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財神：不想當導演的編劇不是好製片

寧財神：不想當導演的編劇不是好製片

假如有人15歲進大學，金融方向，畢業後以期貨為生，20出頭時擁有兩三百萬資產，請問到35歲時，他可能在做什麼？帶領一幫IT精英投入新經濟浪潮打拚直至成為創業明星，還是大膽入市，搖身變作少年得志的商業新貴？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是寧財神，你要允許命運安排另一個版本：他現在是編劇，即將做導演。從前那些年少輕狂的時光，可以下酒暖胃、入葯療傷，但天涯一別後，再沒相遇。

另類大學時光

「真正的少年天才是七八歲就上大學的人，我根本不算。」寧財神對外界在他早慧一事上的渲染不以為然。「我媽媽虛榮，我5歲就上了小學，正好趕上了最後一撥5年制。初二那年實在無聊，又跳了一級。」連續快進的結果是，入大學比同齡人早了3年。

寧財神有個觀點，可能會引起爭議：你現在專門聘請老師，把一個10歲小孩強化培訓一年，讓他上高中，跟玩兒似的。多年以後，當他成為職業編劇，他曾想翻拍《西遊記》，以辦班辦學為由頭，拿中國的基礎教育開刀。當然，這個立項至今沒能得到廣電總局批准。

進入華東理工大學的第一個夏天，當其他學生正在籌劃如何度暑假時，金融系的寧財神和同學一起開始了特別行動：他們找到畢業班，用廢紙的價格收購師哥師姐的舊課本和資料。主動上門的這幫毛頭小伙，醉翁之意其實是成績優異者的課堂筆記。到手之後，他們將筆記分門別類，複印裝訂成冊，再賣出去，一本能賺十多塊。

這樣的生財之道在寧財神整個大學期間都沒有中斷過。筆記賣完不久，校園裡就有了他的店面。他賣唱片，也轉錄CD收取費用；賣牛仔褲，割破以後，僱人水磨打上銅釘；賣服裝，也兼賣骷髏頭一類的特色首飾。新學年的暑假到來時，他已經開始僱人幫他做廣告禮品代理。最大的一筆業務，是他在學校專門招聘推銷員，幫他賣醫療器械。

「跟一般人比，他的想像力實在非凡。」這是後來多次跟寧財神合作的導演尚敬對他的評價。寧財神鬼才一般的想像力，的確令人吃驚。大學期間，他的各路生意均一帆風順，惟有一件未能執行便已夭折：倒賣大課點名名額。他曾經試圖聯合計算機系的同學，秘密建立一個校內網，登記大課需要點名的同學，然後僱人去教室替人點名。

真正令這個創意流產的，是執行時的技術瓶頸：他沒有辦法收集資訊。別忘了互聯網時代在上世紀90年代末才真正到來，而寧財神是1991年讀的大學。

「小諸葛」般的學生時代在常人看來，多少有些傳奇。但寧財神成年後回想，卻反思出另一種傷感：「就是因為我念書太早，跟同學差了好幾歲，玩不到一塊去，所以養成了要討好別人的性格。我後來一直都這樣，很快就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但是沒有跟人保持親密關係的能力，因為我內心有嚴重的自卑感和不安全感。」

幾百萬資產剎那歸零

「做期貨就是賭博，但跟賭博又不一樣。」寧財神說，「在賭場賭完幾天幾夜你還能蒙頭大睡，而做期貨，只要倉里有東西，你就不能睡。比方說做銅，既要看上海的盤子，又要看倫敦的盤子，每天的深度睡眠能有兩小時就算不錯。」

那段時間，他每天一睜眼，就爬起來看電腦。行情膠著酣戰最辛苦時，他幾乎一個多月沒合眼。「沒有哪個行業能像做期貨這樣，來錢又快又輕鬆，一切都在進出之間。」

在大量賭徒欲罷不能的蜂擁之下，期貨市場迅速惡性膨脹，1994年全國交易總量一度達到28萬億。監管失范等隱患早已埋下，「327事件」發生那天，寧財神的交易席位上虧損了七千多萬。

行情如過山車般大起大落，震蕩之間，別人感受到的是刺激，他卻除了痛苦就是焦慮。「牌桌上，有人無論輸贏都很興奮，而我是特別緊張的那一個，特別怕輸。」「327事件」是命運之神冥冥之中給寧財神的一次警醒，但這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說，賭徒都這樣，只要沒賠光，就不會下賭桌。

最後一天來臨是在1997年，因為鄭州交易所的綠豆事件，寧財神又一次親歷了中國期貨市場的大歷史。短短几天，他的300萬資產蕩然無存。「如果當時我只做經紀人賺傭金，就不會是這個下場，但我太貪婪，如果在有錢的時候撤出來做了別的，那肯定是另一番局面。」

馬不停蹄的賺錢機器終於在這一戰之後停了下來，寧財神感覺，「人生忽然停下來了，像放了一個大假。」他騎著一輛自行車，滿衚衕轉悠，曬太陽，放風箏。錢沒了，壓力也沒了。那是他生命里最輕鬆的一段時光。

在那之後，他開起了設計公司。設計是他從小到大內心最想做的事。人生一切歸零，給了寧財神一個重新邂逅夢想的機會。

為了追一個女孩，寧財神用心製作了一本裝幀精美的私人雜誌，圖文一手包辦。這樣的雜誌後來他也為別的女孩做過，一共做過3本。去年，有人告訴他，在杭州的舊貨市場上看到了其中一本，「大概人家姑娘扭頭就賣給了廢品站」。私人雜誌沒有贏得姑娘的芳心，卻讓寧財神開掘了自己的寫作潛能。作為編劇，這是吃飯的首要硬功。

笑看武俠

設計公司之後，寧財神獲得的新舞台是「榕樹下」網站，他在那裡做起了編輯。時至今日，網路仍然是寧財神不可或缺的主場，他的網名甚至取代了本名，出現在各種場合。多年前，因為互聯網缺席，寧財神「錯失」了大學裡的「創收良機」；多年後，互聯網終於沒有虧待這位腦力爆棚的知名寫手。

帶領寧財神進入編劇圈的是另一位同樣實力不俗的網路寫手俞白眉，直到現在，寧財神仍然認為他是自己的編劇老師。不過他更感激一部名為《都市男女》的情景喜劇，這部由他擔綱編劇的作品，不僅讓他收穫了瓜熟蒂落的愛情，也讓他結識了導演尚敬。這部戲讓寧財神決定做一個職業編劇。

拍攝期間，尚敬跟寧財神商量，想做從內容到形式都百分百原創的情景喜劇，在喜劇形態上大膽革新。「在國內做喜劇，很難逃離一種來自技術的慣性與惰性。雖然那些現成的技術手段與優良傳統可以使我們很輕易地完成任務，但由此而來的後遺症，就是根本無法推陳出新。」寧財神冥思苦想，「喜劇的本質是顛覆和諷刺，而且顛覆和諷刺的對象必須是莊嚴的。在這樣一個時代，大部分東西你不能碰，惟一能碰的，可能就是我們的武俠文化。」

這樣的創意令尚敬興奮異常，他把這部即將問世的新劇定位為4個字：笑看武俠。

這部新劇就是後來的《武林外傳》。尚敬在《武林外傳》的導演闡述中這樣寫道：我們將那些所謂大俠以及如何成為大俠的神話一一戳破，就是想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和蓋世絕技，常常是憑空杜撰甚至是一場騙局；許多名震江湖的俠客和武功，實際上都是騙術和把戲；一些被人們掛在嘴邊約定俗成的江湖道理，其實是陳詞濫調，是不講道理和損人利己的說教。你信這些，還不如信實實在在的生活——友情、愛戀和家庭。

成功是一個意外。圈中人都不看好《武林外傳》這個項目，以至於區區一千萬的成本，也找不到一個願意共擔風險的夥伴來投資。作為交換條件，尚敬和寧財神不得不先為投資人拍攝了另一部情景喜劇《健康快車》。

拿著寧財神的30集劇本，尚敬在北京平谷開機了。拍攝期間，寧財神趕出了後面的50集。

2006年1月2日，80集古裝情景喜劇《武林外傳》登陸央視電視劇頻道。尚敬曾經在小飯館裡跟寧財神就著啤酒憧憬的所有動靜全部如期應驗，有過之而無不及。

決定做編劇之前，父親曾經告訴寧財神：編劇這一行，不是個正經職業，你也出不了頭。要想玩，可以；玩砸了，我也能養你。但還是早點回頭，幹個正經職業。

儘管《武林外傳》廣受年輕觀眾好評，寧財神的父親卻並不喜歡。直到他知道兒子在編劇這個圈子站住了腳，這份「不正經的職業」不僅能夠養活他，甚至可以讓家人過得很好，父親才接受了他的選擇。

人在江湖

2010年年末，這位35歲的編劇集中爆發了。11月初到春節前夕，每月都有一部寧財神獨立編劇的電影上映：《愛出色》、《大笑江湖》和電影版《武林外傳》。

三部影片中，《大笑江湖》的爭議更大。這個替朱延平導演寫的劇本，最初的主演是周杰倫，後來換成小瀋陽。寧財神原本想寫一個小人物的成長：小瀋陽飾演的鞋匠，每次化險為夷、贏來機遇，都是因為自己的善良。但這種故事邏輯，並沒有出現在片中。

面對觀眾對影片的質疑，寧財神一度想把自己的劇本貼在博客上，但他並沒有這麼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難言之隱。

「不是所有的電影都是拍給高端觀眾看的。」他說。「趙本山是一位偉大的演員，所有以場為單位的表演，他的邏輯線都非常清晰，非常符合喜劇的原理。但是我倆的趣味不一樣，我覺得好笑的，他覺得不好笑。」

如同趙本山在國內喜劇界難以撼動的地位一樣，《武林外傳》問世5年之後，依然是一部經典之作，至今沒有間斷過重播。在與張藝謀合作完《三槍拍案驚奇》之後，導演尚敬決定「拍一部自己心目中的喜劇電影」。連同寧財神一起，所有電視劇原班人馬重新聚到了一起。

「這些賊奸商，利用人的恐慌炒高房價、擾亂經濟，簡直就不是個人！」電影里，同福客棧掌柜佟湘玉對著鏡頭，痛斥地產商無良嗜血。電影版《武林外傳》再次披起武俠的外衣，以買房的故事為主線，講述年輕人如何保衛自己的生活。

「其實無論是我在學校做的那些，還是後來做期貨，包括現在做編劇，都有一個相同的原理，就是受眾心理。我一直是個賣東西的人。」

迄今為止，他認為只有話劇體現了他的真正實力。對於電影，除了讓觀眾笑這事兒讓他自信外，他的擔憂很多。「很難說是因為導演改劇本，導致了電影存在的問題。也許人家照我那個拍，會比現在還要差。我不能說這話，所以只能自己做導演，那時我才能對自己的作品全部負責。」寧財神決定自己拍電影。「我要逆流而上，從鏡頭語法到動作打鬥到喜劇形式，做一個全新質感的古裝喜劇。」

做了導演，自己的劇本沒人再改，但是一定會有很多新問題接踵而來，就連導演也無奈。那時怎麼辦？寧財神不假思索地說：「那我就做製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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