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量從娘胎開始？產婦提前剖腹釀悲劇

較量從娘胎開始？產婦提前剖腹釀悲劇

這是一個強調速度的時代，尤其在子女教育上，父母生怕自己的孩子被同齡人落下，這種較量甚至從娘胎里就悄悄開始了。

2011年8月30日，瀋陽某中學老師高小琛喜得貴子，雖然孩子才4斤6兩，他和妻子邸慧還是激動得抱頭痛哭。

然而，兩人喜悅的淚水還沒擦乾，醫生就告知他們，孩子患了新生兒肺炎，已經轉到新生兒病房。

聽到這個消息，高小琛立刻埋怨起媳婦兒邸慧來，因為他的這幾句埋怨，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氣暈了婆婆、摔傷了丈母娘，連姨媽都摻和進來。

按理說新生兒肺炎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病，憑藉現代醫學完全能治得好，怎麼會引起如此軒然大波？這事還得從邸慧7月中旬的一次產檢說起。

預產期9月末，可准媽媽就是想8月生

2011年7月中旬的一天，瀋陽某通訊器材有限公司會計、28歲的邸慧到盛京醫院做孕檢，胎兒一切正常，她很高興。回家的路上碰到同事小張，當小張得知她的預產期是在9月底，就惋惜地說：「你的寶寶要晚上學一年，我家寶寶恰好生在8月中旬，這樣就不耽誤上學……」

聽了這話，邸慧心裡一沉，她就是10月初的生日，比同班同學大一歲，等到上了大學之後邸慧發現，比起上學早的南方同學大兩三歲，大學時代的好友肖婷甚至比自己小了3歲。對於「晚上學一年意味著輸在起跑線上」這種說法，邸慧自己有著深刻的體會，本來高高興興的她，回到家時情緒已經非常低落了。

老公高小琛見邸慧這樣嚇壞了，「體檢結果怎麼樣？」邸慧沒言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高小琛一驚，連忙跑過來摸她的肚子：「有問題嗎？」

邸慧拉著丈夫的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高小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也不禁有些顫。看著他的緊張模樣，邸慧點了一下他的額頭：「瞧你，孩子好著呢，別緊張。我是想孩子的預產期是在9月末，這樣，孩子將來就得晚上學一年……」

聽邸慧這麼一說，高小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當什麼大事呢，不就晚上學一年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可不行，我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憑什麼我的孩子就比別人晚上學一年呢？一上學就落在別人後面，什麼也搶不上先。」

「那怎麼辦？」

「提前剖腹。」

「不行，專家不提倡剖腹，剖腹產出生的孩子會有很多問題的。」

「我已吃過晚上學的虧，不想再讓孩子吃這個虧。」邸慧嘟囔著，「晚上學一年，晚畢業一年，晚參加工作一年，戀愛結婚買房什麼都晚了，如今買房晚了一年，意味著比別人多花許多錢，不能讓孩子重蹈覆轍。」

不想再聽邸慧嘮叨，高小琛溜進書房上網去了。沒想到邸慧挺著大肚子追了過來，揪著高小琛的耳朵發脾氣。「姑奶奶，君子動口不動手。我這電腦開著呢，有輻射，你快躲開點。」

懷孕後，邸慧在家幾乎不上網了，工作時不得不用電腦也是穿著防輻射服。這會兒，她半嬌嗔半耍賴地說：「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在這兒站著，而且，我天天在電腦前坐著。」高小琛連哄帶勸：「小姑奶奶，你快點閃開，我打點資料馬上就完。」邸慧被小心翼翼地攙回了客廳。

高小琛將網上搜索的資料拿給邸慧：「你看，因為沒有經過產道的擠壓，所以缺乏生命中第一次觸覺和本體感的體驗與學習。這種體驗的缺乏雖然不會影響寶寶的智商，但卻容易讓他們產生情緒敏感、注意力不集中、手腳笨拙等問題。剖腹產的孩子免疫力低，由於感統失調還比較笨，易患小兒多動症，協調能力差，『濕肺症』嬰兒增多，麻醉對寶寶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剖腹產的成本太高，我看你還是放棄了吧。」

「我表姐和幾個同學的孩子都是剖腹，不都挺好嗎？而且表姐的孩子還特別聰明。我算的是時間成本，你不要拿這些東西來煩我了。」

高小琛還想辯解，邸慧已經「砰」地一聲關上卧室的門。高小琛知道妻子的脾氣，她原本就是個特別固執的人，懷孕後還添了蠻橫任性的毛病。懷孕3個月時，高小琛被邸慧發現背著她借錢給同學創業，當時非逼著他要回來不可。高小琛不肯，她兩整天不吃東西，並揚言如果高小琛不妥協，她就再堅持。那次，高小琛請來了母親和岳母，幾乎要給她下跪了，都不好使。最後，為了肚子里的孩子，高小琛豁出面子要回了錢，她才罷休。

雖然邸慧態度特別堅決，高小琛心裡還是覺得她不可能真的提前剖腹，但懷孕後的邸慧性情大變，萬一真的提前把兒子給生出來了呢？想到此，高小琛一身冷汗。

一意孤行，老公婆婆誰的話都不聽

老婆的固執讓高小琛頭疼，不僅僅是剖腹產對邸慧和孩子都不好，如果自己媽知道了這事肯定是一場大戰。一頭是親媽，一頭是孩兒他媽，自己夾在中間受氣，想想就讓人疲憊。

高小琛預想的沒錯，當母親沈靜得知此事後，先是吃驚繼而是憤怒。

「為什麼要提前生？」老太太的聲音已經因為生氣發顫了。

「她怕孩子晚上學一年，會輸在起跑線上。」

「這是什麼話？瓜熟蒂落懂不懂？懷個孩子不等他自己出來，硬要把他取出來，孩子能健康嗎？我不同意。」母親厭惡地皺起了眉頭。兒媳以前逼兒子要錢的任性勁兒已經讓她很反感，何況這事明擺著是兒媳婦荒唐。

「媽，你是領教過她的那份執拗，還是順著她吧。」

「你張嬸的孫子就是剖腹生的，現在一大堆毛病，又多動又膽小。如果你媳婦一意孤行，我就不去侍候她，愛找誰找誰吧。」

「媽—」高小琛為難地攤著手，他知道母親對媳婦的意見很大，現在他是受夾板氣。母親去修剪她的花花草草，不再理他。他拿著花灑過去，給母親的花澆水，母親推開他。「你這叫和稀泥，沒原則！你不知道順其自然最好嗎？如果有問題，不得不剖腹那沒辦法，好好的選擇花錢遭罪，你就聽之任之。回去，勸勸你媳婦，你要不行，我去。」

「媽，你去說？不好吧！」高小琛嘟囔著。母親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你們在做錯事還不管，那還是當老人的嗎？」高小琛無奈，只好攙著母親回自己家裡。

婆婆來了，邸慧忙笑臉相迎：「媽來了……」沈靜把兒媳愛吃的山竹放在桌上。高小琛討好地給母親和媳婦剝山竹。他不會挑，撿了一個皮還有些青澀的剝起來，很費勁，抱怨著：「這皮怎麼這麼難剝呀？」邸慧說：「你挑的這個不好，還沒熟透呢。」

沈靜忙接過話茬：「這水果，還講究個成熟度呢，生孩子天大的事怎麼能違反自然規律，要提前剖腹呢？」

一聽婆婆這話，邸慧知道丈夫已經告了密。她忙笑嘻嘻地解釋：「媽，我這也是思慮了很久才決定的，如果你孫子晚出生一個月，就什麼都落在別人後面了，要晚上學一年啊！我是吃過這個虧的，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再吃這個虧。時間就是金錢，我不能不算這個時間成本。」

沈靜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愧是個會計，真會算計。孩子還沒長全乎呢，就要把他拿出來？」

「媽，我諮詢過醫生了，孩子只要滿36周，身體各個器官已經發育完全，成活沒問題。」

「成活？我可是要一個健健康康的孫子！」

房間里充滿了火藥味，高小琛只好兩邊和稀泥。給媽倒了一杯咖啡，媽媽連理也沒理；他又給媳婦遞過一個剝好的山竹，邸慧反感地用手一撥，山竹「啪」地摔在地上，蒜瓣般的白色果肉爛成一攤。

沈靜敏感地看了兒子一眼，空氣變得更加凝重。高小琛看看妻子瞅瞅媽，他是誰也不敢得罪，只能用含糊的話語說：「你們的話都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麼？你只知道唯唯諾諾，一點血性都沒有，虧你還是個要當爸爸的人。」沈靜犀利地指責兒子。這讓邸慧非常厭惡，她知道婆婆是在指桑罵槐，借題發揮。但她不好發作，因為自己媽有糖尿病，將來還要指望婆婆給帶孩子呢。她強忍著說：「媽，你說得對，可我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的競爭多激烈啊，孩子如果一出生就輸在起跑線上，多不划算啊！」

沈靜打斷兒媳：「什麼也沒有身體重要，我寧願要一個健康的孫子孫女，這件事沒得商量，就聽我的。」

邸慧再也忍不住了，尖著嗓子嚷起來：「這也太過分了吧？是你生孩子還是我生孩子？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讓他什麼時候出來就讓他什麼時候出來，你還是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的好。」

沈靜一下子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兒媳會這樣對她，看看不懂事的兒媳婦、做不了主的兒子，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回家了。

邸慧也是一肚子氣，倒在床上啜泣，高小琛忍住火，看老婆哭得悲悲切切，只能哄她。這一哄不打緊，邸慧對婆婆的不滿全發泄到他身上了。

「我生孩子憑什麼聽她的？怎麼著？拿我當你們家的生育工具啊……」高小琛知道此時勸也沒用，抱住邸慧不管她說啥也不撒手。邸慧嘴上雖然不讓人，但她心裡也清楚，婆婆自打她懷孕以來沒少操心，自己和她弄得太僵老公的確不好辦。她語氣軟下來和高小琛商量：「我諮詢了很多人，現在有很多產婦提前剖腹生子，孩子都很正常。為了那百分之幾的概率，就損失一年的時間，太不划算。」

高小琛剛要說什麼，「如果你不同意—」邸慧威脅地瞟了他一眼。高小琛忙作揖：「這件事，我保留意見，但請你為孩子健康著想，別虐待肚子里的孩子。」高小琛生怕她再絕食或者不穿防輻射服沒命地上網，她說得出做得出。

高小琛私下裡已經跟母親拍了胸脯，可看邸慧的態度，他知道一定食言了。

子病母傷，產婦後悔要跳樓

8月24日，邸慧就住進了醫院。她跟主治醫生強烈要求在8月30日剖腹產。儘管醫生跟她詳細解釋了剖腹產可能出現的種種弊端，但邸慧覺得自己不會那麼倒霉攤上這樣的事。

8月30日上午9點，邸慧剖腹產下一個兒子，小傢伙的體重只有2.3千克，但看上去活潑可愛。望著粉嫩的小寶貝，兩人喜極而泣。高小琛對邸慧的怨氣一下子就消了，兩人商量著立刻告訴婆婆，她一定很開心。但就在這時，醫生告訴他們，小寶貝得了新生兒肺炎，需住院治療。

高小琛和邸慧一下子從幸福的頂峰跌入了谷底，邸慧急得直哭，高小琛忍不住抱怨她：「哭什麼哭，當初不是你非要剖腹產嗎？」

守在床邊的邸慧的母親余蘭聽到女婿這麼說，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兒：「這是什麼時候，你還火上澆油？」高小琛本來既揪心又上火，聽岳母這麼一說，煩躁地反駁道：「是我火上澆油還是你火上澆油？病的是我兒子！」

「你心疼你兒子，我心疼我女兒，不許你胡言亂語。」邸慧見媽和丈夫吵得不可開交，更加難過，禁不住委屈地大哭起來。

高小琛心煩意亂，他本想安慰妻子的，可卻衝口說出：「現在知道哭了，當初幹啥了？」見女婿對女兒這樣，邸慧媽媽氣得抓住女婿的衣領：「你混蛋，她剛給你家生完孩子就這麼對待她，你也太不是人了吧？」高小琛向後躲閃著，一不留神就栽倒了，同時把岳母也帶倒了。余蘭這重重的一摔，腿骨骨折了。

邸慧雖然堅決要剖腹產，但多少心裡也是有份擔心的，沒想到婆婆的話一語成讖。兒子住院，邸慧已經很揪心和自責了，母親又因自己摔傷住院，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一向疼愛自己的丈夫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邸慧甚至覺得不光婆婆，連老公也把她當成了生育機器，生完了，她就沒用了，也就不再心疼她了。

這回，感到深深絕望的邸慧，沒像以往那樣和高小琛哭鬧，出奇的安靜，連續3天，一句話都不說，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高小琛慌了，趕緊回家搬來母親幫他善後。

得知孫子剛落生就病了，沈靜心疼得捶胸頓足，嘴上雖然抱怨，但還是馬上跟兒子到醫院來照顧兒媳婦。到了病房，邸慧卻不見了。高小琛心裡「咯噔」一下，急得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快找去啊！」沈靜提醒兒子。

高小琛忙撒開腿跑了出去，醫生護士也跑出去和他一起找，終於在9樓一個最偏僻的窗口找到了癱坐地上的邸慧。原來，傷心過度的邸慧覺得是自己害了兒子傷了母親，產後憂鬱的她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縱身一躍，結束一切。可是，產後虛弱的她連爬上窗檯的力氣都沒有。

高小琛把妻子抱回病房，偎在妻子身邊大哭。「小慧，你怎麼這麼傻？你不能扔下我和兒子。」沈靜想勸勸兒媳：「一錯不能再錯，既然已經把孩子提前生出來了，就要把他健康地養大，可不能再丟下他不管啊！」

邸慧聽了這話突然哭號起來：「都是你，你這張老烏鴉嘴，你一直在咒我，你就沒安好心……」沈靜頓時呆若木雞，如同悶棍打在頭上，心口一陣劇痛。她捂著胸口，臉色慘白。

高小琛趕緊扶住母親。他對妻子輕聲說：「你可別胡說八道。」邸慧特別委屈，覺得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們還這樣對待我。她變得歇斯底里起來：「老巫婆，都是你害的……」

聽著她的叫罵，高小琛的臉漲得通紅，他一邊攙扶著搖晃的母親，一邊俯下身制止妻子：「媽都這樣了，快別說了。」

一聽丈夫還在指責自己，袒護母親，邸慧更加來氣，順手抓起床頭柜上的砂鍋蓋朝丈夫扔了過去。只聽「咣」的一聲，高小琛的頭上頓時血流如注。見兒子流血，沈靜當時就暈倒了。

高小琛的頭上縫了7針，母親因憤怒和驚嚇過度犯了高血壓住進社區醫院。晚上，從母親處回來的高小琛迷迷糊糊地守在妻子病床邊。他聽到了尖利的叫罵聲：「高小琛，你這個王八蛋，你和你媽一起欺負人啊！」他知道是邸慧的姨媽余芳來了。

高小琛忙迎出門去，余芳把他拽出來，掄起巴掌就是一個大耳光，打了高小琛一個趔趄。一心想給外甥女出氣的余芳根本不聽高小琛解釋，又撲向高小琛沒頭沒腦地打起來。高小琛不敢回手，只能以手護頭，狼狽得像只老鼠。

知道是姨媽和丈夫打了起來，邸慧的心裡火燒火燎般難受，她擔心兩人打出個好歹來，急得喊叫起來，可根本沒人接她這茬。邸慧一著急竟從床上栽了下來。這一摔，刀口竟撕開了，只好重新做了縫合手術。這麼一折騰，邸慧又患上了乳腺炎。她的情緒變得異常極端，有時一句話不說，有時又會說個沒完並瘋狂地撞牆自虐，歇斯底里。高小琛想守著妻子，可余芳不讓，每次都把他臭罵一通。、

「兒子還在醫院裡，邸慧已患上嚴重的產後抑鬱症，她姨媽守著她不讓我見……」一想到這些，高小琛就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堅決攔住妻子。因為這個剖腹產，家裡被弄得一地雞毛痛苦不堪。2011年9月下旬，接受記者採訪時，他不停地長吁短嘆，真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麼日子……

 （本文人物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