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如何成為我們:國家、社會、公民 | 東西
社會學,政治科學要和歷史結合在一起。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過去的經驗的集合,理解了過去才能更好的辨析現在,窺探未來。
講述嘉賓 |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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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談談泛文藝復興時期的三位思想家:馬基雅維利、托馬斯霍布斯、約翰洛克。在現代國家剛剛開始建立的幾個世紀里,這三位討論了政府出現之前的「混沌狀態」,提出了他們心目中的最好的政體,闡述了政府和公民之間的權利與義務關係。
馬基雅維利是佛羅倫薩人,霍布斯和洛克是英國人。他們三位都屬於國家建立理論中的契約論一派,並且都使用了社會契約作為政權建立的根源之一。
馬基雅維利:實用主義先驅
馬基雅維利是個很多中國人可能聽說過的名字。在公眾話語領域,這個名字常常被用來形容一個人殘暴、軍事獨裁、濫用權力。然而馬基雅維利的獨裁,對道德標準的不屑一顧,對絕對權力的需求,並不是他的重心思想。
在讀過他的著作《君主論》之後,我們發現他其實在內心深處並不崇拜力量。最本真的,他只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即pragmatism。而他在書中體現出來的對君主絕對權力的渴求,只是他對彼時佛羅倫薩城邦所遭遇的社會環境所作出的「最優」解。
馬基雅維利時代,到底是怎樣的社會環境?
馬基雅維利出生的時候,是亞平寧半島的亂世。教宗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先進而富有的義大利城邦受到外邦強權,如法國、西班牙和神聖羅馬帝國的踐踏。義大利北部富饒的城邦,如熱那亞、威尼斯、比薩、佛羅倫薩、錫耶納等,都在面對外邦的侵蝕和內部的隱患中合縱連橫尋找保存自己城邦實力的方案。
1494年美第奇家族的統治曾被推翻,佛羅倫薩成立共和國。馬基雅維利是佛羅倫薩共和國的高管,官至共和國第二國務廳的長官。他主張建立強大的軍隊以安定周圍城邦,比如比薩。馬基雅維利擔任國民軍九人委員會秘書,率領軍隊征服了比薩。然而幾年後,美第奇家族又奪回了佛羅倫薩,馬基雅維利因而被貶。
造化總是弄人,要是馬基雅維利仕途一帆風順,他可能就淪為一個碌碌無為的官員,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但就是他的被貶,讓他在離佛羅倫薩20分鐘(現在已經是佛羅倫薩城的一部分,離著名的中國城普拉托Prato不遠)的聖安德里亞寫就了名著《君主論》。
根據他個人的回憶錄:「我在被美第奇家族關押,折磨了幾個月之後,決定寫這樣一本書,告訴這些傢伙國家治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1523年克萊芒七世當選教皇重新啟用馬基雅維利,他終於如願又管理起了城防軍隊。但四年後美第奇家族再次倒台,佛羅倫薩恢復共和制。因為曾經效力於美第奇家族,他不再被任用,最終抑鬱而亡。
霍布斯:對強權的恐懼和迷戀
霍布斯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擁有了一個預兆著自己一生隱喻。他是一個早產兒,母親聽聞西班牙無敵艦隊將要進攻英國而受到驚嚇提前把他生了下來。他的一生確實也伴隨著恐懼和流離。
這種安全感的缺失也導致了後來對於強大權力的依賴。童年時的情感生活往往可以決定一個人一大半的命運。這裡不贅述了,不然變成講弗洛伊德的專題了。
15歲時霍布斯到了牛津的摩德林,彼時的院長是一個嚴格的清教徒。清教徒社會嚴苛到可怕的社會制度,集中的社會和宗教權力也嚴重地影響了後來霍布斯的思想傾向。
後來他當過培根的秘書,這期間他將西方社會的經典巨著《伯羅奔尼撒戰爭》翻譯成英文。選擇的時機就是下議院要求更多權利的時刻。霍布斯對於大眾進行統治這個課題充滿了懷疑,他認為:作為國王樞密院下的立法機構,議院掌握國家治理的權力這件事(也就是我們後來的民主)是並不可取的。霍布斯所翻譯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就是講述了希臘的民主政體的潰敗和墮落。
1642年英國內戰爆發,和許多保王派一起,他流亡到了歐洲大陸。這時他決定寫一本關於建立一個大怪物《利維坦》的書。利維坦的身體完全由人民組成,存在的目的是人民需要利維坦的強權來保護,而人民需要無條件服從利維坦。
利維坦Leviathan本身是古代神話中一種象徵邪惡的海怪。在聖經舊約《約伯記》41中和Behemoth聯繫在一起。很多人認為它是一種巨鱷,或者鯨魚。無論如何,這種怪物代表著每個人心中的恐懼,因為霍布斯用利維坦取名,代表每個人都需要敬畏,恐懼國家機器。
但在涉及人民不應該打破和利維坦之間形成的社會契約的同時,他也提到了如果利維坦無法保護人民,這個社會契約也就無效,利維坦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這種論調導致了保王派對他的決裂,後來霍布斯不得向革命派的英國政府歸順,以躲避追殺。
洛克:後世的楷模
約翰·洛克也是一個英國人。但他的觀念和霍布斯存在著很大的差別。他被認為是自由主義的開端之一。他關於民主代議制,關於君主立憲制的想法深深地影響了後來的很多思想家,比如伏爾泰以及很多政治家,尤其是美國政治家,比如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托馬斯傑佛遜,詹姆斯麥迪遜等。
他在光榮革命期間因為被懷疑參與了對國王的刺殺而被迫逃亡到荷蘭。在荷蘭寫就了很多著作,諸如《政府論》、《論寬容》、《人類理解論》等。
他的一生算不上精彩,相比前面兩位少了一些傳奇色彩。但是,對於現代社會政治制度的影響,少有能與約翰·洛克比肩的存在。
國家是什麼?
對於三位大家的基本介紹就大概到這裡,我一直覺得社會學,政治科學要和歷史結合在一起。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過去的經驗的集合,理解了過去才能更好的辨析現在,窺探未來。
今天我們的主題叫做:國家、社會、公民。討論這個問題的原因,在於當今中國的民族主義傾向越來越濃,政治不再是對理念區別的討論,而變成了「你愛不愛國」、「你是不是中國人」之類的罵戰。甚至連以前的意識形態之爭都懶得說了。
這讓我覺得有些傷心,所以想要回到現代社會起源之時的幾個比較有名的思想家和大家聊聊他們是怎麼設計社會契約,怎麼認定國家和人民之間的關係的。我們聊聊,國家到底是個啥?希望能幫助大家思考。
國家這個概念其實是個比較新的概念。西方主要的國家起源理論有契約論、神授論和暴力論。今天所講的三位,都歸屬於廣義的契約論之中。而關於社會契約的討論包含了大致兩部分:政府的來源是什麼?政府應該對於個人用有多少權力。
霍布斯和洛克在第一個議題上相對還是比較統一的。但是在第二個議題上他們就有了很大的分歧。我們從霍布斯談起。
在這本書里霍布斯在保衛他的「Philosophical Absolutism」哲學專制主義。這裡不是柏拉圖在理想國里的那個有「哲學王」,而是說霍布斯的專制主義理論來源是他的哲學理論。
霍布斯不認為專制政府的優越性來自於神權的授予或者人民的認同,而是單純因為它在哲學上是最好、最合理的。前面我們已提到過」利維坦「是聖經舊約里的怪獸,現在我把有關的幾句話截給大家。
這幾句話大概講的是:「你能用鉤子鉤住利維坦么?你能用線戳住他的舌頭么?他會對你做出請求么?他會對你柔聲細語么?」霍布斯在書中回答了這些問題,答案都是:「NO」
這是利維坦這本書的封面。我們看到利維坦這個怪物,一手持劍,象徵暴力;一手持權杖,象徵權力。他的身體完全由無數的人構成,象徵著利維坦的存在是因為人民的需求,利維坦的權力來自於人民。
社會契約與人的本質
在國家形成之前呢?人們是怎麼樣生活的呢?事實上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霍布斯和洛克把社會契約締結之前的狀態叫做自然狀態。社會契約大家可能是一個聽說過的名詞,因為盧梭有本很有名的社會契約論。但是他並非第一個討論社會契約的人。
霍布斯認為有利維坦這樣的政權非常重要,因為它保護我們免受沒有政府時候的那種「自然狀態」。而霍布斯把這種自然狀態描述為一種「戰爭狀態」。原文為:「Bellum omnium contra omnes」也就是每個人和每個人的戰爭。霍布斯認為在這種狀態里的人類是沒有安全,沒有幸福的。因為,每個人的權利,財產都受到每個人的威脅。
在霍布斯的哲學體系中,在自然狀體下,每個人都有擴張的慾望,因為有掠奪的慾望。而這種慾望會帶來別人的損失,因而永遠處在混亂狀態。而這種狀態又非強權無法結束,他認為只有政府的權利足夠大,能夠對給別人帶來損失的人進行懲罰,才能形成威懾,進而達到每個人的幸福。
所以他的觀點,和他對人類沒有政府的自然狀態下是如何存在的,緊密相關。他認為國家的存在是為了保護公民免於完全混亂的自然狀態。而公民的義務就是服從,這種服從的本質其實是一種權利的讓渡。公民在締結社會契約,形成社會治理團體,也就是政府的時候,讓渡了所有的權利,包括財產、生命等等,都給了利維坦,因而利維坦擁有絕對的,無法挑戰的強權。
用霍布斯的話說:「我承認這個人或這個集體,並放棄我管理自己的權利,把它授予這人或這個集體,但條件是你也把自己的權利拿出來授予他,並以同樣的方式承認他的一切行為。這一點辦到之後,像這樣統一在一個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稱為國家,在拉丁文中稱為城邦。這就是偉大的利維坦(Leviathan)的誕生——用更尊敬的方式來說,這就是活的上帝的誕生;我們在永生不朽的上帝之下所獲得的和平和安全保障就是從它那裡得來的。
因為根據國家中每一個人授權,他就能運用託付給他的權力與力量,通過其威懾組織大家的意志,對內謀求和平,對外互相幫助抗禦外敵。國家的本質就存在於他身上。
用一個定義來說,這就是一大群人相互訂立信約,每人都對它的行為授權,以便使它能按其認為有利於大家的和平,與共同防衛的方式,運用全體的力量和手段的一個人格。
這樣的國家體系建立在個人主義之上,以保護個人為目的,通過國家邊境和國民身份顯示區分。而這樣的絕對主義的國家,一旦建立,就沒有再保留個人權利的必要了。
在霍布斯的絕對主義國家中,公民的存在看似稀薄,我們可能乍眼一看覺得這個政體里個人沒有任何權利和自由。但當我們看回到這個政體的本質,發現所有的群體的價值:利維坦的價值,都是建立於個人價值的基礎上的。
首先,利維坦,就像圖裡一樣,連軀幹身體都是由人民構成的。其次,霍布斯在《利維坦》里明確提到:如果利維坦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民,那麼社會契約就無效。最後,這個政體的政府,也就是利維坦,並不以自我的生存為目的,而是以保護人民為目的。如果這種理想主義的情景一直成立的話,霍布斯的政府的確是比較完美的。
看到這裡可能有的人很快就想到了我們熟悉的一種意識形態。沒錯,也就是共產主義體制。霍布斯的這一套思想在法國特別流行。因為法國一直以來有著比較強的王權,也建立了比較穩固的王權專制,所以一直到現在法國都保持著相對的中央集權的統一政治制度,當然也吸收了民主代議等下面我們會提到的政治制度。
霍布斯總是覺得人格的本質是惡,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每個人都是會互相殘殺。這種對於人類的悲觀,認為人類沒有能力做任何的善的想法,霍布斯是和加爾文有著類似的想法的。大家有空可以去讀一讀加爾文的著作。我3月份在日內瓦的時候特地去了他的教堂,那裡有他坐的椅子。我在那裡站著,試著感受加爾文在這張椅子上對人類本質的深深的失望。
我們有的人,和文藝復興時期很多人文之一者可能會說:「不啊,我挺信任人的啊,我覺得人類是值得愛,應該擁有自由的啊。」但是霍布斯在利維坦里問了一個問題,他說:「如果人類有善,那我們晚上為什麼要鎖門呢?」
是啊,如果人類的本性是好的,我們都那麼信任,那麼愛人,那不如你把你的銀行卡和密碼給我唄?什麼?你不信任我?你做的很對,你的這種不信任是正常的,這才是一個理性的人應該有的,對於任何事物的懷疑。而霍布斯的哲學理論就建立在這種懷疑之上。
不管怎麼說,人們有很多時候有很多陰暗面。但是我們也要記住:霍布斯活在英國內戰時期。這段時間裡,英國的強權政治分崩離析。國王被斬首,新的政府建立。霍布斯還沒能看到讓他承認人民自我管理的有效性的證據。我們要記住:霍布斯不是認為神要我們有「唯一的,不可質疑的,他的國,人間的王。」而是他認為這是達到和平的唯一解決方案。
約翰·洛克和霍布斯最大的區別也就在這一點上。
洛克代表著哲學/神授憲法主義。也就是通過一部叫憲法的法律,限制政府的權利。這種思潮在英國流行開來,後來影響了很多國家。在洛克的兩部政府論中討論了很多關於人類沒有政府時的「自然狀態」。與霍布斯不斷強調人類的陰暗向不同,洛克著重講述了人類有他們的自然權利,而他認為這種自然權利是神授予的,是人與生俱來的。這來自於聖經·創世紀中的相關語句。
這裡我們要注意:洛克的理論體系建立於感性的宗教認知,而不是霍布斯所採用的理性分析。洛克說:創世紀中上帝給了亞當自然權利「Natural Rights」,因而給了人類自然權利。這些自然權利包括:「生命,自由,財產。Life, Liberty and Property.」
我們可能覺得這幾個詞很眼熟,沒錯,傑斐遜在獨立宣言中宣稱人類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Life, liberty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這裡傑斐遜稍微改了一下字眼,山寨了一下洛克。
這些自然權利是上帝賜予的,但是在自然狀態的混亂里我們很難去保護我們每個相應的權利。我可以說我想活著!我想愛去哪兒去哪兒!我想想王思聰一樣有錢!但是事實上車該撞還是撞你,該偷你東西的還是偷你東西,你也永遠不會像王思聰一樣有錢。
所以我們,作為理智的文明人一起締結社會契約,把保護這些權利的活兒交給我們的政府。所以政府的全部意義在於讓我們的這些權利更好的在我們手中享有。相應的,我們讓渡出一些權力給政府,比如一部分的財產權,也就是納稅,一部分的生命和自由權,也就是設立法律規章等。但是政府對於我們讓渡給它的權利的使用是有明確的規則的,這一規則就是憲法。
然而如果政府沒有能力有效地保護我們的權利,活著沒有很好的遵守憲法,那公民有權利推翻政府。現在我們把這種想法叫做「革命權 The Revolutionary Rights」這也是傑斐遜為什麼在獨立宣言里屢次提到洛克。因為,獨立宣言的很多想法都直接來源於洛克。
洛克的政治思想中凸顯人的自然權利神聖不可侵犯。雖然在自然狀態中,每個人因為私心而可能會對別人的價值造成損害,但對洛克來說個人仍是集體價值的基石,國家、社會、政權之的價值取決於它們可以保障個人的自然權利。這也是古典自由主義的最重要特徵之一。
馬基雅維利的觀念則特別有爭議。很多人把馬基雅維利作為暴君統治的代表。但這是不準確的。首先馬基雅維利最有名的兩篇著作包括《君主論》和《論李維》,我們有時間讀一下這兩本書會發現:這兩者的思想差別很大。《論李維》可能因為比較後期,比較偏向文藝復興時期流行的人文主義思想。但是《君主論》則關注於討論君主們如何穩固自己的統治,如何讓實現自己的「美德」。
美德(Virtue)這個概念,在西方哲學,政治學中一直是一個很微妙的概念。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下美德常常有著完全不同的概念。對於馬基雅維利來說,君主的美德只有一個,就是進行穩固的統治。為了達到這種「美德」,可以棄很多傳統概念里的「道德」於不顧,因為君主的「美德」和平民不一樣,平民的美德在於服從,禮讓等等,但是君主的美德有且只有一點,就是更好的統治。你所做的,其實是為了你的臣民好,只是他們不懂。
馬基雅維利的政治思想以性惡論為基礎。他認為:國家是人性邪惡的產物。認為人是自私的,追求權力、名譽、財富是人的本性。因此,人與人之間經常發生激烈鬥爭。為防止無休止的爭鬥,國家應運而生,而國家的統治者為了實現統治目的,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任何手段。
但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我們在前面的背景介紹裡面知道他的這篇文章是寫給統治者的,有點心口不一的意思。在現實生活中,馬基雅維利其實是一個注重教育,偏向共和的人。甚至可以說他現實生活里傾向更像是君主立憲。
如我們之前提到過的,國內近代對馬基雅維利的印象常常停留在一個鑽研「王霸之術」的奇葩。後來大家常常討論馬基雅維利到底是共和主義者,還是君主主義者。現在這個問題已經越來越弱化,因為馬基雅維利實在是很難輕易地貼上標籤的一個人。
而馬基雅維利所倡導的國家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是精英主義的,講理性的國家?還是一個充滿革命色彩的激進的國家?馬基雅維利心中的完美政體應該是一個混合政體的國家。
馬基雅維利在《論李維》一書中提到,貴族制的國家容易導致腐敗,民主制的國家容易導致混亂,君主制的國家也難以保證民眾的安全。他認為像斯巴達、雅典這種民主統治的共和國只會導致國家分崩離析。而作為一個義大利人,他理所當然的認為羅馬比較好。
可羅馬的貴族體制,以及君主專制,也不和他的心意。而他最鍾愛的,還是他的家鄉:佛羅倫薩。當然,這其中不免有些向美第奇家族獻媚的成分在。但歸根結底,他還是認為這樣一個有保民官的,能夠保護人民利益的整體才是比較合適的。
馬基雅維利後期的著作中,尤其是《論李維》,他的思想越來越傾向於平民主義。和他在君主論中對平民的不屑一顧形成巨大的反差。他說:「人民在一般性的事務上可能犯錯,但在具體事務上不會犯錯。」他甚至還說:「把人民的聲音比作上帝的聲音不是沒有理由的…」
所以說簡單的對馬基雅維利歸類,貼標籤是行不通的。他是這麼的複雜,造成的影響這麼深遠,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這也是我特別喜歡義大利的原因之一。我發現義大利人很少像別的國家的人,比如英法的紳士那樣,一絲不苟的堅守一個觀念一輩子。他們如同水一樣充滿靈性,充滿人情味。在這一點上他們有點像中國人,有時候挺沒原則的。但原則沒的如此可愛,充滿煙火氣息。
在義大利交換的那一年,我有時候起來晚了,錯過了學校的早餐。食堂的佛羅倫薩大媽會趕緊把手上的煙掐掉,偷偷的把門替我打開,告訴我她也不知道門怎麼是開著的。
馬基雅維利最大的貢獻在於:打破基督教哲學體系對於政治學的禁錮。之前的思想家,比如托馬斯·阿奎納斯,將對政治的思考寄託於神學著作中。在之前的著作中,很多的政治學討論離不開模仿聖經中聖人的舉止,而馬基雅維利徹底把政治學從神學中解救出來,通過以人之間的社會關係為根本的論據來討論政治問題。
他討論了一套權術理論,其中包括了很多關於古希臘、古羅馬時期歷史的引述。這種經驗主義的政治學思想帶給西方社會一套完全脫離了基督教倫理的理論體系。馬基雅維利把能力、效率作為了「美德」的中心,讓政治學從側重思辨的學科變成了實驗類的學科。這對於人類社會是一次巨大的進步。他也被尊稱為西方「社會學之父」。
可以與他相提並論的是韓非。兩人的社會背景,創作目的和思想內容大體相似。都強調性惡論,弱化道德的作用,重視法律的作用。中國的法家和佛羅倫薩的馬基雅維利形成了一次歷史的重疊。
然而後來東西方的社會,尤其是政治上走上了兩條不同的道路。兩人的結局差不多,都沒有看到自己的思想得到真正的使用。馬基雅維利被共和國排擠而死,韓非也因李斯而死。後來的實踐,就差的很多了。
歷史的裁決?
西方因為文藝復興和工業革命,伴隨著資產階級的興起政治變成了平民也可以參與的活動。這幾個世紀來並沒有出現馬基雅維利所期待的那種君主,但是,慢慢民眾因為了解了君主統治的本質,開始向強權爭取自由,要求權利。後來慢慢像古希臘、古羅馬走上了民主共和。
而東方的政治非但沒有變的平民化,反而是各種遮遮掩掩讓政治變的神秘不可參與的手段越來越多。古代引入了儒家,無神論國家也要搞個「代表大會」之類的,強調道德、服從,而方法則是使用的法家的一套嚴苛的體系。這種檯面上宣傳成儒家,統治時實際上是法家的方法,讓我們的公民成了最熱愛討論權術,又不關心公共事務的民族。
霍布斯的思想和洛克的思想在英國都曾經甚囂塵上,而最終英國選擇了洛克的有限政府的思想。這種虛君共和的思想現在基本成為了社會的主流。
霍布斯對於這種無限政府的聲張,我們也可以在19-20世紀的共產主義思潮中看見。由於人們對工業革命之後採用了有限政府虛君共和這套理論的政權失去了信心。有一部分國家建立了紅色政權,決定讓政府擁有絕對的無限權力,以制衡「黑暗的弱肉強食的資本主義社會。」這一思潮在20世紀曾經如火如荼,但經歷時間的檢驗,在20世紀後半頁慢慢退卻。
在經歷了紅色的狂熱之後,人們冷靜下來開始思考我們到底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一個政府?人性的惡,真的可以用這樣的政府去克服么?而進入21世紀世界上除了朝鮮,其他國家可以說都放棄了對於無限權利的政府的汲汲以求,而將一部分權利交給了公民,交給了市場。
或許我們可以說:時間已經對這兩者做了歷史的裁決,但事實果真如此么?
在20世紀後半頁,伴隨著東歐巨變和蘇聯的解題,北歐國家開始慢慢吸納共產主義關於無限政府的思想。只是他們沒有讓政府擁有無限權力,而是去承擔無限義務,包括社會福利,公共設施等等。這兩種思想的交融和互相退讓,不知道霍布斯和洛克要是在天堂里相遇,會不會相視無言只能苦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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