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渠《折梅詞》（乙未稾）

自敘

國朝以降，詞學衰微，六十年中，能詩者無慮千數。僅以詞論，只五六家耳。有網路以來，詩詞稍為復興，遍觀各大論壇，皆是蓬勃之表像，然所能稱者，皆道能詩。嘗有詩者謂吾曰：大丈夫居然塡此靡靡之音。

有言，詞者意內而言外也。劉熙云：詞，嗣也，撰善言相嗣續也。詩詞一道畢竟有別。蓋倚聲家初作詞，目中所見胸中所欲言皆出於幽窈詠嘆之情。其原出於變風小雅，騷人比興之旨，詞之幽隱，皋文所謂「不敢以詩賦之流同類而幷詠之」。其體雖微，然其旨自大，非深於比興者，不能知此境。

止庵雲「問途碧山」，碧山詞「託意隸事，渾化無痕」。蓋其言中有物，無空泛之言。吾人學詞必先求體格，次及神致，體格若是渾成，神致自到。神致由性靈出，而體格之至美，非由眞性情者不能見勝。

問之詞為何物，乃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亦有重拙大、沉鬱頓挫之格。此關乎人之性情也。要言之詞之句式長短不一於人之情感起伏有相似之處。為詞必於事物觀察必至，體會入微，如山川草木，風月蟲魚，乃至城市風景，無一不能入詞。唯應在事物中運用聯想，體會事物之榮枯興衰，寒暖變易，物我一體，方能臻於深妙之境。

高陽臺衚衕口見梅花稀落，因念昔日與舊友踏雨賞花，如今花發人不在，不禁愴然

踏雨車歸，探芳屐倦，孤懷聊趁春慵。歌斷櫥窗，霓虹還掛城中。時光又逐閒庭戶，延佇久、心事成空。甚迴頭、人意滄桑、淚點靑紅。　　十年俯仰今何世，賸江湖夜雨，桃李春風。誰理烏頭，如今也說愁濃。闌珊燈火依然在，怨天涯、人在街東。恁眼前、舊賞花稀，分付遊蹤。

探春渠二十年前課間玉蘭花下一蝴蝶飛過，撲而捉之藏之書頁，今無意檢出色淡黃而香未散因賦此解

畫荻哀思，虛堂戀夢，二十年來情緒。甃冷春燈，風侵翠幌，靜對暗香無語。喚起少年事，卻又怕、鶯愁燕住。空餘一點芳期，立盡天階星露。　　鵑外津橋誰渡。想畫舫亭亭，清遊南浦。翠微花眠，單車月伴，曾見當時歌舞。歎華年似水，再迴首、依然故土。門掩中宵，莫上危城高處。

　　長相思普寧寺有大唐相國閻立本墓，乙未清明驅車獨往憑弔

木已殘。風已殘。門裏桃花唾碧冠。斜陽異代寒。　　夢非關。淚相關。笛裂山陽曲未彈。疏煙共一船。

水龍吟乙未清明前二日遊江西三清山

　　空山蕩矣天風，柳溪深處寒芽短。絮雲凍雨，羣峰擁玉，拍潭聲緩。靈石飛來，明珠亂濺，紵衣都滿。看棲霞嶺上，琪花瑤草，有梧殿、登臨懶。　　太液霓裳重見。但蕭蕭，且聽鷗怨。龍鱗十丈，瓊英萬斛，夢迴人遠。錯放愁時，浩歌歸去，踏靑人面。到煙波九曲，板橋春水，已斜陽晚。

　　摸魚兒乙未春，見梨花於龍遊，花甚爛漫。後數日，見梨花於鹿城，花已蕭疏也

　　送春歸，春歸何處，花間小雨如許。匆匆見得花枝滿，轉眼落花南浦。君且住。看此際、亂花也過行人路。君應聽取。縱一舸江湖，春風三月，與我對花雨。　　梨花雨，昨夜欄桿又聚。花殘今已塵土。如今不怕花飛了，卻怕故人歸去。君莫誤。更何況、花香一點催春暮。問君住否。共與我將春，幾番消得，譜入翠華句。

露華桐花

玉簪凍折。看小徑殘紅，翠影交疊。錦鳳嗁空，還被風清吹拂。靜香到此無多，誤了露涼微月。殘妝裂、瑤裳褪去，一樣冰骨。　　孤花數片斜貼。恨燕支亂點，今也休説。負卻舊盟，輸他幾度幽絶。早是瘦損瓊肌，又見黛痕初結。今夜冷、家家閉門正雪。

高陽臺斜陽處過城北，香樟正落。白樂天有句雲「富陽山底樟亭畔，立馬停舟飛酒盂」，殊爲應景。乃騎行，一路落葉看不盡

薄日期陰，輕寒堆絮，城中閒數朝雲。綠樹紅樟，消他幾個餘春。千樓廣廈無人到，對東風、一樣斜熏。甚江南、燕子歸時，黯了紅巾。　　故園四月多芳草，縱落英流盡，都付薶塵。曾記當時，劉郎病過黃昏。年年重聽西堂葉，算聽來、都是愁痕。賸而今、立盡闌干，同賦深罇。

浣溪沙一春將逝花事蕭疏小樓慵坐賦此以爲餞春

舊宅城南月半弓。柳絲時候太匆匆。隔窗嬌眼覓還空。　　銀燭泡桐花下立，夜來誰語畫闌風。棲香無處可憐蟲。

微雨空簾睡起遲。年芳褪了柳千絲。庭前春事誤當時。　　午枕生涼翻被浪，篆爐香燼亂罘罳。東風無力映花枝。

紅到琉璃靉靆邊。綠楊風軟換華顏。我家堂下雨餘天。　　翠鳥倦嗁尋故跡，蠻花香重水沈煙。一春心事可人憐。

樓上愁心醉欲聽。五更天氣衹伶仃。提鞋還傍落花行。　　銀鼓漏聲圖畫裏，玉釵簾影一燈靑。夜闌人在半天星。

池館愔愔燕子家。今年燕子在天涯。蕭疏門外粉雲斜。　　風起焦紅看畫殿，雨前絮白鬥靑芽。夕陽紅到紫桐花。

鵲橋仙聞舊家河口蓮花已開，傍暮過之，唯有稀疏寥落，渾未見花在

採蘭芳涇，採蓮芳涇，已是聽殘嗁鴂。橋心一葉是江南，共誰宿、紫騮明月。　　北船相逐，南船相逐，兩兩馳過城末。無端腸斷未還家，望不見、天長水闊。

齊天樂登海寧廣福寺

夕陽紅到新亭路，城孤但聞蛩語。錦樹偎煙，枯楓送客，西風又橫高處。霜飆罷舞。賸一縷秋痕，離懷最苦。不許登臨，亂雲吹過半山去。　　天涯冷落倦旅。暮笳呼未定，都是愁緒。白石荒墻，斜欄舊寺，付與蒼茫今古。張燈淡佇。早負卻潮聲，斷腸尊俎。迴首西樓，亂鴉深夜雨。

熊盛元：「罷舞」、「倦旅」、「淡佇」、「夜雨」四處用去上，最得此調體氣。

水龍吟湘湖晚泊

斜陽還共歸帆，水天深處滄波渺。銀沙霜染，錦旗颭處，吟魂自悄。寒色侵衣，潮生壞寺，亂雲纔到。看枯荷萬里，疏煙正穩，都分付、嗁蛩老。　　忽値雨殘花小。倚欄桿、蓬茸正飽。番風狼藉，而今記取，酹懷孤抱。舊鴈纔來，壯遊此日，訝秋何早。但重城閒了，朱樓一角，有人兒倒。

熊盛元：歸帆隱隱水濛濛，浩渺滄波夕照紅。一角朱樓人自倒，醉來孤抱似山公。

龐堅：「飽」字奇警，「倒」字詼諧。

浣溪沙乙未寒食載酒城西

聽雨聽風舊寺邊，滿園花事有誰憐。燈紅酒綠一年年。　　腸斷而今天共老，舊歡無計破新顔。小樓人語古城間。

柳梢靑

小雨燈靑。寒侵舊院，殘柳煙輕。情緒增些，旅懷漸老，太不分明。　　東風一夜瞢騰。卻説道、儂愁未醒。鐘鼓將眠，晨雞欲喚，春冷如冰。

摸魚兒　西湖孤山亭餞行

甚天涯、登臨無地，江山誰問今古。十年人世蒼桑影，禁得幾多情緒。芳信暮。問持恨何人，不用憑高去。愁邊風雨。有翠幕湖天，客窗燈火，酒半起煙霧。　　休看取。閒了江南柳絮。惜春還被春誤。吳山越水繁華夢，無限靑衫塵土。迴首處。怕寂寞斜陽，刻意聞鐘鼓。嗁鵑更苦。賸門掩荒波，空城怨笛，彈淚斷腸語。

齊天樂　題沈石田《江干送別圖》

柳綿飛處香波杳，花落也無人境。流水荒溝，疏簾去燕，誰識此中幽靜。夕陽倦影。正風觸羅衫，酒殘都醒。立盡天涯，老紅吹起絳雲冷。　　而今人去未遠，淚眼空望斷，一湖煙艇。燈火連天，孤村又晚，如此江山誰聽。離懷暗省。漫重理弦絲，更添愁病。後約佳期，與君同賦景。

點絳唇客夜吳中

客裏姑蘇，千家看盡皆非是。十年夢寐。紅袖春衫淚。　　花月東風，此夜誰堪寄。燈火墜。引盃沈醉。霜浸長江水。

熊盛元：有黃仲則「千家笑語漏遲遲」之悲慨，一結宕開，而沈哀更甚，蓋「霜」不僅點時序，亦代指霜月，可與仲則「一星如月看多時」同參，惟彼天此水而已。

渡江雲甲申年冬雪後放舟湖上觀蘇堤橋下串月

海門風不斷，橋濱瘦雪，燈火兩三星。故家秋漸晚，蘸遍平雲，行客幾曾登。元衡都老，何處有、燕市豪英。人道是、荒寒在野，潮氣洗蠻腥。　　重聽。江山圖畫，片石興亡，一夢已伶仃。消幾度、南朝往事，殘霸傾城。繁華似水東流盡，迴首處，玉軫無聲。惆悵極、西江斜月孤明。

鷓鴣天　午日

熊盛元：清剛勁折，格近堯章。

一萼紅寄懷徐君，用白石韻

小墻陰。怪東風未到，紅萼已抽簪。桃李新殘，流鶯漸瘦，春事還自消沈。記當日、層城望極，賸野寺、何處聽鳴禽。翠袖人家，當壚促酒，斜背休臨。　　屈指百年塵世，料荊高已老，寂寞何心。名士風流，燕臺往事，多少懷抱無尋。算不負、頭顱拋擲，且休問、銷盡幾黃金。但得斜陽歸去，衹有煙深。

宴清都寄陳成昌丈

別後逢君晚。孤城靜，東風送盡寒淺。靑山經慣，江梅折罷，清商淒怨。梨花影裏愁多，聽翠鳥、小樓側畔。喚夢醒、碧月闌干，情懷休賦腸斷。　　天涯容易春深，題香舊句，前度重見。苔侵故徑，歸來步影，酒殘人倦。登高誰倚楊柳，算衹有、去年鶯燕。向更闌、夜夜燈紅，當時客館。

齊天樂　用大鶴山人韻賦蟹

老紅一背江湖路，天涯恰逢腸斷。蘆葉眠沙，夕陽照海，迴首西風撩亂。千山踏遍。嘆潮訊霜肥，菊黃曾伴。虎豹雄魁，橫行隄外浪蘋散。　　腴黃半殻又滿。共蔥薑料酒，舉觴棋戰。詞賦低吟，桐陰對雨，空憶年前盥琖。風華已換。記舊日重陽，野塘波淺。寒瀨愁聽，夢沈秋露染。

憶舊遊  題《秋雪庵觀蘆圖》

是秋心尋夢，雪浪霑衣，來泛蘭橈。有客知幽意，向疏煙深處，鶴子相招。隔年漫説羈旅，一例影飄蕭。看湖上飛蓬，湖邊瘦月，眞個蕭條。　　寒宵。蘆花蕩，已蕩了蘆花，恍似南朝。那計蒼涼意，便消磨況味，都入江濤。西風不管前事，天地一燈搖。待歸去飄零，霜天裂笛催暮潮。

熊盛元：「影飄蕭」、「一燈搖」之「影」、「一」，或用上，或用入，聲律極諧。清眞此二處均用入聲（「窗影竹花搖」、「楊柳拂河橋」），夢窗則一入一上（「飛夢逐塵沙」、「空壁掃秋蛇」），蓋上可代入也。至於結拍之第四字用入，則此調最喫緊處也。

淒涼犯　遊林和靖墓，用玉田「蕭疏野柳嘶寒馬」體四聲

衰楊幾縷蕭條盡，西風過、還帶秋色。雲暗石欄，燕聲在樹，暮城燈夕。靑蠅弔客。酒醒處、西山自碧。認依稀、斜陽紅影，不是舊陳蹟。　　前事今休語，倚遍危樓，愴悲何極。飄零至此，甚天涯、倦懷空積。且説荒雞，漫驚到、江湖夜笛。待歸來、吳霜萬點向水驛。

一斛珠夏夜風鈴

風吹畫閣。梵香錦雨過檐角。古燈分影渾閒卻。十二朱闌，有個人驚覺。　　我亦紅塵悲命薄。相思原在珠瓔珞。泠然聲起愁難著。響破空山，與夢憐漂泊。

龐堅：通篇較渾成，惟恨古意太濃耳。

劉夢芙：寫在佛閣聽鈴聲而悲命薄，然未斷相思，自憐漂泊，詞情淒婉。

渡江雲題水墨動畫片《山水情》

遏雲吹欲斷，峰迴野闊，萬里寄愁心。霽山千嶂碧，去國身涯，行客倦登臨。鍾牙不遇，何處有、流水知音。還道是、冰清拍碎，猶自淚痕侵。　　沈吟。霜蘆鐵管，雪浪孤舟，記前番鴈噤。渾未忘、燈邊吟袖，廬側聽琴。別時惟見靑靑草，問此間，尊酒誰尋。風漫起，落紅一地春深。

蝶戀花秦少遊有「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句，意境甚美，用其意

風蹴飛花隨水去。去不分明，夢裏春歸處。欹枕小樓天欲暮，江南處處多楊絮。　　梁燕一雙羞對語。十里欄桿，有個人人否。閒了畫眉愁幾許，隔窗又聽櫻桃雨。

沁園春乙未端午，陳成昌丈招遊南塘，分韻得「兮」字

花亦香兮，歌亦發兮，酒何濁兮。道添盃來者，知音能幾，攜缾狂客，腥啖其誰。城上陰晴，人前憂樂，側帽題詩胡不歸。櫓聲斷、恰行舟曲港，艾葉空肥。　　浮生碌碌何爲。奈鏡裏靑絲雪雜堆。算書間松鶴，齋空雨響，夢中蕉鹿，天淡雲微。才也如斯，貧還至此，世味紗窗薄是非。歸去後，把樓頭短笛，一夜橫吹。

點絳唇　夏雨孤城，夜讀李珺詞，時復有飄零之感。用其韻和之

燈火江南，夜深猶聽天橋雨。斜風閉戶。不許人高處。　　畫角孤城，偏惹相思去。渾無語。長亭千樹。遮遍誰家路。

熊盛元：下片融入白石老仙《長亭怨慢》詞境，小令而有如此筆力，殊不易也。

踏莎行　題碧山跋《保母帖》用其「題草窗詞卷」韻

　　江月愁人，南朝宮調。採薇山下春寒少。紗窗一夜酒醒時，前生今世憐芳草。

大夢成非，浮生閒抱。遊人遙指西城道。黃花開處是江南，門前但看煙波老。

熊盛元：「紗窗一夜酒醒時，前生今世憐芳草」，大是妙語。

賀聖朝過望海樓

欄邊一派商聲發。萬燈星在睫。怒潮欲到望海樓，滿空城黃葉。　　亂雲走馬，滄溟墜月。有孤光未歇。魚龍來弔舊山河，聽灘頭風獵。

小重山江城夜坐

樓外天寒鴈自鳴。市聲初到耳，教誰聽。當頭河漢遽然驚。霓虹起，忽有夜鈴聲。　　行客自飄零。風煙來此地，與潮生。廿年看遍大街燈。紅旗上，一片月臨城。

金縷曲　乙未生辰自述

今又生朝矣。問天公、功名富貴，幾時如意。元也書生無一用，滿口奇談而已。消磨盡、年華似水。暮雨寒潮剛換得，莽愁城、一派蒼茫地。鴻鴈杳、未曾寄。　　文章詞賦無心理。對瀟瀟、風燈秋水，干吾何事。願得黃金三千斛，交個美人知己。但攜手、死生同契。依約江南樓上望，酒醒時、人在秋聲裏。花葉老，玉笙起。

八聲甘州　雷峰塔圮後七十餘年，於壬午重造，內中竟裝有電梯。乙未八月二十七日，陳成昌丈於微信群中傳來雷峰塔舊像，鴉背斜陽，殘山賸水，令人悵惘。因賦此闋，用陳蒼虯同調韻

越千年風雨太瀟瀟，斷潮掛輿梁。閲六街天淡，蘋煙柳卷，金粉錢塘。迴憶當時歌舞，香噀禮宮裝。幷作西湖水，多少凄涼。　　靑白如今何處，賸更更更鼓，遠送靈光。把靑燈古佛，忍淚付君王。鎮殘山、浮屠壞掉，問誰人、鳳笛隔蒼茫。銷瘦盡、有鴉聲處，如此斜陽。

法曲獻仙音陳家祠堂觀越劇團演唱會檀板金尊古調泠然霓裳羽衣如癡如醉個中情境言語不能道

褶子蟒袍，銀刀法仗，蹚馬梨園身段。扇障釵鈿，四工腔調，場上璧人柔婉。踏步影靑腰展。開元舊歌管。　　徵商變。袖含香、霧生象琬。深嗔媚、催趁衣裝半面。休要譜宮商，爛銀餅、霓街天晚。閒話三生，盡磨去、冷熱冰炭。把千花幽夢，付與金尊檀板。

望江南乙未重陽詞

重九節，少小住永嘉。水閣園門漁鼓戲，蒼南漁鼓一城纖月木犀花。看遍萬千家。

重九節，少小住永嘉。鬆脆江蟶添米醋，九層糕點就茶花。九層糕風物屬誰家。

重九節，少小住永嘉。佩插香萸縫玉袋，吾甌習俗：重陽縫茱萸香袋。自登湖畔賞煙花。黃菊酒旗家。菊花酒

重九節，少小住永嘉。客過一雙魚石首，吾甌俚俗：見客至，手空無物，曰：有石首魚一雙來饋，以石首音似赤手雲。來看十里蘆添花。秋雨隱人家。

重九節，少小住永嘉。小市靑街鋪稻麥，舊坊西巷賣蔆花。風景兩三家。

重九節，往事復如煙。毛竹屋前新睡覺，阿婆為我煮江鮮。過了許多年。

高陽臺雨夜閒坐，口佔一首，用裴韻珊韻

雨氣聲乾，簾陰酒窄，空齋讀罷蟲書。揀盡寒衣，西風染遍秋初。消魂不在千燈處，共千燈、閒坐何如。問年來、一半相思，一半模糊。　　從來心事無聊甚，隔千山萬水，迴首成孤。料是天涯，誤他鴈字蕭疏。而今翻怕消息誤，睡醒來、夢也都無。倚欄桿、有個人人，敲碎銅壺。

念奴嬌乙未立冬登燕子磯眺長江

孤亭一角，隔危欄聽水，客帆如霧。老盡樽前，但目送、如此河山誰主。萬象鴻蒙，數峰倒掛，猶有西陵樹。天涯倦矣，白雲相對清苦。　　蒼茫登臨無地，江風吹徹，倚斜陽今古。漫檢征衫，不自覺、驚到傷心詞句。菰蘆灘頭，殘燈石畔，空逐寒潮去。苔階坐冷，與誰同賦秋鷺。

唐多令　乙未過秦淮桃葉渡，撫今感昔，聊賦此解

蘆葉滿蘭橈，斜陽第幾橋。又西風，冷過寒潮。桃葉渡頭桃葉在，曾記否、舊南朝。　　客影暗飄蕭，湖天一望遙。算無端、魂也難招。賸有秦淮金粉氣，空負卻、未全消。

調笑令

陽月。陽月。雨後桂香季節。蟬兒尙未還家。蟲蟲爬上翠瓜。瓜翠。瓜翠。別是人間有味。

減蘭小城見月

蕭齋無話，明月一輪窗影下。月色憐人，不許愁顏添淚痕。　　當時年少，轉角街頭誰擁抱。城市天空，自是人間有夜風。

蘇幕遮

雨絲絲，風靡靡。良夜瀟瀟，人在疏窗裏。小睡醒來愁不起。下了銀燈，冷了鴛鴦被。　　酒邊詩，詩上淚。字字相思，書遍紅箋紙。鴻鴈迢迢何處寄。萬水千山，付與君知未？

連理枝

我在楓林路，君在秦淮渡。雨釀輕煙，風吹小霽，殘寒正苦。賸年年倚遍碧欄桿，把心思誰訴。　　欲向江南去，欲往君家住。想見君家，又添閒事，許多情緒。望高樓黃葉鴈連天，共秋聲一樹。

摸魚兒本事

恨人間，有情最苦。教人相對無語。因緣自古皆過客，消盡世間兒女。纔暗許。又散去，眼中從此了無趣。斜陽幾縷。把斷鴈魚箋，蘆花錦字，心事付塵土。　　長門賦。金屋當年何處。凋零幾回柳絮。千金易買相思句，難願死生同聚。君記否？天教與，雕梁乳燕成凄楚。清歌弔古。任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我自聽風雨。

掃花遊水繪園憶董小宛事

埋愁此地，在水繪園西，風燈秋雨。賣花小路。聽珍禽怨抑，舊遊在否。我亦憐心，一片相思盡許。覓何處。算彈指風流，老去情苦。　　往事堪細數。記舞袖當時，添香眉嫵。夕煙萬樹。把蛩聲揉碎，弔曾千古。背手斜陽，漫遣鈿箏玉柱。黯凝佇。揜閒門、又傳簫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