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同性平權 | 愛情、婚姻和政治

關於同性平權運動，我們目前手裡的牌：耽美腐女文化，高校彩虹社，以及，李銀河老師西西弗斯式的兩會同性婚姻提案。           

5月24號下午，台灣「大法官」做出釋字第748號解釋，認為現行法令未保障同性婚姻、「違憲」，要求主管機關在公告後2年內，修改相關法律。換言之，台灣最晚2019年5月24日同性就能結婚了。                                                            

前不久我們做了一期關於「親密關係」封面報道，我選擇了一對男同性戀人作為採訪對象。在跟肖恩和奧斯卡二人交流的過程中，我最大的感觸是，他們之間的信任，比我認識的任何一對異性戀或夫妻都要無間。

我跟他們見面那天，倆人去看了對戒。實際上，他們為了結婚，取得合法婚姻關係，已啟動前往塞班的移民計劃。整個過程當然需要一筆可觀的資金。所以他們的方法是，先將奧斯卡的房子賣掉，用來做前期投入，之後所有手續辦妥了，再把肖恩的房子變現。

其實這種操作方法，任何一個成年人多少都會考慮到，這樣一來，對奧斯卡來說，就存在風險。資金量多大，信任就有大。但轉念一想，他們已經在一起七八年，所積攢的信任，的確足以去辦這件事。如果一切都可以如此量化的話。

之後，他們準備喜糖，舉辦小型宴請召告天下，既溫馨又浪漫，跟任何一對異性戀人無異。肖恩說這段時間他倆被問最多的問題就是，如果彼此之間已經如此信任，又何必要去領那個證呢？一張紙有意義嗎？

這張紙，太有意義了。

儘管「相愛不分男女，相愛只是你和我」這類標語，更能打動人心，但同性戀婚姻合法化，其實並不是一個只關乎愛情或浪漫的議題。

實際上，在現代社會的法律體系里，婚姻關係包涵了權利和義務。一個最日常的假設場景是，當你的伴侶昏迷住院，作為跟他最親密的人，卻無法履行簽字權益。你怎麼辦？此外，這張紙還涉及到諸如遺產繼承、收養子女等一些只有合法配偶才有資格承擔的權利和義務。

所以肖恩和奧斯卡會決定移民。因為從整個社會層面去考慮，也沒那麼簡單。一個實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社會，往往還有之後兩步需要考慮，一步是學校性別平等教育和多元化，另一步是收養政策，因為如果一旦承認同性戀婚姻合法，後兩步又沒有跟上，這些家庭的孩子又會受到歧視和排擠。

更何況，同性戀能結婚，本身就是一項社會認可，是人格尊重的一部分。

祁家威三十多年來在台灣引領同性戀平權運動，也不可能只是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祁家威被台灣媒體稱為「同運先鋒」，從歷史角度看，祁家威儼然是台灣同性平權運動的領袖式人物。1986年，他作為第一個公開出櫃的同性戀，到台北地方法院公證處請求公證結婚。實際上，一年前，台灣已將同性性行為「除罪化」。這是祁家威第一次嘗試，不只遭到拒絕，還被以「違背社會善良風俗」為由關進看守所。

這次事件幾乎可以稱作台灣同性平權運動的開端，祁家威在之後的三十年里，也逐漸成為象徵式人物。1994年，祁家威再次向內政部官員表示，希望能同意同性婚姻，最後決議稱「現行《民法》所謂之』結婚』，必為一男一女結合關係，同性之結合則非屬之。」2013年，祁家威又有過一次被拒絕處理的婚姻登記申請。

祁家威

在今年申請大法官釋憲之前的2001年，祁家威就已經申請過一次，當時的答覆是「不予處理」。

與此同時，台灣還發生過若干次有重大影響的相關事件。

其中現在看來尤為重要的是2000年的少年葉永鋕離奇死亡事件。屏東國中的這位十五歲少年，因為女性氣質長期遭遇校園霸凌，最終，他被發現死於學校廁所。這件事直接推動了「性別平等教育法」在台灣中小學的實施。這種施加在孩子身上無形的影響，在社會學家看來，可能是所謂「文明的進程」中最為深遠的影響之一。

十多年過去，按照《台灣社會變遷基本調查》的數據，2015年，有59%的接受調查者支持同性戀結婚權，而且高等學歷、年輕族群的支持率更高超過80%。而這一代人成長起來，如今正是中流砥柱。過去三十年，還有一些細小卻十分硬核的改變，比如2002年起軍隊開始面向同性戀者及雙性戀者徵兵。

同性婚姻支持者在台北市內舉行集會，號召「求同存異」

美國從「石牆事件」至2015年全美同性別婚姻合法歷經四十多年，英國社會的同性戀「除罪化」發生在1967年，及至同性結婚合法正式生效是在2014年。每一個社會的同性平權運動，都有平權領袖以及背後無數個默默影響周圍人的普通個人，在做持續幾十年的努力，而這幾乎是同性戀獲得大範圍內社會認可的唯一可行之路。

台灣也該到獲得成果的時刻了。

實際上台灣目前對同性戀者的認可度已經非常可觀，大部分人對「別人家的同性戀子女」早就完全可接受，但當面對的是自己的子女時，才會反對。按照祁家威的說法，行百里者半九十，這最後一步的確是最難的。

但無論如何，「地平線上的曙光是越來越亮了」。

在亞洲版圖上，新加坡最高法院2014年確認一條法律合憲，對參與「嚴重猥褻」行為，即同性性行為的男性可判處兩年徒刑。馬來西亞仍希望通過訓練營改造「陰柔」青年。韓國總統文在寅在競選策略上也是堅定的「反對同性戀」。論寬容度，整個亞洲能與台灣地區比肩的只有泰國。

所以「釋憲」事件後的台灣，被許多人稱為「亞洲之光」。但實際上，在台北，早有十年歷史的台北威明堂，在同性戀心目中，是像巴黎拉雪茲神父公墓里奧斯卡·王爾德墓碑一樣的存在。台灣還有諸如類似同志文化節、電影節這樣的大型活動正在影響人心。

2003年開始，台北每年都舉行同性戀驕傲大遊行，去年的「愛最大」演唱會也聲勢十分驚人，實際上，台灣願意為同性戀平權宣傳的公眾人物，也非常多。僅是今年「國際不再恐同日」，參與反歧視宣傳的藝人就有115位。尤其是遊行，本來也是一項政治意味濃重、特別容易獲得社會影響的優質傳播活動。

蔡依林與田馥甄在「愛最大」演唱會上同台演唱《明了》

台灣的政治人物中，馬英九和蔡英文都是同性戀支持者，2016年參加總統競選時，蔡英文公開表態支持LGBT群體，「在愛之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這實際上從側面反映出台灣社會的整體趨勢，畢竟，競選策略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數據的直接體現。

比如在美國，無論是政治人物，還是公司企業，參加同性戀遊行，支持LGBT群體，都成了門「挺好的生意」。

2015年，美國最高法院判定「全美同性別婚姻合法」，許多人認為這項裁決是奧巴馬被許多人稱為一手促成。但他2008年首次參選美國總統時，對同性婚姻的公開態度其實是「不贊同」，因為其時，黑人教會內對同性戀婚姻的反對態度是激烈，為了爭取更多的選民，奧巴馬最終選擇了爭取黑人教會的選票。

2015年6月26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判定「全美同性別婚姻合法」，支持者歡天喜地

按照蓋洛普機構（gullup）的數據，美國2008年，支持同性婚姻的公民是40%，而直到2012年大選時，支持者已超過反對者，也正是在這一年，奧巴馬正式表示支持，事實上，他當時的副總統拜登，就有一個已婚的同性戀女兒。

所以有人說，台灣目前同性戀婚姻合法化的進程，其實也與蔡英文的政治賣點關聯密切。台灣政治人物們，也逐漸發現，隨著社會對他們的認可，支持同性戀平權，將是項有力的政治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