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家 | 沈從文:我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好說的

 [ 讀家第33期] 

讀者君:今天是沈從文先生誕辰115周年。這個從湘西小城走出去的青年窘迫時受到徐志摩、胡適之賞識,盛名時又遭劉文典、錢鍾書奚落;用情書打動了張兆和,又因婚姻的不幸認識了高青子;因為郭沫若的斥責放棄小說寫作,研究古代服飾又卓然成為一代大家;晚年去掃女廁所;和丁玲決裂;死前只留給世界一句話……走近本期「讀家」,一起來感受這位文學大師傳奇波瀾起的一生。

「1988年如果他不離世,他將在10月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988年5月10日下午,沈從文心臟病複發,搶救無效去世。

 

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謝爾·埃斯普馬克曾公開表示:1988年沈從文非常接近獲獎。

 

「當時,沈從文已經入圍,正在評審過程中,他不幸去世,按照諾貝爾文學獎的慣例,獎不能頒給去世的人,那時我們不得不放棄。」

 

(晚年沈從文)

2000年10月,諾貝爾文學獎終身評委馬悅然寫下《中國的「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一文,並發表在香港《明報月刊》上,文章中寫道:「他的名字被選入了1987年的候選人終審名單,1988年他再度進入當年的終審名單。學院中有強大力量支持他的候選人資格。我個人確信,1988年如果他不離世,他將在10月獲得這項獎。」

 

可惜,沈從文沒有等到這天。

饑寒交迫的「北漂」生涯

 

1923年,21歲的沈從文懷揣著一本《史記》,懷揣著「文學夢」,躊躇滿志來到北京開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涯。

 

豐滿的理想,架不住骨感的現實。

 

只有小學學歷的沈從文,根本沒有辦法報考北大、清華這樣的名校。

他只能在對外開放的京師圖書館中自學。

但是為了儘可能靠近北大校舍,他「蝸居」在銀閘衚衕一間由堆煤間改造的小屋子裡,並將其命名為「窄而霉小齋」。

慶幸的是,彼時的北京大學對外開放,沈從文成了眾多旁聽生中的一員,得以聆聽諸多大教授的課程。

 

(青年時代的沈從文)

這兩年是精神上極大滿足,學問上極大進步,同時生活上也極大窘迫的兩年。

 

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沈從文,連最起碼的吃喝也要靠友人接濟,東蹭一家,西混一頓,到了後來索性賒賬。(數年之後貴為教授和著名作家的沈從文從上海返回北京,竟在一家小飯館的欠賬牌上,看到「沈從文欠##元的字樣。」)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

北京的冬天寒冷異常。

 

北大講師郁達夫在收到沈從文的求助信後,深夜冒著大雪第一次推開了「窄而霉」的小門。

 

屋裡沒有火爐,沈從文穿著兩件夾衣,用棉被裹著腿正伏案寫作。

 

郁達夫說:「我看過你的文章,要好好寫下去。」

 

沈從文開始傾訴自己的遭遇並且道出自己的志向。

郁達夫問他:「你吃包飯?」

 

「沒。」

 

郁達夫拉著沈從文找了一家小餐館,飯罷結賬,兩人吃了一塊七毛多錢。

郁達夫拿出五塊錢結了賬,將剩下的錢塞給沈從文。

沈從文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這錢毫不誇張地說,救了他的命。

 

文壇伯樂徐志摩、胡適之

生活還是要繼續。

 

這段時期,沈從文開始拚命寫作。

可是,對於一個沒有一丁點名氣的青年來說,他的境遇可想而知。

他向北京多家雜誌報刊文學副刊陸續寄出了大量稿子,全都石沉大海。

這還不算,他後來聽說,《晨報副刊》的一次編輯聚會上,沈從文投寄的十數篇文章被攤在桌上,為眾人奚落:

這就是某大作家的作品!

 

郁達夫歸後,悲憤不已,寫下《給一個文學青年的公開狀》,公開替一個無名小卒鳴不平。

這是一個多麼令人嚮往的時代,一個大作家對一個懷揣著文學夢的青年給予了他最大的關照和提攜。

 

情況很快有了改觀,《晨報副刊》開始發表沈從文的散文和詩歌。

這種情況的改觀也同時源自一個人:他就是旅歐歸來的主編詩人徐志摩。

 

徐志摩對這個年輕人賞識的結果就是,沈從文一月間在《晨報副刊》上連發三篇作品,而當時能在這張報紙上發文的,只有胡適、梁啟超、劉海粟、凌叔華、聞一多、冰心等文壇名流。

 

這無疑是對沈從文莫大的肯定和鼓舞。

 

(意氣風發)

隨著沈從文受到了《晨報副刊》的推重,他開始在文壇慢慢站住腳跟。1926年,沈從文的小說、散文先後被商務印書館、北新書店、光華書局出版,一時間京滬兩地都有了才名。

1927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集《蜜桔》,為文壇所矚目,被譽為「天才作家」。

 

接著,徐志摩又將沈從文推薦給了胡適,就這麼,只有小學文憑的沈從文成了大學講師。

 

據說,沈從文第一次上台講課,緊張過度,站在台上一句話說不出來,最後實在沒辦法,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

我第一次上課,見你們人多,怕了。

 

台下笑成一片。

 

後胡適辭去職務,推薦沈從文到武漢大學執教。

 

因為沒有了胡適的關照,沈從文的武大執教生涯並不如意,儘管他已經有了聲望,但沒有高文憑的他始終無法得到重用。他曾寫信抒發自己的這種鬱悶:「學生即或歡迎我,學校大人物是把新的什麼都看不起的。我到什麼地方總有受恩的樣子,所以很容易生氣,多疑,見任何人我都想罵他咬他。我自己也只想打自己,痛毆自己。」

於是,在武大獃了一年後,他就離開了。

此後再經徐、胡的推薦,沈從文又到青島大學任教。

 

這期間,沈從文得知了徐志摩的死訊。

 

徐志摩對沈從文的提攜,讓沈從文一生感戴,直到晚年仍舊念念不忘。

當時在青島大學任教的諸多文壇名流中,只有沈從文一人搭夜車去了濟南,送徐志摩最後一程。

 

他評價徐志摩:「在中國,作者散文所達到的高點,一般作者中,是還無一個人能與之比肩的。」

 

他和徐不過相識五六年光景,但後者對他的提攜卻是任何一個師友都無法比及的。

他對徐的深沉情誼就可想而知了。

「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沈從文不會想到,當初他結結巴巴講完人生的第一節課,台底下會坐著一個叫張兆和的女生。

 

此時的張兆和十八歲,正值人生中燦爛美麗的年華。

 

這個皮膚黑黑卻長相漂亮女子頗不一般,她的曾祖父是兩廣總督張樹聲,她和大姐張元和、二姐張允和、四妹張充和便是民國赫赫有名的「合肥四姐妹」。

 

(沈從文、張兆和)

一次,沈從文看見張兆和在操場上邊走邊吹口琴,走到操場盡頭,張兆和頭髮一甩,轉身又往回走,仍舊是邊走邊吹口琴。

 

這個神采飛揚的女孩子甫一進入沈從文的視野,便令後者在心中盪起了波瀾。

 

而追求者甚多的張兆和絲毫沒把這個老師放在眼裡。

她將別人寫給自己的情書編號,「青蛙一號」「青蛙二號」……看完放在抽屜里,也不回信。

二姐張允和曾說:「他(沈從文)大約只能排到『癩蛤蟆十三號』。」

 

沈從文的追求引來了張兆和的反感,為此,她跑到校長鬍適那裡去告狀。

 

胡適是有名的和事佬,正滿腦子想著怎麼撮合這對兒才子佳人呢。

 

胡適勸張兆和:「他頑固地愛你!」

 

張兆和直接懟了回去:「我頑固地不愛他!」

 

胡適愕然,竟然無法反駁。

 

襄王有心,神女無夢。

 

(沈從文和張允和、張兆和)

沈從文骨子裡卻有著一腔湖南漢子的熱血和蠻勁,這次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這個張三小姐追到手。

 

一封一封地寫。

終於,在這些柔情似水,熱情似火的文字中,張三小姐的內心有了一絲波瀾。

 

她對人說:「我雖不覺得他可愛,但這一片心腸總是可憐可敬的了。」

就這樣,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沈從文前去合肥提親。

 

二姐張允和對沈從文的印象很好,在其撮合下,沈從文的提親得到了張父的同意。

 

張允和給已經返回的沈從文回了一封電報,只有一個字:允。

 

這場持續了四年的苦戀,終於有了結果。

 

新婚燕爾,沈從文和張兆度過了一段沉浸在愛情的甜蜜里的好時光。

 

不久,沈從文回湘西老家,原本應該帶著愁緒的分別,卻因為一封封情書,顯得格外甜蜜了。

 

「我就這樣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這還不夠。以至於有了那句繾綣柔情,浪漫至極的話。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可甜蜜的日子並不是永恆的,他們的婚姻終出現了問題。

 

(沈從文夫婦)

北京淪陷後,沈從文南下,而張兆和卻帶著孩子留在了北京。

兩人繼續通信,不同的是,這次信里的內容不再是綿軟的情話,而是激烈的爭執。

沈從文希望張兆和南下,張兆和卻要留在北京,理由是留下來照顧孩子和照看沈從文的作品。

顯然這不是一個好理由,戰火紛飛,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沈從文去信質問張兆和:「你是愛我給你寫的信,還是愛我這個人?」

 

張兆和帶著孩子南下。

 

但兩人的矛盾逐漸擴大開來,一個出身湘西小鎮,一個是名門閨秀,一個聽儺戲,一個聽崑曲。張兆和冷靜理智,沈從文浪漫豪爽。當柴米油鹽的務實遇上天馬行空的才情,問題就來了。

 

讓沈從文困惑的是:妻子無法在靈魂上同自己相知相惜。

 

他愛她,她也愛他,但兩人的愛都無法讓彼此明白。

沈從文和高青子

 

對婚姻一度苦悶的他遇到了高青子。

 

這個喜歡寫作的女孩兒,對沈從文充滿崇拜。她是一個家庭老師,聰慧靈秀深深觸動了沈從文。

 

這個在沈從文心底投下一絲漣漪的女孩兒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他深愛張兆和,也喜歡高青子,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跑到梁思成家裡向林徽因傾訴,沈從文請她幫忙整理一下自己「橫溢的情感」。

林徽因開導他:生活原本如此,需要你慢慢化解。

 

此後,沈從文創作了中篇小說《邊城》。

 

沈從文曾含蓄地承認:《邊城》是他在現實中受到婚外感情引誘而又逃避的結果,成為他感情的寄託。

 

(沈從文信札)

他塑造了美好的女孩翠翠,天真活潑,有著美好的人性。

這裡深深地寄託著沈從文的感情和深情的思念。

 

為此張兆和非常生氣,直到半個世紀以後,她仍耿耿於懷。

但她也公道地評價了高青子「長得很美」的事實。

 

比起和張兆和的多年感情,沈從文和高青子的這段婚外戀終究脆弱和薄弱得多。

 

最終,高青子選擇退出沈從文的生活。

 

高青子就像一顆流星在沈從文生命的天空划過。

彩雲易散,霽月難逢。

短暫的婚外戀情敵不過穩定、漫長的家庭生活。這註定是沈從文生命中的一段插曲。

而任由它煙消雲散。

 

西南聯大:教學生涯的巔峰

 

「盧溝橋」事變後,沈從文隨行南下,並在西南聯大任教。

正值壯年的沈從文,迎來了自己教學事業的巔峰。

 

這個不善於講課,卻善於「談天」的教授,處處透著與眾不同。

 

他不希望自己的學生照本宣科,而是希望他們能夠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恰當地表達出來。

 

這樣的授課模式,受到了學生的歡迎。

 

讓他成為西南聯大最受學生歡迎的教授之一。

 

可是大名鼎鼎的國學宗師劉文典,卻對這個後生頗為不屑。

 

這個打過蔣介石的狷狂名士眼中,真正的教授是陳寅恪這樣的天才學者。

 

在學校討論提升沈從文為正教授的時候,劉文典說:「他要當了教授,我豈不是要做『太上教授』了嗎?」

 

日本人的飛機轟炸昆明,大家有時會往林子里跑。一次劉文典撞見了也往裡林子跑的沈從文,怒斥他:「我跑是為了保存國粹,給學生講《莊子》,你這個該死的,你幹嘛跑!」

 

(1946年5月3日,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前合影)

沈從文不明白這個老教授對自己為什麼總是發這麼大的邪火。

他總是處之坦然。

 

他跑是理所應當的,已經完成《邊城》的他有足夠的理由為中國文學保護好自己。

 

美國漢學家金介甫所著的《沈從文論》中,沈從文被譽為「中國第一流的現代文學作家,僅次於魯迅」。

今天,沈從文被文學界給予了重要的文學史地位,他是公認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少有的幾位偉大作家之一。

 

這其中,國學大師錢鍾書也曾公開奚落這個鄉下人,沈從文卻從來沒有說過前者的一句壞話。

 

那些妙趣橫生的故事已經成為笑談。

 

沈從文和他的湘西已經是驚鴻狀,躍起在東方的文壇上了。

 

1948年,郭沫若在香港發文,斥責沈從文。

 

被點名批評後,沈從文絕望得兩度自殺。

 

他的家人卻不理解他這一做法,張兆和回憶說:「那時,我們都覺得他落後,覺得他的苦悶沒有道理。」

 

他們不知道,至此以後,沈從文再也不敢寫小說了。

 

一個天才的大師級的小說家,心裡還醞釀著幾部已經構思好且開了頭的鴻篇巨著,卻不得不停筆,這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

 

(工作中的沈從文)

1949年8月,沈從文調入歷史博物館,做起了中國古代文物史的研究。

事實證明,他是有著多面的天才的,他的成果匯成《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一書結集出版,一躍而成為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領域的國寶級專家。

 

1987年版的《紅樓夢》開拍,沈從文就是其中的權威顧問之一。

可以說,這部電視劇的參與者中若沒有沈從文、曹禺等大家,勢必大打折扣。

 

後來那幾年中,被打成造反派的沈從文每天負責打掃女廁所。

 

對於一個在國際上都有名望的文學大家來說,這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沈從文常自嘲說自己早就看開了。

 

但實際上,他一直飽受痛苦的折磨。

 

(晚年沈從文)

一位美國女記者採訪沈從文,當她聽到這位大作家每天掃女廁所的事情後感到不可思議,就走過去擁抱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您真的是受委屈了!」不想,沈從文忽然抱著女記者的胳膊嚎啕大哭起來。

 

後來林斤瀾回憶那一場景:哭得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什麼話也不說,鼻涕眼淚滿臉地大哭。

 

那幾年是沈從文最孤獨的日子。甚至連家人都無法理解他。

 

「我覺得他的苦悶沒有道理,你生什麼病不好,你得個神經病,神經病就是思想問題。」

 

沈從文跟家人分居兩地,一經常一個人伏案研究,吃冷飯饅頭。

 

而他的家就在咫尺之外。

 

他仍舊給張兆和寫信,卻是這樣的字句:

 

你不用來信,我可有可無,凡事都這樣,因為明白生命不過如此,一切和我都已遊離。

 

彷彿,他要寫給的是那個多年前那個溫柔調皮的三三。

 

「太晚了,為什麼在他有生之年不能挖掘他,理解他!」張兆和痛心疾首地說。

 

她不是不愛他,而是不懂他。

 

無奈,才是最讓人絕望的情感。

而彌留之際的張兆和,已經認不出沈從文的畫像……

 

(晚年沈從文回到故居)

暮年的沈從文,想必常常會在掃完廁所看著頭頂的天空,思念那個清明澄澈的湘西跟「小獸」一般的翠翠吧,他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郁達夫、徐志摩,但兩人均英年早逝,他因為來自鄉下學歷低遭到劉文典跟錢鍾書的公然嘲笑,他無法創作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卻得不到愛人的理解,他晚年受盡屈辱……

 

但至始至終,他都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文如星辰,心如凈水。

 

如同張兆和晚年回憶沈從文時所寫的那樣:

「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後來逐漸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遺稿的現在。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他不是完人,卻是個稀有的善良的人。」

 

「我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好說的。」

1988年,他的弟子林斤瀾跟汪曾祺常去探望他。

據說,他木然。

有時看著電視一看就是半天。

 

一次他忽然說出一句話:「我對這個世界沒什麼好說的。」

這個世界懂他的人不多,願意去懂他的人更是幾乎沒有。

他不是無話可說,而是說再多也無用。

 

沈從文逝世後,傅漢斯、張充和從美國電傳來一幅挽辭。

 

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1946年,三連襟與三姐妹於上海合影

(前:張元和、顧傳玠。後:張允和、周有光、沈從文、張兆和)

2006年7月,《亞洲周刊》與來自全球各地的學者作家聯合評選出「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

選出的這一百本華文小說中,魯迅的《吶喊》高踞榜首,緊跟其後的是沈從文的《邊城》。

 

而《吶喊》是小說集,如果以單篇為參照的話,《邊城》是當之無愧的世紀之冠……


作者:虢雪,《讀者》新媒體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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