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仿古玉雕產業揭秘

如果沒有天價「漢代玉凳」事件被曝光，隸屬徐州的邳縣（現在的邳州）以及仿古玉器行業，在全國算不上聞名。2012年初，2.2億元的天價「漢代玉凳」事件，讓邳州玉器瞬間出名，也為全國玉器行業和收藏界所關注。

中國玉雕藝術評論家 李維翰

徐州處於淮海地區中心位置，為五省通衢的交通樞紐，素有北國門戶，南國鎖鑰之稱。有史以來，徐州地區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不僅是江蘇省建城史最早的城市，還是漢王朝的發祥地。

漢時的徐州是諸侯國楚國的中心，十二代楚王的陵墓遍布周邊。徐州出土的漢代玉器數量繁多，品類豐富，以實物真實反映了2000多年前的漢代楚國精湛的制玉技術和發達的制玉業，水平堪稱一流。

漢宜子孫璧（2012玉石器百花獎銅獎）

漢代玉器的種類，按照功能和用途的不同，可分為日常用玉、裝飾用玉、藝術用玉、辟邪用玉、禮儀用玉和喪葬用玉六大類。

漢代玉器的表現內容與題材廣泛，按其造型和紋飾，有玉璧，玉圭、玉璜、玉環、玉玦，玉觿、玉韘、心形玉佩、牌形玉飾、玉人、玉龍、玉衣、玉竅塞、玉枕、玉案、玉座屏、玉鋪首、玉帶鉤、玉印、玉剛卯、玉劍飾、玉串飾、玉制容器和動物形玉雕等。其中一類的玉器還包括繁多的式樣。

雞血玉雕《螭龍穿璧》

西漢 勾連雲紋玉杯 （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西漢 勾連雲紋玉龍 （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漢代玉器的裝飾紋，以渦紋、蒲紋、捲雲紋和各種動物紋(包括各種龍紋、螭紋、鳳鳥、獸首)為主，四靈圖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種辟邪靈神）作為紋飾常在玉璧上出現。單獨的龍、鳳紋裝飾也常在玉璧上出現。這些紋飾風格穩定，保持在400多年兩漢的各個時期。

漢代玉器造型繁縟，琢工精湛，其中最為著名的是被人們稱之為「漢八刀」的洗鍊、「遊絲毛雕」的陰刻，這是漢代玉器雕刻藝術的突出特色。

根據邳州地方政府官方統計，邳州玉器製作的從業人員有5萬至6萬人。其中3/4的人與安徽蚌埠的仿古玉器製作基地相似，都是在從事廉價的低端仿古玉器，但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在「按圖索驥」的專做「精仿」。

邳州的玉雕起源要追溯到40年前。上個世紀的江蘇省是全國玉雕的出口重地，江蘇的「玉雕三州」——揚州、徐州、蘇州全國知曉。當時的徐州玉雕廠爐瓶、人物、花鳥、獸件、雜項五大類品種齊全，以近500人的規模列揚州之後屬「江蘇三州」第二。1975年邳縣由徐州扶持建立玉雕廠，是徐州玉雕廠「出口創匯」的附屬廠，當時就有仿古的工藝和仿古件的生產。

西漢 谷紋玉環 （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西漢 谷紋玉龍 （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西漢 龍形玉環 （安徽巢湖放王崗出土）

改革開放以後國家外貿體制調整，傳統的玉雕業生產廠家基本瓦解。所有的集體企業和社辦企業的技工，幾乎都辦起了自己的玉雕作坊。由於收藏熱的興起，有客戶需要「古代玉器」，邳州有製作條件，徐州周邊多有漢代玉器出土，既有參照又有技工，這就催生了當地的「古代玉器仿製行業」，以順應來自市場的各種需求，且獲利不菲。

與蚌埠仿古玉市場製作各種臆想、嫁接、抄襲的玉雕以滿足客戶想當然的新奇需求的狀況不同，邳州的仿古玉器指向更明確，特徵更明顯，主要的是「戰漢玉器」，且追求「工藝精湛」、「仿品到位」。邳州的一幫「擬古精英」們，有「固定的圈子，研究的樣子，保密的法子，走貨的路子」。

西漢 獸面紋玉璧 （江蘇銅山小龜山出土）

西漢 雙鳳玉璧 （河北定縣出土）

要做到這些也並非易事。首先，玉的選材要研究，按照不同坑口的出土玉器選擇不同的玉材。有的就是和田玉「黃沁料」或「水蒼玉」，即便價格昂貴，有買家需要也值得。其次，工藝要研究，皮殼、外觀也要研究。技藝手法更是需要不斷更新，而這種更新的「與時俱進」，是和各類鑒寶節目以及鑒寶活動緊密相連的。有些人對更新的信息專門的研究、細化。

當代先進的科技也用在了古玉上，「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打磨之後的還不是最終的成品。要想沾染上古色古香的氣韻，還需要一個漫長的生產鏈條：擦細痕、咬沁色、酸做舊、敲磕碰，等等。最後為了追求逼真的效果，有的還要塗泥，有時甚至就用漢代墓葬里的泥土。在這裡，要真正體現出「造家子」的本事，然後再有專門的人去「跑老件」。

西漢 雙龍紋玉佩 （江蘇徐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

西漢 玉帶鉤 （江蘇銅山小龜山出土）

西漢 玉圭 （山東巨野紅土山出土）

西漢 玉璜 （河南永城芒山保安山出土）

西漢 玉龍 （江蘇盱眙出土）

西漢 玉舞人 （江蘇揚州甘泉妾莫書墓出土）

西漢 雲龍玉佩 （江蘇揚州甘泉妾莫書墓出土）

西漢玉龍 徐州博物館藏

而趙軍製作的「漢代玉凳」，確實用的是好材料，是遼寧新坑黃料，算近十年來非常好的料。雖然是用組裝的方式，但梳妝台和玉凳各個部件的基本尺寸都很大，梳妝台至少有45公分高，55公分寬，整套玉器光材料費都近百萬。

從全國來看，邳州只是一個仿古玉器的製作基地。在市場上不得不倚靠廣東、福建這些擁有大量民間資本的地方，它們在生產資金的鏈條上站到了邳州的上端。

更為典型的案例就是「金縷玉衣騙貸案」。這件玉器珍品是徐州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但是在2002年，商人謝根榮謊稱自己手中也有一件金縷玉衣，並得到了原故宮博物院楊副院長等5位業內專家的信譽背書，為贗品金縷玉衣估價24億。謝根榮再用此向銀行騙貸5.4億元。文化產業的發展，漢代玉器的魅力，使得資本的冒險也在加碼。

金縷玉衣

邳州仿古玉器的識別

藝術往往是一個時代的標誌，漢代的玉器就是那個時代的符號。漢玉所具有的非凡魅力，與當時的歷史背景有著直接的關係。以至於今天的人們，仍然鍾情於對漢代玉器的鑒賞與收藏。

我作為一個從業40多年的老玉雕人，客觀地講，以今天的工藝和技術，仿製漢代玉器的雕琢手法已經可以做到。包括簡潔明快的「漢八刀」，柔中有剛的「遊絲毛雕」，都能基本仿製到位。然而，我認為，古玉的鑒定，雖然是見仁見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只要熟悉行道，還是可以細察的。

鑒別真品與精仿，一看「工」，就是「痕迹」，高速、低速，「砣的顯微崩口」；二看「質」，就是「結構」，玉的「肌理變化」；三看「神」，就是「接氣」，整體一口氣。建立正確的邏輯關係，比鑒定的結果還重要。

本文作者李維翰（左）與著名古玉研究學者古方考察邳州仿古玉器作坊

李維翰：中國玉雕藝術評論家，中國工藝美術學會玉石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徐州玉文化研究會執行會長。

（本文內容節選自作者在2015年10月中國收藏文化學術研討會上的主題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