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來,等一等自己的靈魂:從「快樂」到「慢樂」的生活哲學

慢下來,等一等自己的靈魂

 

 

 

「慢」其實並不一定意味著壞,而慢生活讓我們有足夠的耐性去關心糧食和蔬菜,去關心種子什麼時候發出一顆芽,而秋天又是從哪一片落葉開始的。

  16年前,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寫了一本小說《緩慢》,在這本書中,他講述了這樣一個關於「快慢」的時空交錯的連環故事。

  一天,米蘭·昆德拉和妻子薇拉開車前往法國一個賓館參加學術晚會,這個賓館是由一個古老的城堡改建而成。來參加當天學術晚會的人群中,有一個來自捷克的昆蟲學家,因為政治原因20年前被罷黜為一個建築工人。此外,還有一個整日鑽研如何在電視上「舞蹈」的政治家,一個企圖靠勾引政治家完成自己舞蹈的女電視製作人,一個年輕的學生文森特和一個女招待員。他們匆匆聚在一起,觥籌交錯,看上去好不熱鬧。但最後這些人都極為不堪:捷克昆蟲學家受到嘲笑,被人打;文森特在泳池邊和女招待交媾,居然陽痿。結果,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儘快緊遺忘這些不堪經歷。

  與此同時,米蘭·昆德拉還描述了發生在該城堡的另一個18世紀的故事。

  該故事講述了一個年輕騎士被一個「T夫人」勾引,在夜晚與T夫人於花園中散步、做愛、再做愛。T夫人很享受與騎士相處的時光,她把與騎士的良宵盡量放慢,而她確實做到了,她把這個夜晚深深烙印到騎士的記憶中,而騎士則帶著一份抹不去、也不願抹去的回憶慢慢地離去。

  夜晚過去,清晨悄悄來臨。此時,最精彩的時刻到來了,米蘭·昆德拉居然讓18世紀和20世紀碰了面:「慢」的時代和「快」的時代的兩個年輕人在即將離開城堡時站在了一起。一個是文森特,他希望趕緊忘掉昨夜自己在游泳池邊陽痿的狼狽狀態;一個是年輕騎士,他則希望在回家的路上慢慢回味昨夜的偷情。後來,兩個年輕人交談了幾句,但發現都很討厭對方,都不願意到對方的時代去生活。

急躁的中國人

在米蘭·昆德拉筆下,「慢」是指沒有汽車電話的18世紀,出門要靠篤篤悠悠的馬車,消息要靠磨磨蹭蹭的信件,那時候還有「遊手好閒的英雄」。而這些到了「快」的20世紀,鄉間小道、林間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了,在機器革命後,生活被裝置上發動機,開足了馬力,於是我們開始了轉瞬即逝的生活,再也慢不下來。

  雖然米蘭·昆德拉要批評的是20世紀的法國社會,但書中描述的那些人和事、場景和故事、急躁和不耐煩,仿若是當下中國活生生的寫照。

  當下國人,都趕時間。吃飯要快餐,寄信要快遞,坐車要高速公路或者高速鐵路,坐飛機要直航。能坐電梯絕不爬樓梯,能加塞兒絕不排隊,能走後門解決的事絕不通過正當途徑。

  不僅如此,整個國家也在趕時間。五年計劃,十年經濟總量翻翻,增長率不能低於8%,城市房屋壽命只有30年,5年的教育壓縮到3年完成,門前的道路一年中要被挖3次。

  英國文化協會日前做了一項非常有意思的調查,每個城市隨機抽取1000名成年市民,測量市民在隨意情況下走過60步所需的時間。結果顯示:香港人走完60步平均只需要10.8秒,上海人需要12.3秒,北京人需要12.6秒,重慶人最慢,需要27.3秒。與此相對應的是,羅馬人需要30.7秒,而巴黎人需要37.4秒。

  我們都患了「不耐煩症」,不能慢,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我們似乎都在趕一場盛大的約會,但那盛大約會究竟是什麼呢?

  對,那約會就是死亡。

  當代表中國速度的和諧號動車,在溫州將40條鮮活的生命匆匆送走後,有人呼籲,「中國,請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一等你的人民,等一等你的道德,等一等你的良知。」其實,那只是無力的呼籲,我們根本等不了。

  根據中國醫師協會、中國醫院協會和北京市健康保障協會聯合發布的《2010年中國城市白領健康白皮書》顯示,超過八成受訪者認為自己處於亞健康狀態,僅有一成多受訪者自認為健康。最常見的慢性疾病有脂肪肝、甘油三酯升高、頸腰椎病、高血壓、高血糖、痔瘡、超重肥胖等。覺得自己「很糟糕,有慢性病」的比例達到了13.72%。在所有受訪者中,七成受訪者睡眠存在障礙,超過五成的受訪者特別容易疲勞。

  復旦癌症女教師于娟沒能夠讓中國人慢下來,她用生命和血淚寫作的博文雖然成為網路經典語,但那只是別人的故事,我們都不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什麼讓中國人慢不下來?

1984年,柏楊到美國愛荷華大學演講,他這樣講中國人不喜歡排隊的性格:「台北排隊只算半截排隊,上車排隊,本來排得好好的,可是車子一到,卻像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立刻土崩瓦解,爭先恐後。英雄人物殺開血路,跳上去先搶座位,老弱殘兵在後面跌跌撞撞,頭腫臉青。」

  後來柏楊在其著作《醜陋的中國人》里進一步質疑了國人不排隊的習慣,他說「火車汽車對號入座,座位是鐵定了的,真不知道為啥還要猛搶。」

  可惜柏楊沒有給出自己的解釋,所以後人幫他完成了,最被接受的版本是:國人習慣從眾,認為越多人搶的東西一定是好東西,由於缺乏獨立思考,導致盲目跟從。

  但真的如此嗎?

  或許這些人只說對了一小部分。國人愛搶,蓋因供需不均、社會結構不穩定和現代科技所致。

  試想,假如房子低到一個月工資就可以買一平米,那麼還用得著徹夜排隊嗎?試想,假如每所學校的師資都一樣,還用得著削尖腦袋將自己的子女送進名校嗎?

  龐大的人口基數,而可供分配的資源又少,這種嚴重的供需不均衡直接導致了國人凡事喜歡搶,從出生搶床位,到臨終搶墳地,從頭搶到尾。

  供需不均導致的急躁可以通過擴大供給、減少需求來均衡,但是社會結構不穩定導致的急躁卻無從改變。

  因為社會結構不穩定,導致分配機制不完善和不公平,或者有分配機制卻根本無法執行,這個時候權力上位成為唯一的王道,所以往往形成的局面是:權力通吃。因而你總在擔心,如果這個機會不抓住,就被社會拋離了;如果你現在乖乖排隊,那麼就一定會有人打尖。所以我們一定急躁,不顧規則。事實上,也沒有什麼規則和公平,抓到手的才是硬通貨,排隊等待的永遠都只是願景。

  除了供需矛盾和社會結構不穩定外,還有一個很重要元素使我們慢不下來,這就是科技。

  想想現代社會的幾乎所有發明都在解決速度問題。以前交通主要依靠驢車和馬車,現代社會則發明了汽車、火車,進而又發明了飛機、火箭;以前我們用一個月來等一封信,現在我們用10分鐘來寫一封電子郵件;以前我們用十天來抄寫一本書,現在用10分鐘來複印一本書。速度似乎是我們解決問題的唯一法寶。

從「快樂」到「慢樂」的生活哲學

現代社會通過流程的標準化和管理的科學化,使得追求速度成為了可能,所以在現代語境中,標準化往往意味著快,而快的就是好的。

  但這導致了人作為主體的存在主義危機。米蘭·昆德拉將之歸結為一個「存在主義數學方程式」:慢的程度與記憶的強度直接成正比,快的程度與遺忘的強度直接成正比。也就是說,「快」是反記憶的,而「慢」才是記憶的親密夥伴。所以,人們往往願意記住愉悅和歡樂的東西,而非痛苦和苦難。從這個層面上說,「快」其實也是反愉悅和反歡樂的。

  所以,當人們飽嘗現代社會的速度之苦時,一股慢生活的風潮開始在歐美流行開行。20世紀80年代末,義大利開始興起了「慢城運動」,一個名叫奧維亞托的小城拒絕快餐店、霓虹燈、汽車等現代文明的象徵,倡導返璞歸真的傳統生活方式,以慢慢品味生活的樂趣。後來奧維亞托成為「慢城」的「範本」。目前,全球已有100多個城市加入「慢城運動」。

  除了「慢城運動」外,「慢游」、「慢餐」、「慢愛」、「慢讀書」、「慢設計」等生活方式也在全球流行開來。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慢」其實並不一定意味著壞,而慢生活讓我們有足夠的耐性去關心糧食和蔬菜,去關心種子什麼時候發出一顆芽,而秋天又是從哪一片落葉開始的。

  要慢下來,其實很簡單,只需擯棄那些社會強加給你的價值觀,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找到你最在乎和最樂意做的事情,然後以你的節奏去做。僅此而已,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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