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絕麗的罌粟——張愛玲 - Qzone日誌

 

   「倘使與你分開,我將只是萎謝了」,也不曉得如何就又碰上了這話,便止不住傷口的疼痛由表及裡的蔓延開來,想當初說這話時,張愛玲該不曉得最後她是要與胡蘭成分手的罷,如果知道了故事的結局便是萎謝了,她是否還會義無反顧地去愛呢? 

   或許還是會的,要麼她也便不是她了,這個依從自己內心的女子,又怎會因他的背棄而否決自己傾心戀呢。他是漢奸也好,是負心漢也罷,都是自己曾用生命去愛的那個人,那麼落難之時,又怎會冷眼旁觀。

 

   那麼孤傲的一個女子,肯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開出花來,內心滾燙的熱情又豈是尋常人能明了的,道義不過是披給他人的嫁衣裳,聽從內心的召喚,才是張愛玲這樣的女子去做的。 

   讀她的時候,還是懵懂年少的花般季節,記得父親說,小女孩還是不要讀張愛玲的書好,於是從他的書架上把她的書統統鎖進了箱子里,不讀她我倒並未有遺憾,因那時有太多的書讓我翻閱,一個民國女子的書是難以讓我有興趣的,倒是父親的舉動讓我頗為好奇。 

   心中存了這樣的心思,又怎可放過到手的機會。許是父親忘記了,許是故意而為,他再次離開家去遠方工作的時候,把鑰匙放在了書架上,這樣,我偷讀「禁書」的日子到來了。 

   箱子里放著許多父親禁止那時我閱讀的書,而我卻只先挑了這張愛玲的書來,一讀之下,便是中毒終身。現在仔細想來,她的書年少的女孩確實不該讀的,如若我這樣讀成一個痴狂之人,孤寂淡漠之人,並沒有什麼好的。 

  

    倘若第一本是《傾城之戀》,或者也就僅僅止於欣賞,偏偏讀的卻是那「文壇最美麗的收穫之一」的《金鎖記》,從此沉溺於她的文字難以自拔。 

 

   

    文字的毒藥莫過於此,她深入你的骨髓,讓你欲罷不能,只能任由其擺弄亂了你的心性,總還是那話,書還是少讀為好,性情總不會因你讀了多少的書就如何好起來,卻可能因你讀了很多的書而變得壞起來,書能亂性,這原也該是真理罷。

 

   這是潛移默化的,是不自覺地對文字的妥協直至投降。從前我是不承認,人怎會成了文字的奴隸,若此那麼文字便該是徹底放棄的,卻又不肯這麼放棄,偏要自己心甘情願去被她所左右。

 

    大抵人都說張愛玲的文字有驚艷之感,驚艷這詞用給張愛玲多少是庸俗了,卻轉念思之,她不正是那大俗至雅的女子嗎。胡蘭成在他的《今生今世之民國女子》中說:我常時以為很懂得了什麼叫做驚艷,遇到真事,卻艷亦不是那種艷法,驚亦不是那種驚法。 

    且不論這胡蘭成存了多少的真情真意在此文中,只這句話,想來張愛玲曾那般愛過此人,也並不枉然。

 

    只看那些文字的名,就讓人覺著一份稀罕:《流言》,《張看》,《沉香屑》,《琉璃瓦》,《花凋》。這幾年看時下那些不著邊際的書名看得有幾分厭倦了,人的思維與創造力萎縮到這樣的田地,也難怪張愛玲會說:我們下一代同我們比較起來,損失的比收穫得多。例如:他們不能欣賞《紅樓夢》。 

 

    胡蘭成,張愛玲愛過的那個男人,人生總有一些悲哀是避之不去的,沒有誰能為這樣的男人粉飾,即便他有那麼漂亮的文字,他說:張愛玲是使人初看她諸般不順眼,她決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更休想。張愛玲迎合於他的委屈,在文字中讓人心疼。讀了胡蘭成的這話,更覺這委屈之深尤甚於前。 

   記得早前讀亦舒,並不曾為她的文字多叫好,卻因《胡蘭成的下作》而大喊痛快。我因愛著張愛玲之故,對胡蘭成總也不忍用不堪之詞,但是卻很解氣亦舒的文字:所謂丈夫,是照顧愛護撫養妻子的人,願意犧牲為妻子家庭共過一輩子的人,自問做不到這些,最好少自稱人家的丈夫。

 

    這話幾乎道盡張愛玲悲劇的人生,她從來沒有一個可以託付的丈夫,即便是那個美國末流作家的賴雅。

女人,就算再強,也還是要有人可以依靠的,就算再清絕傲骨,也還是要一個可心疼的男人的。

   

   張愛玲終其一生,無所得,只握著滿手的蒼涼,枯倦的花朵,絕塵而去。 

   女子的幸福多靠男子維繫,孤標如張愛玲亦不能免俗。只是文章再好,不過悅的是他人,心底的哀與怨,喜與樂卻向誰說。那麼做一個張愛玲式的女人算不得幸福,女人的幸福也不會像她《談女人》中那般吧:有美的身體,以身體悅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悅人。 

 

   色彩之於她,是絢爛至極,是灰暗極甚,再艷麗的紅花綠柳搭配其身,是掩蓋不住的凄冷與哀婉,再黯然無味的低調隱匿,是傾瀉而出的高貴與典雅。她總能把兩種完全不同的色澤糅合得恰到好處,於是忍不住地沉浸在她營造的生前死後的世界裡,於是忍不住在撲朔迷離的流光溢彩之外截取一分溫與暖,冷與冰。 

   把世俗的氣概演繹成飛揚的冷艷,把落魄的情懷描繪成傳世的神奇,俯瞰人世間林林種種,塗抹成文字里意象萬千,盛名之下,誰挽一地的蒼涼,「成名要趁早」,那麼她是否有悔名之所累,終不及一個里弄街巷小婦人唇角之邊那抹淺淺的微笑。隨意揉捏而就的文字,冰涼刺骨的憂傷,孤歡寡合的性情,是否只是為了印證: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

 

 

    她選擇了決絕的姿態,遺世獨立塵世間,把那些關愛與關懷隔離在你心之外,任由別人蜚短流長,只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別人要她去做的,這份堅持與堅守,是人類最高貴的品性,被張愛玲獨自演繹成了上個世紀的經典,用細碎而犀利的筆觸,把人生的悲情涼意字字穿透,把世人的殘損缺憾娓娓道來,那些虛偽中的真實,那些浮華中的樸素,勾勒著那個時代的人生百態,文學是藝術化的歷史。那個寂寞而又不寂寞著的文壇,她是一枚凄迷絕麗的罌粟,那樣恣意而開,那樣顛倒著眾生的意亂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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