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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濺英國,這是今年歐洲最大的事!

即將進行的英國「脫歐」公投,以及由此引發的暴力犯罪,不僅僅是英國「疑歐主義」情緒的周期性輪迴,也是民粹主義對全球化進程的作出的反應。

它表現出英國的制度自信正逐漸下降、憂慮在不斷攀升;本土民族主義情緒在上升,全球化和一體化的呼聲在下降——這給了民粹主義綁架政治制度以可乘之機,或將給「脫歐」公投增加變數。

文︱瞭望智庫特約國際觀察員劉暢

本文為瞭望智庫特約文章,如需轉載請在文前註明來源瞭望智庫(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則將嚴格追究法律責任

6月16日,年僅41歲的支持「留歐」的英國工黨女國會議員喬·考克斯(Jo Cox)在西約克郡參加完活動後被兇徒當街刺死。據目擊者稱,兇徒在行兇過程中曾高喊「不列顛高於一切!」(Britain first!)

英國工黨女國會議員喬·考克斯(Jo Cox)

關於「脫歐」的爭論由來久矣,筆者在英訪學期間,在校園裡隨處可見工黨、保守黨及其他政治和社會組織宣傳各自立場的海報和傳單,英國朋友也屢次與筆者聊起這個話題。然而,在「脫歐」公投一周前,此種極端殘忍的暴力行徑,給原本就處於「多事之秋」的英國蒙上陰影,也給公投結果增添了變數。

1

為什麼要「脫歐」:從英國人的「疑歐主義」說起


 

實際上,英國的「脫歐」訴求來源於「疑歐主義」(Euroscepticism),這種情結在英國人心中早已根深蒂固。這與英國的島國本質有著天然聯繫,也與其曾經作為全球霸主的歷史有很大淵源。

首先,基於輝煌歷史的民族主義新回潮使「疑歐主義」愈演愈烈。

歷史上,英國對「歐洲」這個地理和政治集合體,從來都抱著懷疑、擔憂、戒備甚至是恐懼的心理;近代以來,走上崛起之路的英國人逐步開始以超越歐洲的「全球大國」自居,對歐洲大陸國家表現出眼高於頂的優越感。長期以來,這種矛盾的心態一直左右著英國對歐陸事務的看法。戰後70餘年,英國人從未真正認可歐洲一體化,雖然迫於無奈加入了歐盟,卻屢屢在重要環節上「三心二意」,甚至在某些關鍵時刻 「潑冷水」,1992年退出歐洲匯率機制就是典例。

筆者在英國走訪時發現,越是上了年紀、對英國曾經的強大有著清晰歷史記憶的人,越傾向於脫離歐盟。在他們看來,英國既然在過去能憑藉一己之力傲立於世,現在依然可以。這種與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進程相悖的思想仍然有很大市場,很大程度上反映出英國本土民族主義的新回潮。

其次,國家利益和黨派鬥爭的需要成為「疑歐主義」持續發酵的溫床。

有學者指出,英國認為,歐盟很多監管規設計不合理,缺乏政策彈性,是束縛英國金融業發展的「緊身衣」。

在英國最為看重的經貿利益方面,前英國商會總幹事、現「投票脫歐事務理事會」主席約翰·朗沃斯在布魯金斯學會最近舉行的一次辯論會上表示,英國經濟中只有13.3%同對歐貿易有關,剩下那87%與對歐貿易無關的經濟量每年還受累於歐盟給英國強加的監管政策,其成本高達1250億英鎊。

此外,脫歐陣營宣稱,英國為維持其歐盟成員國身份,平均每周還得向歐盟繳納約3.5億英鎊,其中一半迴流到各種英國根本不需要的項目上,餵飽了歐盟大大小小的官僚機構。不僅如此,英國還要在與歐盟相關的文件上,為處理各種繁文縟節絞盡腦汁。

並且,由於英國人傳統的「疑歐主義」情節,工黨和保守黨都需要迎合選民情緒,這就使得這種情緒得到了制度化的承認,上升為黨派之間政治鬥爭的工具。

最後,歐盟自身的問題纏身使英國人更傾向於「脫歐」以擺脫麻煩。

朗沃斯認為,「歐盟完全就是一個極不民主、充斥腐敗且墮落無邊的組織,而且它的官僚機構完全不顧及人民的民主權利。」進入21世紀以來,歐盟在一體化進程中接連遭受重大挫折,這讓其合法性受到嚴重質疑。

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歐盟多國相繼陷入嚴重的主權債務危機,而該危機的一大成因就是歐盟在一開始對成員國的金融監管和市場准入規則「嚴重放水」,這使英國人極為鄙視和不滿。

近一兩年來,歐盟在外交與安全事務上的協調不力,以及由此引發的難民危機,使英國人更擔憂在移民問題上受累於歐盟。事實上,「脫歐」論者經常打的就是「移民牌」。雖然英國實際接收的難民在數量上和頻率上都遠低於幾個主要的歐洲大陸國家,但這給英國民眾所造成的心理衝擊仍非常之大。

此外,英國人認為歐盟的機制進程充滿了利益分配不均的弊病。筆者了解到,來自中東歐國家的學生普遍對歐盟抱有好感,認為歐盟在幫助自己國家市場建設和社會轉型中貢獻很大,但英國本土學生則會抱怨歐盟在教育、移民、工作機會等政策傾斜上過於偏重新興市場國家,對英國索取甚多。這種逆向的政策「不平等」讓英國人對歐盟難言真愛。

2

考克斯之死:對歐盟一體化的民粹主義回應


 

有學者認為:一旦英國認為歐洲一體化走得過了頭,特別是制度安排及利益分配有損於己,就要扮演「剎車者」的角色,以阻止歐盟朝自己不希望的方向前進;如果無力阻止就以「退出」相要挾。事實上,早在1975年,哈羅德·威爾遜領導的工黨政府就曾就英國的歐共體成員資格舉行全民公投,最終,大多數英國人還是選擇了留下。

從直接原因來看,2016年公投與1975年公投的政治目的相似。此次公投是卡梅倫政府為迎合國內和黨內的「疑歐主義」情緒、鞏固執政而發起的「群眾路線」。華威大學政治與國際研究系助理教授凱瑟琳·瓊斯博士表示,卡梅倫之所以在2013和2015年兩度提出要進行「脫歐」公投,其目的就是通過「背水一戰」來換取歐盟對英國「特殊地位」的承認,為英國和本黨執政爭取更大利益。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脫歐」公投不僅僅是英國「疑歐主義」情緒的周期性輪迴,也是民粹主義對全球化進程的作出的反應。今年發生在主要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兩件大事——美國總統大選與英國「脫歐」公投——都向世人展現出民粹主義對民主政治進程產生的重大影響。而英國的民粹主義以一種令人髮指的殘忍方式呈現出來。

就在離公投還有整整一周的6月16日,年僅41歲的支持「留歐」的英國工黨女國會議員喬·考克斯,在西約克郡參加完活動後被兇徒當街刺死。據目擊者稱,兇徒在行兇過程中曾高喊「不列顛高於一切!」(Britain first!)這顯然是極端「脫歐」主義者的暴力犯罪。

事件一出,兩黨當即宣布停止各自一切與「公投」有關的宣傳活動。考克斯議員被刺,很可能使許多選民不敢走出家門投票,英國政府為改善低投票率狀況作出的努力可能付之東流。

同時,它似乎反映出這樣一個趨勢:英美這些曾經開啟了全球化進程的傳統資本主義強國,在面對全球化問題衝擊時,愈發展現出應對能力的不足和改革轉型的困難:它們的制度自信正逐漸下降、憂慮在不斷攀升;本土民族主義情緒在上升,全球化和一體化的呼聲在下降——這給了民粹主義綁架政治制度以可乘之機,或將給「脫歐」公投增加變數。

「脫歐」與「留歐」之爭表明:如何進行自我調節以應對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以及民粹主義及其極端暴力表達,已經成為擺在英國人面前的頭等大事。

3

在政策精英看來,「脫歐」對英國弊大於利


 

臨近公投,英國政府高層、主流智庫和高校科研機構等積極發聲,奉勸選民三思而行。

其一,「脫歐」將損害英國的經濟實力和地位。

「脫歐論」者認為,英國將能夠在「脫歐」後同歐盟及其他經濟體簽訂更為有利可圖的貿易協定。然而,許多經濟學家都預計,英國經濟在「脫歐」之後會遭遇嚴重下滑。獨立於英國政府的英格蘭銀行行長馬克·卡尼就認為,「脫歐」是「金融穩定的最大國內風險」。

在英國深入介入歐洲地區一體化進程的今天,所謂「絕對主權」的概念是虛無縹緲的神話。「脫歐」將使英國被排除在歐盟規則制定程序之外,導致其對外國投資的吸引力急劇下降。同時,英國很難憑藉一己之力與他國達成更有利的貿易協定的。此外,英國在設計更為開放的電子產品、金融和其他服務行業的歐盟市場方面也就沒有了話語權。

其二,「脫歐」將會損害英國的社會安全。

誠然,即使「脫歐」,大不列顛仍將是一個核大國、世界第五大國防開支國、北約成員國以及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之一。但是,相對於北約,歐盟在處理安全威脅方面能夠給英國更多利益,英國需要一個更為合作的全歐性解決方案。

具體而言,「脫歐」之後,英國將不再參與歐洲拘捕令(European Arrest Warrant)行動、歐盟罪犯與恐怖分子信息與預警系統,以及DNA、指紋與車輛登記數據交換安排。根據英國內閣辦公室的說法:「除了不在歐盟的申根區國家之外,還從來沒有非歐盟國家能在這些機制內進行合作的先例。」這會使英國在面對陡然升高的恐怖主義威脅時,更加孤立無援。

此外,由於英國的核威懾力量主要被安置於蘇格蘭,因此如果蘇格蘭的分離運動再次甚囂塵上的話,英國的核大國地位可能再次「命途多舛」。

其三,「脫歐」將嚴重削弱英國的外交影響力。

整個歐盟擁有28個成員國,5.08億人口,經濟規模相比肩美國與中國。如今,英國在歐盟眾多外交決策程序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如實施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或同伊朗的核計劃打交道。而在歐盟之外,英國根本無力做到這些。

或許有人會認為,英美「特殊關係」能幫助英國抵消掉因「脫歐」所造成的外交虧空。然而,美國對英國的「脫歐」態度明確表示不滿。不久前,奧巴馬總統訪英期間曾明確表示對英國「脫歐」的擔憂,並用近乎警告的口吻告誡英國政府:「如果英國『脫歐』,美英特殊關係或將不復存在。」

對此,英國許多國會議員和兩黨高層十分反感,他們厭惡美國人插手英國自身的內政,兩黨都有政治家在公開場合對奧巴馬的「傲慢」態度表示不滿。但不管怎麼說,「脫歐」之後,英國在歐洲和國際事務上的影響力必然驟降。而華盛頓的注意力可能會更多地轉移到德國身上,因為後者在歐洲在俄羅斯-烏克蘭問題上採取措施和解決歐債問題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領袖作用。

其四,「脫歐」或將撕裂英國。

一旦脫離歐盟,整個英國政壇將極度右轉。卡梅倫首相可能因此辭職,留給新的保守黨首相的很可能會是一個只有17個席位的國會多數黨。而在2015年大選中橫掃國會的蘇格蘭民族黨,可能將強推一次新的獨立公投。該黨希望蘇格蘭加入歐盟,雖然兩年前,它以45%對55%輸掉了當時的獨立公投,但它仍有很大機會在新的公投中獲勝。未來的英國政府很可能將與蘇格蘭進行艱苦卓絕的談判。

同時,「脫歐」可能刺激北愛爾蘭的分離情緒。北愛同不列顛島之間的宿怨很有可能會隨著英國「脫歐」而死灰復燃。北愛最大的政黨民主統一黨一直在爭取「脫歐」,而都柏林的愛爾蘭政府則不斷敦促英國留在歐盟內。

4

 一旦「脫歐」,英國的對歐政策將何去何從?


 

最近的民調顯示,仍有55%的民眾支持「脫歐」,高出支持「留歐」的10個百分點。若23日的投票結果真是「脫歐」,那麼未來英國在處理同歐盟的關係時,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根據筆者從英國外交部(Foreign Office)獲悉的信息,如果英國最終「脫歐」,未來英國可能會採取有以下幾種模式的一種或數種來調整其對歐政策和與歐盟的關係。

第一,挪威模式。挪威、列支敦斯登和冰島或許可以為英國「脫歐」之後的路線提供選項。他們雖然都不是歐盟成員國,但仍是歐洲自由貿易協會(EFTA)和歐洲經濟區(EEA)的成員。在商品、服務、資本和人員四大自由流通的原則基礎上,EEA將上述三國完全納入到了歐盟單一市場之中,這樣的模式可以使非歐盟成員國享有歐盟經濟一體化的高度制度自由權。

在上述四大自由流通領域,非歐盟的EEA國家完全適用歐盟的法律標準,包括消費者保護和環保資質。儘管非歐盟的EEA國家使其難以左右歐盟的立法進程,但它們的代表也能夠參與到這些立法的準備和諮詢工作中,並享有向立法草案提出評論意見的權利。

第二,行業共同體模式。以成立於2005年的歐洲能源共同體為例,它旨在協調歐盟28個成員國同8個非成員國的能源政策,以在全歐範圍內形成一個統一能源市場。加入能源共同體,可以讓英國繼續獲得進入歐盟內部能源市場的權利。但這要求英國需採用與能源相關的歐盟法律法規,卻不具備對修改現有法規或制定新的法規的任何發言權。

這種行業共同體模式的建立初衷,在於推動歐盟同其他經濟發展和制度建設水平較低的歐洲國家在該領域的政策協調,因此,其中許多規則或許並不適用於英國這樣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體。

第三,瑞士模式。瑞士是EFTA成員,但並非EEA成員。瑞士仍在與歐盟就進入單一市場進行雙邊談判,這種一個行業部門接一個行業部門(sector-by-sector)的談判模式已經持續了20年,且有多達上百項具體的協議需要協商。然而,作為非歐盟成員國,瑞士並不自動與歐盟的政策和優惠待遇掛鉤。此外,瑞士同歐盟之間許多雙邊談判經常會受到其他領域談判的干擾。因此瑞士模式對「脫歐」後的英國而言,是個費時又費勁的選項。

第四,自貿協定/加拿大模式。這也是一種雙邊談判模式。歐盟—加拿大全面經濟與貿易協定(CETA)談了整整7年才談妥,尚未得到歐洲議會的批准。在類似CETA的模式下,英國可以同歐盟就一項深入且全面的自貿協定進行談判,這項協定將允許額外的商品、服務和資本進入歐盟內部的單一市場,但可能不會允許人員的自由流動。但是,英國將無法再參與到歐盟的政策、規則和標準制定過程中。

第五,無協議/WTO模式。在該模式下,英國與歐盟之間沒有特定的雙邊協定,它們之間的貿易將只受現有的WTO規則監管。這種模式最有可能出現在特定的貿易協定談判失敗之時,或在從舊協定退出到簽署新協定之間的過渡期。

事實上,即使公投的結果是「脫歐」,也不意味著現存的英國—歐盟聯繫機制「立即死亡」,歐盟仍允許英國有2年的過渡期,在這期間可以就一些貿易規則和市場准入機制進行重新談判。不過,無論是哪種模式,英國都要重新花費大量的精力和財力同歐盟重新商定相關談判規則和機制,從效率上來說,肯定大不如前。

5

為了防止「脫歐」成真,英國人正在努力


 

面對上述可能由「脫歐」帶來的不利前景,英國有許多堅持呼籲留在歐盟的聲音。英國政府近期在官網列出了留歐對北愛爾蘭經濟的十大好處,其中就有北愛民眾最為關心的邊界管制問題:留歐將使北愛百姓不用擔心從自己的土地上前往處於同一個島嶼的愛爾蘭共和國時還要被進行海關和移民審查,這對於在經濟和日常生活上仰仗愛爾蘭甚至多過不列顛島的北愛民眾而言將是極大的便利。

一些社會知名人士也為勸導民眾投票支持留歐而大聲疾呼。新當選倫敦市長的薩迪克·汗就在多家倫敦主流報紙上發表告倫敦市民的公開信,力陳倫敦乃至全英國的未來與歐盟的未來是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只有留歐,倫敦在經濟發展、民生改善、基礎設施建設、投資便利化、社會公共服務進步、市政安全等方面才有希望。

作為區域一體化最直接受益者之一的高等教育行業,英國的各大校園也成為了留歐力量最集中的大本營之一。筆者從訪學所在的華威大學了解到,該校現代語言學院院長肖恩·漢德(Sean Hand)利用校內網路系統向全體本科生髮送了一封帶有學院簽章的親歐電子郵件,敦促學生投票時謹記「學生和教員的自由流動」,對此,華威大學官方表態「教職人員有權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綜上可知,卡梅倫政府所希冀的,仍將是通過與歐盟重新談判英國在歐盟中的「特殊地位」來推動歐盟內部的機制改革,從中實現對歐盟更高程度的領導,「脫歐」公投只不過是在英國人認為自己的核心利益受損時出於歷史慣性做出的必然反應。然而,在事情愈演愈烈的當下,卡梅倫政府能否控制局勢、英國選民是否會繼續「任性」下去?在公投結果出來之前仍存在極大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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