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懷楚長篇故事】明日又天涯（14）

林必達客車把袁煥田和黎碧玉載到了成泰大道 . 車上的袁煥田一路循著門牌號碼數著 , 一邊對照著他手上侯景用留給他的地址 . 最後 , 他吩咐司機把車子停下來說 : " 司機老大 ! 請你把車子停下來好嗎 ? 已經到了 ."

付過車資 , 下了車 . 袁煥田便偕同黎碧玉慢步走到一棟門前坐豎有一對雲石麒麟的三層樓房建築停了下來 .

袁煥田再次仔細察看門牌和自己手中的地址一下 . 待至確認無誤之後 , 才扣起門扉上的環扣輕輕敲了兩下 . 敲門聲很快便引發屋內傳來了一陣犬吠聲的回應 .

" 田 ! 小心 , 裡面養有狗 ." 黎碧玉很緊張的趕忙往袁煥田靠攏過來 , 同時緊緊地攬著他 .

" 不用怕 . 狗是人類最忠誠 , 最親善的朋友 . 只要妳對牠沒有惡意 , 牠是不會對妳怎樣的 ." 袁煥田輕輕摟著黎碧玉的肩膀 .

出來開門的是一位看來約莫頂多三十齣頭越南女子 . 一件無領三婆衣 , 黑褲 , 腳下一雙日本的塑料平底鞋 . 女子眉目長的甚是清秀 , 瓜子臉 , 一把長髮披肩 , 白晢的膚色中帶點微紅 , 真個堪稱得上是位紅粉佳人 . 而最教人著迷的 , 還是她腮邊那兩個微現的梨窩 . 若是嫣然一笑 , 則更加美豔動人 .

女子一雙眼睛骨碌碌的從頭到腳打量了袁煥田和黎碧玉夫婦倆好一回問 : " 請問兩位找誰 ? "

" 我們是專誠來拜訪侯景用兄的 , 請問姊姊是如何稱呼 ? "

袁煥田鬆開了摟著黎碧玉的手 , 一雙眼睛直勾勾 , 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這個女子 .

" 我叫雷氏金香 , 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 女子說完 , 跟著又朝站在袁煥田身邊的黎碧玉望了一眼 .

袁煥田輕輕 " 哦 " 了一聲 .說 : " 原來是侯大嫂子 , 真個失敬 . 我叫袁煥田 , 是尊夫的朋友 ." 跟著 , 又把黎碧玉向對方介紹 : " 這是我的太太黎碧玉 , 我們是有事來請教侯景用兄的 ."

女子再次目掃了袁煥田和黎碧玉一眼 , 然後說 :" 真不好意思 , 實在太不巧 , 景用他不在家 , 你們可否改天再來 ."

" 甚麼 ! 改天再來 ." 袁煥田望著眼前的雷氏金香猶豫了一會又說 : " 大嫂 ! 老實說 , 我跟景用兄是有約而來的 ."

正說間 , 背後傳來了一陣緊急的煞車聲響 , 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射了過去 .

侯景用回來了 . 在他後面還跟隨著一名濃眉大眼 , 虎臂熊腰 , 國字口臉的司機護衛 . 這個司機護衛除了鬍子略嫌多了一點之外 , 另人一眼望去 , 便顯見得他是一個很有正氣的人 .

" 煥田 ! 我有點事回來遲了 , 令你久等 , 真對不起 ."

" 景用 ! 你這是說那裡話 . 我知道你本來就是很忙 , 在百忙中的你 , 還要特別為我操這個心 . 論理來說 , " 真對不起 " 這四個字說的人應該是我 , 而不是你 ." 袁煥田說著 , 便趕快趨前和侯景用握手 , 同時也向那名司機護衛微微點了點頭 .

" 金香 ! 還不趕快把客人請到屋內坐 ." 侯景用邊說邊走到太太雷氏金香的身旁 .

" 你這個人也真的是 , 既然知道今天有客人要來 , 為甚麼不先告訴我 , 而又偏要這麼遲才回來 ." 雷氏金香不住在埋怨著 .

侯景用被太太埋怨一番之後 , 低頭望了自己腕錶一下 , 跟袁煥田原來約好見面的時間 , 的確是稍為遲了一點 . 而平時疼愛太太有加的侯景用生怕雷氏金香生氣 , 於是也顧不了在睽睽眾目之下 , 攔腰一把將雷氏金香攬到自己懷裡 , 同時還親了她一下 .然後一邊像是哄小孩般哄著她說 :

自古越南文化都是深受中國文化的薰陶 , 尤其對於孔儒禮教一道非常重視 . 像夫婦親昵這種舉止 , 是閨房中的樂事 , 絕對不能落入第三者的眼裡 , 否則就要受到別人指指點點批評 . 而雷氏金香卻想不到 , 侯景用竟會毫不避諱的在眾人面前來了這一下 . 一時間 , 她感到有點不能適應 , 滿臉通紅輕輕的 " 啐 " 了一聲 . 馬上就把侯景用推開說 : " 不要這樣 , 教人見了難為情的 ."

這一幕打情罵俏情景落入袁煥田和黎碧玉的眼裡 , 夫婦倆相對望了一眼 , 相互發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 至於司機護衛則始終一臉毫無表情的站在侯景用的身旁 , 他的一雙眼睛卻不停在黎碧玉的身上打轉 .

" 大家都別老站著 . 來 ! 我們一起到屋內坐聊聊去 . "

說著 , 侯景用左手摟著黎氏金香的腰 , 右手則向袁煥田和黎碧玉夫婦做了一個 " 請 " 的手勢 .

入到屋內 , 首先映入眾人眼簾的 , 是大廳正中央懸掛的 " 劍湖春曉圖 " ,

袁煥田素來對於漢字書法和古越南國畫都深有研究 . 他行前一看 , 便不禁連連讚嘆起來 : " 景用 ! 你真有辦法 .連南黎朝禮部尚書范登興的 " 劍湖春曉圖 "都弄到手 , 可真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

侯景用聞言望了袁煥田一眼 , 然後搖頭說 : " 老弟 ! 妳錯了 .這幅字畫是舊日這個家的主人家所擁有 . 當我一搬進來 , 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 ."

" 這樣說來 , 你的福緣可真的不淺嘛 ! "

袁煥田說完 , 他的目光又是一掃 . 他瞥見客廳中那套價值非淺的明朝紅木傢俱 . 他心裡在想 : 就憑你這麼一丁點兒個的卑微收入 , 但能求得有兩餐溫飽 , 則已是萬幸 . 那來這麼多的餘錢去添購這些貴昂的傢俱 , 想必然也是舊日主人留下來的了 .

雖然 , 袁煥田心裡頭是作如斯的想 , 但卻又不便多問 .

客廳的左邊有一道螺旋式的扶梯直通樓上 . 大廳天花板的正上方中央 , 是法國式的水晶吊燈 , 更顯得一屋美輪美奐 , 富麗堂皇 . 打自進入屋內 ,

袁煥田和黎碧玉一直留意到一種說不出的現象 .那就是整個大住宅相當恬靜 , 似乎除了主人家外 , 就未見到有一個下人出現過 .

" 像這樣的高貴住宅 , 沒有一個專供使用的傭人 , 實在是件美中不足的事 , 尤其是以今天的侯景用的身份來說 , 這好像有點委屈了他自己 " 袁煥田和黎碧玉在作如是想 .

" 來 ! 大家隨便坐坐 ."

侯景用很客氣的招呼眾人坐下 , 同時也吩咐太太雷氏金香去沏一壺茶來招待客人 .

眾人坐定之後 , 第一個最先發話的人是袁煥田 .

" 景用 ! 你現在這棟房子 , 比起以前那棟舊的要漂亮得多了 ."

" 那還用得著說 ! " 侯景用聽得袁煥田如此一讚 , 顯得樂不可支 . 然後 , 跟著又給以一種解釋 : " 不過 , 你可別誤會 . 我可沒有本事去賺取黑錢來購買新屋 . 不瞞你說 , 這棟房子是原來白天鵝梘粉工廠的一名董事給打資產抓去改造 , 黨和政府就把他的房子沒收之後 , 才來個借花敬佛 , 分配給了我 ."

聽得侯景用一說 , 袁煥田心想 , 你這番話總還說得坦白 . 正當他想要接腔的時候 , 而黎碧玉卻已搶在他前頭問侯景用 : " 主人要去接受改造 , 那他的家人呢 ? "

" 早就給發配到邊遠的新經濟區落戶 , 參加勞動革命生產去了 ." 侯景用望了黎碧玉一眼說 .

" 這棟房子好是好 , 夠派頭 , 夠氣勢 . 只可惜欠缺了一個傭人 ,. . . . . ."

袁煥田言猶未了 , 耳畔即時傳來了雷氏金香的聲音 ."

" 袁大哥此言差矣 ! 我現在可不就是現成的一個傭人嗎 ? "

眾人循聲抬頭望時 , 只見得雷氏金香正端著一個茶托子走了過來 .

雷氏金香把一盅盅沏好的茶 , 分別遞送到各人的面前 . 然後 , 挨近侯景用的身旁坐了下來 .

" 姊姊妳真是會說笑話 . 像妳這樣的女主人身份 , 卻要當作女傭來用 , 這豈不是太委屈了嗎 ? " 黎碧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 插了把腔 .

" 有甚麼辦法呢 ? 這個年頭 , 這種環境 , 請傭人 , 談何容易 .誰教景用他沒有那個能耐去掙多一點錢 . "

" 錢是有辦法去賺 , 不過得要慢慢來 , 而且還要從正途去爭取 . 我可不能像那些貪官 , 只懂得老是去壓榨老百姓的血汗錢 ."

侯景用說著 , 從茶几上拿起一包 " 黑貓 ", 取出了一根 , 先為他自己燃上 , 吸了一口 . 然後 , 再示意袁煥田說 : " 煥田 ! 我知道你一向都不大喜歡抽煙 . 不過 , 你要是也想來一口 , 那你就請自便 , 不用客氣 . "

聽得侯景用如此說 , 於是袁煥田也拿了一根 " 黑貓 " 為自己點燃上 .然後說 : " 景用 ! 你剛才說得很對 .有道是愛民如子 , 為人父母官者 , 必須要清正廉明 , 然後才得到全民愛戴 ."

" 好了 . 煥田 ! 談了這麼久 , 現在也該言入正題了 . 關於你的工作問題 , 我已經在國營越南紗廠替你找到一份差事 . 等會你趕快把履歷表填好 , 明天我可得帶你去見那位人事主管 . 至於嫂夫人 . . . . . . " 說到這裡 , 侯景用把目光投向黎碧玉 , 半響才又轉向袁煥田開口 : " 刻下我文書助理處正需要一名補缺 , 嫂夫人她正好可以填補上這個缺位 , 未悉她是否願意屈就 . "

袁煥田聞言 , 沉默不作聲 , 他用一種詢問的眼神望向黎碧玉 , 而剛巧也接觸到黎碧玉向他投來的一雙目光 . 四目相投 , 黎碧玉從袁煥田的目光裡 , 也猜到了他的心意 . 於是 , 即時不加以思考地就答允說 : " 侯大哥 ! 這個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 但不知道我甚麼時候才可以上班 ? "

" 嫂子 ! 如果妳願意 , 上班日期就定在後天吧 . "

" 景用兄 ! 那實在是太好了 . 只不過 , 我夫婦倆剛又遇到一件相當棘手的難題 . " 袁煥田歎了口氣說 .

" 是甚麼難題 , 你且說出來聽聽 , 看我是否也能夠幫得上你忙 ." 侯景用說著 , 把殘餘的香菸灰燼彈到煙灰盅裡 , 吐出了最後的一口煙霧 , 然後再用力把煙蒂捻息掉 .

有了侯景用這一句話 , 袁煥田便很放心把要重新填報人口調查戶籍 , 和唐老頭趁機會要敲他竹竿的事 , 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 .

侯景用夫婦都很留心地聆聽著 .

( 本第十四章完 )

---- 待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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