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文學叫魔幻現實主義

有一種文學叫魔幻現實主義

    在歷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著名作家中,加布里爾·加西亞·馬爾克斯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作為天才的小說家,他在作品中巧妙地把現實主義與神奇夢幻結合起來,創造了一部風雲變幻的哥倫比亞和整個南美大陸的神話般的歷史,他的作品掀起了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旋風,曾經在世界各地的文壇勁吹著,贏得了廣泛的讚譽。時至今日,他的作品在世界各地仍有重大的影響。

    最近,正式得到授權的《百年孤獨》中文版出版,更讓中國文學愛好者關注馬爾克斯「魔幻」文學大師。

    幾年前,英國文學雜誌《瓦撒非利》(Wasafiri)在多國作家中進行的一次調查顯示,在過去25年中,對他們影響最大的文學作品,乃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經典小說《百年孤獨》。「瓦撒非利」系斯瓦希里語,意為「文化遊子」,該刊於9月25日迎來創刊25周年,它用關於「影響最大的文學作品」的調查來慶祝創刊25周年,這是很慎重的事,調查的結果是比較客觀的,可見,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仍然受到世界各地的文學家們的青睞。

    回想1982年12月10日,當瑞典文學院常務秘書、諾貝爾獎評選委員會主席拉爾斯·吉倫斯坦將諾貝爾文學獎頒發給加西亞·馬爾克斯時說:「他的小說以豐富的想像編織了一個現實與幻想交相輝映的世界,反映了一個大陸的生命與矛盾。」他強調:馬爾克斯在世界範圍內取得了非同尋常的成功,他善於從民間文化和記者生活中提取素材,並與他的經歷、想像緊密結合起來,其作品顯示出罕見的活力和極高的質量。馬爾克斯在政治上堅定地站在窮人和弱者一邊,反抗壓迫與經濟剝削。他的作品是「多方面的、富有創造性的、常常是引起爭議的,並且決不受制於政治主題」。他的小說令人想起威廉·福克納,他創造了一個想像的世界,在那裡,「神奇與真實相聚」。而馬爾克斯的受獎辭以幻想交織著現實的描繪發出感人的呼籲,呼籲人們理解和支持拉丁美洲人民反對不公正、要求自決權和自我完善的鬥爭。受獎辭以探險家的眼光看待拉丁美洲:那裡有肚臍長在脊背上的豬,沒有爪的鳥,這種鳥的雌鳥在雄鳥背上孵蛋……;那裡有「埃爾多拉多」(幻想的黃金寶地),有讓人永葆青春的源泉……,數不盡的奇異景象,說不完的奇特故事,而在幻想虛構的奇異故事背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當馬爾克斯宣讀完諾獎的受獎辭後,他的受獎辭立刻成了名文,在各種各樣的刊物上刊登轉載,並被廣泛傳播。這說明,當時的諾獎頒給馬爾克斯可以說是眾望所歸,被世界文學界廣泛認可。一些評論家指出:「加西亞·馬爾克斯是當代作家的佼佼者--不僅現代主義和實驗小說的擁護者欣賞他,托爾斯泰和舊式小說的忠實讀者也會為之傾倒。」作家韓素音說,馬爾克斯是諾貝爾文學獎「唯一沒有爭議的獲獎者」。烏拉圭文豪貝內德蒂說:「難說諾貝爾獎能給馬爾克斯增添多少光彩,但他的獲獎必將使該獎的聲譽有所恢復。」阿根廷著名學者 博爾赫斯說:「《百年孤獨》把西班牙語的浪漫底蘊以及骨子裡面那種超現實的感覺發揮到淋漓盡致。我認為將西班牙文化發揮到極致的並非《堂吉訶德》,而是《百年孤獨》。」

此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及其它作品,成了人們爭相閱讀的文學巨著,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影響持久不衰,世界各地文壇的許多作家從這一思潮中得到很大的啟發。

    加布里爾·加西亞·馬爾克斯於1928年3月6日誕生於哥倫比亞的阿拉塔卡鎮,這是加勒比海岸的一個小鎮,後來在他的小說中逐漸變形,成了《百年孤獨》的背景。馬爾克斯是一個鄉鎮報務員家十六個孩子中的長子,八歲以前一直與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外祖母善於講神話傳說及鬼怪故事,這對他日後的創作有重要影響。十三歲時,他遷居首都波哥大,就讀於教會學校。十八歲進國立波哥大大學攻讀法律,井加入自由黨。1948年,哥倫比亞發生內戰,他中途輟學。不久,他進入報界,任《觀察家報》記者,同時從事文學創作。1954年起,任該報駐歐洲記者。1961年起,任古巴拉丁社記者。1961年至1967年僑居墨西哥,從事文學、新聞和電影工作。1971年獲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名譽文學博士稱號,1972年獲拉美文學最高獎——委內瑞拉加列戈斯文學獎。1976年返回哥倫比亞,為了抗議軍人政權,他舉行「文學罷工」,1981年受軍政府迫害流亡墨西哥。1982年哥倫比亞新政府成立,他得以返回故土,198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和哥倫比亞語言科學院名譽院士稱號。同年,應法國總統密特朗的邀請,擔任法國—西班牙語國家文化交流委員會主席。

    加西亞·馬爾克斯1955年發表了第一部長篇小說《枯枝敗葉》,之後,他的重要作品有長篇小說《百年孤獨》(1967)、《家長的沒落》(1975)、《霍亂時期的愛情》(1985);中篇小說《枯枝敗葉》(1955)、《惡時辰》(1961)、《沒有人給他寫信的上校》(1961)、《一件事先張揚的兇殺案》(1981);短篇小說集《藍寶石般的眼睛》(1955)、《格蘭德大媽的葬禮》(1962);電影文學劇本《綁架》(1984);文學談話錄《番石榴飄香》(1932)和報告文學集《一個海上遇難者的故事》(1970)、《米格爾·利廷歷險記》(1986)等。 

    馬爾克斯的代表作是《百年孤獨》,這部著作是魔幻現實主義的一面旗幟。當年,它的問世在拉美引起了「一場文學地震」,小說出版後很快被譯成各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廣為流傳。它的新穎表述方式既深深吸引著讀者,又向讀者提出了新的挑戰,它是一部意蘊豐富的史詩性作品,它被譽為是「當代的《堂吉訶德》」。

    《百年孤獨》的獨特的敘述方式令文壇震驚不已,該書一開頭就悲沉幽深地說:「多年以後,奧雷良諾·布恩蒂亞上校面對行刑隊,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一句開篇詞,為全書奠定了基調,標誌著一個圓形敘事結構的開始,彷彿一個永恆而孤寂的圓心,把過去的經歷和將來的展望,牢牢地吸附在一個基點上,這既是可以想像到的將來,又是感同身受的現在。緊接著,作者為讀者展現了一幕幕的魔幻景象,令人目瞪口呆,這些魔幻的描繪,曾引來後現代主義者的玄妙解讀。然而,在馬爾克斯看來,在《百年孤獨》開篇,他只不過是借用「外祖母的口吻」來講著故事,「她老人家講故事就是這種方式,好像人物就在眼前,事情正在發生……而且常常人鬼不分、古今輪迴。」這就是魔幻現實主義的鮮明特點:用外祖母的表述方式述說故事,平凡而又虛幻;猶如當下的情景,又回憶著過去和料想著未來,就像《百年孤獨》,它展現了美洲人的歷史及其撲朔迷離的集體無意識。它通過對《聖經》的戲仿和拓展,藉助布恩蒂亞一家幾代人的經歷,描繪了人類的發展軌跡,從創始到原始,從古典時期到現代社會,再到當代資本社會,乃至跨國資本的時代。

 

    《百年孤獨》帶人進入一個令人迷惘困惑的神話世界,又讓人深切地感受哥倫比亞和拉美國家真實的歷史,古老的拉美文化的心理積澱,通過那裡人們百年的盛衰生活,清晰地展現在讀者面前,讓人彷彿能深切地感受到活生生的原始意象,領略到一代代拉美人在命運面前的孤獨、焦慮和困惑,掙扎在一個又一個的神秘怪圈中。整部作品,儼然是一部意蘊豐富而深刻的史詩。

    小說的主線,展示的是布恩迪亞家族的百年興衰。西班牙移民的後代何塞·阿卡迪奧·布恩迪亞和表妹烏蘇拉結婚,但烏蘇拉拒絕與布恩迪亞同房,她擔心他們會像姨媽與姨夫那樣因近親婚姻而生出長豬尾巴的孩子。一次,布恩迪亞與鄰居阿吉爾拉鬥雞並發生口角,阿吉爾拉便嘲笑他被老婆拒絕同房,布恩迪亞一怒之下用長矛刺死了阿吉爾拉。從此,死者的鬼魂日夜出沒於布恩迪亞家,攪得他們寢食不安。為了躲避鬼魂,他們一家搬到了一個夢中曾見過的小村,被稱為「鏡子城」的馬貢多。之後,不斷有人遷居到馬貢多,布恩迪亞家族也人丁興旺,子孫滿堂。馬貢多成小鎮,內戰中,保守黨和自由黨的戰爭也波及小鎮,布恩迪亞的次子奧雷良諾率土著村民舉行了32次起義,但都失敗了。內戰後,馬貢多升格為市,鐵路修通了,外國種植園主等蜂擁而至,因未能應對新變化,布恩迪亞家族由盛及衰,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第6代子孫奧雷良諾·布恩迪亞時,由於他和姑媽阿瑪蘭塔·烏蘇拉近親亂倫,生出了長豬尾巴的女孩──這個家族的第7代。此時,奧雷良諾·布恩迪亞破譯了吉卜賽人一百年前用梵語寫就的羊皮密碼。當他在密碼中看到「家族的最後一人正在被螞蟻吃掉」時,竟然真的看到一群螞蟻正將女孩咬爛後往蟻穴里拖。隨後,一陣颶風將馬貢多從地面上吹得無影無蹤。命運註定百年孤獨的家族,似乎不可能在地球上第二次出現了,他們又回到了原地。《百年孤獨》展示了一個建立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重複循環的象徵神話中。時間和意象的輪迴重複,使小說隱含了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循環怪圈,所有的人與事都在這些怪圈中沉浮,小說成了一個魔幻的世界。

    《百年孤獨》將歷史當成一個大怪圈,而某一時期的現實社會是依附於怪圈中的小怪圈,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似乎決定了布恩迪亞家族的命運,家族的結局也似乎早在開始時吉卜賽人墨爾基阿德斯的羊皮密碼中就預示了,百年的苦苦掙扎,終究逃脫不了衰亡的命運。其實,著神秘力量不是別的,就是拉美社會文明程度的低下,經濟上的貧困落後,政治上的的麻木不仁,思想上的陳舊保守,決定了那裡的人們的孤獨、迷茫和無助狀態,使他們逃脫不了衰亡的命運。

 

    正是蒙昧落後的觀念造成了「百年孤獨」,他們亂倫,「豬尾巴」一直輪迴;他們對著磁鐵和放大鏡,屢屢上當;他們把火車看成怪物;他們對著電燈徹夜難眠;電影讓他們惱火不已;一次次老一套的起義,讓他們屢遭失敗……,遠離科學和文明,造成失敗的命運。

    所以,「馬貢多被一陣颶風颳走」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其實,《百年孤獨》中的大大小小的循環怪圈,正是象徵著哥倫比亞甚至整個拉美的社會現實。當時,漫長的戰爭,無休止的黨派之爭,殘酷的資本主義入侵,封建統治下的專制愚昧,構成了二十多個國家的百年滄桑。荒謬的時間循環觀念,正是拉美落後的民族精神的體現:逃避現實,眷戀過去,抱殘守缺,民族壓迫越重,戀舊情緒愈濃。這種落後的民族精神與心理的惡性循環,正是拉美社會進步緩慢的內在原因。所以,《百年孤獨》這個魔幻的世界蘊含了深刻的真實性與現實性,這體現了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既有神奇性又有現實性的基本特徵。

    馬爾克斯正是站在現代人的高度去審視拉美的現實與歷史的,《百年孤獨》中的循環怪圈,其實是現代意識與傳統的民族意識碰撞後的產物,不僅僅馬貢多人在由盛到衰中循環,其實又何嘗不是由神秘的力量著制約而處在怪圈中,只不過,這種神秘力量與布恩迪亞家族所遭遇的不一樣,不是冥冥之中的神力,而是一種異己、異化的力量,金錢崇拜,爭鬥資源的戰爭,強權政治,斷裂的人格,等等,不是也現代人處在迷惘與困惑之中,現代的怪圈,或許更大。

    整個人類從遠古到現代的發展史的大背景中看,現代人不同樣重複著蠻荒時代的古人那種與命運不斷抗爭又不斷失敗(指更高意義上的),從而陷於抗爭──懲罰的循環怪圈之中嗎?當然,在現代人看來,這命運不是冥冥之中的神力,而是那時時支配人、制約著人的異己力量,那使人互相隔膜、血腥爭鬥的超自然符咒。現代人並不因為自己有了科學和文明的長足進步而忘乎所以,恰恰是這種進步使他們感到了人的無能為力與前途的渺茫,感到陷於更深的迷惘與困惑之中。這不正與馬貢多人面對放大鏡和磁鐵時的困惑、迷惘與冷漠心態有質的相似嗎?現代人直面現代「命運」時對自身能力的頓悟,不正與馬貢多人關進小屋不停地製作小金魚時的心態相仿嗎?其中所體現的正是一種明知無所為偏要為之的現代精神。現代人的生存處境在本質上與馬貢多人、原始古人以及拉美人的生存處境相一致之處,從超現實的意義上講,這不正是一種歷史的大循環嗎?所以,《百年孤獨》的時間循環結構,從象徵隱喻的層次上看,表現了哥倫比亞和拉美大陸的現實矛盾,傳達出作者對拉美深層民族精神與心理的開掘與把握,以及對人類原始意識和情感經驗的體悟,表達了作者對民族和人類命運深深的關切與痛苦的思索。

    小說中的「怪圈」是魔幻的,非理性的,離奇很神秘的,但對「怪圈」里的人類生存現象觀察和思考卻是冷靜的,理性的,合邏輯的。所以,《百年孤獨》的藝術世界既神奇怪譎,又真切現實;它是神話,又是現實;它所表現的既拉美民族的精神意識,又隱含著現代人對人類的命運和前途的深刻思考。它屬於拉美人民,也屬於全人類!

    《百年孤獨》作為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傑出代表作,非常突出地表現了文學「魔幻性」特徵。

    首先,小說通過對生活和環境中的許多千奇百怪、似是而非的神奇事物的描寫,著力渲染其魔幻性氣氛。如吉卜賽人的飛毯可以載人在空中飛翔,他們帶著磁鐵在街,可以吸走家家戶戶的鐵鍋、鐵盆;何塞·阿卡迪奧被人在家中槍殺,那鮮血能流淌成河,還能穿越大街,淌過房牆,拐彎貼壁而行;奧雷良諾第二與他的情人佩作愛時,既然能把旺盛的生育能力帶給牲畜和家禽,使人畜興旺;床單能裹著美麗的姑娘雷梅苔絲飛上天空等等,處處是神奇魔幻,充滿神秘的氣氛。

    其次,小說通過描寫人鬼混雜、生死交融的奇異世界,溝通冥陽兩界,模糊了人間和鬼蜮,充分表現其魔幻性特徵。比如,在小說中,布恩迪亞夫婦家裡時時遊盪著阿吉拉爾的鬼魂,糾纏著他們。又如,與吉卜賽人一同來到馬貢多的墨爾基阿德斯,知天文曉地理,熟知過去又能預測未來,他的羊皮書記載著馬貢多的歷史,預示著布恩迪亞家族的命運。他死而復活,那不甘寂寞的幽靈時隱時現,超越生死界限,往來於人間冥界。

    再次,小說通過對神話、傳說和古籍的描述和引用,大大增加了魔幻的色彩。馬爾克斯從小就聽他外祖母講鬼怪故事,對傳說一直很興趣,他還熟諳《聖經》、《一千零一夜》等典籍,他在《百年孤獨》中,大量地引用神話、傳說和典籍故事,而且非常巧妙地融入小說的敘述中。如,何塞·阿卡迪奧·布恩迪亞「偷食了禁果」,顯然與亞當和夏娃故事的寓意有關。小說猶如一部以《啟示錄》結束的拉丁版的《聖經》。小說還引用了一些印第安傳說、東方神話以及《聖經》典故的運用,明顯地加強了小說的神秘氣氛。

    最後,小說的作者的一些富有創造性的藝術手法,對於表現小說的魔幻特色也具有重要的意義。如對「怪圈」反覆描繪,對時間循序的打亂、顛倒,對象徵與隱喻、誇張和諷刺手法的大量運用,對生與死、人間和冥界的打通敘述,都大大強化了其魔幻性。作者似乎手裡拿著一個有法力無邊的魔鏡,兼備著顯微鏡、望遠鏡,乃至哈哈鏡等諸多功能,為讀者照出了一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撲朔迷離、神神秘秘的魔幻景象。

    其實,馬爾克斯在描繪著魔幻神奇景象的時候,表達的是對拉美現實社會的關注,是對拉美由迷茫落後走向覺醒進步的希望,正像他在《拉丁美洲的孤獨》那篇演說中所說的:「面對壓迫、掠奪和歧視,我們的回答是生活下去。任何洪水、猛獸、瘟疫、饑饉、動亂,甚至數百年的戰爭,都不能削弱生命戰勝死亡的優勢。」從這一角度看,或許可以從新的角度來理解小說中的最後一句話:「遭受百年孤獨的家族,註定不會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現了。」也許,說的不是布恩迪亞家族在馬貢多的消失,而是說孤獨的家族再也不會有了,孤獨的拉丁美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新的、充滿希望的拉丁美洲必將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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