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對聯面面觀
紅樓對聯面面觀
韓崇文
《紅樓夢》對聯的數量，位居四大名著之首。《紅樓夢》對聯的精華，集中在前八十回，即曹雪芹寫的對聯。《紅樓夢》中對聯份量最重的是紅樓第一聯。《紅樓夢》對聯是《紅樓夢》小說不可分割的有機組成部分。它不僅是《紅樓夢》這一文學宮殿的建築材料，也是其裝飾材料。對聯使紅樓大廈更富麗堂皇。因而，曹雪芹不僅是偉大的小說家，也是一個偉大詩人，一個偉大的楹聯藝術家。
紅樓對聯知多少
在《紅樓夢》小說中，有多少副對聯，還真的需要計算一下。一是曹雪芹明確指出這是對聯的計有二十一副。（有兩副各出現兩次）。二是回目聯。在章回小說中，回目都用對偶的句子。《紅樓夢》的一些回目，本身便是一副對聯。如第十九回回目：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三是結尾聯。章回小說中的結尾，有時有贊語。在《紅樓夢》中，有七個回目的贊語是用對聯作結的。第八回結尾聯是：
早知日後閑爭氣；
豈肯今朝錯讀書。
四是文中小結聯。章回小說正文中間，有時有個小的結語，《紅樓夢》在這種情況下，也用對聯。如第二十六回的文中小結聯是：
花魂默默無情結；
烏夢痴痴何處驚。
五是小說正文中的好多對偶語，也可看作是對聯。《中國藝術楹聯辭典》（裴國昌主編，瀋陽出版社1992年版），就收有好多副《紅樓夢》集句聯。如：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第五回）
輕煙迷曲徑；冷翠溫衣裳。（第十幾回）
再如第八回中，寶玉和寶釵的玉及鎖上的字，便是一副很好的對聯：
不離不棄，芳令永繼；
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此外，《紅樓夢》文中還提到過不少對聯，但未錄出。「痴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等處，都提到有對聯，但並未寫出。在五十三回中，寫道：「已到了
紅樓夢中第一聯
在《紅樓夢》中，首先亮相的對聯是：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對聯本身的含義較好理解，把假的當作真的，真的也成了假的。把沒有的當作有的，有的也就成為沒有的了。但是，此聯的意義絕不僅僅在於此。此聯的背後，隱藏著曹雪芹創作《紅樓夢》的意圖。曹雪芹為了避免在政治上因《紅樓夢》引來的禍害，逃避打擊。他把揭露封建社會的沒落，為封建王朝唱輓歌的真實意圖隱蔽起來。為小說被上了當時社會上流行的佛教的色空觀念。太虛幻境本身便是空的。在佛教中，真、有便是色，假、無便是空。書中寫的「好了歌」便是一個色空歌。好即色，了即空。好是真，是有，了是假，是無。好了歌是這副對聯的最好註解。對此，曹雪芹還怕人們不理解，又借士隱的口，作了「解」，其良苦用心由此可見。我們當然不能說曹雪芹沒有一點色空觀念。或者說曹雪芹思想中沒有中國古代的辯證觀念。如陰陽轉化之類的認識，但是，曹雪芹的此聯，重點是在讓人們相信色空，把統治者的視線引到色空上來，以達到其避禍的目的。
試解紅樓對聯味
《紅樓夢》中的二十一副對聯（指前八十回）大體上可分為三個類型。一是讖語寓意的，有九副；二是寫景抒情的，有七副；三是歌功頌德的，有五到。《紅樓夢》中的一些讖語寓意對聯，對小說中的人物、故事的發展、結果作了暗示、預示，這部分對聯，更加強了色空觀念的表現。
玉在櫝中求善價；
釵於奩內待時飛。
這是賈雨村高吟的一聯，聯意預示著賈雨村的發展，飛黃騰達。價通賈，賈雨村名化，時飛。聯中嵌入其名。此聯也可能寓意寶玉、黛玉、寶敘之命運。
身後有餘忘縮手；
眼前無路想回頭。
這是題於破廟「智通寺」的對聯，廟中一既聾又昏、齒落舌鈍的老僧在煮粥，這正是寧、榮二府未來境況的寫照。
世事洞明皆學問；
人情練過即文章。
此為寧府上房中的聯，尚有一幅《燃黎圖》，這一畫一聯，正寓意寧府在追求和嚮往「仕途經濟」。
嫩寒鎖夢因春冷；
芳氣籠人是酒香。
這是秦氏房中的對聯，還有《海棠春睡圖一幅，在香艷故事之中，預示秦氏將墮落。此聯在第十一回，寶玉探望秦氏時又重複出現。太虛幻境除了《紅樓夢》第一聯之外，尚有三副：
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
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春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為誰妍。
幽微靈秀地；
無可奈何天。
這三聯都預示著書中人物迷醉虛幻的環境，將為自惹的古今情、風月債付出沉重的代價。
煙霞閑骨骼；
泉石野生涯。
這是探春房內的對聯，小說說這是唐代名書法家顏真卿的墨跡，中間是宋代名畫家米芾的《煙雨圖》。此聯寓意探春的思想觀念。一方面想做一番事業，一方面又有著追求閒遊的山林賞吟煙霞的志趣。《紅樓夢》中的寫景抒情聯，主要集中在大觀園中，這七副聯是：
繞堤柳借三蔥翠；
隔岸花分一脈香。
寶鼎茶閑煙尚綠；
幽窗棋罷指猶涼。
新漲綠添浣葛處；
好雲香護採芹人。
麝蘭芳靄斜陽院；
杜若香飄明月洲。
三徑香風飄玉蕙；
一庭明月照金蘭。
吟成豆蔻才猶艷；
睡足酴醿夢亦香。
芙蓉形破歸蘭槳；
菱藕香深寫竹橋。
以上對聯除四、五兩副外，都生動地描繪了大觀園的山光水色、岸柳堤花，令人心曠神怡，在寫景抒情聯中，作者也不忘含有寓意，如「好雲香護採芹人」，便暗指元春為貴妃、如祥雲庇護著賈府。而四、五兩聯作者是作為寫作上有毛病的對聯收錄的，或不切景，或有抄襲，或才思貧脊，或只求藻飾，應引以為戒。《紅樓夢》中的歌功頌德聯有五副。
座上珠璣昭日月；
堂前黼黻煥煙霞。
天地啟宏慈，赤子蒼頭同感戴；
古今垂曠典，九州萬國被恩榮。
肝腦塗地，兆姓賴保育之恩；
功名貫天，百代仰蒸嘗之盛。
庚辰本批語云：「此聯宜掉轉」。即上下聯應換過來。
勛業有光昭日月；
功名無間及兒孫。
已後兒孫承福德；
至今黎庶念寧榮。
上述五聯雖為歌功頌德，但在《紅樓夢》中的作用都很重要的，
如果沒有這些聯，寧榮二府便會失真，便會遜色。
雪芹妙語論對聯
曹雪芹（1715——1763）正處在清代對聯走向繁榮的年代。與他同時代的鄭板橋、袁枚、孫髯翁、紀昀等均是撰聯高手，曹雪芹也深明此道。在《紅樓夢》中，他借用小說中人物之口，談論了許多有關對聯方面的見解，擇其重要的，略備一二。對聯作用大。曹雪芹認為對聯的作用不可小看。大觀園「偌大景緻，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也覺寥落無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撰聯要守律。曹雪芹認為撰聯要遵虛實、平仄、對仗的格律。「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厭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立意當為先。「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辭，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若是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那一聯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是象見了這景的。」要切景切事。在評論「麝蘭芳靄斜陽院，杜若香飄明月洲」一聯時說：「此處並沒有什麼『蘭麝』『明月』『淵渚』之類，若要這樣著跡，說起來，就題二百聯也不能完。」
（載《對聯》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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