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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的退與進

 

1910年1月1日,袁世凱在他位於河南彰德府北門外的別墅「養壽園」中開始了新的一天。現在,曾經繁縟的一切似乎都離他而去;可是,他卻不能盡心地享受這一刻的悠閑。

文/何書彬

1910年1月1日,袁世凱在他位於河南彰德府北門外的別墅「養壽園」中開始了新的一天。已經51歲的他難得有這樣的閑暇,從22歲棄文從軍起,他一直在複雜的局勢中周旋。

在這幾十年中,每天都有繁雜的事務向他撲面而來,也有一個又一個危機與他擦身而過,這些都被他以特有的精明和強幹一一化解。在這個過程中,他一步步實現了他少年時就有的願望,同時也獲取了越來越多的聲望。

但是現在,他賦閑了,再過一天,到1910年1月2日,他就整整賦閑一年了。他所居住的養壽園前臨洹河,右擁太行,在當初購買時,他就很喜歡這個地方,「愛其朗敞宏靜……土脈華滋,宜耕宜稼,遂購居焉。」

現在,那些繁縟的一切似乎都離他而去;可是,他卻不能盡心地享受這一刻的悠閑。

罷官

無論是從京漢鐵路上的信使,還是通過彰德電報局傳來的消息,都讓袁世凱感到不安。雖然他已經做「普通人」做了一年了,但是他的仇敵仍在密切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個非常明顯的表現就是,攝政王載灃一刻都沒有對北洋集團掉以輕心,而袁世凱在他賦閑之後,仍是這個集團事實上的領袖。

社會上對袁世凱與載灃之間這種微妙的關係非常關注,畢竟,他們二人之間的弈局,不僅僅會直接地影響時局,甚至會改變未來局勢的走向。1909年12月31日的《申報》報道說,攝政王載灃近來對北洋集團的奏摺非常重視,每次都是「或圈或點,異常注意」。

這樣的消息傳到袁世凱的耳中,不能不讓他感到憂慮。正是這個年輕的攝政王,讓他在一年前極其狼狽地來到了彰德府「養痾」。

1909年1月2日,攝政王載灃以袁世凱「患足疾,步履維艱,難勝職任」的理由把他「開缺」。在此之前,載灃甚至想過殺掉袁世凱,要不是張之洞等重臣上奏,建議對袁世凱要冷靜處理,說不定載灃真就這麼幹了。

對於載灃來說,他這麼做實在是因為對袁世凱已積怨太深。1906年,袁世凱因竭力主張立憲,和載灃發生了大衝突,那一次,激動的載灃拔出了槍,用槍口對準袁世凱;1908年11月22日,《大公報》上登出袁世凱奏請速開國會,實行憲政以安人心的新聞,日本的《朝日新聞》等重要海外報紙也在顯著位置報道了這一消息,於是袁世凱和掌權滿州貴族的矛盾越發突出。

雖然載灃與袁世凱的矛盾老是圍繞著「立憲」兩個字,但是對載灃這個年輕的攝政王來說,他怨恨袁世凱的根本原因則是怨恨他是個「靠不住」的權臣。在載灃看來,袁世凱每次倡議立憲的真實目的其實都是想藉助政局動蕩,乘機攫取大權。

不僅僅是載灃,還有許多記恨袁世凱的人想致他於死地。他們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來了。1908年11月,光緒皇帝和西太后先後去世,光緒皇帝的侄子溥儀繼承皇位,次年改元宣統。由於溥儀還僅僅是一個三歲的孩子,所以在溥儀親政之前,皇權由其生父攝政王載灃行使。因戊戌變法失敗一直鬱鬱不平的康有為就在這個時候上書攝政王,要求殺掉袁世凱,「為先帝復大仇,為國民除大蠹。」

但是,在這個時候,想要殺掉袁世凱,已經絕不僅僅是「殺掉一個大臣」那麼簡單了,因為他是實力最大的漢臣,更重要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還牽動著一個龐大的政治集團,牽動著國際社會的目光。在袁世凱權勢最大之時,除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本任外,他還兼有中央參與政務大臣、會辦練兵事務大臣、督辦郵政大臣、督辦商務大臣等八項兼差,統率著中國最精銳的軍隊——北洋六鎮,總數七、八萬人,其權勢地位遠非他的前輩曾國藩、李鴻章所能比。

所以,載灃即便再怨恨袁世凱,即便是再意氣用事,也不能把這樣的一個權臣「肆諸東市」;所以,他只能找了一個袁世凱腿腳有毛病的說辭,很無奈、很荒唐地讓袁世凱「回籍養痾」。

歸隱

袁世凱被罷官的消息很快引起整個社會,甚至是國際社會的關注,但是,這種關注同樣讓袁世凱感到不安。

就在袁世凱被罷官一年之後,也就是我們正在關注的這個時刻,一個名叫佐藤鐵治郎的日本記者寫了一本關於袁世凱的傳記,雖然這本書大量指摘了袁世凱濫用貪贓之人,但就整體而言,這本書對於袁世凱有著相當高的評價,甚至可以說,直到現在為止,這都是所有的袁世凱傳記中,對袁世凱事業評價最高的一本,比如對袁世凱籌辦農工諸政評論說:「袁世凱竟能於提倡立憲興教育之外,又經營各種精神上之實業,為富國強種之基礎,其識見誠非支那當國大臣所能及」。

但是讓人感到奇怪的是,袁世凱的兒子袁克定百般阻撓,甚至不惜破費大把的銀子,打通各種關係,不讓這本書出版。最終,這本書還未裝訂成冊就被投入火堆,只保留下來一本,並長期湮沒在日本的外務省史料館裡。

袁家和北洋集團都不願意看到這本書出版,自然是有他們的道理的。不僅僅是這本書中提到的北洋集團貪腐的事情會給「賦閑」的袁世凱帶來新衝擊,此外,此書對袁世凱的事業大加褒揚,顯然會讓袁世凱在四面受敵的環境中更加被動。

從被罷官算起,整整一年了,袁世凱都在「休養生息」,他不會忘了,剛剛接到罷官消息時,他正要當班入宮為光緒皇帝值宿守靈。雖然對這一切他已有心理準備,但是突來的消息還是讓他進退失據——既不能再入宮值宿,又不敢擅離值守,還好找到了大學士、軍機大臣世續代他值宿,他才脫身回家。

雖然各種局勢都使得載灃難以對袁世凱「趕盡殺絕」,但是在這樣的緊急時刻,歷經風雨的袁世凱也不免感到惶恐。畢竟,在他之前有太多的前例可資借鑒了。

於是,袁世凱在罷官後,第二天一早就避難去了天津,經人勸說,在天津住了一天又返回北京,但是他並不敢在京久留,僅僅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帶著家眷回了故鄉河南。

經歷了這一番大變化,袁世凱身心均受到極大衝擊。1909年1月25日,河南地方精英王錫彤到袁世凱在河南汲縣馬市街的暫居處拜訪他時,看到「袁公方五十一歲,鬚髮盡白,儼然六七十歲人」,而在僅僅兩年之前,也是1907年時拍攝的照片上,袁世凱還完全是一幅志得意滿、精明強幹的樣子。

讓袁世凱身心俱疲的,還有滿城風雨之聲。比如,在袁世凱罷官前後,無論是在政治人物還是在平頭百姓里,都不時會散播出袁世凱「已死」的傳聞。在那個時候,僅僅是袁世凱退朝稍遲這樣一件小事,都足以引起大片「忽傳袁已杖斃」的謠言。於是,那些與袁世凱有關係的人,紛紛跑到袁宅探問,直到看見袁世凱回家,這些人才暫時把心放下,各自回家。

輿論界對於袁世凱罷官的反應,則是一片嘩然。不僅是國內媒體,國際媒體也紛表關注。《紐約時報》評論說,袁世凱被解職後,中國將會發生更多的「革命暴動」;《泰晤士報》指出,清廷解職袁世凱的公告冷淡無情;《芝加哥每日論壇報》認為,袁世凱被解職標誌著中國的新政(改革)將就此停滯……

對於袁世凱來說,罷官變故給他帶來的慌亂仍未結束,他必須小心翼翼地度過這段時間。在汲縣暫居一段時間後,到了1909年7月,他搬家到彰德,那裡有他的一個兒女親家留下的別墅,面積二百餘畝。袁世凱,將這個別墅進行整修,命名為「養壽園」,這個名字來自於袁世凱五十壽辰時西太后所賜的手書「養壽」二字,袁世凱以此表示不忘西太后的恩情厚意,同時隱晦地表達他雖被罷官,但還是忠於朝廷的。

不過他還是感到隱隱的不安,於是,袁的親信、時任鐵路局長的梁士詒為他獻計一條:「為公備機車、坐車、行李車各一輛,置於公寓處相近,日夜使勿斷火以待命。身在京刺探消息,苟不利於公,則立以告。」

舊部

宣統元年,雖然陽曆尚未在中國正式實行,報紙上已經在為屬於陽曆的元旦獻詞,獻詞中對中國的未來充滿期望。袁世凱是個喜歡看報紙的人,即便是在他剛剛罷官時,逃命中的他也不忘了看看報紙。在袁世凱罷官後避難天津的那天,與袁世凱同坐一個車廂的英國人「海魯君」就看到,袁世凱在車上一直很認真地看新聞,保持著「端坐未行動」的狀態看了足足40分鐘的新聞。

但是現在,新聞報道顯然還是很讓袁世凱「鬧心」,不知道那些充滿美好期望的元旦獻詞能不能緩解他的心情。

這一天,1910年1月1日,袁世凱的老部下同樣也在「鬧心」。號稱「北洋三傑」之一的段祺瑞正在左思右想,不願意離開「督辦軍官學堂」的職務,不願意到「第六鎮統制」這個新職上任。到了第二天,也就是1月2日,攝政王載灃召見了段祺瑞,告訴他,現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汝當體朝廷需才之意,勿得固辭」,兩人口是心非地交談了半天,段祺瑞「唯唯而退」。

對於段祺瑞來說,他不願看到自己的勢力逐漸失去;對於載灃來說,他正是要通過這樣的頻繁調動來削弱北洋集團。就在載灃在罷免袁世凱後,緊接著載灃就集中精力打擊北洋集團,北洋三傑之一段祺瑞被連續免去從1906年以來所擔任的四個職務,袁的心腹趙秉鈞被撤銷巡警部侍郎一職。

這讓袁世凱的舊部在袁氏罷官之後,成為了一大批箭靶。同樣是在段祺瑞很鬧心的時候,載灃的弟弟載洵,這個新任的海軍大臣,正在歐洲考察各國海軍,不斷將考察日程傳送到北京。

此外,為了把軍權從袁世凱手中奪回,完全集中到皇室,載灃還讓皇帝擔任陸海軍大元帥,在皇帝成年之前,這個職權由攝政王載灃自己行使;載灃另一個弟弟為軍咨府大臣。

清廷的種種做法,都把已經顯現出來的矛盾激化得更加明顯,讓段祺瑞這些袁世凱的舊部更加不滿。集中而來的外在衝擊,讓北洋集團走向了壓力下的團結。

袁世凱和載灃都在體驗著這個過程,當初,載灃有意殺袁時,就曾出現這樣的情況:「北洋陸軍皆袁舊部,聞之大嘩,各各摩拳擦掌,慷慨急難,幾將肇絕大風潮。」

孫中山在其回憶中也提到了那時的情況:「北京附近七個鎮,是袁世凱所一手建立的。由於他的被貶黜,這些軍隊效忠北京政府的堅定性已經大大削弱。」

對於袁世凱來說,雖然他已賦閑,但是北洋集團此時更需要這個以前的首領,他們需要通過他來維護集團里每個人的利益,就像一群人在寒冷的冬天裡需要圍在一起取暖一樣。於是,他們通過不同的渠道,向養壽園裡的袁世凱傳遞各方面的消息,每逢過年過節,特別是袁世凱的生日時,通向彰德的路上尤其熱鬧,段祺瑞、馮國璋、段芝貴、趙秉鈞紛紛前往養壽園探望袁世凱,每遇重大問題,總是要徵求袁世凱的意見。

於是在當時的《宣統大事鑒》上,就有了這樣的記載:「政無大小畢報,唯世凱意旨是瞻。」

在一開始,袁世凱面對這些問題時仍是很小心。在剛到彰德的第一年,袁世凱對於這些紛來祝壽的舊日僚屬,「均拒不見」,但是會採用寫信的方式,調節北洋舊部之間的矛盾,比如雷震春和王士珍之間有了矛盾,袁竭力調節,在回復雷的信件中說:「篤念同袍,和平了結。」吳鳳嶺與陳光遠有了過節,袁也是竭力調解,在回復陳的信件中說:「仍望和衷共濟,庶以補救時艱。」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1910年了,情況就不一樣,外界關於袁世凱「復出」的呼聲日顯,袁世凱和他的舊部,也不就那麼「避嫌」了。這一年,袁世凱過了他隱居歲月的第二個壽辰,壽辰的情況在時人的筆下是:「是時,袁公去位已將二載,天下之仰望之者愈眾。舊日僚屬亦明目張胆復來趨附,不似從前之藏頭露尾矣。」

除了互相聯絡,養壽園中的袁世凱還利用自身條件,對舊部中遭受清廷打擊嚴重的給予關照,比如他把別人贈送給他的銀兩轉贈給倪嗣沖和段芝貴,因為這兩人都在被彈劾革職「永不錄用」之列。

親信

隱居期間的袁世凱,不僅僅仍是事實上的「北洋主人」,而且還增加了一些新的親信。

1910年1月1日,京師自來水總辦周學熙正在督促工人們加緊趕工,以邊儘快實驗放水,讓北京進入「自來水時代」。作為袁世凱的重要親信,周學熙在袁世凱罷官之後,繼續經營袁世凱所關注的實業。

一批即將成為袁世凱親信的人,也正渴望通過興辦實業這條路徑靠近袁世凱。1905年,科舉制度的廢止讓中國士紳們失去了一條可靠的上升途徑,渴望能有更大施展空間的地方精英們,迫切地想尋找出一條新的路徑。罷官隱居,對於袁世凱自己來說自然是一件極不情願的事情,但是對於不少地方精英們來說,他們卻從隱居的袁世凱身上看到了一個自我上升的希望。

汲縣紳士王錫彤就這樣成為了袁世凱的新親信。1909年2月上旬,就在袁世凱剛剛罷官才一個多月的時候,王錫彤就通過袁世凱舊部的引薦,去袁世凱的住所做了拜訪。

王錫彤很清醒地意識到,表面上袁世凱已經失勢,實際上他在這個國家裡仍然有著很大權勢,只要政治形勢發生改變,他就能輕易而舉地重操大權,那麼,現在與他接近的人,未來就將是接近大權的人。

就這樣,王錫彤拜訪了袁世凱,在拜訪之前,他就了解到了袁世凱雖罷官但仍很關注實業的想法,於是在會見時,他向袁世凱闡述了如何發展地區經濟的規劃,這些建議明顯激起了袁世凱的興趣,因為後來袁世凱隱居彰德後,王錫彤仍頻頻出現在袁世凱的家中。袁世凱將他視為了親信,王錫彤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比如在1909年7月下旬,袁世凱告訴王錫彤,他的朋友周學熙因為「丁憂釋服後即當放缺,不定何省,已辦之實業棄之豈不可惜」,所以他希望,王錫彤能接替他這位朋友繼續這項實業計劃。

就這樣,王錫彤成為袁世凱的一個新的實業代表。1910年2月21日,王錫彤擔任京師自來水公司協理,之後一直在這個自來水公司干到1927年。

在增加新親信的同時,隱居的袁世凱也不忘修復同舊友的關係。

袁和張謇本是當年奔走於吳長慶幕下的兩個年青人,由於當初不愉快的經歷,二人在很久以後才再次相聚。袁在復張謇的信中盛讚張及其經營的實業,說他「幾經困難,始得為實業界一放光明」。到了1911年6月25日,張謇還特地前來彰德拜訪袁世凱,從下午5點一直談到深夜12點,臨別,張謇笑著對同行的人說:「慰庭(袁世凱的字)畢竟不錯,不枉老夫此行也。」

再如盛宣懷,他和袁本是結盟兄弟,但因袁奪取了盛所控制的鐵路、電報等許多特權,二人便反目成仇。在罷官後,袁也同盛修好了關係,稱他「領部不過數月,而收路、收郵、籌借巨款以維大局,卓識毅力,空前絕後。草野聞之,欽佩無地」,而貶低自己「以弟十年經營,庶事僅具皮毛,罕有成效。」

輿論

與隱居日子相應的,是袁世凱的聲望日增,就在他罷官一年後,報紙登出了對清廷重臣張之洞一生功過的評價。

就是這個漢臣張之洞,在載灃想殺袁時,以大局為重為袁世凱說情。1909年10月5日,張之洞病逝,在他去世以前,他提到了要重新起用袁世凱。當時,攝政王載灃要以載洵辦海軍、載濤管理軍咨府。張之洞回應說,此二人年幼無知,這樣的國家重大政舉應當「選知兵者任其事。」

更早之前,也就是袁世凱剛剛罷官半年時,就有人開始想起以前袁世凱處理新政、外交諸事務是如何得力了。當時的一個官員因為與英國人交涉煤礦事務,感到無法面對英國人的「咆哮」,對同僚們說,如果想把此類對外交涉事務處理好的話,就得把袁世凱重新請出來。

當然,這些關於袁世凱「復出」的呼聲絕不僅僅是對袁世凱辦事能力的器重,更大的一個原因是,袁世凱和社會上呼聲日高的「立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以前他極力倡導立憲,現在,滿州親貴也熟知立憲了。1910年1月2日,《漢口中西報》報道「親貴之國會熱」,其中說到「近來外交內政日迫」,眾多滿州親貴也呼籲「縮短國會年限」,「憲政及早成立」。

這樣一來,有關讓袁世凱「復出」的呼聲就更多了,到了1911年夏初,立憲派領袖人物張謇、湯壽潛等聯名上書載灃,要求「重用漢大臣之有學問閱歷者」。這個「有學問閱歷者」,指向就是袁世凱。

在北洋舊部之外,袁世凱能得到這麼多人的期許不是沒有理由的。僅以北洋新政為例,在義和團運動和八國聯軍侵華之後,在財政等各方面都很窘迫的情況下,袁世凱僅僅用了數年的時間,就將一個殘破的直隸建成了一個當時中國的「模範省」,無論是在新軍、教育、發展實業,還是在司法改良、地方自治、城市綜合治理等各個方面,袁世凱都使得北洋區域的早期現代化走在了全國的前列。於是,北洋新政很快為全國所效法,成為清末新政的樣板,「各行省鹹派員視察,籍為取法之資」,「一時北洋新政,如旭日之升,為全國所具瞻。」

當時社會上這種對袁世凱的期許不但反映在官員的口中,也反映在報界的輿論上。世凱在彰德「養痾」的兩年又八個月時間內,僅據《大公報》與《盛京時報》,關於袁氏活動的消息報道就有106 則,其中涉及「出山」問題者有64則之多;在袁世凱這一時期寫下的信件中,所提及籲請他復出者,也有近40人次。

甚至,國外很多人對袁世凱的「出山」也充滿嚮往,日本記者佐藤鐵治郎在他那本袁世凱傳記里寫到:「尤願袁氏東山再起,遠小人而親有道,求實效而戒鋪張,俾支那憲政能實行,科學能勃興,海陸軍能強,實業能立,雄長東方,為地球強國……是不僅東亞之幸,亦即亞東之幸也。」

至於袁世凱的舊部,就更加希望他復出了。1911年3月,袁世凱的一個老部下到彰德看他時說:「今朝政日非,大亂將至,前論平亂人才,李(鴻章)、劉(坤一)、張(之洞)諸公相繼逝世,只存宮保一人,倘再不出山,危機迫於眉睫矣。」袁回答說:「如大局不糜爛,起用決不及予,果糜爛矣,即出山恐亦不易收拾也。」

這時,袁世凱表現出一絲擔憂。事實上,在隱居歲月里,他也在被一個非常個人化的問題所困擾,那就是他一直有個非常大的精神負擔,擔心邁不過58歲這道坎——從曾祖父袁耀東到袁世凱,在這4代30餘個男人當中,先他而死的14人裡面,有13人死於虛齡58歲以前。基於此,袁世凱於1910年冬自己選了墓地。

但是,他的政治野心畢竟仍在,外界對他「復出」的呼聲也在日高,當時的中國,實在也是需要一個像他這樣資歷與聲望都具備的人。於是,等到武昌起義爆發,經過與清廷的討價還價,袁世凱最終決意出山了。

不管如何,從當時留下的照片上可以看出,此時他的目光已不像幾年前那麼精幹了,他的神態也不似幾年前那麼幹練了,他已顯出了明顯的衰老跡象。

根據袁世凱的女兒袁靜雪的說法,在袁世凱決定正式出山的那一天:「全家上下聽說以後都非常高興。在他臨走的頭一天晚上,全家團聚在一起吃飯。他看到大家那樣歡樂卻嘆了一口氣說:「『你們不要太高興了,我是不願意出去的。這次出去了,怕的是不能夠好好回來啊!』」

此說或許正確,因為,接下來袁世凱從一個曾經左右局勢的人,逐漸變成了一個被局勢左右的人。曾經,他雄心勃勃地掌控著自己的命運,後來,他完全被命運所掌控。

一直到現在,袁世凱這三年的隱居生涯與他在清末做權臣,在民國起風雲比較起來,仍是被關注的不多。在民國版的《安陽縣誌》里,關於袁世凱的這一時期,則有一句這樣的話:「謔者謂,袁之隱居,實盛於蘇秦之盟諸侯。」兩千多年前,縱橫家蘇秦同樣是在安陽這片土地上,倡合縱、盟六國。

(本文來源:網易歷史 作者:《國家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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