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王末路的若干種傳說(現代版全文)|文史宴

題圖/劉曉陸

  6 鐵嶺電視台現場直播:垓下之戰【主播體】

  作者:月塘詩侶

  嗨,大家清明節快樂。我是中央電視台未被錄用記者兼主播二月花,今天由我來帶領大家遊覽垓下地區。說起垓下,大家應該知道趙本山吧?他是遼寧鐵嶺人,那我們今天就不說他了。但是大家也別著急,因為我們今天首先要為大家介紹的是垓下地區的這座荒山,山名就叫本山。它不是人造的,早在盤古開……唉,唉,攝影師你往哪兒跑?……

  各位觀眾,各位觀眾,各位觀眾,重要的事說三遍。本攝製組錄播當中出現了意外情況,請大家把目光隨著我們的鏡頭轉向本山的西坡,大家看到了什麼?沒錯,那裡正在發生一場戰役。據我們剛剛從當地阿伯那裡打聽到的消息,是住咸陽的大象哥和住漢中的黃牛哥,因為搶地盤發生了矛盾,打的老慘了,都出人命了。由於這裡地處山區,交通和信息狀況不好,估計110一時半會兒也到不了。不多說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到案發的第一現場吧……

  各位觀眾請注意,現在我們為你請到的就是本案的當事人之一咸陽大象哥――項羽,掌聲歡迎。

  (二月花)大象哥,你好。首先很感謝你能接受本攝製組的邀請,請你坐上東風標緻518榮譽石頭。首先,你能不能向我們簡單說一下,聚眾鬥毆現在發展的狀況?

  (項羽)哎喲媽,老慘了!劉邦這鱉孫兒,老子喊他單挑他不玩,非得群毆,這動靜多大啊?真不要臉,連小學同學都喊過來了。你說他要臉不?要臉不?要臉不?……

  (二月花)好了,好了,動怒傷肝。我大概看了下,你們幫派好像只剩二十幾個人了,粗略估計下能撐到什麼時候?

  (項羽)兄弟啊,人不是問題,問題是沒人。主要我們被統統的包圍了,就算有救兵也進不來。但是,我跟你講吧,一個軍隊一個人,老子現在能給你拉二十九個軍出來。我合計好了,兵分四路衝下山,最後到山東三個地方集合。你說老子這奇謀妙策,就劉邦那個鱉孫兒能逮著我嗎?

  (二月花)啊?山東離這挺遠的,你就六缸雙增壓的寶馬,也得跑上好幾個時辰吧?

  (項羽)山――東,我說這山的東邊。兄弟,你咋這麼沒文化哩?哎喲媽,光顧著跟你聊天,這都忘了要去殺人了。兄弟,再見啊。

  各位觀眾,大家看仔細了。猜猜我現在手上拎的是什麼?不急,不要急……來、來、來、轉過來、轉過來,好唻,是項羽剛取下的漢軍主將首級,這還熱乎著了。我們組長說了,誰不點贊本節目的,這禮物就送他家去。

  哎呀!各位觀眾,快把目光轉到這裡,眼前這位呆萌的就是漢軍赤泉候,看他傻傻的樣子,分明已經經受不住大象哥古樸的美瞳誘惑。

  哦喲,瞧大象哥這萌噠噠的大眼珠子,一汪清澈的湖面上還蕩漾著兩隻小船,連我都快把持不住了……哦,不是小船,是眼屎!

  (項羽)哎喲媽,赤泉候,小猴子!小猴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大象,嗷……嗷……嗷……

  (赤泉候)尼瑪,早上刷牙了嗎?這味沖得……

  (赤泉候之馬)#@%&£¥……

  (二月花)赤泉候之馬,你講的我聽不懂,說人話!

  (赤泉候之馬)@#,%&£?#@!

  (二月花)不著急,我這兒有人畜語言翻譯機,來,給您裝上。哎,好唻!

  (赤泉候之馬)Monkey,We run!……

  (二月花)不好意思,我調下中文頻道。

  (赤泉候之馬)猴哥,我們快跑吧!空氣質量太差,我感覺快要窒息了!

  呸,呸,呸,這一馬一猴跑得真快,濺我一嘴的泥。唉,大象哥也不見了。完了,這兒有個十字路口,大象哥究竟會去哪裡呢?各位觀眾不要著急,有困難,找警察,就讓我們來問問這裡的交警吧!

  (二月花)交警同志,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器宇不凡,顏值爆表,眼睛萌噠噠的大叔從這裡經過?

  (當地交警)根據你的描述,符合條件的人,此刻就生動地站在你的面前。

  (二月花)孔子曰:日!

  各位觀眾請原諒我剛剛爆了粗口,看來我們從交警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不妨讓我們來連線漢中黃牛哥,看他對咸陽大象哥的動向作何判斷?黃頁……第326頁……找到了!

  (劉邦的彩鈴)真的好想你,你是寒夜裡的黎明,天上的星星喲……

  (劉邦)誰啊?說了不買保險!還有我兒子在家好好的,沒有被公安局抓去。工本費你就從一等獎獎金裡面扣,反正我才不會先打錢過去……

  (二月花變聲)嗯……先生,你寂寞嗎?需要服務嗎?

  (劉邦)噓――!多少錢一晚?達令,我馬上到,嘿嘿。

  ……

  (劉邦)我跟你們講,你們徹底屬於電話詐騙。

  (二月花)好啊,你看我們需要報警嗎?

  (劉邦)不,不,不!太麻煩了,我還要照顧老婆孩子。

  (二月花)黃牛哥,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想打聽一下目前大象哥所處的位置。

  (劉邦)這還用問?我一個都尉弟兄和三個班的初中同學剛剛被他給做了。我們才砍了他兩個大學同學,虧得很吶!

  (二月花)地點應該是在東山吧?

  (劉邦的彩鈴)老婆、老婆,我愛你,就像老鼠……

  (劉邦)估計這會兒到烏江邊上了……喂,小雉雉,就回就回,老闆娘說麻辣燙馬上就好了……

  沒錯,沒錯。各位觀眾,這裡就是烏江……肉聯廠,牌匾上寫得清清楚楚,是烏江。那裡有一個門衛,我們去問問看。

  (二月花)請問,咸陽大象哥在你們這兒嗎?

  (王翳)在的,在的。他和我們女老闆認識。你就沿著地上躺著的這數百具漢軍屍體一直向前走,到頭就是我們經理辦公室。

  (二月花)謝謝啊!你們肉聯廠生意不錯啊!

  (王翳)湊合,今天算是旺季最忙的一天了。

  (呂馬童)快,快,快請坐!記者同志你們來得正好,為我們烏江肉聯廠見證有史以來最大的一份簽單。

  (二月花)價格都談妥了?

  (項羽)女老闆人客氣,我這顆人頭,哪裡值得上千金百戶邑啊?

  (呂馬童)哎,這說哪裡話?故人嘛。倒是大象哥太客氣了,有了大象哥這顆人頭,我廠的技術難題徹底解決了。今年年底前,我粗略估計能殺更多的人,有望在去年的基礎上實現翻兩番。

  (項羽)哎喲媽,這是雙贏的局面,太可喜了。快拿個臉盆來兜著,激動得都等不及了。這麼多錢,我江東父老隨時都可以買斷劉邦這個鱉孫兒的地盤了!啊――!

  (呂馬童)忽,下手真快!

  各位觀眾,帶大家遊覽垓下地區人情風貌的節目,到此就要結束了。今天,我們不僅看到了垓下人民樸實而生動的風俗,看到了他們的勤勞與智慧,也見證了當地企業蓬勃向上的奮鬥精神。這為垓下地區的進一步深化發展,走節操無下限的道路揭開了新的篇章!

  謝謝大家,再次祝大家清明節快樂!多說鬼話,多做鬼事。這是記者兼主播二月花給您在烏江肉聯廠發來的報道。

  8 舌尖上的項王【舌尖體】

  作者:月塘詩侶

  這是一個秋日的早晨,疲倦不堪的楚軍躺滿山坡,他們來自物產富饒的咸陽,現在竟匯聚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這裡是烏江西北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山,降水豐沛的亞熱帶氣候讓山路泥濘不湛,呈現出一派亂葬崗的風貌。

  到了收穫的季節,一名漢軍主將正揮舞著大刀迎面而來,身後是一排排被收割了的楚兵屍體。西楚霸王項羽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和他進行了交手,肌肉和汗水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史詩級的美感。這是兵器交鳴與人喧馬嘶交奏的旋律,是汗水、血水與淚水塗抹的畫卷,是三次元形體進行多重時空扭曲構造的雕塑,是以呀、哈、啊三元素髮音譜寫的質樸詩歌。對於這名在漢軍打拚了五年的主將來說,項羽不僅僅是他所有青春嚮往不能忘的歡樂和悲愁,更是他留存在生命中最後一刻的記憶和感傷。

  這曾是一個漢軍快要攻下的高地,轉眼間從上到下,漢軍隨著被項羽嚇破膽的赤泉侯逃離的身影,一撤數里。也使得腳下的每一塊土地,充斥著精美的兵器和裝備。外圍的漢軍像浪潮湧到這裡時,拉上來卻是空洞的漁網,楚軍已像泡沫一樣消失。埋怨,指責,憤怒,焦躁,茫然,那是漢軍對於機會錯失最糾結最揪心的表達。

  中國人有個成語「狡兔三窟」,又或稱「聲東擊西,暗度陳倉」,軍隊中一般由聰慧的軍師或首領提出。楚軍相信,突出漢軍的包圍圈,就必須分兵幾路再於東山會合。然而,在戰爭中摸爬滾打了數年的漢軍統帥深知,主帥,才是敵方部隊最倚重、也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被秒殺的都尉,以及瞬間被幹掉的數百漢兵,充分暴露了項羽的所在,傷亡人口的統計數據是對漢軍擒王決策最好的饋贈。

  濤聲依舊的烏江,點完兵,默默地從楚軍名冊上划去兩人。項羽更偏愛徒步走完這生命的最後一程,在斜暉灑滿的烏江邊上享受陽光沙灘。如果運氣好的話,是能遇到故人的。果然,在淺灘邊上,項羽正在和偶遇的漢軍呂馬童、王翳談論著人頭的價格。而在千里之外的漢軍帳中,漢王劉邦早已和丞相蕭何定下了千金、百戶邑的價碼。

  厚重悲涼的氣氛被烏江暮色烘托起,再被肅冷江風迭盪開,思鄉的楚歌與士兵的飲泣交織著,那純真的回憶蘊藏著楚軍士兵對江東父老的依戀感觸。他們相信,用這種方式,能夠撫平剛剛被漢軍暴揍一頓所留下的大部分創傷。用事實驗證了:心在哪裡,風景就在哪裡。

  自刎,無疑是炫酷得屌爆的行為藝術,劍刃與脖子的默契配合,讓這溫暖熱情的血液瞬間迸出又隨即噴洒,只留下霸王哥的傳說。。。

  10 殺死項羽【博爾赫斯《圓盤》體】

  作者:藍紫木槿

  我是樵夫。姓甚名誰無關緊要。我住在荒野中,那裡曾是一個古戰場,陰暗凄涼,即使太陽掛在空中,那光也是慘淡昏黃,飛蓬折斷,野草枯萎,寒風悲嘯凜冽,猶如降霜的冬晨。飛過的鳥兒從來不在那裡的樹梢上停留,夜間離群的野獸奔竄而過,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我獨自一人住在那裡的一間小木屋裡,每到深夜,我總能聽見千軍萬馬的廝殺聲,慘痛的呻吟聲,人之將死的哀嚎聲。我不記自己的年歲,反正很大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死去了吧,可是我希望能在死前有安寧的睡眠,哪怕僅僅是一天。

  我用一塊石頭頂住我家的門,免得雪花飄進來。一天下午,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然後是敲門聲。我開了門,裹挾著雪花寒風進來的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裹著一件襤褸的只能依稀分辨得清的虎皮紅戰袍,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在模糊而昏暗的光線中,或許是我的老眼昏花吧,他的頭搖搖欲墜,而他的雙眸卻閃耀若晨星,並且有兩個瞳孔!歲月給他增添的彷彿不是虛弱而是威嚴,但我注意到,他如果不是拄著一件看似拐杖的東西,行走已經十分困難了!

  「我無家可歸,走到哪裡就在哪裡過夜。我已經走遍了楚國。」那些話符合他的年齡。我依稀在泛黃的史書上讀到過關於這個國度的故事,偶爾在荒野上遇到幾個流浪的人,他們也說楚國,如今人們說華南。

  我家裡有一條熏肉,幾棵快要蔫掉的白菜,幾隻土豆,我把它們燉成一鍋,還有米飯。我們吃飯時沒有說話。外面下雨了。我用一條破爛的棉絮替他在泥地上準備了一個鋪。天黑後我們各自睡覺。

  天亮時,我們出門。雨停了,地上鋪了一層新雪。他沒有拿到拐杖,掉到地上,吩咐我替他拾起來。

  「憑什麼我要聽你的支使?」我對他說。

  「憑我是個王。」他回答。語音低沉卻自有一股威怒之氣。

  我去給他拾拐杖,觸手便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涼,而且沉重無比,我這個拿著斧頭砍了一輩子樹的人,竟然抬不起來。這個看似拐杖的東西上,銹跡斑斑,依稀辨認好似是一件虎頭盤龍長戟,隱然透著血味和殺氣。

  他看我如此費力,彎下腰輕輕一提,那條長戟就在握在他手中。

  他再說話時口氣大變。

  「我曾經是楚國的王。我曾率領我的戰士們艱苦作戰,多次贏得勝利,但最終我失去了我的王國,還有我深愛的女人。我叫項羽。」

  「我沒聽說過你。」我對他說。他似乎沒聽到,接著往下說:

  「我雖然流亡,但仍舊是王,千百年來,我在這片土地上流浪,是要尋覓一樣我丟失的東西,只要找到,我就能收復我的土地,讓我的女人復活。」

  「你找到了嗎?」「我找到了,就攥在我的手心裡。」

  他攤開瘦骨嶙峋的手,掌心是空的,什麼都沒有。那時我才注意到他先前一直攥著拳頭。

  他死死盯著我說:「你可以摸摸。」

  我遲疑地把指尖伸向他的掌心。我覺得我碰到了一樣冷冽的東西,還有一道光亮閃過。他猛然握緊了拳頭。我沒有吱聲。他像對小孩講話絲的耐心說:

  「這是盤古開天時留下的圓盤。只有一個面。全世界找不出另一個只有一個面的東西了。只要我一直把它捏在手心,一直向南方走,我就能回到我的過去,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出賣我的人,攔我路的人,所有導致我深愛的女人自殺的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面目猙獰,猶如我夜夜噩夢中的那個鬼魂!

  我對他說:

  「我木屋裡藏著一箱黃金,閃亮就如我手中的這把斧子。你給我圓盤,我就把那箱金子給你。」

  他頑固地說:

  「我不幹。」

  「那你就上路吧。」

  他轉過身去。我朝他腦後給了他一斧子,他踉踉蹌蹌倒了下去,倒地時手掌攤開了,我看到空中有亮光一閃。我把他拖到漲水的奔騰的江邊,扔了下去!

  我回到小屋,躺倒床上。我累了!閉上眼睛,我等待著永恆的寂靜的到來!

  11 King Xiang is no more【英文體】

  作者:飛廉

  act i

  scene i. dongcheng. a hill

  alarum. enter xiang and his troops, swords drawn.

  xiang yu: i combated over seventy battles in eight years. neverhath lost once has"t i. yet i am did trap hither. t is god"s wisheth, not sir"sfumble, yond i shalt die the present day. i shalt square to mine own heart"scontent and winneth thee three battles. i shalt ope a path of escapeth f"r thee, slaught"r those han generals,and destroyeth their banner. anon i killeth one m"re general of our foe. theeshalt raceth down the hill, and meeteth at three places east of t.

  troops: aye, m"lord.

  enters yang.

  yang xi: i has"t thee did surround. wherefore doth thee notsurrender?

  xiang yu: oh yang xi, i hath killed one of thy generals, and ishalt killeth m"re.

  flourish, and shout.

  yang xi: ah, such might bewilders me. i trembleth in fearethwhere man cannot seeth. i wilt calleth mine own men into retreat.

  sennet. exeunt.

  scene ii. dongcheng. foot of hill.

  flourish. enter xiang and his troops.

  xiang yu: seeth yond i has"t not did fail thee. the han armykneweth not where we w"re. those gents did divide into three in searcheth ofus. i hath killed m"re than a hundred ofthose folk and a han lieutenant. anon yond we has"t reunited, only two arthither not. what sayeth thee, mine ownmen?

  troops: m"lord, thou art wise.

  sennet. exeunt.

  . . . . . .

  act iii

  scene iii. wu river. river bank.

  enter xiang, wounded; lv, wang, yang, yang wu, lv sheng, and hantroops, swords drawn.

  xiang yu: matong, art thee not from mine own past? shall thee not bethink of yond past andspareth me mine own life?

  lv matong: lord wang, the sir who is"t spake is king xiangforsooth.

  xiang yu: i has"t hath heard han seeks mine own headeth with athousand gold and ten thousand houses.

  stabs self.

  i shalt spareth thee the sineth of murder for fusty times.

  dies.

  lv cuts off xiang"s head. all tear apart xiang"s corpse.

  all: king xiang is no more.

  sennet. exeunt.

  12 匪首項羽死亡情況彙報【新聞體】

  作者:路西法

  13 霸王的頭【溫瑞安體】

  作者:李古

  砍了霸王頭,賞金又封侯!!

  呂馬童大驚懼——

  他胯下那匹瘦馬突然嘶鳴——

  他被拋離鞍飛起。

  瘦馬逝進風雪之中,消失不見。

  呂馬童——跌——

  跌——落勢未盡——

  ——他一滾,眼珠斜睨著風雪瀰漫的天地一線。

  這一線忽然裂如分帛——

  忽然,有一團漆黑從裂里撲/潑/滾/伏/出來——

  呂馬童眼前一黑,終於哎呀!跌在地上

  此時,那團黑從他身邊急急落下,砰!鱗爪繽紛,鋪渲一地,似是一條瀕死的螭龍。

  呂馬童吃一嚇,舌頭吐出半尺,叫道:鬼!鬼鬼!什麼鬼?!

  「螭龍」聳動,一聲低吟:「可奈何兮——歸處邪?」

  呂馬童掩面道:「且住!你過比良坂,上奈何橋,飲孟婆湯,往生去吧!」

  那人哼道:「痛矣,!被樊噲砍了一刀,吃英布戳了一戢,遭彭越擊了一劍,劉賈刺一矛,赤泉侯也欲殺孤,孤回首一吼,吼得他肝膽皆碎,這才沖開血路,來到此處……」

  呂馬童掩目道:「本是你自作……」那人看著呂馬童,道:「我如何自作?」

  呂馬童把眼一眯,冷笑道:「英布,韓信,彭越,都是你的故將,所謂心腹互刺,五內相伐,大王何不是自作?!」

  那人四顧:「是天要亡我。何處可歸?」

  呂馬童:「天要亡你,何處不被天所覆?」

  那人不勝唏噓道:「好公道的天啊……」

  呂馬童道:「漢王入鴻門時,孤令令一個身,赤條條一雙手,天教他死,大王不收,如今輪著教你死,你恨什麼?

  那人嘆一聲,說:「孤起兵時恨暴秦無道——」

  呂馬童掩鼻道:「呸!呸!呸!烹韓生,殺義帝,坑驪奴二十萬,燒阿房五百里,大王行得好道阿!」

  那人訕訕地說:「孤只想江東去……」

  呂馬童道:「四面皆是楚歌,你不知江東已是漢地?

  那人哀聲道:哪?,這裡是哪?

  呂馬童:「死——地!」

  他戟指項王斷喝一聲!

  ——你早已是鬼,尚不自覺?!

  他做張做勢的一指,似乎指著項王的身後一人,項王扭頭一顧,見著一片雪,繾卷而過,遂頹勢而落,如荼靡凋零。

  項王頭面被雪光一映,虯眉似銀,雙目如炬:

  「僅余此頭?」

  他臉竟然沖著背脊。

  呂馬童笑道:「漢王貨英雄頭,賞千金,萬戶侯。」

  項王看雪,雪片已墮如泥中。

  項王起身,烏椎馬也立起來,風起,雪片瑟瑟而下,他抖如糠栗。

  他在哭。哭聲又似一曲斷續的歌。

  項王與馬錯開,頭顱也與雙肩錯開,落地,一濺殘紅,咕嚕嚕滾了一圈。

  無頭項王越過烏椎馬,向呂馬童走來。地下的頭顱還吟著歌。

  呂馬童與無頭項王擦肩而過,聽見冒血的腔子里鏗鏘做聲——

  血落在地上滴答做聲——

  像是沉重鼓點。

  無頭的軀體在雪中迤邐而去,忽爾不見…

  頭顱的歌還未散,跟著鼓點,在冷風中游弋。

  呂馬童提起項王的頭顱。拽過烏椎,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踏歌而行,忽兒聽那歌中有依稀幾字——英雄死兮,大盜絕……

  他雙肩一聳,有雪三四片,瓊冰紛紛,玉鱗亂抖——

  微雪愈轉輕薄

  輕薄的雪,卻濡染了眼前的山河——

  14 落日二十八【溫瑞安體】

  作者:柳五

  漢軍四面圍至。

  項王抬頭看了一眼即將下山的太陽,又環視僅剩的二十八騎死士,重瞳中重新燃起熊熊烈火。

  「你們相信我能讓落日復升嗎?」

  「能!能!能!」二十八騎以嘶啞但整齊一律的聲音連喊三聲,隨即肅立,連二十八匹傷痕纍纍的戰馬都凝如雕塑。

  「好,果然是霸王部屬!」

  項王騰身站立在踢雪烏騅馬鞍背上,右手單手舉矛,遙指落日。左手垂至腰際反托,緩緩扶起。

  數萬漢軍不由自主地順著他所指之處回頭:只見西天的餘霞突然明亮起來,碩大的落日現出全身,似乎正要蒸騰而起。

  漢軍大亂。

  千條落霞從太陽處噴向漢軍,把漢軍嚴整的陣營劈出三條通道,二十八騎趁勢殺入通道。漢軍當先一將被烈日灼傷雙眼,瞬間被馬踏如泥。又一將大呼來戰項王,項王重瞳反射日光,如影隨形,那漢將扭腰施展瞬息千里之功,隱入漢軍不見。

  但漢軍真是訓練有素,短暫的慌亂之後,復又旗鼓嚴整,分三處將項王余騎圍得鐵桶一般。

  項王正待再展神威,忽見一隻烏鴉飛入落日奇焰中,化為一粒黑子爆開。項王神目一暗,兩行鮮血緩緩流下。整個天空已經只剩下一線光亮。

  「故人呂馬童拜見項王,願項王勿過江東!」

  15 楚末記【溫瑞安體】

  作者:月塘詩侶

  山風很辣。

  如同四十多年前的一個巴掌。

  掌風帶出行走的火,吐著焦灼的舌頭,如同五顆大牙狠狠地在他臉上咬下去,痛覺再從面部噴濺到全身。直到有一天,身體的某一部位徹底失去了痛覺。

  一個人要變得無比堅強,第一樁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心給弄死。

  因為,心是人體最脆弱的部分。

  心一動,就有破綻。只有讓它死透了,才不會動。

  人心硬了,人才會硬。

  那天,他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盯著五根被生生掰折的手指。

  那年,他九歲離家,投身另一個家:天下。

  他叫項羽,項羽的項,項羽的羽。

  他把腳下的石頭踩了踩,跺了跺,又彎腰仔細端祥了一番。

  這塊石頭很硬,而且不平,有幾處凸起,硌得腳很不舒服,誰上去都站不穩。

  身邊的人很不解,當下楚軍已遭漢軍重重包圍,難以脫身,項王為何如此跟一塊石頭過不去。

  項羽「噔」地拔出腰間的重劍,光影未消,劍已回鞘。再看那山石,竟被生生削平。

  項羽重新站上去,昂然對眾人道:「劉邦小兒,如此頑石。趁我立足未穩,背盟棄義。想把他踩在腳下,必先斷其鋒刃。」說完分兵四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自率白虎旗將士當頭撲向山下漢軍,劍影過處,寸草不存。

  直到漢軍中有一人接下了項羽的一招。

  此人大有來頭,乃漢軍第一前鋒,擅使一柄宣花斧,天生神力,作風驍勇。傳為「力神」皮皮魯和「斧神」魯西西的關門弟子。入世即遭劉邦納入麾下,委以重任,在漢軍當中威望甚高。

  算他是劉邦這塊石頭上的鋒利稜角,毫不為過。

  「張大麻子。」項羽喝道:「擋我者死。」

  項羽如此稱呼,張廣林竟不以為忤。能為霸王所曉,倒感十分欣慰。

  心中卻又略有所憂,「張大麻子」這名號出自劉邦私下戲言「廣林乃麻字」,,當時左右皆是心腹之人,如何傳至敵人耳中?

  兩軍交戰,不及多想。

  項羽拍馬而至,張廣林將身一側,揚起手中宣花斧扔了過去。

  沒錯,居然是扔了出去。

  江湖上有著老話叫做「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此時,張廣林居然先棄了成名的兵刃,實人令人駭出一身冷汗。

  換作他人,片刻分神,已為其生擒。項羽卻是心中明白,真正的高手,又豈會藉助於兵刃之利?張廣林此招,意在破神。棋逢對手,唯有險中取勝。一旦以重劍格擋來斧,勢必無暇再以劍傷人。

  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項羽也判斷到張廣林意欲生擒自己,實在是託大至極。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過分自信,只會自取其辱。

  交會之際,重劍與宣花斧在二人頭頂撞擊,迸出生命最美也是最後的火花。

  項羽一掌劈斷了張廣林的脖子。

  張廣林怎麼也沒想到,項羽居然會效仿自己,棄劍,以掌。神一破,命自丟。

  山風從張廣林噴血的斷喉處湧入,但他倒不覺得怎麼辣。

  就算很辣,他也沒辦法告訴別人。

  赤泉候親見了這一幕,有些後悔,又有些不後悔。

  後悔的是,沒有和張廣林聯手禦敵,尤其是項羽棄劍的剎那。

  不後悔,則是因為見識到項羽不止有把劍,還留有一手。況且他還有另一隻手、一隻左腳、一隻右腳。

  就算把項羽五花大綁,他都擔心項羽會用鋒利的牙齒咬斷他的脖子。

  果不其然,項羽還就真的瞪圓了眼珠子,張開了大嘴沖自己喝道:「還有誰――?」

  赤泉候頓覺胯下一緊,所乘之馬竟連退數尺。旁顧左右副將道:「非我不戰,此馬膽怯。羽如下山飛虎,當避其鋒,待氣竭擒之。」也不待回應,折身而遁數里。

  黑棋飛出一手後,劉邦問道:「丞相可曉得,這黑虎現在在哪兒?」

  蕭何竟隨手丟出一顆白棋,應道:「項寇兵分四旗,銳力不存。三旗無首,軍心渙散。楚軍此際,形如破空流星,一時璨燦。它自何而來,又向何去,終難逾天地之間。我軍勢同天扣地托,莫說項寇逃不出此地,逃得今日明日,還能逃得後日不成?」

  「鈍刀恐怕殺不了惡虎。」劉邦正容道。

  蕭何俯首道:「吾王勿憂!已派韓信、樊噲、周勃和史珍香兵分四路前去堵截,此四人乃是一等一的高手,誰遭格殺,項寇必在。」

  劉邦撼首道:「轉投的大將,的確得防著點。只是,這史珍香什麼來頭?」

  蕭何回道:「目前尚任都尉,不過,論奇門遁甲,五行遁術,以一當十。」

  「好――!」劉邦聽完,總算把心裡的那塊石頭放下。再細看棋勢,黑棋大勢己去,處處陷於白茫之中。

  那側,史珍香的一百零八將太極陣己經發動,楚軍白虎旗盡遭圍困。

  項羽雖驍勇善戰,無奈雙拳難敵四手。更就這五行陣法一竅不通,左沖左突,徒費其力。正當惱急之際,軍中走出兩人:虞姬和烏騅。竟是江左盟赫赫有名的一對搭檔,江湖合稱「哎喲不錯喲雙俠」。傳言盟中翹楚飛流和甄平論配合度,在他們手下都走不過三十招。

  「太極陣法,動在兩點。楚王勿憂,便由我兄弟來擺平。」虞姬迎前自薦。

  「甚好!只是……」項羽心中深知陣法的詭異,不免擔憂二人的安危。

  烏騅看出項羽心思,解道:「陣破之後向東數里可達烏江,我家宗主在此接應楚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項羽依言,大破其陣,衝殺百餘人。陣法既破,史珍香實力大減。遭項羽尋得一劍斬於當場。

  快馬疾行,須臾已至烏江江邊。但盤查人馬,奏報虞姬和烏騅為破太極兩點,功力散盡,竟遭亂軍戧殺。

  烏江邊,霧迷津渡。

  一管蕭聲,破浪而至。

  項羽一行人棄馬而行,待近了淺灘,見江左盟盟主梅長蘇立於船頭,一襲白袍,翻飛一白浪,飄定千堆雪。

  蕭聲方歇,咳嗽即起。

  「蘇兄好一曲楚歌!」項羽贊道。

  梅長蘇顫巍巍自袖中伸出一隻白白凈凈的手,柔聲道:「楚王,我們回家吧!」

  項羽卻搖了搖頭,黯然道:「再也回不了家了,虞姬和烏騅為我而死……四十多年了,我的心又有了痛覺。現在我才明白,人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死。痛,才是最能證明活著的方式。痛,還是對情義最好的表達。」

  項羽向梅長蘇躬身一扣道:「蘇兄,就讓我留在這裡吧,我要留在這,看百年、千年、萬年之後,這裡還是不是劉家的天下?我乃天下人,何處不是家?」

  「楚王——!」縱梅長蘇機心過人,巧舌如簧,亦覺無言以辯,兩行熱淚流於雙頰,唯囑飛流送去密箋一封。

  項羽閱罷,運力將密箋震為粉末,再度扣謝梅長蘇。隨即折身而返,仰首長嘯,江河同悲。

  呂馬童眼前有一片紅,擦也擦不凈,擦也擦不去。

  都是血。

  也分不清是自己人的,還是敵人的,全都融在了一起。

  都是人血。

  這世上,殺人最多的,就是人。

  這人血,不淌到地上,都不融。

  夕輝染江,也染不出這樣的紅。染著染著,整個天都紅了。也分不出哪裡是天?哪裡是江?

  還有餘溫,這餘溫昨天還暖著妻兒,現在卻暖著山河。

  呂馬童驚訝地發現,項羽手持重劍,走勢卻是刀法。儘管身負十餘處傷,卻越受傷,越凄絕,也越強大。

  他當然不知這是緣於梅長蘇給項羽的密箋,上面是梅長蘇表弟、「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的絕學――紅袖刀法。

  溫柔一刀,一刀的溫柔。一種受傷越重,抗力越強大的精絕刀法。

  漸漸地,呂馬童又覺得楚霸王在血泊中舞袖,如同歌姬一般的曼舞婀娜!

  那是噴涌的鮮血在飛揚成絹,遮蔽了慾望的劍光。或許真的不是刀法,而是情傷,很重!很鋒利!也很綿長!

  長到三十多年前,他和項羽在垓下第一次相識的那次……

  「馬童老弟!三十餘年,沒想到我們竟在此重逢!」項羽朗聲將呂馬童從追憶中拉回。

  「他就是項羽。」呂馬童對身邊的王翳道。既而不顧王的勸阻,拍馬上前向項羽拱手道:「羽兄,請恕馬童主命在身,不能……」

  項羽打斷道:「劉邦以千金、萬戶邑懸賞要我人頭。與其給他人,不如贈於馬童老弟。」

  「羽兄……」呂馬童百感交集。

  項羽豪情道:「老弟不必介懷。這些年,稱我楚王的人太多。而你仍以兄相稱,足見戀故之情,嗨……」項羽長嘆一口氣,續道:「也難得,我們異姓曾為兄弟,今日異主猶為兄弟,往後陰陽兩隔,但求年年為我上柱香吧!」說完重劍一橫,自刎當場。

  呂馬童彷彿聽見整個烏江在哽咽,一潮一潮地聳動,再一下一下地撞擊著自己的心房。

  海風很辣,著了火一般,辣得一口血衝上了天。

  16 楚霸王的命【古龍體】

  作者:東風破

  正午,烈日。

  一層,一層,很多層。

  很多層的漢軍把項羽幾人包圍起來,密不透風。

  項羽熱,他身上盔甲下的衣襟已經濕透。他的神色卻依然淡定,他的氣勢還是非常強大,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輕輕的動作還是會讓漢軍害怕地以為自己的項上人頭已被他提在手上。

  但是項羽已經知道他在這場戰爭中輸了,並且輸的徹徹底底。

  雖然他還能一口氣殺死百八十人,還能讓漢軍看到他的兇狠的眼神而膽戰心驚,但是他就是知道他已經輸了,因為這是上天要他輸,要他成為一名敗寇,一個失敗者。

  勝利和成功可以讓他成為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失敗和挫折也可以讓他成為一名被人重金懸賞的通緝要犯。

  他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光明的前途已變成為一片黑暗。

  所以就算他再強悍,再勇猛,再力拔山兮氣蓋世也無濟於事。

  項羽只有認命,所以當他來到烏江,烏江亭長讓他渡江的時候他本能地拒絕了。

  他當然不能渡,實在不能渡,絕不能渡。

  他寧可讓自己成為一名失敗者,也絕不讓自己成為一名逃兵。

  他只是把烏堆馬交給了亭長,便聯合手下幾人與漢軍廝殺。

  他的盔甲破了,他的身上挂彩許多處,可是他覺得痛快極了,他把他所有的體力都痛快地釋放了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殺過人了。

  天氣很好。項羽看了一下天,晴空萬里,一眼就能看到天邊。

  項羽看到了天邊,也看到了漢軍騎司馬呂馬童。

  呂馬童這人沒什麼特別的,長相普普通通,身材普普通通,但項羽卻一眼看到了他。

  這是呂馬童的榮幸,而且還是莫大的榮幸。可呂馬童的心跳卻比平時快了三倍,他的臉色已發白,他的掌心已有了汗。

  這份榮幸讓呂馬童害怕,沒錯,他害怕項羽,害怕項羽殺他就像殺小雞一樣。

  所以項羽對他說了些什麼他根本沒反映過來,直到看到項羽像柱子一樣倒地上的時候,他才想起項羽的人頭值黃金千斤。

  於是呂馬童與楊喜幾人分割了項羽的屍體,這一場驚天動地的戰事也落下了帷幕。

  17 霸王別姬【穿越體】

  作者:葉紫

  站在香港中環廣場文華酒店的24樓向下望去,這個繁華都市的街景有些虛無,與他似乎隔成了兩個世界。是的,他與這世界分明是隔了兩千多年的時空。現世中,他是舉世矚目的明星,一顰一笑都受人景仰。兩千多年前,他眉目如畫的綻放卻只為一人——西楚霸王。

  兩千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暮色四合的傍晚。垓下那場慘烈的戰鬥剛剛歇下卻遠遠沒有結束,她和他身旁橫七豎八堆砌著楚軍的屍體。就在昨日,這些年輕稚嫩的臉還曾對著她微笑,此刻卻早已僵硬甚至顯出猙獰的神色。一陣風吹過,她嗅到了空氣中瀰漫著的血腥味,還有若隱若現的楚歌。看來漢軍久攻不下已改變了策略。這反倒給了她喘息的機會。她可不想被亂箭射死,也不想衣冠不整地死去。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即使是死也要美。

  此刻,他已疲憊至極。這場戰鬥於他來說堪稱完美,他的劍好久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殺過敵了。他從不是個完美的王,不善陰謀更不屑於偽裝。即便到如此境地他也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劉邦小兒,只恨我如今不能殺你!我死不足惜,可憐我楚軍將士隨我征戰多年,卻再不能歸鄉奉養父母妻兒了!」還有虞姬,這個一直陪在他左右愛他至深的女人。他再也無法護佑她一生安穩了。想到此,她不禁長嘆一聲。 "大王,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他回頭,看到她凄美絕決的笑容。的確,她是最懂他的。儘管在他心裡有虞姬更有天下,而他於她卻是唯一。當鋒利的劍劃破她頸上白皙的皮膚,鮮紅溫熱的血液順著他有力溫暖的臂彎流下時,她甚至感到一種幸福的顫慄。

  造化弄人。如今他面容未改卻從不知自己為誰。若不是那個機緣他本可坐擁天下美女,享盡俗世榮華。可是當他與自己重合,與靈魂相對時,終明白他就是戲中那個美艷絕倫刎劍自盡的虞姬。這分明是上天的一場陰謀,清醒卻又錯亂。世人皆說他演活了虞姬,可是他何需演!他就是她!她的痛她的苦他都一一親歷。他喜歡一次次重溫倒在他懷裡那刻的幸福。只有在戲裡他才能做回自己。而他愛著的那個男人卻不知身處何方。他被命運這雙翻雲覆雨的手肆意玩弄卻無力掙脫。

  香港的夜景美麗迷人,霓虹閃爍。他生長在這裡此刻卻倍感陌生。今天是4月1日,「這日子!」他焦躁地踱來踱去,惡狠狠地說了句,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彷彿要對強大的命運實施一次蓄謀已久的報復行動。想到這些,他完美的嘴角甚至顯出一絲笑意來。是的,沒有比這更好的還擊了。24樓,根據力學的分析,一個人如果從24樓墜落,在落地的一瞬間,他的骨骼和肌肉都會被撞碎。這是他老早就研究過的,他不要這男兒身。他為這一刻馬上就要到來都有點興奮了。於是小心翼翼踱上露台,深怕那些多事的伺應生看出異樣,破壞了他隱秘的計劃。空氣微涼,他深深吸了一口,飛身躍下。鮮紅溫熱的血順著頸流下,他的臉依舊完美,嘴角帶著淺淺一絲笑意……

  18 麵包人【水滸體+還珠體】

  作者:彭程

  北辰寒風兮無皓宇 至垓下之逆旅。

  聞楚歌而悵然兮 嘆烏騅之無力。

  垓下,面對千軍萬馬的漢軍。

  項羽率鐵騎三十六,揉陣而入 。奮長戟以戰大軍,出重圍。

  正午垓下,「方才衝出,好生痛快。」項羽一陣豪情,不愧力能舉鼎,豪情不減。不過天妒英才。哎,只可惜這幾日。。。

  他看到漢軍前陣中的呂馬童。不解道:

  「鄉黨何以在漢軍?」自己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只可惜此時不能吃酒,無以款待自家兄弟。

  呂馬童向前一抱拳:「承蒙哥哥照顧,現已投漢王。」

  「你這廝為何改投劉邦?!」

  「因為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朕哪裡無情?哪裡殘酷?哪裡無理取鬧?」

  「你哪裡不無情?哪裡不殘酷?哪裡不無理取鬧?」

  項羽。。。。。。無語。。。。。。

  「朕就算再怎麼無情,再怎麼殘酷,再怎麼無理取鬧,也不會比劉邦更無情,更殘酷,更無理取鬧。」

  「劉皇會比你更無情?比你更殘酷?比你更無理取鬧?你才是我見過的最無情,最殘酷,最無理取鬧的人。」

  項羽。。。。。無語。。。。。。

  他無奈地看了看呂馬童,這個被洗腦的鄉黨。

  「自家兄弟,不做誑語。哥哥莫急,聽我為哥哥分析此種利害,再做定奪。」呂馬童對項羽道,「現漢王招降。。。」

  「招降!!!如此甚好!」項羽一陣大笑,笑完,鄙視,「招降!招降!招甚鳥降!呸!」

  「哥哥休要如此!縱童識的哥哥,這拳頭也不識的。」呂馬童還欲多說。

  項羽完全聽不進去,想起自起兵到現在,已無幾人,今能見到呂馬童,亦是有緣。

  「全算作順水人情,與了鄉黨便是。」說著他決定烏江自刎,將功讓與馬童。

  他大義凜然地站在垓下,明晃戰甲,就像麵包的表皮一樣,金燦燦地發亮。

  他自幼喜槍弄棒,六韜三略瞭然於胸 ,出身高貴的他就像麵包房中的精美麵包。美觀而高雅。

  他身為至高無上的項王,對於榮譽的渴望,就像麵包吸水一般。想吸進世間所有的榮譽之水。越是得到太多的榮譽,他的麵包心就越發變得沉重。最終也就像洗飽滿了水的麵包一樣變軟,再變軟。。。最終受不了任何外力,而消失。

  他早年就像麵包對水一樣,渴求榮譽,致使他英勇無畏,破釜沉舟,掃滅暴秦。後來,榮譽過多的他,就像吸滿了水的麵包,變得沉重、好面子,最終壓垮了自己的內心,讓自己變得脆弱。

  他默默地念著,「不過江東,打死也不能過。」他無法承受沒面子的打擊。想起能夠東山再起的江東,以及家鄉父老的鄙視,這種蔑視是對他名譽的侮辱,是他無法忍受的,於是,他忍住了巨大的恐懼和無限的痛苦,以及咚咚的心跳,自刎而死。

  童看看倒地的霸王,又看著垓下的遠方--那片廣袤的江東之地,嘆了口氣。

  就這樣,前半生豐富多彩,積極進取、無可畏懼、堅忍不拔的呂馬童,因殺項王而名滿天下,後被封為中水侯 ,可謂受盡榮耀,受當時所稱道。但呂馬童一直想不通威名赫赫的項王為何不過河。

  後半生。。。呂馬童享受軍功,卻為威名所累,變得謹慎 、敏感,而又小心,最終一事無成,默默無聞。

  臨終前,被吹捧了半世的呂馬童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威名赫赫的項王,也站在垓下的河旁,面對著漢軍的千軍萬馬。不錯,變成了新一代麵包人的呂馬童,夢中他最終也沒有過河,自刎、倒地的剎那,呂彷彿看到了一個麵包掉進了水裡。。。。。

  過多的榮譽和榮華只會讓人感覺沉重而且會對男子漢的雄心壯志造成腐蝕。

  不知我們自己是麵包人嗎?

  19 雨季的貓咪叫項羽【貓咪體】

  作者:依雨

  郭德剛的狗叫貓咪,貓咪叫兔子,我家的貓咪叫項羽。

  我叫雨季,我的貓咪叫項羽。我和我家的項羽在互相認識熟悉的過程中磨合,在互相傷害的疼痛中彼此原諒,最後,在彼此的心上刻下深深的烙印,我想:我們是不是把自己的愛都給了對方呢?

  項羽撓過我,我打過它。我倆當時滿屋瘋跑,等我把它打的亂竄,急赤白臉逃到陽台上喘氣。看著它喘息的背影,我心裡覺得自己有點過分,我對著它喊一聲:項羽?它並不理我,沒有說一句話。能看出來它在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背影看起來有點落寞。於是我也悄悄走開,開始反省自己。過不多久,它瞄嗚瞄嗚又來找我玩了,並叼來它最喜歡的玩具給我,不記仇的項羽,我們和解了。

  我知道它開始劃地盤,跟那群野貓爭鬥撕殺。當項羽和野貓把利爪卡在對方脖子的主動脈上面,鬥爭的慘烈使我想到最後自刎的楚霸王。我無比驚慌失措卻又無計可施。作為一個女生,我不關心項羽的天下。我只關心它的後宮,它的女人。

  在它過了它的兩個春天之後,我受不了它天天晚上隔著玻璃和野貓約會,在它沒同意的情況下給它做了手術。可是它也沒恨過我,手術第二天,它就跳窗出去和一群野貓在樹林和灌木叢中追逐嬉戲。我叫:項羽,它仍舊用它嫵媚的眼睛看我,沖我慵懶的瞄嗷~~。我說:項羽,看在我天天給你清理貓窩貓砂的份兒上,我們扯平吧。

  項羽是只通靈的貓眯。因為一直在外面漂泊,家一般再搬,房子換了好幾處,總想找一個環境好,讓項羽滿意的地方。現在的房子項羽很滿意,清理雜務的時候發現一個首飾盒,挺普通的,打開是一隻玉鐲。我一直喜歡這類東西,以為是哪個房客不要的廉價裝飾,搬家時隨手扔了。我清洗後放在茶几下面,中間項羽幾次從盒子上踩過,趴過,睡過,卻奇蹟般的從未磕蹭到這隻鐲子,我因為它喜歡這盒子也就沒處理。過了一年多,偶然的機會,朋友要去珠寶店鑒定塊琥珀,我靈機閃過,讓她把玉鐲帶去了。後來朋友打回電話說:玉鐲大四價。我就想,這是項羽冥冥之中給我的。

  秋冬,外面刮著好大的風,樹被吹的嘩啦啦的,東倒西歪。久出未回的項羽回來了,在外面敲窗。我拉開窗說:這麼大的風你去哪兒了,不知道擔心你嗎?它不說話,嘴裡叼個東西,我以為是樹葉,黑糊糊的。它哼哼唧唧也不張嘴,進了屋把嘴裡的東西放在我的腳下,我才發現是只活的老鼠,嚇的我差點靈魂出殼。可是它挺著胸脯驕傲的站著,那麼驕傲自信。它溫柔的沖我叫著,彷彿在說:這是給你的,是我給你的,我也是你的,如果你愛我。我突然想哭: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在這個世界上,一隻小貓它有什麼,它一無所有。可是它給了我它的全部,它的愛。

  23 項王的最後【致敬體】

  作者:符晚

  長期拉鋸的戰況及其慘烈的結局在我的記憶中已經和垓下的暮靄與馬鳴混在了一起。談起西楚的興衰,後世的歷史學家總從功利的角度去分析,項王為人耿直仁義,留不住陳平韓信范增這些陰謀狡詐之徒,他喜愛的都是章邯、曹咎、龍且等忠義之士,然而這些人的戰死或自刎卻無助於取得最終勝利。

  情況不妙。漢軍出爾反爾,撕毀合約。項王起初自然憤怒,但多年征戰的素養並沒使他失去理智。他明白楚軍精銳但糧食少,只能速戰速決。所以沒有選擇在彭城死守,而是積極求戰,在固陵一線,項王出擊,希望在野戰中一舉擊垮對手。

  首次出擊,發現漢軍還是和以往一樣,一觸即潰,甚至敗的更快,像是約定好的。楚軍將士信心滿懷,項王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疑惑。之後的戰鬥如出一轍,楚軍每次接觸漢軍,都可以在局部戰鬥中輕易獲勝,可始終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漢軍的主力被擊潰。而楚軍糧食匱乏的問題日益嚴峻。必須消滅漢軍主力,幹掉劉邦那個兔崽子,然而不論項王取得連續多少局部的勝利,劉邦卻從沒正面出現過。與此同時,不好的消息接連傳來,韓信從齊地南下圍魯,灌嬰部即將會劉邦會師,彭越在梁地游擊,楚軍後方的糧食根本沒法送到前線。項王速戰速決的計劃被拖入泥潭,一張看不見的的網在消耗著楚軍的力量。

  漢軍洞悉楚軍的糧食危機,包圍網開始收緊,但並不急於決戰,而是每到一處就設置防禦工事,堅實的從周圍進逼。項王又出擊了數次,甚至擊破了漢軍的一些堅壁,但截獲的糧食仍入不敷出,楚軍像一顆鋼珠滾來滾去,最後停在了垓下。這個彈丸之地,十萬無比精銳但糧食告罄的楚軍進退維谷。

  日落時分,虞姬抱膝坐著,目光低垂,身形愈顯嬌小。和楚軍將士一樣,虞姬從不懷疑項王會取得最後的勝利,直到現在,楚軍仍舊是戰無不勝的,糧食問題,戰略被動,她都沒細想過。但她察覺到了項王的不安,這個從無畏懼的男人,現在眼神里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躊躇。

  楚軍高級將領對局面很清楚,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他們提出項王率騎兵突圍的建議,前往吳地收攏子弟,得到補給,再尋機回援。項王看著身邊的將士,看著虞姬,他們都是最忠於自己的人。他們不負自己,自己也不願負他們,率少數人突圍這個決定項王實在做不出。

  虞姬聽出將領們建議的聲音變的急切,她心下有了主意,項王必須贏。她起身走到烏騅馬前,用手摩挲馬的頸項,然後把馬牽到項王面前,拔出項王佩戴的寶劍在手裡把玩,項王對愛人這個舉動習以為常。虞姬說:「項王,按他們說的,我們會等你回來的。」項王沉吟不決,虞姬陡然把寶劍橫在頸項邊說:「項王,走吧。」

  垓下被圍,兵少食盡,項王多年經營的精銳都搭在這兒。想當初,中原相持,項王為了平定後方,吩咐曹咎不要出戰,只需堅守成皋十五天即可,但曹咎沒能執行軍令,擅自出戰,結果成皋失守,楚軍的大量輜重也被漢軍得到,損失不可估量。彭城一役,項王以三萬楚軍完勝五十多萬漢軍,誰知丁公私放劉邦一馬,即便如此劉邦一路被楚軍騎兵追的東躲西藏,最後逃脫確有很大的僥倖。滎陽之圍,若無紀信喬裝吸引楚軍,劉邦也在劫難逃。幾次決定性的機會,都被對手僥倖逃脫,如今反倒是自己陷於絕境。

  項王平生不願負人,大好河山眼見易手,在他而言,個人的榮辱生死倒在其次,讓愛自己的人失望才是深切痛苦的。虞姬的自刎,諸將士的披肝瀝血,這些最在乎自己的人對自己的希望依然如此強烈。所以項王趁著夜色向南突圍時,雖然深諳戰局的被動,但內心的信念熾熱,決不可辜負這些愛我的人。隨行八百多騎兵,都是跟隨項王多年的精銳,身經百戰,只要到了吳地,稍一聚集人馬,他們將是部隊的中堅力量,一支無堅不摧的楚軍會再度起來,然後就像從前一樣,在野戰中一舉逆襲擊潰漢軍,用劉邦這個背信棄義的傢伙的鮮血祭奠楚軍犧牲的將士。然而數十萬漢軍層層疊疊的包圍著,像四散的狼群,尾隨窺視著每一個楚軍戰士,一旦有人疲憊受傷倒下,就會被狼群瞬間吞噬,戰靴和身上的物件隨機被瓜分。渡過淮河後,十停中已去了七八停,至東城,項王身邊只有二十八騎。史料對這段記載比較模糊,但今人不難想見,每一次沖關殺敵潰圍,都不乏楚軍死士的悲壯事迹,他們死的讓漢軍心驚膽戰,也讓項王心魂俱傷。

  從楚地起兵到巨鹿之戰到後來彭城之戰,大小戰鬥不下百場,項王從不畏懼在千軍萬馬中廝殺,並且特別享受一種快意,衝殺到某一處,迎面遇見友軍,相視一眼,槍尖在空中虛碰,繼續馳騁殺敵,這是何等的肝膽相照。而這一次不同,不論怎麼廝殺,很難遇見友軍,親隨也越來越少。

  楚軍的氣數已盡,項王明白,但想到那些為自己斷頭灑血的人,心意難平。項王想勸跟隨的人各自逃散,可看到他們看著自己的的眼神,話終究說不出口。好,就這樣吧,大夥一起轟轟烈烈上路。項王念及故人,意氣慨然,對跟隨的二十八騎說:「今為諸君一戰。」

  項王與最後的親隨,都懷著一個信念,為自己在乎的人戰鬥,不管這種戰鬥的最終意義是什麼,現在這是唯一能做的事,他們在漢軍的十面埋伏中左衝右突,無不以一當百。東城至烏江約三百里,山脈湖沼相間,項王一路過關斬將,到了烏江邊,親隨不過數人,都帶著傷,從垓下衝破數十萬漢軍的埋伏,輾轉數百里至此,已是奇蹟。然而身披十餘創的項王明白,這條浴血之路的盡頭還是到了。

  項王無言,下馬,返身。戰鬥是在一個不知名的地點進行的,時代久遠,有的稱之為自刎烏江,也有的稱之為身死東城,項王自己並不知道歷史學家的眾說紛紜,他也不知道,正史書寫了齊王田橫死後有五百壯士為之自殺,而隻字不提垓下最後彈盡糧絕的八萬楚軍毅然同日共死。「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文字的壽命比人長,記憶本身會編織故事,在歷史的長河中,真相只不過是停留於當事人心頭的一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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