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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一人

太極一人——記陳式太極拳第九代傳人陳發科

摘要:民國時期的武術詩人楊季子曾有詩云:「誰料像北陳家拳,卻賴冀南楊家傳。」明末清初,陳家溝陳氏九世祖陳王廷創編太極拳之後,陳家視為「獨得之秘」,只在族內世代沿襲,外人難窺門牆。清道光年間,河北永年人楊露...

民國時期的武術詩人楊季子曾有詩云:「誰料豫北陳家拳,卻賴冀南楊家傳。」

 

明末清初,陳家溝陳氏九世祖陳王廷創編太極拳之後,陳家視為「獨得之秘」,只在族內世代沿襲,外人難窺門牆。清道光年間,河北永年人楊露禪來到陳家溝,陳氏十四世陳長興打破門規.收他為徒。楊露禪歷時18 載,拳乃練成,出師後到北京教拳,廣收徒眾,徒又傳徒,太極拳如藤蔓得雨,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逐漸衍變為楊、武、吳、孫四大流派,享譽海內外。而作為源流的陳式太極拳,依然蟄伏在陳家溝的溝溝壑壑之間,「養在深閨人未識」。

 

1928 年,陳家溝陳氏十七世陳發科腰別旱煙袋,走進了北京城(時稱北平)。

 

一時間,京都武術界風捲雲涌.眾多武術名家紛紛來找陳發科較技。陳發科來者不拒,使出家傳太極功夫,出手不見手,跌打擲放,只在一抖之際,威力驚人,對手無不鐸羽而歸。楊季子欣然賦詩云:「都門太極舊尊楊,遲緩柔和擅勝場。不意陳君標異幟.纏絲勁勢特剛強。」

 

陳發科在北京授拳凡屯十年,武德高尚,有口皆碑。北京武術界尊他為「拳術大師」,並贈送銀礴一座,上鐫「太極一人」。陳發科授徒甚眾,著名弟子許禹生、李劍華、顧留馨、洪均生、馮志強、沈家禎、田秀臣、雷慕尼、李經梧、肖慶林等和子照旭、照奎,女豫俠,均為中華武術界巨攀。

 

陳發科(1887 一1957年),字福生,陳家溝陳式太極拳第九代傳人,他秉承祖業,自幼習武,太極功夫出神人化,為近代陳式太極拳代表人物。

 

百鍊成金剛

 

陳發科出生於太極世家,曾祖父陳長興、祖父陳耕耘、父親陳延熙,皆為名噪一時的太極宗師。他5歲就開始練拳了,可是一直練到14歲,也沒有練出什麼名堂,卻是為何?

 

原來陳發科是陳延熙的老生兒子,上面有兩個哥哥,不幸催難瘟疫,早年夭折。人老惜子。只這一棵獨苗,父母不免溺愛,含在嘴裡,捧在手上,生怕有個閃失,除了嚴禁他上樹掏鳥、下河摸魚而外,其餘不大管束。小孩子家不崔事,見老人嬌慣,也就率性而為,拳想練就練,不想練就不練。尤其吃飯挑食,合口味都是他的,沒別人的份兒,不合口味便不動筷子。做母親的就變著法子做兒子喜歡吃的飯菜。他吃起來沒個節制,每每吃得肚腹撐脹,以致消化不良,生起病來。醫生說:「飲食自信,腸胃乃傷。」於是「保和丸」論斤吃," .保和湯」成碗喝,奈何治了便好,好了又犯,久而久之,竟成了頑症。小發科面黃肌瘦,有氣無力,一副病飲愜的樣子,那拳越發蘭天打魚兩天晒網,練得少了。不要說陳延熙為此常常唉聲嘆氣.就是街坊鄰居也因此搖頭不止。

 

一天傍晚,小發科出去玩兒,路過一個飯場,聽見人們正在議論他。這個說:「陳長興這一支人,輩輩出好手,延熙以下,怕是續不上了。」那個說:「可不是嘛。你看他那個兒子,14 歲了,瘩病鬼也似的,啥時候能練出功夫來?" 有人就晃頭:「唉,嬌子如殺子呀!陳發科算是沒指望了…… 」

 

小發科躲在暗處,聽得清清楚楚,驚得渾身冒汗,羞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下去……

 

從此,小發科像變了一個人,每天練拳30 遍,漸次增長到60 遍,最多時,一天練拳100遍。初時,母親又是高興又是擔憂―高興兒子到底明白過來了,這麼練下去,不愁練不出功夫來;擔優兒子身子骨原本就弱,這麼沒明沒夜地盤架,舊病沒除,再添新病咋辦?後來見兒子胖了、壯了,身上的病病痛痛沒了,臉上的氣色越來越好,人也生龍活虎一般,便只剩下高興了。

 

父親陳延熙隨時輔導兒子,指點至關服要的精妙之處,陳發科武功大進,到20 歲時,已在村中出乎其類、拔乎其萃。這時候,他又成了村中青少年學習的楷模,家長教育自己的孩子,出口就是:「你咋不好好練拳哩?你看人家陳發科!"

 

至今,陳家溝還流傳著許多關於陳發科的故事。說他去附近村莊看戲,將石破當板凳,用手翻撲滾過去,又翻撲滾回來。說村中人家蓋房上大梁,幾個小夥子抬一頭,他獨自扛一頭,那一頭吭吭味味抬不動,他這一頭早放上了位置。說有一年夏天,他光著膀子、穿著大褲視在街上走,有一個小青年和他開玩笑,悄悄溜到他的背後,用手扯他的大褲權,他不動聲色,抓住小青年的手夾進了屁股溝,繼續往前走。小青年拽不出手,只得跟著走。他還故意問:「你這孩子,老跟著我幹嘛?」小青年疼得哎喲喲叫喚.連聲喊:「發科叔、發科叔。」「還調皮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內勁一松,小青年方抽出了手……

 

雨佛寺懲匪

 

1926 年前後,軍閥混戰,社會不寧。溫縣匪患四起,百姓苦不堪言。陳發科應縣政府之邀,帶領侄兒陳照工及村中青年陳德玉等出任縣國術館教習,突擊捉拿持槍禍害百姓的土匪,保境安民。

 

且說溫縣西北與沁陽縣交界一帶,橫行著一股土匪,有二十多號人。土匪頭子名叫馬虎頭,因行二,人稱「馬二爺」。此人生得膀闊腰圓,武功高強,十數人難近其身,加上有一支盒子槍,十分猖撅.殺人越貨,無惡不作。附近村莊小兒啼哭,大人嚇唬,一聲:「馬二爺來了!」哭聲立止。一次.陳發科帶人抓了他手下蘭個匪徒,關進監獄。馬二爺大怒,對手下人說:" ,這陳發科竟然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不知道我馬二爺三隻眼!」於是一夜之間,綁架了陳發科的三個好友,並且放出風來:「三個換三個,不然撕肉票!" 陳發科早就想剷除這股土匪了,於是將計就計,也放出口風:「放人不難,先談條件," 「談就談,誰怕誰不成?」馬二爺派人送信約陳發科在雨佛寺說話。他狂傲地對手下人說:「他陳發科武功了得,我馬二爺也不好惹!」他拍拍腰裡的盒子槍,「這玩意兒是燒火棍嗎?"

 

陳發科得信,便與陳照丕商量:「土匪只准我帶一個人,我看還是咱爺兒倆去。」陳照巫晃晃拳頭,說:「諒他也動不了咱爺兒倆一根汗毛!」叔侄倆按照約定時間,直奔雨佛寺。

 

雨佛寺在縣城西北,因年久失修,早已破敗,卻是這幫土匪的巢穴之一。寺不大,只一座大殿,兩座配殿。陳發科叔侄到時,寺外並無動靜,進寺只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匪徒們手持長槍短棍,如臨大敵。大殿門口,兩個兇悍的土匪各握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分立兩旁。叔侄倆正要拾級而上,裡面傳出話來:「隨從止步。陳發科進來。」此舉早在陳發科意料之中,他對陳照巫耳語道:「我一動手,你即收拾外面這些傢伙。」陳照聖點頭會意。陳發科跨步人殿。大殿內,神塑早己傾紀,台基上放了一張八仙桌,馬二爺坐在八仙桌旁的柳圈椅上,盒子槍就在桌邊,隨手可及。陳發科的蘭個好友被捆綁在兩旁的立柱上。「英雄.英雄,赤手空拳,竟敢闖我馬二爺這閻羅殿。」一見陳發科進來,馬二爺拍手笑道。陳發科並不理睬他,掏出竹煙管,裝上煙,又摸出火柴,點著,美滋滋吸了一口,邊吸邊走,邊笑眯眯地對三個好友點頭致意,走向馬二爺對面的柳圈椅。馬二爺目不轉睛地看著陳發科。陳發科似坐未坐之際,突然「叭」地將火柴盒摔在桌子上."『轟」一聲,日起一團火光(那時火柴質量差,不但衣服、磚面上可以擦燃,整盒火柴一經強烈震動,也會自燃),就在馬二爺一愣神的當兒,陳發科兩膀抖動,猛力一推,八仙桌將馬二爺連人帶椅撞飛出去!但聽「咔嚓!" 「啪廣「嗯!"二響,柳圈椅背靠折斷,盒子槍滑落,馬二爺重重摔在方磚地上。這馬二爺果然有些道行,一個鯉魚打挺,撲上來就要抓槍。陳發科豈能容他得逞?迎上去就是一記側肩靠,這一靠用足了十成力量,直打得馬二爺憑空飛起一丈多遠,「嗯」一聲撞到大殿山牆上,跌下來大叫一聲,「哇」地吐出幾口鮮血,白眼一翻,再也動彈不得。一一這一切,只發生在三兩秒鐘內,等把門的兩個土匪反應過來衝進大殿,陳發科已經提槍在手,嚇得二人慌忙將刀扔在一邊,跪地求饒。

 

殿外,陳照丕奪過一根短棍,舞得呼呼生風,早打翻了五六個。陳發科見狀,朝天放了一槍,喝道:「住手!」眾匪徒知道大勢已去,紛紛交械投降:陳發科救了三個好友,和陳照丕押著匪徒,返回縣城.

 

勇挫「閻王爺」

 

 1929 年,陳發科身穿粗布衣,腰別早煙袋,走進了北平城。

 

陳發科是應北平著名國藥店同仁堂東家樂佑申、樂篤同兄弟之請前來教拳的。

 

同仁堂生意雖然紅火,但常受一些武林敗類的欺詐。一年前,同仁堂曾聘陳照王以教拳為名,坐鎮同仁堂。因陳式太極拳初次亮相北平,某些武術流派不服,陳照巫應約在宣武門立擂,連打十一七天,無人能敵,名震京華。南京市長魏道明慕名力邀陳照工去南京教拳,而同仁堂挽留不放。為了兩全齊美.陳照王便推薦叔父陳發科來北平。陳照巫說:「俺三叔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還是我的老師呢。」


在陳照巫離去、陳發科還沒到期間,同仁堂附近一家武館幾番派人到同仁堂騷擾,打傷夥計,砸毀店鋪,強行索要貴重藥品,眾人敢怒不敢言。這家武館的掌館拳師名叫閻雷,自稱「閻王爺」,常說自己出道以來,沒有遇到過一個對手;常嘆武道衰微,天下無英雄。據說他也著實十分了得:展開雙臂.可以掛六百斤東西。因此,人稱『,六百斤」。他盤踞武館多年,是北京一霸。

 

陳照丕在寫給陳發科的信上,專門提到這個「六百斤」,說:「此人霸道手辣,武功不弱。愚侄曾觀他操演,自信勝他雖無十分把握,當不至落敗。叔父大人修為高出愚侄十倍.『六百斤』若犯同仁堂,叔父大人擒他,如探囊取物耳!"

 

陳發科到北京的第共天,「六百斤」的一個徒弟又來同仁堂催索人蔘、虎骨酒。管賬的王先生忙滿面堆笑,說:「小兄弟,東西一時湊集不齊,還請再寬限幾日。」那徒弟道:「交貨只在今日。不交,你自去給俺師父說去。」王先生陪笑道:「我正有事要給閻師父說哩。」拉了陳發科,請那徒弟行先,隨他往武館而來。那徒弟一邊走一邊冷笑,說:「見俺師父哩!骨頭癢了不是?"

 

 

進了武館大門,迎面大廳上方掛著一塊橫匾,上刻屯個斗大金字「演武廳」。大廳中,一伙人正舞弄拳腳。一個黑壯漢,膀寬胸厚,雙手叉腰,站在一旁觀看。他身穿黑絲綢褲褂.手戴黑牛皮護腕,腰勒黑牛皮緊帶,腳蹬黑馬靴,看上去像一頭黑熊,一王先生回頭遞一個眼色,陳發科會意,知道這就是那個目高於頂、藐視天下武林的」閻王爺」「六百斤」了。

 

 

「六百斤」明明看見工先生來了,卻轉身坐到身後太師椅上,蹺起二郎腿,端過桌上的紫砂小茶壺,呷一口,悠哉悠哉地品順

 


「師父,同仁堂王先生來了。」那徒弟上前案報。

 


「六百斤」斜王先生一眼,粗著嗓門道:「我要的東西呢?"

 


「請閻師父恕罪。要的太多,小店一時準備不及。」

 


「什麼?" 「六百斤」眼一瞪二你再說一遍,"

 


王先生不慌不忙.依前言又說一遍。「啪!" ,」六百斤」將茶壺摔在地上,騰騰兩步上來,抓住王先生的雙肩,恨聲道:「活不耐煩了你!」疼得王先生的額頭上頓時冒出汗珠。

 


「住手!」陳發科喝道。聲音不高,卻震得「六百斤」和他的徒弟們一個愣怔。陳發科說:「北平城是個講理的地方,不是仗勢欺人的地方!"

 


這時,「六百斤」似乎明白了。他「嘿嗯」冷笑兩聲,放開王先生,看定陳發科,怪聲怪氣道:「喲嗬,我說姓王的今個兒咋有了膽子了,原來是請來幫手了。」他撥開王先生,上一眼下一眼將陳發科渾身瞅了個遇:面前這個中年人,粗布衣裳粗布鞋,光頭,腰裡別根竹煙管,咋看也是個鄉巴佬。扭頭乾笑兒聲,問王先生:「這是你從哪兒請來的高手啊?"

 


「六百斤」的徒弟們聽見師父冷嘲熱諷的口氣,全都隨聲附和:「是啊,這是從哪裡請來的高手啊?"

 


「只怕是打坷垃的高手吧。」

 


「不不,是戳牛屁股眼的高手!"

 


陳發科不動聲色,態度不卑不亢。王先生有些胃火,沉下臉道:「這是我們店裡新來的一個夥計,高手說不上,練過幾年拳腳,想約個日子,向閻師父討教幾招,不知閻師父…… 」下面的話他沒說,可分明是:「你敢不敢應戰?"

 

「六百斤」終究是個久在江湖道上走的角色,一聽要與他較量,立馬知道眼前這個鄉巴佬絕非等閑之輩。他眼珠子轉了幾轉,向陳發科拱手道:「敢問高姓大名,仙鄉何處?"」陳發科也施禮道:「在下河南陳家溝陳發科。」一聽「陳家溝」三字,「六百斤」心下一緊,接著又是一問:「可認識陳照丕?」陳發科道:「家侄村野之人.閻師父倒知道他的名字。」「六百斤」不由「啊」了一聲,說:「原來是一家子。」陳發科是何等人物?早看出「六百斤」有了忌憚,便欲化於戈為玉帛,因款款說道:「久聞閻師父武功蓋世,陳某很想與閻師父交個朋友。你我同為習武之人,當武德為先,慈善為本,貴館所要同仁堂那些藥物,閻師父,我看就免了罷…… 」

 

陳發科一番話,可謂柔中寓剛,綿里藏針。其中美意,「六百斤」自是聽得出來,他若能就坡下驢,百事皆休。奈何他原是驕橫慣了的,陳發科的規勸,他看作是對他的奚落,這口氣便咽不下!況且,眾徒弟面前當縮頭烏龜,不敢應戰,這面子又如何能放得下?傳出去.他又如何在北平城裡混人!關鍵是,他自恃武功了得,認為陳發科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裡去?他碰到的硬手多了,哪個不是立著進來,爬著出去?因此,不待陳發科說完,六百斤」仰天哈哈大笑,突然,眉毛一揚,狠聲道:「三天後,就在此地,閻某領教!"

 

王先生又追加一句:「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三天工夫,說過去就過去了。

 

比武這天,武館裡人如潮湧,大廳內兩旁的座位上早己擠滿了人。許多飽受「六百斤」欺詐的商鋪關門歇業,前來為陳發科助威。

 

陳發科和工先生到時,「六百斤」的大徒弟正在演練長槍,一桿槍舞得眼花繚亂,撲面生寒。「六百斤」向人們吹噓道:「俺這閻家槍舞起來,密不透風,針扎不進,水潑不人!」話音未落,陳發科微微一笑,順手摘下王先生頭上的禮帽,只一擲,札招不偏不倚,恰恰扣在他那大徒弟颳得光光的頭頂上。惹得眾人轟堂大笑。王先生趁機給大家介紹:「諸位,這位是河南懷慶府溫縣陳家溝的陳發科,太極拳是他家的祖傳。初到北平,三天前與閻師父約定,今日在此切磋武藝,請諸位指教。」

 

「六百斤」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跳到場子中央,立個門戶,向陳發科叫道:「來來來!」陳發科邁步人場,向觀眾施禮後,隨便擺個姿勢,說:「請發招吧。」「六百斤」內勁暗運,周身關節「咯巴」作響,眼眯凶光,恨不得一口吞了陳發科!但他並沒有輕易出手,只是來回移動腳步變換角度,窺伺時機。陳發科全神貫注,以靜應動。突然間,「六百斤」一拳擊向陳發科面門,這一著卻是虛的,另一拳黑虎掏心,直奔胸腹而來!「彼不動,我不動;彼微動,我驟動」。陳發科一見對方出手,身形早動,略略移步,已讓過來勢,順勢一帶,一掌早拍在「六百斤」的脊背上!「六百斤」勢在前傾,加上陳發科這一掌之力,哪裡還能立得住腳?踉蹌前仆,摔了個嘴啃泥。

 

「六百斤」自出道以來,未曾折過羽翅,今日眾目睽睽之下,一招落敗,這人丟得大了!爬起身來,臉成豬肝色,眼紅如惡狼,大吼一聲,又撲了上來!拳腳齊上,招招狠毒!這正犯了武家大忌:心急則意亂;意亂則氣浮;氣浮則下盤不固;下盤不固則拳腳無濟實用。高手相搏,尤其如此。陳發科已知他的分量,走一個「化」字訣,於掌風拳影中,進退自如.並不還手。「六百斤」兀自忙亂半天.累得吁吁直喘,連陳發科的一根汗毛也沒碰著,氣極!上面雙掌貫耳,下面一腳撩陰,欲叫陳發科血濺當場!陳發科輕「咦」一聲,心道:「本想讓你知趣,自己收手。看來不給你一個小懲戒,你不會善罷甘休!」說時遲,那時快,陳發科一個側身引進,」六百斤」拳腳走空,待他發覺不妙,急後退找身體平衡時,早已晚了,陳發科右膝頂在他的小腹上,他那黑熊一樣的身軀,「嗯」一聲,仰面砸在地上,掙扎幾下沒能爬起來,捂著肚子呻吟。能如此,還是陳發科發力之際,心念一動,膝下留情,不然,他這個假閻王早就見真閻王了。大廳里歡聲雷動。


「六百斤」輸了個底兒朝天,沒有面目再待在武館,當夜收拾細軟,卷了行李.灰溜溜走了。

 

獨闖「鴻門宴」

 

且說北京城裡有一個姓袁的大戶,家裡養了一群保鏢,這些保鏢的頭目,姓胡,名望來,武功自是上乘,在北京城有一些名頭。真真是俗話說的:「王八看綠豆―對眼。」這胡望來與「六百斤」臭味相投,兩人是拜把子兄弟。聽說「六百斤」被鄉巴佬陳發科打敗,大有狐悲之念,蓄志要替「六百斤」找回面子。但他與「六百斤」較技常處下風,自知不是陳發科的對手,便心生一計,叫人送個帖子給陳發科,說什麼「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陳發科」。約定時間,請陳發科到袁府赴宴。卻暗中埋伏手下鏢師,妄圖以突然襲擊的方法,挫敗陳發科。

 

同仁堂管賬的王先生.清楚胡望來與「六百斤」的關係,勸陳發科不要去,說姓胡的設的是「鴻門宴」。陳發科笑道:「有酒喝有肉吃,豈能不去?」遂如約前往。套用一句老話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陳發科來到袁府,但見共間門樓巍峨,門前一對石獅子,威武高大.雄踞兩旁。正自躊躇。門內閃出一人上來問訊,便將陳發科引人,又折走有百數步,到達一所院落,那人只說:「胡師父早在裡邊等候。」便自去了。陳發科見院門洞開,並無一人,略一凝神,大踏步走了過去。才才邁過門檻,驀然一邊閃出兩個鏢師,四拳齊發,擊將過來,陳發科早內氣貫注全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狀輕收虛步,同時左右臂肘一動,兩個鏢師便趴下一對。進了二門,門後又閃出兩個鏢師,一邊一個,上抓陳發科的雙肩,下絆陳發科的雙腿,陳發科看也不看,兩膀往下一沉,兩掌一齊抖出,兩個鏢師早躺在地下,捂著肚子哼哼連聲。

 

「啊呀呀,陳兄果然好功夫,小弟好生佩服。」胡望來笑吟吟迎出來,先抱拳施禮,又伸出手來,與陳發科相握,突然手上加力,欲用順手牽羊勢將陳發科扳倒。不料陳發科手柔若無骨。僅一滑.便解脫出來。胡望來臉上一紅,邀請陳發科進屋敘談。

 

酒菜早已擺好二胡望來提壺倒酒,說「陳兄懷此高深莫測之功,恐怕當世難有人匹。」說著舉杯與陳發科碰酒.內力卻暗暗貫於酒杯之上。又不料兩杯相觸,自己的酒杯竟裂為數塊,臉上不禁又是一紅。兩番暗中發難,兩番顏面掃地,胡望來仍不死心。

 

陳發科胡亂喝了幾杯酒,動了幾筷菜蔬,便起身告辭。胡望來隨後相送,說:「酒淡席薄.不成敬意,還望陳兄海涵。」話到身到,突然抓住陳發科的手臂關一竹,就是一個擒拿。陳發科手臂旋動,一翻一裹一送.說了聲「請留步」, 胡望來應聲被扔出一丈多遠,撞倒了椅子,碰翻了桌子,桌上菜盤酒具稀呷嘩啦碎了一地:陳發科頭也不回,大步走出袁家大院。

 

教拳北平城

 

陳發科輕而易舉擊敗「六百斤」和胡望來的消息不脛而走。陳式太極拳再次在北平城出了名,陳發科站穩了腳跟。許多人慕名前來拜師學藝。在同仁堂東家樂氏兄弟的幫助下,陳發科在中州會館附近租了一所院落,開始設帳授徒。樂佑中還特意送給陳發科一管精緻的銅製水煙袋,說:「用這玩藝兒不上火。」

 

每當陳發科教拳時,總有許多人圍觀。一天清展,陳發科來到教拳場地,見徒弟們有的在行雲走架,有的在練習推手,有的操練器械,便在場子里走了一圈,糾正了幾個徒弟的動作,反覆講解示範後,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捧起水煙袋吸起來。這時候,和往常一樣,前來觀看練拳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將場子圍得水泄不通。

 

突然,從人群外擠進一個人來,眾人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這個人身量高大,又黑又壯,更為稀奇的是,他身上穿了一件鐵坎肩,腳上蹬了一雙鐵鞋,往場子中間一站,猶如盜立了一座鐵塔,此人看了看正在練功的青年們,嘿嘿嘿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說:「你們這些人.真是撅屁股看天——有眼無珠!要學武,北平城名師多得很,拜誰為師不行?偏偏要找這個中看不中用的師父教!你看你們那架勢,軟綿綿像老婆紡花,慢悠悠像水裡摸魚,算什麼狗屁功夫?也不知道你們師父的武藝,是跟師父學的,還是跟師娘學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在北平城亮牌子收徒弟!"

 

他膘了嗦坐在椅子上的陳發科,又說:「看來你就是這些人的師父了?有膽量,過來領教領教,不行,趕快小和尚捲鋪蓋——及早離寺!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耽誤人家子弟!"

 

原來,一些武林人士認為各流派武術在北平城已經枝葉繁茂,再來個陳式太極開花結果,會搶了他們的飯碗.想趁陳發科立足未穩,將他攆出北平。於是,便推舉這個拳師,來踢陳發科的攤子。

 

陳發科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場爭鬥在所難免。他不慌不忙吹出煙灰,捂滅火香,端著水煙袋站起身來,說道:「你說領教,不知道怎麼個領教法?"

 

眾人見這拳師比陳發科整整高出一頭,兩人對面一站,一個像鐵打的金剛,一個像文弱的書生,不由都為陳發科捏一把汗。徒弟們忙圍過來,護住師父。陳發科擺擺手,令徒弟們退下,打出一個場子來。

 

這拳師見陳發科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心中大怒,劈面一掌打來,口中叫道:「就是這樣領教!」陳發科一手端著水煙袋,身形略動,隨即膀聚千斤力,照那拳師打去,只聽「啪」的一聲,這個足有200 多斤的拳師竟像一截木頭.直被撂到對面一丈多高榆頭的房子上,又骨碌碌地滾了下來。―要說這拳師還真有些功夫,借著手捺房搪之力,在空中一個鶴子大翻身,穩穩地站在了地上.羞得滿面通紅。

 

陳發科的拳藝已達收放自如、出神入化之境,剛才那一記迎門靠,力量雖大,對手卻內外無傷。這拳師定了定神,大叫一聲:「好厲害!」又沖了上來。陳發科仍然手端水煙袋,仍用老辦法,將他打趴在地下。這次他不起來了,趴在地上磕頭,非拜陳發科為師不可,說:「師父今個兒不收我,我就跪在這兒不起來。」見陳發科遲遲不開口,又說:「師父放心,今後在北平,若有人敢來找麻煩,師父動動嘴,我去收拾他!"

 

陳發科見他性情憨直,忙把水煙袋交給徒弟,雙手將他攙扶起來。後來,經過了解,知道他為人忠厚,方收他做了徒弟。

 

陳發科在北平聲名大展之後,不少武林人士慕名前來拜訪陳發科,結果是因拜訪而比試,因比試而折服,因折服而拜在他的門下。如許禹生、李劍華、劉慕三、洪均生等,最後都成了陳發科的學生。

 

武德高尚人稱頌

 

陳發科武功絕倫,但他非常謙遜,談起武藝,他總是說:「我不中(不行的意思)。」與人比試,從不傷害對方。他的高尚武德,在當時北京武術界有口皆碑。

 

有一年,許禹生主持北平的武術比賽;擬請陳發科當裁判長。陳發科說:「我只懂陳式太極,裁判錯了反為不好。」推辭不做。又請當顧問,方允。當時的比賽不分體重級別,抽籤抽到誰,誰就是對手。議論比賽時間時,大家同意每對打15 分鐘。陳發科提出:「太長了。每小時才賽4 對8 人,那麼多人多少天才能賽完?再說打笨架巧分鐘也分出勝負來了。這還是武術比賽嗎?」大家見他說的有理.便問他認為多長時間為宜?他說:「3 分鐘如何?" ,李劍華說:"3 分鐘夠嗎?」.他說:「這是遷就一般水平,若依我說,則口裡說一、二、三,甚至只說『一』,便勝負立判,那才叫武術呢。」李劍華笑道:「有那麼快嗎?"陳發科笑道:「不信,咱們試試?」於是讓李劍華進招。李是東北大學的武術教師,身材高大,體重在200 斤以上,一掌直奔陳發科前胸,陳發科右手接招的同時,向右略一旋身,右肘只一抖,將李打起,一米多高、三米多遠,撞牆上,將牆上掛的玻璃鏡框震碎而落。李劍華起來笑道:「信了信了.把我的魂都嚇飛了。」陳發科笑問:「你哪裡疼了?"李摸摸身上,說:「哪兒也不疼。」眾人無不驚服,贊為絕技。

 

比賽期間,有人介紹全因摔跤第一名手沈三與陳發科認識。二人互道仰慕後,沈三直爽地說:「我們學摔跤的對太極拳沒有認識,總以為套路只是活動身體,而不是武術,如果比賽會上,練太極的抽籤恰好和摔跤成對,該怎麼辦?" 陳發科笑笑說:「那也不能抽了不算。比如打仗.豈可挑選對手?不過,我卻不一定能應付。」沈三說:」咱們研究研究。」陳發科說:「我雖然不會摔跤,但也喜歡摔跤比賽。」說著伸出雙臂讓沈蘭抓住,並說,「我見過摔跤是這樣抓的。」當時很多人在場,都暗想:能看兩位名家交手,今天有眼福。豈料沒有三秒鐘,卻結束了。沈三撤開手,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兩天後的晚上,陳發科正在中州會館教拳,沈三提著禮品來了,陳發科忙迎上前去。坐定後,沈三說:" 『多謝那天陳老師讓我。」陳發科笑道:「哪裡哪裡,彼此彼此。」學生們聽不明白.因為那天他們並沒見兩位老師較技。沈三看他們的神色,便說:「你們老師沒給你們說嗎?」大家說;「沒說。什麼事呀?」沈三遂豎起大拇指說:「你們老師是這個!不但功夫好,品德更好!你們認為那天我們沒比試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陳老師讓我抓住他的兩條胳膊,我想借勁借不上,想抬腿抬不起來,我就知道陳老師的功夫比我高多了。他要摔我,一摔一準,可陳老師當眾給我留了面子,背後又不宣揚,真夠朋友!"

 

沈三走後,有一個學生說:「既然如此.老師怎麼不摔他一下?」陳發科沉下臉道:」摔他一下!為什麼要摔他?」平時陳發科與學生說話和顏悅色,現在學生一見老師生氣,低下頭不吭聲。老師抓住不放,又厲聲問:「你說,你說在大庭廣眾之中,願不願意讓人摔一跤?」學生吶吶:「不願意。」「啊,你也不願意!自己不願意的事,怎麼能對人施呢?連想都不應該想!」陳發科緩和一下氣氛,又諄諄教導學生們道:「一個人成名不易,應當處處保護人家的名譽。」每遇人前來切磋技藝,陳發科從不推辭,但總是預先聲明:「你有什麼絕技儘管使出來,我若不勝.甚至受傷,不但不怪你,還要拜你為師。至於我,保證點到為止.絕不傷你一根毫毛。」他經常教育弟子:「和人推手,發勁要加在胳膊上,不可直接發在身上,免傷內臟;也不能撒手,以防對方跌倒碰傷。」平時徒弟們問哪種拳好,似有貶低其他拳種之意。他總是說:」都好。不好早淘汰了。」

 

陳發科是享譽全國的太極拳一代宗師,聲名遠播世界,日本武術界尊崇他為「拳聖」。

 

1957 年,一代太極宗師陳發科病逝於北京。

陳發科(1887-1957),太極拳大師,祖居河南省溫縣陳家溝,陳式太極拳第十七代傳人,他的曾祖父是陳式太極著名大師陳長興先生,祖父陳耕雲先生和父親陳延熙先生也都是陳式太極拳高手。陳發科弟兄共三人,陳發科排行第三,他的兩位兄長均早年夭折。陳發科是陳延熙老先生在六十多歲時老年得子。因之陳發科幼年之時受溺愛,父母也不督促其練拳,加之對飲食不加節制,肚子上長了痞塊,整日吃不了東西,身體十分羸弱。在十四歲上,在街上玩耍,同族的叔伯們在他的面前議論:「他門家輩輩出能人,他老祖宗,他爺爺,他父親都是高手,到了他這算是完了,你看這孩子這樣,整天光知道玩。」從此陳公暗下功夫,加強練拳,每日練拳幾十遍。如此苦練數年,不僅痞塊消失,身體健壯,而且拳藝大增,功夫越來越精湛。但陳公並不以此為滿足,在其父的嚴格要求和精心指導下,更加勤學苦練,拳藝日臻化境,混元內氣雄渾虛靈,纏絲內勁剛柔兼備 

 

 

陳發科一路完整拳照

 

 

 

 

 

 

 

 

 



※陳發科的功夫為什麼能這麼高 

 

     談了上面陳發科的武功事迹後,如果你相信這是真的,那麼就不應該只是知道了,聊聊而已,而是應該想一下,陳發科為什麼能練得這麼好?有哪幾方面的因素?再對照一下我們自己,我們缺少了什麼?應當從哪方面再努力充實?按我的看法,有以下幾個因素。 

 

     一、藝得真傳: 

 

     從陳發科的背景情況,我們可以知道從他的家庭和周圍環境(陳家溝),他可以見到、學到真正的太極拳高功夫。特別是他的父親陳延熙功夫確實很高,在他真正下功夫的時候,能夠在他身邊指導,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可以看到,一些人很刻苦練習太極拳,可惜他的老師功夫不是很高,不很全面,雖然他們很聰明,但終其一生,連不到很高層次。相信他們若是有好的老師指導,一定也能達到更高的境界,練出更全面的功夫。 

 

     二、刻苦練習: 

 

     陳發科的刻苦練習是遠遠超過一般人的。很少有人達到他的刻苦程度。據他對洪老師講,當年他為了趕上堂哥,每天練拳套少則六十遍,多則一百遍。有人說陳發科到北京教拳後,仍堅持日練二十遍。洪老師說沒聽陳發科說過多少遍,但當時陳發科住在河南會館裡,曾移居數屋,屋內磚地原都是好好的整塊,但居住不久,必有二行磚成了碎的,可能就是他在屋裡堅持練習而跺碎的。洪老師說陳發科平常少說話,單坐時常常兩隻手交叉練習,並囑咐洪老師也這樣做,可見他腦里時時都想著練習太極拳。有一天陳發科對洪老師說:「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與一怪物對打,我勝不了它,它也勝不了我,打了幾百回合,最後各以一隻手握拳單推手,雖然很緊張,但是很痛快。」洪老師說這應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有道理的。平時陳發科獨坐時一定是在想像別人怎樣進攻,自己怎樣應付,對方又怎樣變化,自己又再怎樣對付。這樣想多了,就變成夢。另外,我也想到陳發科平時和別人交手,一招就解決了,中國人說「無敵最寂寞」,所以碰到這怪物可伴他練習了幾百回合,當然是很痛快的事。 

 

     三、終生追求: 

 

     許多有其功夫的太極拳名家都有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鍛煉,才能達到一定水平,成為名家。但是為什麼他們達不到陳發科的高度呢?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苦練一段時間後,功夫達到一定程度就不再追求了,不再下苦工了。當然其中也有路子走得對不對的問題,路子不很對,一開始可能進步很快,到一定程度後就停滯不前了。因長時間不能進步,也就失去了刻苦訓練的吸引力了。陳發科一直到晚年都堅持練功,我在洪老師家中見到洪老師早期的學生何淑淦先生,他一九五五年到北京大學讀書,去找師爺陳發科。陳發科看他打完一路拳後,很高興,自己表演一、二路學給何看。何說六十九歲的老人打起來非常漂亮,雖然蒼顏白髮,練起拳來龍騰虎躍,地動山搖。如果陳發科晚年沒有練習很多拳,就不曾輕易對著徒孫表演一、二路二趟拳。因為平時練得多,才會輕易就表演一、二路二趟拳。現在的名家,年紀不大,要想看他練一趟拳都不容易,更不要說二趟拳一起練。我聽陳小旺師兄講過這樣一件事:他父親陳照旭(陳發科的兒子)當年練拳練得很不錯後,就放鬆了,喜歡中國書法和中國音樂,每天花許多時間練習。 

 

     陳發科很不滿意,有一次和幾位陳家溝的親人在家中坐談,陳發科批評陳照旭,不應該分心練別的東西,要繼續練好拳。親人們忙打圓場,說照旭的功夫已經很好了。陳發科聽後站起來,叫照旭和他推手,一搭手就把他打起幾尺高。照旭知道父親的苦心,也知道自己的境界仍差很還,把樂器、紙筆等東西燒了,專心練拳,功夫又長進了許多。通過這件事,我們可看到陳發科的追求不同於一般人,在一般人眼裡已經是很好的功夫了,但陳發科看到的是太極拳裡面更高的境界。他終生追求,從不放鬆,才能達到超過常人很多的高度。 

 

     四、過人勁力: 

 

     陳發科能把人打得那麼高那麼巧妙,除了技術精湛之外,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他有過人的勁力。中國有句俗語說「熟能生巧」,技術練得純熟,就能用得很巧妙。在武術方面,我想還能加上一句:「強能生巧」,雖然技術熟了能把人打飛起來,若是勁力不夠,巧的範圍就小許多了。若是勁力足,打人打得夠高,才能控制從圍牆、窗口飛出,才能使人翻筋斗仍有足夠的高度可轉至足落他,如同大人玩小孩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我們的追求,不單在技術方面,也要有勁力方面。洪老師講過一件事:李劍華身高近二米,體重二百斤以上,有一次和同學們練推手,說單憑我的體重,別人就難把我推出。陳發科一時高興,說「真動不了你?」說著一手貼住李劍華的脖子,一手握李腳腕,將他平舉起來。把二百斤重的人這樣平舉起來,要比舉二百斤的杠鈴難許多。我也聽陳小旺師兄講過,陳家溝太極拳名家陳垚(一八四一~一九二六,陳鑫的哥哥)有一對鐵剪,每條十六斤,一對三十二斤,陳垚死後別人不能使用,僅陳發科一人能夠使用。一隻手持十六斤的鐵棒作兵器使用,確實需要大力氣。 

 

     洪均生老師說,和陳發科推手時,肢體接觸之處,一點不覺其有力。但在試驗動作中,又好似他的後備力力大無窮,如同將被大風吹得站立不住一般。洪老師又說,陳發科在堅實的土地上練掃膛腿時,地面被左右足划出二個半圓,溝深寸許。另外他跺地碎磚,震腳屋頂落沙,都足見他腿勁之利害。

 

    五、品格高尚: 

 

     談了上面四點,本不想再談這一點,一方面怕文章太長,一方面好象這和太極拳技藝的高低不大有關係。但考慮到使大家對陳發科有一個更完整的認識,而且中國人自古以來評價藝術總是說「藝如其人」,有什麼樣的品質,會產生什麼樣的藝術。其實這是對的,平時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品質並不是很好的(但同時也不是很壞的)人,其太極拳造詣也不錯。但這些人僅僅是不錯,卻是不可能達到陳發科這樣的高度的。例如驕傲自以為是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會進步,因為他不善於吸收別人的長處。一個人必須常常覺得不足,才會不斷地進取,使自己更上一層樓。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心裡老是想把別人打倒打傷,當然不會花時間精力去學習讓人飛出而不受傷的藝術了。 

 

     陳發科是非常謙虛的人,從不吹噓貶低別人。洪老師說,凡練太極拳的人,差不多都喜歡說太極拳是內家學,內家拳比外家拳高級。但陳發科從不把自己練的拳看成至高無上的內家,他說:「什麼事物都有內外,才學必須從外形入手,經過多年鑽研,才能逐漸深入,得到內里的精華,學太極拳是這樣,學別的拳也是這樣,都有內外,也都由外才能入內」。所以有人問陳發科哪種拳最好,陳發科回答說:哪種拳都好,如果不好早被淘汰了。拳的好壞,全在於怎樣教和怎樣學。陳發科對外面練拳的人也從不隨便說人家不好,學生問到某某的拳練得怎樣,陳發科的回答常常有三種:練得好或者不錯,練得有功夫,另一種是我看不懂。後來久了,洪老師他們明白他的意思,練得好或不錯是讚許的;練得有功夫的,是指拳練得不怎麼樣,但肯苦練;說不懂的,是拳練得不好功夫也一無可取的。對於別人的貶低,陳發科卻毫不介意。有一位姓劉的醫生,原跟北京一位某學派的宗師某老師學,後來也跟陳發科學。一天,劉醫生生氣地對陳發科說:某老師老說陳式太極拳不好,陳發科功夫也不行。陳發科聽後反而笑說:他說咱們不好,咱們也沒說自己多好,他說他的,咱練咱的,不要理他。前面已提到為了保全另一位老師的職位,陳發科寧願不去民國大學教拳。前面提到與沉三較藝的事,洪老師還談到有關的另一件事,說沉三走後,有個同學冒然說:「既然如此,老師怎麼不摔他一下?」陳發科聽後立刻沉下臉來問他:「摔他一下?為什麼要摔他?」這同學見老師生氣,嚇得不敢回答(陳發科平時與學生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陳發科又厲聲問他:「你說,你說,你說在大庭廣眾之中,願不願意讓人摔一下?」這同學吶吶說:「不願意」。陳發科說:「啊,你也不願!自己不願意的事,怎麼對人來施。連想都不應該想。」又和顏悅色教導說:「一個人成名不易,應當處處保護人家的名譽。」 

 

     聽過陳發科的武功事迹後,許多人都會產生一個印象(我也如此),他一定是一位威武嚴肅,感情冷漠的人。其實恰恰相反,洪老師跟我講過二件小事,這樣的小事或者別人不會寫進文章里,但我覺得很有意思,會使你改變對陳發科的印象的。三十年代,當時陳發科的小兒子陳照奎(一九二八~一九八一)幾歲大,有一個女孩子(我已忘了洪老師說的名字)十六歲,因身體不好跟陳發科練拳,結果身體好了,對陳發科很有感情,稱他為爸爸。她哥哥是在軍隊任職,後來軍隊調動要離開,但她不願意,就留在北京。一天,洪老師到陳發科家,一進門就看到陳發科坐在椅子上流眼淚,陳照奎背靠在牆哭,女孩站在他旁邊也在哭,忙問是什麼事。原來這女孩教陳照奎讀書,陳照奎不認真,學不會,她打了陳照奎一手掌,陳照奎哭了,女孩也哭,陳發科見了也哭了。想不到陳發科這麼容易動感情吧? 

 

     一九五六年洪老師再回北京跟陳發科練拳,有一次提到這女孩(當時是二十幾年後,已不是女孩了)的情況,陳發科說她每天早上在某公園教陳式太極拳。一天早上,陳發科、洪老師及另一位同學三人去公園看這女士教拳,她看到他們來了,怕羞不敢教,使跑過去推陳發科說:你們走吧。陳發科他們笑著走了,這時的陳發科不是一個嚴師,倒像一個慈父。陳發科對母親非常孝順,其母晚年癱瘓在床數年,飲食便溺都需人扶持。她的身體很重,每當便溺或換褥子,總由陳發科抱起,晚上不得安睡,故此兩眼布滿紅絲。每當有宴會時,陳發科總以一小杯白酒相陪,大家勸他多喝點,他笑答:「我在二十歲以前愛喝酒,喝三、五斤燒酒沒問題,有一次我和小舅舅開了一壇酒對飲,一下子喝光了,都醉得不省人事。我過了三天才醒過來,小舅舅卻醉死了。從此,我母親囑咐只許喝一小杯酒。」難得陳發科這樣聽母親的話,也有堅強的意志,一決定就能終生戒了,這意志力也是他能終生努力練拳的保證。 

 

     ※現在還能出陳發科嗎? 

 

     我們知道了陳發科有多高的功夫,也知道了為什麼他能練得這麼好,那麼我們再想想,現在還能出陳發科嗎?換句話說,現在的人能夠練到陳發科這樣的高度嗎?為什麼要提這個問題呢?因為這是關係到太極拳以後的發展,關係到太極拳的命運。以後我會另寫文章來討論這個問題,現在簡單談一下。如果現在世界上有十個陳發科這樣的太極高手,那麼推手比賽將會非常精彩,一定會吸引到比拳擊更多的觀眾。因為太極高手的發勁非常乾脆,多種多樣,把人打出很遠而不使人受傷。相反拳擊僅是擊人,使人受傷,不如太極拳既文明又精彩。比如一個捋式,使對手在空中翻個筋斗跌下而不受傷,會不會比一個勾拳把對手下巴打爛更好呢?一個發勁把對手打得騰空飛起,跌到台下,會不會比一個重拳把對手打昏迷倒地爬不起來更文明更吸引人呢?如果能吸引到許多的觀眾觀看推手比賽,那麼世界上將會有更多的人來學習太極拳,而且學習的人會更認真努力,太極拳的水平就會大大提高。如果現在世界上有十個陳發科,那麼愛好太極拳的人就會比較容易知道應該怎樣去學習,就不會學了一點低水平的太極拳就沾沾自喜,也不會因為學不到高水平的太極拳而苦惱,而喪失對太極拳的興趣。所以現在能出太極拳的真正高手,是非常重要的。 

 

     要出陳發科式的人物,先決條件是藝得真傳。世界上刻苦練習武功的人很多,因為學習的東西不同,刻苦練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那麼現在世界上有陳發科這樣的高手來傳授高層次的太極技藝嗎?答案肯定是沒有的,事實上不單是沒有,而且差得太遠。那麼退一步來看,現在世界上還有人懂得太極拳的高層次的技巧嗎?這是一個未知數,我想比較接近陳發科的全面掌握應該是沒有,但是在某一個方面或某幾個方面掌握應該是有少數的人存在。現在我們先來弄清楚什麼是太極拳的高層次技巧。是不是像一些人所做的,把人打在地上,或把人的手弄斷,或者讓人推得搖來晃去而不移動兩足就是太極拳的高功夫呢?肯定不是的。能夠把人打傷、打倒甚至打死,這是全世界的武術所具有的一般技巧。被人推不動、打不傷,這也是中國武術里許多門派所具有的東西。所以在太極拳里,那些把人推出、推倒,用擒拿手法制服人,把對手的肢體打斷或打傷人,或者用柔軟的手法使人推不動,都是太極拳里一般的功夫。太極拳里比較高級的功夫,大概可以分為三層。 

 

    第一層是能夠發勁把人乾脆的打出去,這是一般武術所沒有的,也是一般練太極拳的人所達不到的。當然,怎樣發勁和怎樣把人打得乾脆有許多不同的方法,這裡暫不討論,能夠在比較多種的情況下發勁把人乾脆打出,就可算是真正的太極拳家了。因為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被稱為太極拳家的人並不能把人乾脆打出。再高一層,就是發勁把人乾脆打出時,能夠使人雙足離地騰空而出。當然這裡面要分辨清楚是怎樣使對方騰空而出的,因為平時推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情況,當一方蹲得比另一方低時,從下面斜向上推出,對方可能會雙足離地跳出。這樣的推法許多人都能做到,並不需高水平。高水平的是自己的身並不一定比對方低,甚至手是從上向下打的,都能使對方飛起。關鍵是在懂得用勁。這樣的功夫在極少數中國武術裡面也有。第三層是同樣能夠發勁把人打得騰空飛起,但主要是利用對方的力量,並且能很好控制對手,這是需要更高的太極拳技術的,須能夠巧妙使用自己的勁和對方的勁,這是其它中國武術所沒有的。陳發科所以能夠把人打得那麼高,就是利用對方的力量,再加上自己的勁。如果僅僅使用自己的力量,就不可能把一個一百幾十斤的成年人擲到那麼高。事實上在第一層次中有一些人就能主要利用對方的力量把人打出的,只是由於他們自己的勁不能做到立體螺旋,無法使對方騰空飛起,這是很可惜的,陳發科的高足洪均生老師就能很好做到,以前我曾寫文章介紹過他,現在再舉一個例子。據目前居住在加拿大的師兄弟陳中華先生講,一九八0年他到濟南的山東大學讀書,喜歡武術,練查拳。後來聽人介紹,一天早上到黑虎泉看洪老師教拳,剛好有一團***人跟洪老師學拳,是最後一天。合影留念後,忽然一個中年***人通過翻譯問洪老師是否可交手一試,洪老師答應。聽到他們要比試,陳中華很興奮,擠到前面離洪老師一米多遠的地方觀看。洪老師站著不動,左手仍握著煙斗,***人衝上去一拳打向洪老師右胸,洪老師不推不架,僅以右胸一抖,***人「蓬」的一聲,兩足離地半米多高,蹦回二、三米遠。***人一臉茫然,要求再試,又是一拳打在洪老師胸上,還是蹦回二、三米。第三次不問衝上又是一拳,仍是騰空蹦回,相信這***人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陳中華也不明白,但第二天就開始跟洪老師學拳了。 

 

     根據這樣的標準來看,現今的太極拳名家能有幾人功夫能夠達到高的層次呢?相信是少之又少。退一步來看,功夫未達到高層次,但明白高層次的技巧,或者掌握某方面的方法,就該是稍為多一些,因此可以說,太極拳高層次的技巧尚不致完全失傳,不過也不是許多人明白。除了藝得真傳之外,另一個出陳發科式太極拳家的重要條件是刻苦訓練。現代人有可能像陳發科那樣刻苦訓練嗎?我曾就這一問題與陳發科的學生們及一些尊崇陳發科的人探討過,大家都覺得很難很難。其原因一方面是太極拳社會功能不同以前的時代,另一方面是現代人生活內容太多,不像以前那麼簡單,無可能像陳發科一樣用十幾個鐘頭練拳。不過現在我倒有不同的看法。要解決這個問題,可從二方面來解決,一是使太極拳成為現代競技體育,使一些練習者成為專業運動員,那就有可能有充足的時間來訓練。另一方面是改善訓練的方法,使較少的時間能訓練出同樣的效果來。我想這一點不太難,大家通過實踐,一定可以掌握、創造許多更有效的方法來,倒是第一點難度大,要花長時間努力才能實現。 

 

     ※結束語: 

 

     寫這篇長文的目的,是想讓大家開開眼界,看一下真正的太極拳高手是什麼樣的功夫,和大家交流一下學習的方法和心得,希望我們都能學習到真正的太極拳,都能練出真正的功夫來。這樣,才會使我們喜愛的太極拳不致日趨沒落,僅僅成為一種健身的手段,而是能夠發展得更繁榮,使世界上更多的人喜愛它。而且我們也在其中得到更大的樂趣,使太極拳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造福全人類。 

 

     現在我們自己要怎麼做呢?前面是從整個太極拳界來討論還能不能培養出陳發科式的太極拳大師來,這對太極拳以後的發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同時也依賴太極拳以後怎樣發展,才能使之實現。但這對我們自己目前的練習並不會有很大的關係。我們認識了陳發科所表現出來的高層次功夫,如果我們對太極拳是真正有興趣的話,我們就會考慮自己應該怎麼做?能夠學習到這種太極拳的高技藝嗎?能夠練得成嗎?我們來討論。 

 

     首先還是藝得真傳的問題,當我們明白什麼是太極拳的高層次功夫後,並且知道目前太極拳水平的情況後,我們就要打破門派觀念,多方面學習,才能掌握較全面的高技藝。本來太極拳甚至中國武術都無所謂門派的,只是在發展中出現一些名家,形成一定的風格特點,人們才把它分門別派來。正確對待門派,可使我們更明白這一派的風格特點,更明確地去掌握它,但不能反過來被它束縛了。 

 

     以前真正有功夫的人是不會死抱門派的。比如楊露禪自己功夫很好,但他二兒子楊班侯還跟武禹襄學,結果風格跟他不一樣,功夫也很好。他的三兒子楊健侯跟他學的,風格也有改變。而楊健侯二個兒子楊少侯、楊澄甫,跟父親不盡一樣,兄弟之間差別更大,他們究竟是同一風格特點的同門派還是同樣姓楊的同門派?其實他們完全不受門派觀念來束縛自己的發展,怎麼適合自己就怎樣練,怎樣發展。我們處在這個時代,如果還死抱門派觀念,不單會被現代人笑話,如果古人有知,也會笑話我們。現在每一派的名家,功夫都還不及陳發科或本派以前的代表人物,我們只跟一位老師學,肯定不能較全面地掌握太極拳的高層次功夫。我們要尊重原來的老師,盡量把他的功夫學好,然後看看還缺少什麼高層次的技藝,再找合適的老師繼續學習,綜合多位老師的功夫,才能較全面的掌握。在現在的信息時代,要找老師比以前容易得多了,幾十年前你不知道哪裡有什麼名家,這些名家功夫怎樣。現在名家到處走、錄像帶到處賣,和拳友交流也很容易,我們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學了真功夫,又是來到刻苦練習的問題。現在我們一般的太極拳愛好者都是業餘的,很難抽出許多時間練習,這是會限制我們水平的提高的。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並不是真的需要成為陳發科,但是我們都希望能掌握太極拳高層次的東西。只要我們堅持練習,儘可能抽多一點時間練,忙時少練,閑時多練,就一定會不斷提高的。事實上有一個原因使我們減少了許多的練習,就是當我們練習到一個階段後,我們對以後的學習不明白,練習了許多並不會進步,使我們懷疑,因而提不起興趣,把本來就不多的時間也用來做其它事了。如果我們能明確所學的東西,在練習中常常覺得會進步,那麼我們就會樂於練習,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放下,練習的時間就多起來了。我們若能堅持不懈追求,多學習、多練習,成不了陳發科,但成為一位真正的太極拳家並不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經驗來教導後來的人,或者他們中間能出幾位陳發科,那也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了。

陳發科與太極拳的高層功夫      陳發科的家庭是真正的太極拳世家。他的曾祖父陳長興(一七七一~一八五三),是楊式太極拳創始人楊露禪(一七九九片十八七三)的老師。楊露禪在陳長興那裡學了許多年,才學到太極拳的真功夫。陳長興的父親陳秉旺也是非常出名的太極拳家。陳長興以保鏢(護送貨物的保鏢)為業,經常來往河南、山東一帶,山東的強盜對他非常害怕。晚年的時候,陳長興在村裡辦武館教學生。陳發科的祖父陳耕耘(享壽七十九歲)自幼跟陳長興學拳,也以保鏢為業,曾參加戰鬥立戰功。有一次他保鏢至山東萊州府,降服了當地的大盜田爾旺,萊州的百姓出錢立碑紀念他。
  
      一九〇〇年左右,當時在山東省任官的袁世凱(後來任中國第一任總統)看到這碑,請了陳耕耘的兒子陳延熙(享年八十一歲)去教他的兒子們練拳,共教了六年。陳延熙就是陳發科的父親,陳延熙的太極拳功夫也非常好。陳發科曾講給他的學生洪均生老師(一九O七~一九九六)聽,當陳延熙去教袁世凱的兒子幾年後回家,看到陳發科的太極拳功夫大有進步,非常高興,走到院子中間,身穿皮袍馬褂兩手插在袖子里,叫他的子侄數人圍攻他。眾人一接觸他的身,他略一轉動,眾人都紛紛跌地。當時陳發科感嘆說,我比不上父親,打人還要用手。但是洪老師說陳發科晚年也達到了這種水平了。陳延熙同時還是一位非常出名的中國外科醫生。

      陳發科跟洪老師講他練拳的故事:陳發科是陳延熙晚年生的兒子,前面有二個哥哥得瘟疫死了,所以家裡人對他很溺愛。他吃東西不節制,肚子生了痞塊,經常犯病,痛得在床上打滾。雖然知道練拳對身體有好處,能治病,但因為身體虛弱,就懶於去練,到十四歲時還沒有練出一點功夫。
  
      那時因為陳延熙去袁世凱處教拳不在家。請了陳發科的一位堂兄來伴他看家、種地。這位堂兄不僅身體壯實,拳也練得很好,在當時陳家溝的年輕人中是最好之一。有一天晚上,一些陳氏的長輩來陳發科家中閑談,當談到家傳的拳時,有人惋惜說:「延熙這一支,輩輩出高手,可惜到發科這一輩就完了,他都十四歲了,還這麼虛弱,不能下功夫,這不眼看完了嗎?」陳發科聽後,覺得很羞恥,暗自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家傳的技藝斷在我手裡,至少也要趕上堂兄。可是又想,我們兄弟同吃、同睡、同幹活,也一同練功,我勤練能長進,但他也長進,怎樣才能趕上他呢?
  
 

     為著這件事,陳發科好幾天睡不好覺,吃不好飯一天早上,他們倆一起下田幹活,走到半路,堂兄忽然想起忘帶了一件農具。他對陳發科說:「你去拿吧,你快跑回去,我慢慢走著等你。」於是,陳發科跑回去取了農具來,趕上堂兄。午飯時,陳發科想著堂兄剛才的話「你快跑,我慢慢走等你」結果跑個來回還趕得上,聯繫到練拳,我如果加倍練,不就能漸漸趕上堂兄了嗎?
從此,陳發科下定決心苦練,除了跟堂兄一同練,中午堂兄午睡他也練,晚上一同睡下,陳發科只睡二個多鐘頭,又起來練。因為怕吵醒堂兄,陳發科不敢開門到外面練,只能在二張床中間練,並把震腳等會出響聲的動作都改為放鬆練。就這樣,從十四歲到十七歲,苦練了三年,堂兄始終沒發現。陳發科平時自己苦練,有時也請教其它的叔伯們練推手。但是他不敢與堂兄練,因他功夫好,一推手就來真的。
  
      堂兄說:練武要認真練,不能跟自己人練就隨便,以後習慣了,遇上敵人就會吃虧。他和自己的堂兄弟、侄兒們推手,總是一絲不讓,常常把人摔得頭破血流。陳發科經過三年苦練,肚上的痞塊消了,個頭長高了,身體發育也正常了,功夫也不知不覺間長進了。有一天,為了試試自己的進步有多大,也向堂兄提出,請他教推手。堂兄笑笑說:「好哇,我們家的年輕人都差不多嘗過我的手段,以前你太瘦弱,不敢和你推。現在你壯實了,經得起摔打了,可以嘗嘗和我推手的滋味了。」說完他們就推起來。堂兄連續三次發勁摔陳發科,結果都被陳發科反摔出去。直到第三次摔倒後,他才醒悟,陳發科的功夫已超過他了。他心裡不服氣,氣憤地走了,口裡還嘟嚷著:『怪不得你們這一支輩輩出高手,大概有秘訣吧,連遠不如我的,都超過我了。看來我們別支的不能練這個拳了。』

  陳發科說,其實這三年父親都沒回家,沒有教他秘訣,這是三年苦練的結果。通過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到苦練的重要,經過苦練,身體變強壯,技藝也大有長進,但是這件事並不能說明太極拳沒有秘訣,或者秘訣不重要。這三年雖然父親沒有教陳發科什麼秘訣,但是以前父親在家時他可能聽過練拳的方法、要求,只是沒有好好練。而這三年他和其它叔伯練,他們也會教他太極拳的真正技藝的。說沒有秘訣,只是說陳發科並沒有掌握這堂兄所不知的秘訣,大家都是練習陳氏家傳的拳,由於陳發科發憤苦練,一方面是練得多,一方面也是更用心體會,所以進步快。相反堂兄練到一定功夫後,以為自己功夫已不錯,練得沒有陳發科多,也沒有很用心去鑽研,才會被陳發科超過。對於我們一般練太極拳的人,一定不可以光用苦練,必須先學習到正確的太極拳技藝,然後加上苦練,才能成功。我的陳式太極拳老師洪均生常常說,練太極拳要巧練,要動腦筋練,練得對才下苦功練。
  
  
陳發科的武功事迹
  
      關於陳發科的武功故事流傳有許多,也很精彩,若以之為素材,可以創作出很吸引人的武打電影或電視連續劇。不過在這裡我們所要談的,是一個真實的陳發科。因為如果我們講一些不真實、太過玄虛的,精彩是精彩,但我們不能效法,不能練習,對我們完全沒有好處,而且會使我們喪失信心,以為自己不是學太極拳的材料而放棄學習。如果我們知道的是一些真實的事迹,對我們的學習就會有啟發,我們可以朝這方面努力,對我們才有幫助。因此,我會選擇一些不只是傳說,而是可以稱之為真實事迹的來介紹。
  
      我主要根據三方面的條件來考慮是否是真實的。第一,是陳發科的學生或親人所親眼見到或是親耳聽陳發科自述的,而且說的人是可以信賴的。第二,這些事迹里所表現出來的武功,是合乎太極拳的道理的,可以解釋的,我們也可以學習的。第三,這些武功是陳發科這個具體人所能掌握的,多人可見證的。在後面所謂的每件事我都會作一些說明,讓大家考慮這件事是否可信。下面我先舉一個許多報刊、書籍介紹過的,但可能是不真確的傳說,分析給大家看。
  
      有人寫文章介紹陳發科,講了一件打敗「李氏三雄」的故事:一九二八年,陳發科的堂侄兒陳照丕到北京教拳,有許多人找他比試,其中「李氏三雄」叫陣最熱,陳照丕沒把握,怕輸了敗壞陳式太極拳的名聲。於是,便寫信請陳發科趕快來北京。陳發科到北京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他侄兒帶去會「李氏三雄」。當時是夏天的傍晚,弟兄三個都在,老大坐在屋裡的太師椅上喝茶,陳發科在院中等候,陳照丕進屋搭話,一看對方塊大腰肥,拳頭似升,不禁登時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贏了還好說,若把三叔打壞了,回去怎交代?猶豫之際,對方發話了:「是送上門來的嗎?」「你不是要看看陳家拳嗎?」「好!」對方那個升似的拳頭,一拍桌子,壺碗都跳起來,站起身來,簡直像座鐵塔。這時陳發科一個箭步,早已搶到屋裡。陳照丕剛閃到一旁,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怎麼回事,只聽他三叔「哈!」的一聲吼,運用陳氏拳特有的抖發勁,早把「鐵塔」扔到了門旁的窗台上。窗檯砸塌了,人也沒再起來。老二、老三正在發楞,陳發科問道:「還上嗎?」倆人立即貓似地向後退。這時陳發科才對侄兒說:「走!」二人揚長而去。
  

      這故事說得很精彩,使人覺得陳發科很厲害。但是有一次我和洪均生老師聊天時,他提到這件事,認為可能不是真的。當然不是說陳發科沒這本事,而有別的理由:第一,陳照丕請陳發科去北京另有原因(後面我們會談到)。第二,洪老師和其它師兄弟都沒聽說過這件事。第三,在北京沒聽過「李氏三雄」這些人,也沒說是什麼門派的。第四,按陳發科的品性。他是不會找上門去打人的。不是什麼敵人,不會這麼魯莽。洪均生老師是很講實際的人,最不喜歡人家亂吹不真實的東西,他覺得真實的陳發科已夠我們學習了,不必添枝插葉。下面我開始講一些比較實際可靠的事迹。
  
  
一、保衛溫縣縣城:
      陳發科曾跟洪均生老師講過溫縣縣政府請他保衛縣城的事。陳發科沒說具體是哪一年,不過可以肯定是一九二八年去北京前的事。我見有的資料說是一九二六年左右。那個年代的中國是軍閥割據,盜賊四起,治安很差。那時有紅槍會(一種邪教組織)攻陷附近幾個縣城,威脅溫縣縣城。縣政府請陳發科帶學生參加保衛縣城。陳發科所在的陳家溝村隸屬溫縣,到縣城後,陳發科曾捉拿二個土匪,但他沒向洪老師講具體的情況(有的書曾詳細講過這件事,細節是否正確不得而知)。另有二件事則講得比較詳細。當時縣政府已先請有一武師,他聽說陳發科已到,便來較藝。陳發科正坐在堂屋八仙桌的左側椅上,左手托著水煙袋,右手拿著紙媒。這武師從屋外來,進步便發右拳,並喊一聲:「這一著你怎麼接?」陳發科見他從屋外來,剛欲起身迎接,站起一半,拳已抵胸,遂以右手接其右腕向前略送。這武師即仰跌門外。這武師二話沒說,即回屋捲起鋪蓋不辭而別。當時洪老師聽這事後,當然相信陳老師有這功夫,但不明白怎麼能一觸即發。後來自已功夫進步了。也能使人一觸而飛出,明白這不過是全身的纏絲勁傳到手上時圈子轉小,速度轉快而已。

      紅槍會是一種邪教組織,出戰前畫符念咒,就以為會刀槍不入,赤著膊來打仗。當他們圍攻溫縣縣城時,縣城城門都關閉,護城河的橋吊起,只辟一個城門,陳發科站在橋上,手握沒有套上鐵槍頭的白蠟桿應戰。一個紅槍會首領帶著眾人衝來,拿著紅纓槍向陳發科扎來。陳發科用白蠟桿向他的槍一抖,槍就脫手飛出。陳發科再趁勢向前一紮,桿頭扎穿他的身子,其它的道徒見首領被殺,慌忙逃走,縣城保住了。
  
      一九五六年洪均生老師自濟南返北京再向陳發科學拳時,溫縣新政府派二個人找陳發科了解這件人命案的事。陳發科送走二人後對洪老師說,本是為民除害,變成麻煩事。但紅槍會是屬被新政府取締的反動組織,新政府也沒有麻煩陳發科。
  
二、離開家鄉前的表演:
  
      陳發科向洪老師請他到北京教拳的起因:他的堂侄陳照丕(一八九二~一九七二)從家鄉押送中藥材去北京(當時稱北平)。那時候北京盛行楊式太極拳,並且知道楊式是從陳家溝來的。有些河南會館的人知道陳照丕是陳家溝的人,也會陳式太極拳,就很高興,認為是河南人的光榮,請他在北京教,許多人跟他學。後來南京市(當時的首都)市長魏道明知道後,以高薪請陳照丕去南京教拳。這使陳照丕很為難,因為南京請的薪金很高不去很可惜,但北京的學生學不久,捨不得讓他走。後來地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對北京學生說,我的太極拳是我三叔教的,他的功夫好我百倍,現在他在家鄉無事,我請他來教你們。於是邀請陳發科至北京教拳。
  
      我的陳式小架太極拳老師陳立清(一九一九生,陳氏十九代)曾跟我講過一件陳發科的事。陳立清老師是家中獨女,小名賽男,小時候爬樹、翻牆、上屋頂,比男孩子膽更大。她父親陳鴻烈是陳式小架代表人物之一,比陳發科小一輩份,但大二、三歲,跟陳發科同月、日、時出生。
  
      陳立清老師九歲那年,有一天跟父親在路上見到陳發科,陳發科談到應邀往北京的事,並說晚上召集他的學生和一些親人在陳家祠堂內作臨別聚集、打拳。陳立清老師怕大人不讓她進去,晚上提早從後牆爬樹翻牆藏於供桌下,等到大人表演拳術了她才走出來看。陳發科的徒弟約一、二十人,眾人打完拳後,陳發科表演,陳發科一震腳,屋頂的沙土被震落作響,一發勁,附近燈燭的人即恍動有聲。最後,陳發科與徒弟推手,一發勁徒弟即擲上牆後掉下來。陳立清老師僅看過陳發科這一次的表演(平時各人在自家的院子練拳),印象非常深刻。
  
      陳立清老師講過她父親的功夫給我聽,他練的是小架,功夫也很好,但沒陳發科這麼好。陳發科練的是大架,不同派別的,陳立清老師不會無端端替陳發科吹噓的。陳老師說陳發科是當時陳家溝村功夫最好的人。並說從陳長興到陳發科,他們這一支代代都功夫非常好,人品非常好!
  
三、劉慕三帶學生學習陳式太極拳:
  
      洪均生老師年輕時身體不好,一九二0年經鄰居介紹,跟劉慕三先生學習吳式太極拳。劉先生是吳式太極拳宗師吳鑒泉(一八七0~一九四二)的高足,學習吳式已有三十多年,在北京很有名氣。劉當時約五十歲,在北京電報局任報務主任,每天早上二、三十個學生到他家裡來練拳。劉先生留學過法國,有文化,重視理論,善於講解,要求學生很嚴格。劉先生的功夫,在洪老師他們看來是非常高深的。
      他的身軀雖然較胖大,但練起拳、劍卻非常輕靈、穩健、瀟洒。他的推手功夫更使人佩服,和學生推手,或用輕靈勁,或用沉重勁,無不隨意,使對方站立不穩。他講粘勁時,常讓學生們站穩,他伸掌做按的發勁,當手掌還未接到胸前,就立刻略收,學生像被吸引住似的身向前傾,站立不穩,這是他巧妙利用學生的反應的功夫。
  
      劉先生主張練拳越慢越好,功夫越深,才能練得越慢而不停頓。一九八二年洪老師與馬岳梁(一九0一~一九九八)在上海見面,談到劉先生,馬老說認識,是師兄弟。洪老師開玩笑說我應稱你為師叔,馬老哈哈大笑。
  
      洪老師練吳式約半年後,他們在北京的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京劇名武生楊小樓跟陳家溝來的陳發科學陳氏太極拳。他們非常感興趣,想看看陳式太極拳是怎麼樣的,因為知道楊式是從陳式來的,大家商議後,劉先生出面,託人請陳發科來劉家,面談教拳事宜。
  
      陳發科當時四十二歲,來到後寒喧數語,就脫去外衣到院中表演。洪老師他們想,太極拳功夫越好練得越慢,準備用一、二個小時來看這名家表演。那知道兩趟拳才練了十幾分鐘,不僅動作迅速,還不斷震腳、跳躍、拳帶風聲的發勁,使洪老師他們瞠目結舌。陳發科表演後略坐即走,他一走,學生們就大發議論:太極拳要邁步如貓行,運勁如抽絲,這麼快,不是把絲抽斷了,震腳震得屋頂掉沙,那有這樣的貓行?等等。但是劉先生功夫好,見識高一籌,他說:「動作雖快,卻是圓的旋轉,雖然發勁多,卻是松的,從手臂看,肌肉也不是鼓成塊的,應屬內功。既然已託人請來,那就先跟他學學,等學完套路,我先和他推推手。如果比我高,就學下去,否則,就不必多花錢。」於是,每人每月交大洋二元,三十人湊足六十元,每星期陳發科來教三次。
  
      劉先生經常教導學生,練太極拳要立身中正,不許前俯後仰,折了腰勁。步法要虛實變化,靈活穩當。劉先生和陳發科試驗推手,是在學完一路之後,洪老師他們覺得劉先生水平很高,應該和陳發科差不多的。誰知一接觸,差距立分,而且距離太懸殊了,簡直難以相信。劉先生像個三歲的孩子,完全不能自主,略被前引即俯傾,略被擠按即後仰,腰勁不但全折了,步法也全亂了。而且陳發科一次捋時,誤將劉先生肘關節扭傷,貼上膏藥,還疼了近一個月。因此,後來學生們幾乎不敢學推手,陳發科笑說:「他有小頂勁,我沒注意,才誤傷。你們松著隨,我注意點,就沒事。若教推手就傷人,那還行。」劉先生帶著學生就繼續學下去。
 
    四、許禹生學陳式太極拳:
  
      許萬生(一八七九~一九四五)出身清朝貴族,家中重視練武,從小就跟許多名家練武,曾跟董海川的學生劉鳳春學八卦掌,跟楊澄甫(一八八三~一九二六)的父親楊健侯(一八三九~一九一七)學楊式太極拳,功夫很好,是當時北京武術界的領袖。一九一二年創辦北京體育研究社,任副社長(社長由當時的北京市長掛名)。曾聘請吳鑒泉(一八七O~一九四二)、楊澄甫、孫祿堂(一八六一~一九二二)、紀子修、程有龍(?~一九二八,董海州的學生程廷華之子)等名家在該社任教。後來經人介紹向陳發科學拳。會面後,陳發科因他年紀較長,又是有名人物,主動提出作為半師半友,交流武術。學了幾年後,許禹生對人說:「當時陳師照頤我的聲譽,以友自居。今天我才感覺到我們功夫差距太大了。便是讓我邀請北京武術界,當著大家的面,磕頭拜師,我也甘心情願。」能讓許禹生這麼說是非常不容易的。許自己功夫很好,也知道楊健侯、楊澄甫、吳鑒泉、孫祿堂等太極拳名家的功夫,陳發科若沒有特別的功夫,是不會讓許口服心服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洪老師曾見許禹生和陳發科練推手,許一用勁就被陳發科打起離地數尺而跌出。有一次許禹生談破解左手拿之法為:以右拳用力猛砸對方左臂彎,左手就可以撤出,隨即以右拳上擊對方下頰。陳發科開玩笑說讓他試試。當許欲砸下時,陳發科即將手指加強纏勁,許竟噭聲跪地。
  
      陳發科曾對洪老師說過:「禹生的功夫不錯,發勁雖未掌握纏絲,卻也發得乾脆。」這句話也是對我們一個提醒:發勁不但要乾脆,好的發勁也須具備纏絲(螺旋)。因為有一些人或書刊談到太極拳的發勁時總強調要乾脆,「向前直射」,以為化勁才須螺旋,不知發動同樣也須螺旋。當然這個螺旋須掌握得好才不會破壞乾脆。
      一九二六年楊澄甫的學生陳微明出的太極拳書,就有楊澄甫和許禹生推手的照片四張。順便談一下,沉家楨(一八九一~一九七二)也是幼年愛武,後跟楊健候學太極拳,楊健侯死後繼續跟楊澄甫學拳多年,一九二八年開始跟陳發科學陳式太極拳,有十年之久,是北平國術館名譽董事長,也是武術界名人。一九六三年與顧留馨合著有《陳式太極拳》一書,影響很大。
  
五、李劍華試藝:
  
      李劍華也是劉鳳春的學生,八卦掌的功夫很好,身材高大,體重在二百斤以上,是當時東北大學(學校在北京)的武術教師。某年(洪老師不記得是具體哪一年),北京舉行武術擂台賽,由許禹生主持。有一天在許家裡商量比賽的方法,大家擬請陳發科擔任裁判,但陳發科說自已只懂陳式太極,不懂其它武術,裁判錯了反而不好,推辭不做,許禹生就請陳發科任大會的顧問。當時的比賽是沒有分體重級別的,抽籤抽到誰,誰就是對手。談到比賽的時間時,大家同意每對打十五分鐘,陳發科提出:「這樣太長了,每小時才能賽出四對八人,那麼多人要賽多少天才能完?再說打笨架的十五分鐘也分出勝負來了。這還是武術比賽嗎?」大家見他說得有理,便問他認為須多少分鐘。陳發科說:「三分鐘如何?」李劍華說:「三分鐘夠嗎?」陳發科說:「這是遷就一般人的水平,若依我說,則口裡說一、二、三,甚至只說出一字,便勝負立判,那才叫武藝呢。」李劍華笑說:「能那麼快嗎?」陳發科亦笑說:「不信,咱們就試試看。」於是讓李進著,李的手到陳發科胸前,陳發科以橫放在胸前的右手接著,向左稍一轉身,用右肘發勁,把二百斤重的李劍華打起尺許,發出數尺遠,撞在牆上,將許禹生室內牆上掛的照片鏡框碰下來好幾個。大家哄堂大笑,李劍華也邊笑還說:「信了,信了,可是把我的靈魂都嚇飛了。」陳發科笑問:「你怕什麼?」李說:「你要傷著我呢?」陳問:「你哪裡疼了?」李摸摸身上,哪裡也不疼,回想被打時,僅僅感到擦著衣服,便騰然飛起。事後,李見所穿禮服呢馬褂上有一片牆上的白灰,拍打不掉,要用刷子刷才去掉。大家無不嘆服,贊為絕技,這是洪老師目睹的事,他曾跟我講述陳發科當時的動作,說是用拗攔肘的方法打的。這件事不單說明陳發科的功夫很好,也說明陳發科對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因為陳發科說這話並不是對自己的學生說的,自己學生平時有推過手,知道他們的水平,知道一招就可把他們打出。但當時在座的是北京武術界的名流,每人都各有專長,要讓這些名家一招而分勝負,那必須是功夫高得不得了。當然,陳發科並不是狂妄無知的人,而是在討論到武術的真諦時不經意的流露。陳發科認為真正的武藝應當是這麼高的,不但跟不懂武術的人打笨架不同,也跟一般練武術的人水平大不相同,才是真正的「武的藝術」。李劍華後來也跟陳發科學習陳式太極拳。
  
六、與沈三較藝:
  
      沈三是當時中國最有名的摔跤專家,就在上面提到的北京武術比賽大會上,有人介紹沉三和陳發科相識。二人互道仰慕後,沉三直爽地說:「我們學摔跤的人對太極拳沒有認識,總以為這個套路只是活動身體,而不是武術,如果在比賽會上,練太極的抽籤恰好和摔跤的成對,該怎麼辦?」陳發科笑笑說:「那也不能抽了不算,當然也該有辦法,比如過去打仗,豈可挑選對手?不過,我卻不一定準能應付。」沉三說:「咱們研究研究。」陳發科說:「我雖不會摔跤,但也喜歡看摔跤比賽。」說著把兩臂伸過去給沉三抓住,並說:「我見過摔跤是這樣先抓。」洪老師和同學們都暗想:今天二位名家比試,有眼福欣賞了。沉三剛握住陳發科手臂,剛好有人呼喚他們去商量什麼事。沉三撒開了手,二人相視哈哈一笑,一同走去,洪老師他們為看不到比試而感到遺憾。

      過了兩天,洪老師正在陳發科處閑坐,沉三提著四包禮物進來,陳發科趕快起立歡迎。坐定,寒喧幾句之後,沉三說:「那天多虧陳老師讓我。」陳發科笑說:「哪裡,哪裡,彼此,彼此。」洪老師和同學們聽後都不明白,因為沒見到二位老師比試。沉三看他們的神氣,就問:「你們老師回來後沒和你們說么?」他們回答:「沒說,什麼事呀?」沉老激動地一拍大腿說:「咳!你們的老師真好,可要好好地跟他學呀,他不但功夫好,德行更好!你們認為那天我們倆沒比試嗎?『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陳老師讓我握著他的兩個胳膊,我想借勁借不上,腿也抬不起來,我就知道他的功夫比我高得多,所以我願意交這麼一個好朋友。」
  
七、震腳碎磚:

      有一次有朋友介紹陳發科去民國大學教拳,陳發科聽說該大學在半年前請了一位原來做小販的人去教武術,就提出自己的意見,說不要辭去原來這位教師他才去教。學校方面提出讓陳發科去學校談談,見面談後,陳發科表演,表演至雙擺蓮接跌岔的震腳,只聽一聲巨響,竟將地上鋪的一塊大方磚震碎,碎塊噴到洪老師他們圍觀的人臉上都覺得痛。

      這大學是辦在一所舊王府內,地上鋪的是二、三寸厚很堅固的大磚,竟被震碎了。在回家路上,陳發科對洪老師說:「今天不小心,給人家毀了塊磚。」洪老師問怎麼能震碎,陳發科說:「震腳不是使勁跺,而是將全身三、五百斤力一併沉下去的。」後來,因這所大學是私立大學,不願支付二位武術教師費用,陳發科便用不習慣集體教學為由推辭不去。後來洪老師才明白,陳發科震碎磚並不是無意的,是不使他們認為他是沒功夫不敢去教的。
  
八、踢飛瘋狗:
  
當年北京有一條新開的馬路,是南北走向的大街,路面寬十餘米。一日,陳發科與洪均生老師及另一學生自北向南走在東邊的人行道上,忽聽後面多人驚叫,原來是一條三、四十斤的大瘋狗在路東邊咬傷一婦女後,又竄到西邊咬了一位正坐在車鬥上的人力車夫。當他們回頭時,那狗又向路東邊竄來,直撲陳發科。陳發科不慌不忙向上揚起右手,同時飛起右腳,踢到狗的下頰,把這大瘋狗踢飛過馬路,慘叫一聲,滿口流血,跌死在路西邊地上。陳發科說:「凡是惡狗都是跳起來咬人頸部,但被咬的人多數是傷及腿部,這是由於人一閃,狗撲空落下,正好咬到腿部,我見狗跳來,一揚右手,它必然眼向上看,露出下頰,一踢就准。」這說明陳發科有很豐富的生活知識。能一腳就踢中撲來的狗,我想許多練武術的人或許可以做到,但一腳把三、四十斤的狗踢飛十幾米遠,則需要很好的功夫加勁力。八十四年我在洪老師家聽到他提到這件事,當時他說十幾斤的大狗,我是養過狗的。十幾斤就不算大狗,我向洪老師問清楚這狗究竟有多大,比外面馬路上普通的狗大嗎?洪老師比划了一下,說比外面的普通狗(當時中國尚甚少養洋狗)要大。我跟洪老師說,這樣大的狗最少有三、四十斤重。後來洪老師寫書時,不再用十幾斤,增加到二、三十斤重,但還是不用我說的三、四十斤。其實我說三、四十斤是最少的估計,這說明洪老師寫陳發科的事迹時是很謹慎的,寧可說少,不願說多。
  
九、和擅腿者比試:
  
      我聽陳發科的學生雷慕尼老師(一九一一~一九八六)講過一件事。有一次陳發科正在教拳,有一位擅長用腿的人來找陳發科比試功夫。陳發科謙讓一下,來人堅持要試,二人便交手。來人踏近飛起一腳踢陳發科,陳發科閃身一避,一手接住他的腳,另一手插在其檔下,一發勁,來人便飛出圍牆外,在圍牆外再進來跟陳發科談話。雷老師說陳發科沒說他用的是什麼招式,但他看到的動作是像野馬分鬃。因當時沒考慮到寫文章,我沒仔細問清圍牆有多高,那個人被發勁時離圍牆有多遠。但不管多高多遠,本事不夠的人肯定無法把人打飛出而不使他受傷,還能走進來談話。雷慕尼老師是一位很謙和的老人,我是相信他所講的。
  
十、跟摔跤運動員的比試:
  
      顧留馨老師(一九0八~一九九0)曾講過一件事:某年在北京有摔跤比賽,一名運動員把對方摔到觀眾席那裡去,只見一位老人接住這名運動員,一下把他發回場內,全場嘩然,後來大家才知這位老人就是陳發科。一天,幾個摔跤運動員找到陳發科家裡,希望見識一下陳發科的功夫,陳發科同意,讓其中一人兩手抓住他的手臂,只見他向右一轉身,便把這人打到右邊的衣櫥上。另一位再試,同樣抓陳發科的手臂,他看到前面那人被打向右邊,便向陳發科左邊用力,只見陳發科向左一轉,把這個人打起,從窗口飛出屋外。我沒有問顧老師,但我估計不是他親眼看到的。不過顧老師見多識廣,他一定是相信陳發科有這本事,才會講這樣的故事給別人聽。顧老師曾跟洪老師講過,一次他和陳發科練推手時,把陳發科雙手封住,想加勁按出時,突然覺得陳發科小臂上似有電流,一下子被陳發科打出老遠,嘆為神技。

十一、其它:
  
      一九八七年二月,我專程到深圳市去拜會在那裡教外國人太極拳的馮志強老師(一九二七年生)。一天晚上在他住的賓館房間里聊天,他談到陳發科推手發勁時,聽到啪啪二聲,原來把人發上屋頂,然後掉下地來。當時在場有一個人聽了不相信,說那有這麼厲害的人,馮老師笑說: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有什麼不相信?宇宙飛船飛上月亮你相信嗎?那還不是親眼看到的。洪均生老師講過,陳發科有時高興,在地上劃二條短線一條長線後,與學生推手,一發勁讓學生向後跳三步,前二跳踏在短線上,最後落在長線上,每次都準確不誤。洪老師又說,有時陳發科把學生一捋,使學生在空中翻個筋斗才跌下。這是難度極高的動作,平時我們看人捋時,都是把人捋向前撲跌,能使人被捋而兩腳離地飛起就很少了,而像陳發科這樣能使人翻筋斗的更是絕無僅有。洪均生老師能夠教出這樣使人飛起的捋法,但若是無陳發科那樣,足夠的勁力,使人飛起足夠的高度,那是很危險的,使人頭栽向地那可是大麻煩。

         馮志強老師曾對洪老師說:跟陳發科老師推手,有時被他一震,感到噁心嘔吐。一九五六年洪老師回北京再跟陳發科學習時,曾聽陳發科的太太說。一九五三年陳發科到天津參加全國民族形式體育大會的表演,期間有二、三十個練各種武術的人來找陳發科比試功夫,一人只用一招就解決了。

      洪老師說,陳發科遇到有人要來比試,從不推辭,但總是預先聲明:你有什麼絕技儘管使出來,我如不勝,甚至受傷,不但不怪你,還要拜你為師。但是我保證只是點到為止,絕不傷你一根毫毛。陳發科這樣說,既表示他願意向別人學習的態度,也說明他對自己的功夫有很大的信心。洪老師說陳發科很謙虛、謹慎,他跟隨陳發科十幾年,只聽到陳發科說過一次:人來進攻,要讓他仰跌或前撲,必能達到預期效果。如果遇到真正敵人,不但要他折胳膊斷腿不難,甚至要他死也不會差一步。可見陳發科技術的全面,而且功夫已很純熟,才能有這種把握。

      聽了這麼多陳發科的武功事迹後,或者我們會覺得和陳發科推手是很可怕的事。洪老師曾對我說。其實陳發科平時推手並不是這樣,並沒有隨便發勁將人打飛起來,平時只是輕輕使你感覺到失勢而已。顧留馨老師也說陳發科平時推手沒發勁把人打出。我曾聽陳立清老師講過一件事,我沒向當事人求證過,我們當成故事便可,但也說明同樣的事實。說是有一位青年人,練過其它武術,一次看到陳發科的學生某先生練陳式太極拳,就問陳式拳可以用嗎?某先生說當然可以,兩人就試起功夫來,這青年人被打翻在地上,後來就跟某先生練陳式拳。

      一天,某先生帶這青年一起去見陳發科,大家輪流和陳發科推手,這青年推過手後,見不到陳發科有什麼過人的功夫,等大家都推過了,便問陳發科還可以再推嗎?陳發科明白他的意思,便問他:「你是否會抱頭?」青年問是什麼意思,陳發科說我一發勁你就抱頭,然後和他再推。陳發科一發勁,這青年往後面退,越退越往後仰跌,連忙抱頭,連續幾次跌在地上,甚為佩服,也跟陳發科練拳了。別人發勁,被打者往後越退速度越慢,幾步後便站穩了,陳發科因勁力大,打的角度高,使人越退越站不住變成仰跌。通過這些陳發科的武功事迹,不知大家對陳發科的功夫有什麼樣的評價,對太極拳的高境界功夫有怎樣的認識?
  
我為什麼選擇介紹陳發科來讓大家思考太極拳的高境界功夫呢?

      有幾個原因:一是陳發科是現代的人,雖然我們現在見不到他,但可以接觸到許多見過他的人,聽他們談親身的體會,這樣才不會以訛傳訛。平時我們可以聽到許多以前的太極拳家的故事,但你不能肯定那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是有一定的事實,但已被人誇張了許多。不真實的故事,談談雖然高興,但對我們實際的學習沒有幫助,甚至有害。例如洪老師講過一件事,有一次一位同學很高興地問陳發科,說聽人家講陳長興(陳發科的曾祖父)的粘勁可大呢,他能手按在大理石面的紫檀木大桌上,把桌子粘起來。陳發科聽了淡淡一笑:「我沒有聽說過我的老祖宗有這麼大的本事。」如果我們聽信這樣的傳說而去練習這樣的粘勁豈不是白費功夫。或者以為太極拳高手必須有這樣的功夫,我們練不到這樣的粘勁,因而失去信心不敢再練太極拳了,那就很冤枉了。二是關於陳發科的武功事迹比較多,比較詳細具體,也比較全面,能使我們對太極拳高功夫有比較全面的了解。有的名家雖然有一些事迹,表現出某方面的功夫很好,但是較單調,不夠全面。例如某位名家能向前發人,使人騰飛出一丈多遠,這是很有功夫的了,但是打人的方式不夠豐富,看他做捋式的動作,就看不出具有陳發科那樣能使人飛起翻個筋斗的勁,最多只是使人向前撲倒而已,不夠陳發科這麼典型。三是陳發科事迹里所表現出來的功夫,可以從拳理拳法分析出來,這樣對我們的學習才有實際意義。例如把人捋飛起來,洪老師可以教出這樣的方法,我們若功夫下得好,以後也有可能達到不過必須說明二點。第一,我這樣寫陳發科,當然是推崇這個歷史人物,但並不是獨尊陳式太極拳,我是練過多年的楊式、吳式、武式,也教過這些式多年,我也見過許多教陳式太極拳的人。關鍵是在具體人,他認識太極拳有多少,怎麼去教,什麼式都有真功夫的名家,什麼式都有教不出東西的名家。第二,陳發科是達到太極拳很高的層次,技術也很全面,但並不是說所有太極拳高層次的東西他都有,其它名家也有一些高層次的技術值得我們去學習。比如武式太極拳裡面的向下打而使人飛起來的功夫,我就從未聽到陳發科有這樣做過,同時在陳式太極拳的式子里也沒有專門訓練這種功夫的動作(向下打使人稍微跳起的這許多人可能能做到,但不是飛起)。反觀武式太極拳的動作,卻有許多是為訓練這功夫的。
  
      我聽我的武式太極拳老師劉積順講,郝少如先生向他講過一件他祖父郝為貞的故事。郝為貞(一八四九~一九二〇,是孫祿堂的太極拳老師)很有名,功夫也很好。有一次一位山西姓王的著名拳師來找郝為貞比武,郝為貞說不必,你打一套拳,我打一套拳看看就可以了。各打後,郝對王說:你的拳打得很好,只是下面太重,不靈活。王不信,要比試,遂一拳打去。郝為貞向下一打,王向上蹦起,頭撞到樑上的榫頭流血。郝請醫生給王治,王在郝家住了一個月不回去。半年後,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披麻戴孝來見郝為貞,說是王的兒子,他爸爸回去死了,郝以為他是來報仇的。王的兒子拿出王的遺書,說一生從未被這樣打敗過了要他的兒子一定要向郝學這家拳。王的兒子原來功夫已不錯,學了三年已很好,遂回山西。郝少如先生說後來沒再聽到這人消息,因當年兵荒馬亂,或者死了,如果活著,憑他的功夫一定會出名的。
      我希望更多的人將自己知道的太極拳高層次的功夫(不管是哪一式的)都介紹出來,使我們大家對太極拳的高功夫有更多的認識,開闊我們的眼界,豐富我們的學習內容,提高我們的興趣。
  
  
陳發科的功夫為什麼能這麼高
  
      談了上面陳發科的武功事迹後,如果你相信這是真的,那麼就不應該只是知道了,聊聊而已,而是應該想一下,陳發科為什麼能練得這麼好?有哪幾方面的因素?再對照一下我們自己,我們缺少了什麼?應當從哪方面再努力充實?按我的看法,有以下幾個因素。
  
一、藝得真傳:

      從陳發科的背景情況,我們可以知道從他的家庭和周圍環境(陳家溝),他可以見到、學到真正的太極拳高功夫。特別是他的父親陳延熙功夫確實很高,在他真正下功夫的時候,能夠在他身邊指導,這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可以看到,一些人很刻苦練習太極拳,可惜他的老師功夫不是很高,不很全面,雖然他們很聰明,但終其一生,連不到很高層次。相信他們若是有好的老師指導,一定也能達到更高的境界,練出更全面的功夫。
  
二、刻苦練習:

      陳發科的刻苦練習是遠遠超過一般人的。很少有人達到他的刻苦程度。據他對洪老師講,當年他為了趕上堂哥,每天練拳套少則六十遍,多則一百遍。有人說陳發科到北京教拳後,仍堅持日練二十遍。洪老師說沒聽陳發科說過多少遍,但當時陳發科住在河南會館裡,曾移居數屋,屋內磚地原都是好好的整塊,但居住不久,必有二行磚成了碎的,可能就是他在屋裡堅持練習而跺碎的。洪老師說陳發科平常少說話,單坐時常常兩隻手交叉練習,並囑咐洪老師也這樣做,可見他腦里時時都想著練習太極拳。有一天陳發科對洪老師說:「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與一怪物對打,我勝不了它,它也勝不了我,打了幾百回合,最後各以一隻手握拳單推手,雖然很緊張,但是很痛快。」洪老師說這應該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有道理的。平時陳發科獨坐時一定是在想像別人怎樣進攻,自己怎樣應付,對方又怎樣變化,自己又再怎樣對付。這樣想多了,就變成夢。另外,我也想到陳發科平時和別人交手,一招就解決了,中國人說「無敵最寂寞」,所以碰到這怪物可伴他練習了幾百回合,當然是很痛快的事。

三、終生追求:

      許多有其功夫的太極拳名家都有經過一段時間的刻苦鍛煉,才能達到一定水平,成為名家。但是為什麼他們達不到陳發科的高度呢?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苦練一段時間後,功夫達到一定程度就不再追求了,不再下苦工了。當然其中也有路子走得對不對的問題,路子不很對,一開始可能進步很快,到一定程度後就停滯不前了。因長時間不能進步,也就失去了刻苦訓練的吸引力了。陳發科一直到晚年都堅持練功,我在洪老師家中見到洪老師早期的學生何淑淦先生,他一九五五年到北京大學讀書,去找師爺陳發科。陳發科看他打完一路拳後,很高興,自己表演一、二路學給何看。何說六十九歲的老人打起來非常漂亮,雖然蒼顏白髮,練起拳來龍騰虎躍,地動山搖。如果陳發科晚年沒有練習很多拳,就不曾輕易對著徒孫表演一、二路二趟拳。因為平時練得多,才會輕易就表演一、二路二趟拳。現在的名家,年紀不大,要想看他練一趟拳都不容易,更不要說二趟拳一起練。我聽陳小旺師兄講過這樣一件事:他父親陳照旭(陳發科的兒子)當年練拳練得很不錯後,就放鬆了,喜歡中國書法和中國音樂,每天花許多時間練習。
      陳發科很不滿意,有一次和幾位陳家溝的親人在家中坐談,陳發科批評陳照旭,不應該分心練別的東西,要繼續練好拳。親人們忙打圓場,說照旭的功夫已經很好了。陳發科聽後站起來,叫照旭和他推手,一搭手就把他打起幾尺高。照旭知道父親的苦心,也知道自己的境界仍差很還,把樂器、紙筆等東西燒了,專心練拳,功夫又長進了許多。通過這件事,我們可看到陳發科的追求不同於一般人,在一般人眼裡已經是很好的功夫了,但陳發科看到的是太極拳裡面更高的境界。他終生追求,從不放鬆,才能達到超過常人很多的高度。

四、過人勁力:

      陳發科能把人打得那麼高那麼巧妙,除了技術精湛之外,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他有過人的勁力。中國有句俗語說「熟能生巧」,技術練得純熟,就能用得很巧妙。在武術方面,我想還能加上一句:「強能生巧」,雖然技術熟了能把人打飛起來,若是勁力不夠,巧的範圍就小許多了。若是勁力足,打人打得夠高,才能控制從圍牆、窗口飛出,才能使人翻筋斗仍有足夠的高度可轉至足落他,如同大人玩小孩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我們的追求,不單在技術方面,也要有勁力方面。洪老師講過一件事:李劍華身高近二米,體重二百斤以上,有一次和同學們練推手,說單憑我的體重,別人就難把我推出。陳發科一時高興,說「真動不了你?」說著一手貼住李劍華的脖子,一手握李腳腕,將他平舉起來。把二百斤重的人這樣平舉起來,要比舉二百斤的杠鈴難許多。我也聽陳小旺師兄講過,陳家溝太極拳名家陳垚(一八四一~一九二六,陳鑫的哥哥)有一對鐵剪,每條十六斤,一對三十二斤,陳垚死後別人不能使用,僅陳發科一人能夠使用。一隻手持十六斤的鐵棒作兵器使用,確實需要大力氣。
  
      洪均生老師說,和陳發科推手時,肢體接觸之處,一點不覺其有力。但在試驗動作中,又好似他的後備力力大無窮,如同將被大風吹得站立不住一般。洪老師又說,陳發科在堅實的土地上練掃膛腿時,地面被左右足划出二個半圓,溝深寸許。另外他跺地碎磚,震腳屋頂落沙,都足見他腿勁之利害。

五、品格高尚:

      談了上面四點,本不想再談這一點,一方面怕文章太長,一方面好象這和太極拳技藝的高低不大有關係。但考慮到使大家對陳發科有一個更完整的認識,而且中國人自古以來評價藝術總是說「藝如其人」,有什麼樣的品質,會產生什麼樣的藝術。其實這是對的,平時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品質並不是很好的(但同時也不是很壞的)人,其太極拳造詣也不錯。但這些人僅僅是不錯,卻是不可能達到陳發科這樣的高度的。例如驕傲自以為是的人,到了一定程度就不會進步,因為他不善於吸收別人的長處。一個人必須常常覺得不足,才會不斷地進取,使自己更上一層樓。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心裡老是想把別人打倒打傷,當然不會花時間精力去學習讓人飛出而不受傷的藝術了。
  
      陳發科是非常謙虛的人,從不吹噓貶低別人。洪老師說,凡練太極拳的人,差不多都喜歡說太極拳是內家學,內家拳比外家拳高級。但陳發科從不把自己練的拳看成至高無上的內家,他說:「什麼事物都有內外,才學必須從外形入手,經過多年鑽研,才能逐漸深入,得到內里的精華,學太極拳是這樣,學別的拳也是這樣,都有內外,也都由外才能入內」。所以有人問陳發科哪種拳最好,陳發科回答說:哪種拳都好,如果不好早被淘汰了。拳的好壞,全在於怎樣教和怎樣學。陳發科對外面練拳的人也從不隨便說人家不好,學生問到某某的拳練得怎樣,陳發科的回答常常有三種:練得好或者不錯,練得有功夫,另一種是我看不懂。後來久了,洪老師他們明白他的意思,練得好或不錯是讚許的;練得有功夫的,是指拳練得不怎麼樣,但肯苦練;說不懂的,是拳練得不好功夫也一無可取的。對於別人的貶低,陳發科卻毫不介意。有一位姓劉的醫生,原跟北京一位某學派的宗師某老師學,後來也跟陳發科學。一天,劉醫生生氣地對陳發科說:某老師老說陳式太極拳不好,陳發科功夫也不行。陳發科聽後反而笑說:他說咱們不好,咱們也沒說自己多好,他說他的,咱練咱的,不要理他。前面已提到為了保全另一位老師的職位,陳發科寧願不去民國大學教拳。前面提到與沉三較藝的事,洪老師還談到有關的另一件事,說沉三走後,有個同學冒然說:「既然如此,老師怎麼不摔他一下?」陳發科聽後立刻沉下臉來問他:「摔他一下?為什麼要摔他?」這同學見老師生氣,嚇得不敢回答(陳發科平時與學生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陳發科又厲聲問他:「你說,你說,你說在大庭廣眾之中,願不願意讓人摔一下?」這同學吶吶說:「不願意」。陳發科說:「啊,你也不願!自己不願意的事,怎麼對人來施。連想都不應該想。」又和顏悅色教導說:「一個人成名不易,應當處處保護人家的名譽。」
  
      聽過陳發科的武功事迹後,許多人都會產生一個印象(我也如此),他一定是一位威武嚴肅,感情冷漠的人。其實恰恰相反,洪老師跟我講過二件小事,這樣的小事或者別人不會寫進文章里,但我覺得很有意思,會使你改變對陳發科的印象的。三十年代,當時陳發科的小兒子陳照奎(一九二八~一九八一)幾歲大,有一個女孩子(我已忘了洪老師說的名字)十六歲,因身體不好跟陳發科練拳,結果身體好了,對陳發科很有感情,稱他為爸爸。她哥哥是在軍隊任職,後來軍隊調動要離開,但她不願意,就留在北京。一天,洪老師到陳發科家,一進門就看到陳發科坐在椅子上流眼淚,陳照奎背靠在牆哭,女孩站在他旁邊也在哭,忙問是什麼事。原來這女孩教陳照奎讀書,陳照奎不認真,學不會,她打了陳照奎一手掌,陳照奎哭了,女孩也哭,陳發科見了也哭了。想不到陳發科這麼容易動感情吧?
  
      一九五六年洪老師再回北京跟陳發科練拳,有一次提到這女孩(當時是二十幾年後,已不是女孩了)的情況,陳發科說她每天早上在某公園教陳式太極拳。一天早上,陳發科、洪老師及另一位同學三人去公園看這女士教拳,她看到他們來了,怕羞不敢教,使跑過去推陳發科說:你們走吧。陳發科他們笑著走了,這時的陳發科不是一個嚴師,倒像一個慈父。陳發科對母親非常孝順,其母晚年癱瘓在床數年,飲食便溺都需人扶持。她的身體很重,每當便溺或換褥子,總由陳發科抱起,晚上不得安睡,故此兩眼布滿紅絲。每當有宴會時,陳發科總以一小杯白酒相陪,大家勸他多喝點,他笑答:「我在二十歲以前愛喝酒,喝三、五斤燒酒沒問題,有一次我和小舅舅開了一壇酒對飲,一下子喝光了,都醉得不省人事。我過了三天才醒過來,小舅舅卻醉死了。從此,我母親囑咐只許喝一小杯酒。」難得陳發科這樣聽母親的話,也有堅強的意志,一決定就能終生戒了,這意志力也是他能終生努力練拳的保證。
  
  
  
現在還能出陳發科嗎?
  
      我們知道了陳發科有多高的功夫,也知道了為什麼他能練得這麼好,那麼我們再想想,現在還能出陳發科嗎?換句話說,現在的人能夠練到陳發科這樣的高度嗎?為什麼要提這個問題呢?因為這是關係到太極拳以後的發展,關係到太極拳的命運。以後我會另寫文章來討論這個問題,現在簡單談一下。如果現在世界上有十個陳發科這樣的太極高手,那麼推手比賽將會非常精彩,一定會吸引到比拳擊更多的觀眾。因為太極高手的發勁非常乾脆,多種多樣,把人打出很遠而不使人受傷。相反拳擊僅是擊人,使人受傷,不如太極拳既文明又精彩。比如一個捋式,使對手在空中翻個筋斗跌下而不受傷,會不會比一個勾拳把對手下巴打爛更好呢?一個發勁把對手打得騰空飛起,跌到台下,會不會比一個重拳把對手打昏迷倒地爬不起來更文明更吸引人呢?如果能吸引到許多的觀眾觀看推手比賽,那麼世界上將會有更多的人來學習太極拳,而且學習的人會更認真努力,太極拳的水平就會大大提高。如果現在世界上有十個陳發科,那麼愛好太極拳的人就會比較容易知道應該怎樣去學習,就不會學了一點低水平的太極拳就沾沾自喜,也
不會因為學不到高水平的太極拳而苦惱,而喪失對太極拳的興趣。所以現在能出太極拳的真正高手,是非常重要的。
 
    要出陳發科式的人物,先決條件是藝得真傳。世界上刻苦練習武功的人很多,因為學習的東西不同,刻苦練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那麼現在世界上有陳發科這樣的高手來傳授高層次的太極技藝嗎?答案肯定是沒有的,事實上不單是沒有,而且差得太遠。那麼退一步來看,現在世界上還有人懂得太極拳的高層次的技巧嗎?這是一個未知數,我想比較接近陳發科的全面掌握應該是沒有,但是在某一個方面或某幾個方面掌握應該是有少數的人存在。現在我們先來弄清楚什麼是太極拳的高層次技巧。是不是像一些人所做的,把人打在地上,或把人的手弄斷,或者讓人推得搖來晃去而不移動兩足就是太極拳的高功夫呢?肯定不是的。能夠把人打傷、打倒甚至打死,這是全世界的武術所具有的一般技巧。被人推不動、打不傷,這也是中國武術里許多門派所具有的東西。所以在太極拳里,那些把人推出、推倒,用擒拿手法制服人,把對手的肢體打斷或打傷人,或者用柔軟的手法使人推不動,都是太極拳里一般的功夫。太極拳里比較高級的功夫,大概可以分為三層。

      第一層是能夠發勁把人乾脆的打出去,這是一般武術所沒有的,也是一般練太極拳的人所達不到的。當然,怎樣發勁和怎樣把人打得乾脆有許多不同的方法,這裡暫不討論,能夠在比較多種的情況下發勁把人乾脆打出,就可算是真正的太極拳家了。因為我們可以看到許多被稱為太極拳家的人並不能把人乾脆打出。再高一層,就是發勁把人乾脆打出時,能夠使人雙足離地騰空而出。當然這裡面要分辨清楚是怎樣使對方騰空而出的,因為平時推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情況,當一方蹲得比另一方低時,從下面斜向上推出,對方可能會雙足離地跳出。這樣的推法許多人都能做到,並不需高水平。高水平的是自己的身並不一定比對方低,甚至手是從上向下打的,都能使對方飛起。關鍵是在懂得用勁。這樣的功夫在極少數中國武術裡面也有。第三層是同樣能夠發勁把人打得騰空飛起,但主要是利用對方的力量,並且能很好控制對手,這是需要更高的太極拳技術的,須能夠巧妙使用自己的勁和對方的勁,這是其它中國武術所沒有的。陳發科所以能夠把人打得那麼高,就是利用對方的力量,再加上自己的勁。如果僅僅使用自己的力量,就不可能把一個一百幾十斤的成年人擲到那麼高。事實上在第一層次中有一些人就能主要利用對方的力量把人打出的,只是由於他們自己的勁不能做到立體螺旋,無法使對方騰空飛起,這是很可惜的,陳發科的高足洪均生老師就能很好做到,以前我曾寫文章介紹過他,現在再舉一個例子。據目前居住在加拿大的師兄弟陳中華先生講,一九八0年他到濟南的山東大學讀書,喜歡武術,練查拳。後來聽人介紹,一天早上到黑虎泉看洪老師教拳,剛好有一團***人跟洪老師學拳,是最後一天。合影留念後,忽然一個中年***人通過翻譯問洪老師是否可交手一試,洪老師答應。聽到他們要比試,陳中華很興奮,擠到前面離洪老師一米多遠的地方觀看。洪老師站著不動,左手仍握著煙斗,***人衝上去一拳打向洪老師右胸,洪老師不推不架,僅以右胸一抖,***人「蓬」的一聲,兩足離地半米多高,蹦回二、三米遠。***人一臉茫然,要求再試,又是一拳打在洪老師胸上,還是蹦回二、三米。第三次不問衝上又是一拳,仍是騰空蹦回,相信這***人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陳中華也不明白,但第二天就開始跟洪老師學拳了。
  
      根據這樣的標準來看,現今的太極拳名家能有幾人功夫能夠達到高的層次呢?相信是少之又少。退一步來看,功夫未達到高層次,但明白高層次的技巧,或者掌握某方面的方法,就該是稍為多一些,因此可以說,太極拳高層次的技巧尚不致完全失傳,不過也不是許多人明白。除了藝得真傳之外,另一個出陳發科式太極拳家的重要條件是刻苦訓練。現代人有可能像陳發科那樣刻苦訓練嗎?我曾就這一問題與陳發科的學生們及一些尊崇陳發科的人探討過,大家都覺得很難很難。其原因一方面是太極拳社會功能不同以前的時代,另一方面是現代人生活內容太多,不像以前那麼簡單,無可能像陳發科一樣用十幾個鐘頭練拳。不過現在我倒有不同的看法。要解決這個問題,可從二方面來解決,一是使太極拳成為現代競技體育,使一些練習者成為專業運動員,那就有可能有充足的時間來訓練。另一方面是改善訓練的方法,使較少的時間能訓練出同樣的效果來。我想這一點不太難,大家通過實踐,一定可以掌握、創造許多更有效的方法來,倒是第一點難度大,要花長時間努力才能實現。
  
  
結束語:
  
      我寫這篇長文的目的,是想讓大家開開眼界,看一下真正的太極拳高手是什麼樣的功夫,和大家交流一下學習的方法和心得,希望我們都能學習到真正的太極拳,都能練出真正的功夫來。這樣,才會使我們喜愛的太極拳不致日趨沒落,僅僅成為一種健身的手段,而是能夠發展得更繁榮,使世界上更多的人喜愛它。而且我們也在其中得到更大的樂趣,使太極拳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造福全人類。
  
      現在我們自己要怎麼做呢?前面是從整個太極拳界來討論還能不能培養出陳發科式的太極拳大師來,這對太極拳以後的發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同時也依賴太極拳以後怎樣發展,才能使之實現。但這對我們自己目前的練習並不會有很大的關係。我們認識了陳發科所表現出來的高層次功夫,如果我們對太極拳是真正有興趣的話,我們就會考慮自己應該怎麼做?能夠學習到這種太極拳的高技藝嗎?能夠練得成嗎?我們來討論。
  
      首先還是藝得真傳的問題,當我們明白什麼是太極拳的高層次功夫後,並且知道目前太極拳水平的情況後,我們就要打破門派觀念,多方面學習,才能掌握較全面的高技藝。本來太極拳甚至中國武術都無所謂門派的,只是在發展中出現一些名家,形成一定的風格特點,人們才把它分門別派來。正確對待門派,可使我們更明白這一派的風格特點,更明確地去掌握它,但不能反過來被它束縛了。
以前真正有功夫的人是不會死抱門派的。比如楊露禪自己功夫很好,但他二兒子楊班侯還跟武禹襄學,結果風格跟他不一樣,功夫也很好。他的三兒子楊健侯跟他學的,風格也有改變。而楊健侯二個兒子楊少侯、楊澄甫,跟父親不盡一樣,兄弟之間差別更大,他們究竟是同一風格特點的同門派還是同樣姓楊的同門派?其實他們完全不受門派觀念來束縛自己的發展,怎麼適合自己就怎樣練,怎樣發展。我們處在這個時代,如果還死抱門派觀念,不單會被現代人笑話,如果古人有知,也會笑話我們。現在每一派的名家,功夫都還不及陳發科或本派以前的代表人物,我們只跟一位老師學,肯定不能較全面地掌握太極拳的高層次功夫。我們要尊重原來的老師,盡量把他的功夫學好,然後看看還缺少什麼高層次的技藝,再找合適的老師繼續學習,綜合多位老師的功夫,才能較全面的掌握。在現在的信息時代,要找老師比以前容易得多了,幾十年前你不知道哪裡有什麼名家,這些名家功夫怎樣。現在名家到處走、錄像帶到處賣,和拳友交流也很容易,我們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學到了真功夫,又是來到刻苦練習的問題。現在我們一般的太極拳愛好者都是業餘的,很難抽出許多時間練習,這是會限制我們水平的提高的。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並不是真的需要成為陳發科,但是我們都希望能掌握太極拳高層次的東西。只要我們堅持練習,儘可能抽多一點時間練,忙時少練,閑時多練,就一定會不斷提高的。事實上有一個原因使我們減少了許多的練習,就是當我們練習到一個階段後,我們對以後的學習不明白,練習了許多並不會進步,使我們懷疑,因而提不起興趣,把本來就不多的時間也用來做其它事了。如果我們能明確所學的東西,在練習中常常覺得會進步,那麼我們就會樂於練習,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放下,練習的時間就多起來了。我們若能堅持不懈追求,多學習、多練習,成不了陳發科,但成為一位真正的太極拳家並不是不可能的,而且我們可以用自己的經驗來教導後來的人,或者他們中間能出幾位陳發科,那也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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