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高翔先生自題聯注釋

06-01

鄧小軍

　　張學淵兄撰《賴高翔先生傳》：「先生嘗撰一聯以自況云：『庄情孔思，沈筆陶詩，平生白業一揮手；文苑儒林，獨行隱逸，他年青史四傳人。』又挽前省成中校長錢智儒聯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涓滴奉公，先唱頓窮誰其繼；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宜，辛勤守自，斯人而死吾何歸？』先生以為，斯聯亦堪自況云爾。先生將『立身有本末，所樂非窮通』一聯懸諸寓壁，以為處世之宗旨與平生之總結。而尤喜王闓運撰彭玉麟之墓志銘，志云：『然其遭際，世所難堪，始則升斗無資，終則帷房悼影』；又云：『蕭寥獨旦，終身羈旅而已。不知者羨其厚福，知者傷其薄命，由君子觀之，可謂獨立不懼者也。』先生以為，彭之遭逢，與己尤為貼切。」高翔師自題聯語，今注釋如下。

賴高翔先生自題聯之一

立身有本末

所樂非窮通

　　注釋

　　立身有本未：《三國志·魏書·辛毗傳》：「吾之立身，自有本末。」

　　所樂非窮通：陶淵明《詠貧士七首》其六：「介然安其業，所樂非窮通。」

賴高翔先生自題聯之二

庄情孔思，沈筆陶詩，平生白業一揮手

文苑儒林，獨行隱逸，他年青史四傳人

　　注釋

　　庄情孔思：李漢《昌黎先生集序》：「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貎，卒澤於道德仁義，炳如也。洞視萬古，愍惻當世。遂大振頹風，教人自為。」王彥輔《増注杜工部詩序》：「逮至子美之詩，周情孔思千匯萬狀，茹古涵今，無有端涯。」

　　沈筆：《梁書·沈約傳》：「謝玄暉善為詩，任彥升工於文章，約兼而有之。」《南史·任昉傳》：「時人云：任筆沈詩。」《文心雕龍·總術》：「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

　　白業：佛教語，指善業。《大乘義章》卷七釋名四業之義：「善法鮮凈，名之為白。」《毗奈耶雜事》卷八：「大王當知白業白報，黑業黑報，雜業雜報。是故應舍黑雜二業，當修白業。」《五燈會元·東土初祖·菩提達磨大師》：「當勤修白業，護持三寶，吾去非晚，一九即回。」

　　亦用指教書育人事業，蓋舊時教書，用粉筆黑板，而多白粉之故也。

　　揮手：劉琨《扶風歌》：「揮手長相謝，哽咽不能言。」謝靈運《過始寧墅》：「揮手告鄉曲，二載期歸旋。」李白《望九華山贈韋青陽仲堪》：「我欲一揮手，誰人可相從。」

　　又，嵇康《琴賦》：「伯牙揮手，鍾期聽聲。」嵇康《贈秀才入軍五首》其四：「目送歸鴻，手揮五弦。」

　　文苑：正史記載文士的傳記，創始於《後漢書·文苑列傳》。《通志》卷一百七十五《文苑傳》：「范史始立《文苑傳》，而南齊、梁、陳、隋，皆曰《文學》，今總曰《文苑》。」《續通志》卷五百五十四《文苑傳》：「遷、固二史，皆有《儒林》而無《文苑》，《文苑傳》之作，自范氏《後漢書》始。《唐書》及《金史》曰《文藝》，《宋史》曰《文苑》，《遼史》曰《文學》，其致一也。《元史》若趙孟俯、虞集、揭徯斯、蘇天爵之倫，皆入列傳中，而類傳則《儒學》之後，不復立《文苑》一門，蓋仿馬、班之例。今依鄭《志》，續輯唐以後《文苑傳》若干篇，間有自他類改歸者，按次編入，亦務求其當焉。」

　　儒林：正史記載儒者的傳記，創始於《史記·儒林列傳》。《續通志》卷五百三十八《儒林傳》：「司馬遷《史記》立《儒林傳》，歷代因之，唐以後諸史若新、舊《唐書》及《元史》，皆稱《儒學》；《宋史》則於《儒林》之外別立《道學》一門，意在推崇周、程、張、邵、朱數大儒，然於體例未當，昔人已多譏之者，且亦第可施之於宋，通史固不能援以為例也。今依鄭氏例，襃輯諸傳，自唐迄元，統曰《儒林》，間有重加刪節，改入別類者，以其為士流趨向所系。持擇宜嚴，不敢沿訛襲謬雲。」

　　獨行：正史記載立志孤行者的傳記，創始於《後漢書·獨行列傳》，清《續通志》析入《隱逸傳》。《續通志》卷五百二十七《獨行傳》：「《獨行傳》，《唐書》、《宋史》俱作《卓行》，《五代史》作《一行》。今依鄭《志》，改稱《獨行》。其有自他類移入諸人，亦取其立志孤行，而名實相副者。」《續通志》卷首《凡例二十則》：「《獨行傳》析入《隱逸》。」

　　隱逸：正史記載隱士與遺民的傳記，創始於《後漢書·逸民列傳》，後稱為《隱逸傳》，其中包括遺民。《通志》卷一百七十七《隠逸傳》：「范史始立隠逸傳，謂之《逸民》，晉、宋、隋曰《隠逸》，齊曰《高逸》，梁曰《處士》，後魏曰《逸士》，今總曰《隠逸》。」

　　隱士包括逸民和遺民。遺民是特殊逸民。遺民與逸民之不同，在於其歷史背景有無易代。《論語·微子》：「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論語》所稱逸民，其中伯夷、叔齊前半生為逸民隱士，後半生就是遺民隱士。《宋書·隱逸列傳·陶潛傳》：「為彭澤令……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職，賦歸去來。」又云：「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自髙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所著文章，皆題其年月，義熙以前，則書晉氏年號，自永初以來，唯雲甲子而已。」陶淵明前半生為逸民隱士，後半生則是遺民隱士。《百度百科·逸民》：「古代稱避世隱居不做官的人，也指亡國後不在新朝代做官的人。」這是很恰當的。

　　正史沒有遺民列傳。遺民主要載於隱逸列傳。

　　獨行傳、逸民傳、隱逸傳，或有交會。獨行、逸民、隱逸，是立志孤行者，不必皆是遺民，但是可以包含遺民。

　　此諸類傳，正史傳第，大略為《儒林》、《文苑》、《獨行》、《隱逸》。高翔師自題聯語，次第為《文苑》、《儒林》、《獨行》、《隱逸》，大略是為平仄之故。

　　真正的儒林、文苑、獨行、隱逸人物，是中國文化傳統之見證人。顯然，就以身作證言，在易代之際，遺民乃是中國文化傳統最重要之見證人。

　　在當代史上，賴高翔先生是中國文化傳統的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