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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弗的幸福:讀《西西弗的神話》

荒謬無處不在,時刻提醒著我們這個世界的殘酷與不完滿。無意義、無價值、更無公平與真理,現實時刻不忘向我們呈現它荒誕的獠牙。悲觀的時候,你說這世界好象一個黑洞,將一個個絕望又迷惘的人拖進深淵。傷痛的時候,你說現實未必真的複雜,卻一定荒謬,荒謬得喪失了是與非的標準,荒謬得淪陷了價值的準則,荒謬得讓一個個天真的孩子睜圓了眼睛,卻無所適從。

然而加繆說,荒謬是無從消除也無需消除的。活著,帶著世界賦予我們的破裂去生活,去用殘損的手掌撫平彼此的創痕,固執地迎向幸福。因為沒有一種命運是對人的懲罰,而只要竭盡全力去窮盡就應該是幸福的。擁抱當下的光陰,不寄望於空渺的烏托邦,振奮昂揚,因為生存本身就已經是對荒謬最有力的反抗。如此的話語,是這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帶給我的力量與振奮。

先生說,他久已深味這非人間濃黑的悲涼,我卻一直還是一個樂觀者,一個堅定地信仰美好與幸福的人。以我過於年輕的年齡,我總惟恐這樣的樂觀落入幼稚與淺薄的旋渦。於是找尋,找尋更加足夠強大的力量,來支撐我對這世界不屈服的愛戀。

加繆從荒謬哲理的高度把人的態度概括為三種:其一是生理上的自殺:在無法擺脫的陰影面前選擇自行消失,而擺脫荒謬的重壓與人生的無意義——這是種消極逃避、俯首投降的態度。其二是哲學上的自殺,這是在精神領域裡從現實面前逃避開,隱遁到上帝、來生、彼岸或神秘的天國去,從而進行自我理性的窒息與自殘。而第三種態度,奮鬥抗爭的態度,則被加繆高度濃縮在了對西西弗神話的改寫之中。人在荒謬境況中的自我堅持,永不退縮氣餒的勇氣,尤其是在絕望條件下的樂觀精神與幸福感、滿足感,所有這些都昂揚在《西西弗的神話》里。

西西弗的故事來源於希臘神話,這個觸怒了諸神的冒犯者被加繆稱為「荒謬的英雄」。加繆的西西弗面臨著命運已決的判決,作為一個被永久性放逐的個人,徒勞而無止境地重複著被消解了意義的苦役,然而卻是幸福的——正如同臨刑前的默里索所感受到的一樣。這是因為洞見而獲得的自由,是因為自由而成就的自得與幸福。推著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永無止境地曝晒在烈日之下的西西弗,擁有普羅米修斯式的崇高與莊嚴。

整個人類生存的荒謬性都蘊於這一角色之中,然而其中同時飽含著的,卻是人類與荒謬命運抗爭的所有勇氣與激情。以「荒謬和自殺」開篇, 而用《世界是我們最初和最後的愛》作收束,〈西西弗的神話〉因此成了一部如此深情的文集。對於堅信「最偉大的作家必是哲學家」的加繆而言,這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卻是他的哲學思想最濃縮的精華所在。

正如封底上的那段文字所言:「加繆向那些覺得世界是荒謬的人說話,向那些覺得人類歷史和存在沒有任何固定意義或目的,卻仍然在這個荒謬世界中從事活動問題的人說話」。二十世紀的加繆因此成為了那個時代里警世文學傳統的堅定而特立獨行的傳播者,將人道主義的激情同時融鑄到存在主義哲學之中,唱出了人類荒謬生存最悲愴而又崇高的悲歌。(《西西弗的神話》書評/veroni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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