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修憲公投開啟：「黑天鵝時代」歐元何去何從 || 熱點聚焦

周艾琳／文

不要看義大利曾經孕育出悠久燦爛的羅馬文明，但該國政府一直處於極其不穩定的狀態，70年間政府換屆竟然高達60多次，政府的任期大多只有一年多。究其根本，在於義大利立法效率低下的憲法制度。也正是為了改變這一現狀、使改革措施更易推進，北京時間12月5日，義大利將啟動「修憲公投」。需要注意的是，這並不等同此前英國的「脫歐公投」。儘管如此，在這一「黑天鵝」頻頻飛出的2016年，一切衝擊都令市場憂心忡忡。

那麼這個修憲公投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公投？公投結果會是Yes還是No？一旦失敗，義大利是否將同樣面臨英國脫歐般的風險？這對歐元、歐洲一體化前景意味著什麼？這又對全球經濟、金融市場有何深遠影響？一切疑團都有待解開。

需要明確的是，雖然稱為「公投」，但修憲公投不等於脫歐。不過，一旦修憲公投失敗，並且民粹黨上台，則可能會觸發脫歐公投。

話又說回來，為何倫齊政府會開啟此次修憲公投？

本屆義大利政府（內閣）並非傳統大選產生，而是2014年前內閣解散後臨時組建，因此根基不穩，其合法性總是遭到在野黨的攻擊。同時現任政府在參眾兩院並不具有全面優勢，僅對眾議院（席位50%以上）有掌控權，在參議院中席位則不足40%。由於參眾兩院具有均等的立法權，而為了加強內閣既有的權力，獲取兩院的控制權，利用效率低下作為理由提出修憲公投，以此來削弱參議院鞏固當前的政權。

修憲方案是今年9月提出的，擺在倫齊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在兩院都獲得三分之二以上的支持，二是進行公投。第一條路倫齊沒能走通，所以第二條路成了唯一選擇。

如果公投獲得通過，參議院將不再有權對政府進行信任投票，320名直選議員也直降至100人，其中74人將由總統直接任命，而非選舉產生。實質上，義大利的兩院制將告結束。

在倫齊看來，義大利的核心問題在於制度的癱瘓，因此他認為只有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政府才能防止利益團體阻擋改革推進，因此倫齊認為必須通過修憲來使改革更易推進、使國家更便於治理（governable）。

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讓莫內講席教授丁純對筆者表示，此次公投失敗的可能性較大，不少義大利主要反對黨不贊成這項修憲公投。倫齊也表態，一旦公投失敗，他將辭職。

最新民調顯示，贊成和反對的人數比例分別為55%和45%，但其中仍有13%的投票者表示猶豫不決。

當前最令人擔憂的是，一旦修憲公投失敗，民粹政黨上台概率攀升，而五星運動黨則屬於在野黨中的民粹政黨，其支持率較高，且其對歐盟現狀不滿。因此，若五星運動黨上台，則可能效仿英國啟動退歐公投，增加了義大利退歐的風險。

不過，丁純認為，不必過度擔憂義大利脫歐。首先，根據歷史經驗，即使倫齊辭職，也可以組成專家型臨時政府過渡（technocratic caretaker government），五星運動黨並不會100%上台；此外，即使上台，義大利脫歐的概率也不能和英國同日而語，歐盟對於義大利的重要性遠大於英國。

丁純也強調，即使修憲公投失敗，也不代表支持脫歐的五星運動黨就一定會上任、舉行真正的脫歐公投，現任政黨仍可能重新組閣。「只是這會造成義大利政壇的混亂，且不利於歐洲一體化和歐元。但高度一體化的現狀仍利大於弊，只是未來歐元、一體化的進程如何推進，這將考驗歐盟領導人的政治技巧。」

儘管如此，丁純仍然認為，義大利對歐盟的重要性遠遠大於英國。他表示，英國脫歐並非歐洲一體化的生存危機。「英國是歐盟大國，但並不是德國和法國、義大利這樣的歐元區的核心成員國，英國曾一直是歐洲聯合的旁觀者，加入歐盟也沒有成為完全成員國，歐盟一體化取得的兩大成果——申根協定和統一貨幣，英國均置身其外。倘若義大利、法國和德國脫歐，對於歐盟才是滅頂之災。」

好在，義大利民眾仍傾向於留在歐盟。早在英國脫歐後不久，法國輿論研究所於6月28日至7月6日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支持留在歐盟的義大利民眾為59%，德國則為81%，比上次2014年11月調查時增加了9個百分點。

比起公投，政治不確定加劇了義大利經濟頹勢、繼而衝擊全球市場的可能性，已經引起了各界更大的關注。

歐債危機以來，義大利仍復甦乏力，這也被視為威脅歐元前景的風險因素。

丁純表示，義大利人均GDP仍停留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水平，勞動力市場僵化，銀行不良貸款比例近年來持續上升至18%高位，僅次於希臘，位居歐洲第二；其債務對GDP佔比高達133%，在歐元區中位列第二。如果義大利債務違約，那麼將出現救助乏力的情況。

「英國脫歐的衝擊引發全球對歐洲的擔憂，這也徹底暴露了義大利經濟金融風險，加速投資者逃離義大利銀行股。」丁純告訴筆者。眼下，義大利銀行業的困局似乎是最危險的。英國脫歐後的第一天，義大利部分大銀行股價暴跌逾20%。7月初，義大利與歐盟委員會關於銀行債務重組談判陷入僵局的消息傳出之後，銀行違約概率激增，義大利第三大銀行西亞納銀行的CDS價格飆升。

此前，歐洲銀行業管理局公布的一項最新壓力測試結果顯示，義大利西雅那銀行在本次測試中墊底——核心資本充足率在設定的環境中降至-2.2%，如果該行的壞賬得不到妥善解決，將有可能引發義大利銀行危機，造成整個歐元區的銀行業混亂。

在擔心義大利脫歐、歐元區解體之前，更令金融界人士擔心的似乎是「歐債危機2.0」。

若將眼光放得更遠，義大利的亂局將可能重創歐洲一體化進程。

「英國走了之後，義大利就是歐元區的三巨頭之一，公投失敗就意味著改革失敗，加劇政壇混亂，即使不脫歐，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政府領導，整體結構性改革就會更加拖延，義大利會漸漸衰弱，整個歐洲一體化就會更加危險。」丁純告訴筆者。

當前，歐洲一體化極度考驗歐盟的政治技巧。

丁純介紹稱，歐盟分為兩派，以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代表的「聯邦派」主張，歐盟有必要通過更多的一體化措施來克服危機，包括在歐債危機方面，加強歐元區一體化，解決制度缺陷問題；在難民危機方面，形成歐盟統一的難民政策，增加歐盟機構邊境管制權力；在應對恐襲方面，應將成員國情報交流機制化。

另一派可稱為「政府間主義者」，例如英國領導人。此外，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認為，任何推動新一體化的想法都是不合時宜的，必定會遭到民眾的反對，這一派在英國脫歐後明顯佔據了上風。「聯邦派」的「更加歐洲化」的設想若要實現，則需要交出「更多主權」、賦予歐盟更大的權力。但由於近年來歐盟成員國國內極端主義、民粹主義勢力崛起，各國政治家一直對簽署新條約的想法十分謹慎，而英國脫歐對「聯邦派」而言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然而丁純也強調，歐洲一體化走過了幾十年，政治、經濟、外交的一體化程度已經很深，利益仍大於弊端，且解體成本巨大。當前，如果要讓各成員國繼續甘心讓渡一些利益，就必須強化其對歐盟的「認同」。

一方面，在民粹主義盛行的當下，如果容克等急於希望深化一體化進程、逼迫成員國加速讓渡主權，一體化可能適得其反，因此此時「退一步是為了進兩步」；但丁純也表示，「歐盟就好比騎自行車，若不用力往前騎，就會自行倒退，因此這時極度考驗歐盟領導人的政治技巧。」 

最後，一切政治、經濟的不確定性都意味著金融市場波動性將會抬頭，交易員又愛又恨的外匯市場好戲也即將上演。歐元／英鎊（EUR／GBP）或呈現趨勢性套利機會。

國際頂級投行摩根士丹利在2017年前瞻中表示，「歐央行的持續寬鬆政策，以及歐洲政治不確定性將利空歐元。」

在上一次議息會議上，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表示：「沒有人想要突然停止QE。」他稱，每月800億歐元的債券購買計劃將持續到2017年3月末，有必要的話，會將該計劃延期。

另一方面，摩根士丹利也預計，英國未來已經沒有新的利空，2017年1季度或迎來最後一波貶值。該行預計2017年底歐元兌英鎊目標位0.77。2017年1季度或迎來英鎊的最後一波貶值。之後英鎊將維持在此水平，由於歐元區的政治不確定性增加，因此可以逢高賣出歐元／英鎊，2017年底目標位0.77。

12月1日，歐元集團主席Dijsselbloem表示，歐盟可能找到讓英國獲得單一市場准入的方法；同一時間，英國退歐事務部長David Davis表示，若獲得單一市場准入的最佳協議需要，英國將考慮向歐盟繳納預算付款。兩位官員講話期間，英鎊大漲近80點，對美元升至1.259附近，英鎊至此已經反彈到了10月8日閃崩10%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