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冷︱愛情是睡出來的

先有性？還是先有愛？或者稍微委婉一些換個說法：是先有身體的互相悅納？還是先有情感的相互呼應？

這問題，其實有點像算命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大眾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一般都很愛面子，很保守，也可以說是很「從眾」——先有愛。

而實際上，從科學和人類本性的角度分析，正好相反——雖然愛情更高端，但是，愛情的來源卻是性和身體。性和身體是愛情的載體，是愛情的依託，是愛情的土壤，沒有了性，或者說沒有身體承載的愛情，是沒有根基的，也是沒有營養的，很容易枯萎和流逝。

所以，精神戀愛，不大行得通。即使發生了，假以時日，一點風吹草動，就會不了了之。 甚至不需要風吹草動，單是時間本身，就會催生無力和可笑感，「玩」夠了，倦怠自然而然逐漸衍生蔓延。因為太不具象，很像幻覺。這個世界上，哪有幻覺長命百歲的道理。

比如我們常說的「見光死」。為什麼手機軟體上聊得那麼投機的兩個人，大多數見面後一下子就沒有了感覺？不是誰比誰更混蛋，或者誰更喜歡玩弄感情，不是那麼回事兒。所有其他說辭其實都是借口和胡扯，歸根結底，原因只有一個：不能接受彼此的身體，沒有性衝動。

容貌、氣味、氣質、狀態、言談舉止、衣著打扮，都是身體的一部分。不合心意，所以慾望無從產生。不能進一步上升到身體悅納的狀況下，之前的所謂愛戀和情感，就都成了幻覺，或者說是一個笑話。「以為」的愛情不是愛情，真正形成的、有所具體依附的愛情才是愛情。這是最典型、最直接的證明：先有身體，先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才可能產生真正意義上的情感。

只有當人和身體被具化以後，情感才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有男人就曾抱怨說，小日本當時那麼不可一世，中國人用8年光陰也把他打下來了。而自己的初戀，就是為了顯得更負責，所以，自己在8年時間裡從沒睡過對方。結果最終，別的男人花了8天時間，就用上床這種方式把女人奪走了。足見動物屬性對感情的發展、穩固，起著決定性的作用。身體契合，比精神契合更能讓異性相吸。

相親過程也有類似效應。之前兩人家庭背景和工作情況，在介紹人牽線搭橋之下，一般早就互相了解得八九不離十，答應面談，基本上等於已經認可了大部分的客觀條件。剩下的無非 就是對身體（容貌、氣味、氣質、狀態、言談舉止、衣著打扮）的檢視和考察。所有談不攏的，扒去冠冕堂皇的表面理由，最原始的動機都是基於：這副軀殼不是我想要的。 關於這一點，囿於所受教育和環境熏陶，大部分人還認識不到，或者說還難以直面承認。

這其實是一種動物本能。身體的直覺本能。身體對身體的認同度。如果再深奧一點，人類學家會告訴我們：那是人類繁衍的本能在起作用，身體自己會反饋信號——跟對面這個身體的匹配度是百分之多少？夠不夠？

著有《性與嗅覺》一書的阿蘭·赫思克博士說：「與其說『一見鍾情』，不如改成『一聞鍾情』更為貼切些。」芝加哥大學的兩位科學家也在《自然基因》刊物上發表文章，指出女性更喜歡體味與自己的遺傳體味相似、但並不完全相同的男子。他們認為，人類為了避免繁殖太多或太少，並確保後代擁有健康的免疫系統，在演化過程中出現了這種基因搭配系統。這些基因就是人體氣味的來源，不同的基因就產生不同的體味，而這種氣味等於一種信號。一系列實驗說明，人類與大多數動物一樣，在相當程度上，是生物化學的奴隸。換言之，化學作用可能比精神、愛情作用更大。

當最基本的身體認同度有了以後，接下來就是性行為對感情的逐步培育和維繫。

所以，你看電視上、電影里，但凡久別的戀人和情人，見面後的第一件事情，幾乎百分百是擁抱、以及洗澡上床。男歡女愛之後，才是吃飯、聊天等等生活瑣事。性和身體的需求是第一位的。

而情感的交融和提升，就在身體和性的糾纏里獲得了最直接、最迫不及待、最無以言表的滿足。其實，這有點像「佔地盤」——看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我的地盤是不是一如既往地牢固、溫暖、可靠？我要即刻巡檢一下，並再次深深留下我的印記、氣息，以此來證明我的存在感和擁有感。

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有些男人甚至否認自己在情感上依戀某個女人，他也許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想干你！ （我怎麼覺得「干」這個字要比「上」字更有男人味、更勇猛霸氣呢，所以，我用的是這個字。）他不知道，這本身，就是身體對情感的反饋。身體是最不會撒謊的，身體牽引著情感的走向，即使心裡逃避，但身體始終執著。

所以，對於「男人的身體和靈魂是可以分開」的這一觀點，我一直持保留態度。我覺得那是自欺欺人，是不可能的。

顯而易見的2個例子：

比如嫖妓。嫖妓的男人，大多數情況下都說自己是逢場作戲，但這並不能說明，抱著娼妓身體的時候，心裡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因為金錢參與其中的緣故，那份心靈悸動和顫抖都被習俗的屏障遮掩了、覆蓋了，所以，靈魂容易出離。

關於這一點，妖尾的女巫大人有不同看法，為此我們兩個人小有討論。

女巫大人「現身說法」：說自己有限幾次去做身體按摩，感觸頗深。覺得真舒服啊。那一刻，她專心伺候自己的身體，只想讓自己舒服到極致；那一刻，自己完全靈魂出竅；那一刻她覺得身體和靈魂真的是可以剝離的。由此，女巫大人認為：男人在嫖和「偷」的時候，他們的想法應該也類同，就像做一場運動，身體出一次大汗，付幾十幾百元，舒服成那樣，真的值得。男人比誰都明白：這舒服是花錢買來的，與情感無干。所以，他們的性和愛是分離的。當然，這是「拎得清」的男人，「拎不清」的那種，花錢嫖還嫖出感情，把小姐娶回家什麼的，不是小姐太美太優秀，就是男人自己蠻天真，但這種，畢竟是少數。

女巫大人繼續補充 ：男人嫖，不需要愛，只要丁丁在聲色刺激下能站起來就行。一旦站起來，他們就不歸大腦指揮，歸丁丁指揮了。只要無後果，安全，不會被敲詐勒索，不會被人知道，不影響名譽，家庭。對妻子或女友的愛不足以讓他們歉疚。只要這些條件滿足，就足夠他們精蟲上腦去打這一炮了。打完，丁丁趴下，理智回歸，他們就跑掉了，繼續當他們的好兒子好老公，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女人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因為女人限於生理、經濟的制約，以及受社會教育傳統洗腦的原因，顧慮遠遠多於男人，不敢性愛分離而已。最後，女巫大人總結：愛建立在性的基礎上。性是愛的必要條件，卻不是充分條件。也就是說有愛必有性；有性，卻不一定有愛。愛不能獨立於性存在，性卻可以獨立於愛。

我的看法則截然不同：在我看來，女巫大人恰好顛倒了性與愛的比重。因為，人到底是人，男人也是人。而做小姐的，普通意義上也都姿色尚可，年紀尚輕。養只寵物還能產生感情，何況面對的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女人，完全靈肉分離，是不可能的。大多數男人可以事後否認情感波紋的產生，以顯示自己瀟洒酷帥，但床上翻雲覆雨的時候，所有男人都可以捫心自問，有沒有喜歡？有沒有愛悅？有沒有寵溺？若真沒有的話，我覺得完全可以採取電影《埃博拉病毒〉中黃秋生的行為：切塊豬肉，自己解決。豬肉也是肉，女人的肉，也是肉。那才是完全的靈肉分離。雖然，電影上那一幕，很多年過去後，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感覺心理極度不適。

所以，我的看法是：嫖的時候，完全靈肉分離的男人是有的，那一般都是有性心理疾病的人。大多數正常意義的男人，則很難徹底靈肉分離，只是「靈」的部分所佔比重很少罷了，在金錢交換的形式下，在世俗習慣的驅使下，相對涼薄，並很容易推卸責任而已。

另外，科學研究顯示：在做愛時人的大腦會分泌出腦垂體後葉荷爾蒙，又稱為催產素。有些專家認為，催產素與身體天然產生的「鴉片」有協同作用：催產素啟動依戀他人的願望，類鴉片活性肽則提供與愛人在一起時那種溫暖陶醉的感覺。我的意思是。催產素這種東西，可是不會自己區分女人身份的，它只是身體本身的本能反應，並不會因為對方是妓女或者小姐而喪失作用。

總結一下：愛建立在性的基礎上。性是愛的必要條件，也是充分條件之一。也就是說有愛必有性；有性，多少會有愛的影子，或者說喜歡的影子。愛不能獨立於性存在，性也不可以獨立於愛，它們是彼此成全、相互依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多是其中一方面，在理性和規則的控制下，顯得更稀薄或者更濃郁，更有形或者更不易被察覺。

再比如出軌。出軌後之所以回歸，並不是對家裡的糟糠仍有深愛或者說仍然眷戀她的身體，不是的，那都是法律和社會規則規範的結果，都是利害相權後的選擇，無關情感，無關身體好惡。身體最知道情感在何方。所有的表面和諧，都只是基於掙扎的代價太大，得不償失而已。

另外，據說，固定的兩性關係時間一長，相互間再無新鮮感，也就再難以興奮起來，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便消失了。美國康奈爾大學生化博士辛迪·奈克斯調查了37種不同文化氛圍中生活的5000對夫婦，並進行醫學測試，得出的結論是：18至30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男女相識、約會、結合和生子。此後，雙方都不會再有一接觸就心跳及冒汗的情況。奈克斯說，愛情其實是大腦中的一種「化學雞尾酒」，是由化學物質多巴胺、苯乙胺和後葉催產素促成的。時間長了，人體便會對這三種物質產生抗體，而經過兩年左右的時間，「雞尾酒」便會失效。之後，男女要麼分手，要麼讓愛變成習慣。

習慣的力量是很偉大的。幸虧還有習慣。

有個旁證: 彈鋼琴的時候，彈出一段旋律，一般都是由大腦記憶、聽覺記憶、肌肉記憶三個方面共同作用。大腦記憶就是腦子裡背出五線譜，知道五線譜小蝌蚪的位置，在琴鍵上彈出來。聽覺記憶是聽到過那段旋律，根據音準、時值、節拍彈出來。最後一個是肌肉記憶，就是長期彈一個曲子，練習到了一定的時候，不用過腦子，手指會自己在琴鍵上跑，甚至腦子還沒反應到，手指已經把那段跑過去了。肌肉記憶很重要呀。

習慣就是「肌肉記憶」在起作用 。

也比如，為什麼有些人苦苦支撐，就是不肯離婚？哪怕只是維持名存實亡的婚姻？ 並不是跟對方還有同舟共濟的可能，是因為，經濟的支撐可以不要，但身體的眷戀很難戒除，「催產素」形成的印象根深蒂固，「肌肉記憶」入骨入髓。而由身體眷戀滋養了這麼多年的情感更是很難一下子斷舍離。哪怕只是早晚能見到你，情感就等於暫時沒徹底失去存放之處。權當過渡。

不要讓我看不到你。就算看不到你，也要讓我能偶爾聽到你。

所以，很多人分手後還保留著對方常用的物件或者衣衫。就像陳慧嫻的那首歌里唱的：這夜我又再獨對夜半無人的空氣，穿起你的毛衣重演某天的好戲。讓毛衣長袖不經意地抱著我靜看天地，讓唇在無味的衣領上笑說最愛你的氣味......只有請你的毛衣從此每天飾演你......仍默許我將肌膚緊貼你將身軀交予你......穿起你那無言毛衣當跟你接近......

情感依賴於身體而存在的最無奈選擇。

可以是一件毛衣，也可以是一個胸口的掛墜，或者把存了TA照片的手機緊緊抱在胸口。

當身體屬性的所有痕迹蕩然無存，連「肌肉記憶」也忘得一乾二淨，情感才真是到了消亡的時刻。

始於身體，終於身體。

愛情來源於身體、性。愛情離不開身體和性的供養與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