消失了嗎?中小企業融資成本就可以降下來了嗎?
溫州等地的高利貸其實不已經就是在合法地經營嗎?地下地上的區別,實質是從流動性源頭---國家信貸資金---獲得低息資金(法定存貸利率)而已,這又能夠解決錢生錢的民間熱錢(比如溫州銀行里的與GDP等值的居民儲蓄餘額、以及大量政府官員投放到高利貸錢莊的灰色資金)的逐利需求嗎?
那麼,為什麼要火線救溫州?
從上面分析來看,救溫州的出發點與目的很善良,且不說能不能改善中小企業融資難、成本高,問題是真正需要錢的究竟是中小企業,還是高利貸莊主以及與高利貸綁在一起的泡沫投機資金?
此處插入兩段名人微博:
華興資本@包凡:所謂低下錢莊而引起中小企業連鎖倒閉在我看來根本就是混淆視聽。真正的中小企業根本借不起高利貸,借放高利貸十有八九是去投機,以房地產為主。而今銀根緊縮,尤其是信託融資被斷,造成資金鏈崩潰。以拯救中小企業為名,替低下錢莊解套,救的是房地產商和他們的主子,過去幾年宏觀調控將功虧一簣。十年前地下錢莊是民企賴以生存的金融工具,但今天已是投機者的工具。
第一財經總編@秦朔 :誰放高利貸?《法制日報》近日在西海固採訪,據固原市中院法官介紹,貸方以公務員、事業單位、中央直屬企業職員和個體工商業者居多,約佔民間借貸案件80%以上。公務員、企業職員通常利用特殊關係,將銀行信貸資金向非正常民間借貸轉化。調研還發現,高利貸為賭博提供資金支持,賭博助長高利貸的蔓延。
上面的觀點可以導出以下結論:1、中國高利貸不是流向中小企業,而是被綁架在了房地產的泡沫、甚至賭博的金錢泡沫之上;2、中國高利貸已經不是民間金融不上檯面(如此公然放貸還要怎麼才是從地下到地上?)的問題,已經演變成了一場瘋狂的錢生錢的旁氏騙局,巨大的利息支出只有靠後續資金的持續投入才能維持高利貸莊主的資金鏈條。
本次溫州高利貸危機的實質:是中央的貨幣緊縮政策,讓高利貸的旁氏騙局遊戲面臨著資金鏈斷裂的危險。也就是說,溫州救火的最後結局或目的,就是放鬆銀根。
「4萬億三個月內必須放完,現在一下子就給收回去,企業這樣下去就都會被玩死。」溫州和平集團董事長陳道賢接受《華夏時報》記者採訪時非常激動,卻道出了溫州危機的真相,也是蔓延全國的高利貸危機的真相。
再追問為什麼要去救溫州?
沿著上面的邏輯,似乎又要得到一個最不希望看到的答案:瘋狂成癮的流動性(旁氏泡泡),用中小企業再一次綁架了央行的調控。去年是保八,這次是中小企業融資。
瘋狂流動性的本質是什麼?
是基尼係數反映的財富分配極度失衡下,既得利益集團(也是流動性的真正主人)的貪婪----高利貸的背後站著的大多數,不是普通市民(儘管也有不少人參與,但這些散戶就像股市一樣,註定是去抬轎子的),而是中國社會的所有權力及特權階層。
這次火線救場的動作,恐怕不會按照拯救中小企業的良好願望發展,其最壞的結果是向全國的高利貸莊主們釋放一個信號,央行的流動性又將開閘了。
只要開閘就好,是什麼理由還重要嗎?
泡泡越吹越大,大到不敢去戳破。
被洗劫的只能是靠工資養家糊口的白領、市民,準確地說,是沒有官爸爸、富爸爸,也不是創業英雄、金領階層的年輕一代的幸福與夢想。
拯救溫州,不會讓被剝奪者(工薪者)、有真正需求者(中小企業)變得好些,只會讓在旁氏泡泡中紙醉金迷的權力及特權階層,延續其狂歡的盛宴。
在拯救溫州的背後,你是否再次聽到「黑暗中的笑聲」(納博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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