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塵封歷史記憶 回望五十年前婚禮
法制晚報訊 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我和媽媽、爺爺與錢士玉兩家合住在土改時分得的一個小四合院。不久,爺爺在1941年被日本鬼子燒毀的舊宅基地上蓋了三間東廂瓦房,我們便遷新居了。
爺爺是位飽經風霜的白鬍子老頭兒,他有兩個拐棍,一個是三兒子王振寰給買的「萬壽山」拐棍,還有一個就是他的大孫子——我。只要爺爺出去串門,這倆拐棍都要隨行。
從村井沿東側路北的家裡出來,往東經過王振國家,再往前三五米左拐,進衚衕往北,一走到衚衕盡頭,路西有三間草房,那個院子就是二大爺王振周的家。1956年仲秋時節「黃道吉日」的一天,喜鵲喳喳,二大爺家宗林哥娶媳婦,吃罷早飯,爺爺便領著我吃喜酒去了。
二大爺宅院內外打掃的乾乾淨淨,大門口、窗戶和屋內的板櫃都貼了大紅囍字。大門婚聯「同心結閃紅葉色,連理花飄金桂香」。堂屋婚聯「俊英桃花紅錦繡,宗林銀燈引玉人」。新房婚聯「百年佳偶,一世良緣」。院里人來人往,賀喜的、送「份子錢」的絡繹盈門,滿庭院一派喜慶吉祥的氣氛。
二大爺、二大媽、宗林哥及眾家人都穿戴一新,尤其是宗林哥,那小伙兒喜上眉梢,笑容滿面。
東屋裡炕上坐的有四爺王文敏、爺爺王文翠、七爺王文祥和鄉幹部楊德海,地下板凳上坐的是王振剛、王振海和村幹部侯鳳山及沏茶遞水的人,滿屋子都飄著茉莉花的清香。宗如哥見七爺茶碗里沒水了,忙起身給倒了滿滿一碗茶水。七爺道:「你這傻孩子,怎麼端啊?記住了:茶不斟滿,壺嘴不能指人。」
西屋則整潔亮麗,一個人也沒有。炕西頭放著大紅綢子的兩鋪、兩蓋。地上棗紅板櫃的中央放一個梳頭匣子,兩側各放一座銅製囍字,囍字上還頂著一個銅元寶,元寶中插一支紅蠟燭。板櫃兩頭各放了一個小坐櫃。我和占元、淑德等幾個孩子推開門進去在地上玩了一會兒,又跑到炕上去瘋鬧,二大媽進屋把我們哄了出來,說,這是新房,到院子里玩去!淑德邊走邊問:「奶奶,那被子角里裝著什麼東西,挺硬的?」二大媽回道:「棗兒、栗子、花生,小孩子家,說了你也不懂。
院子席棚下擺的幾張八仙桌旁也坐滿了人,有的嗑瓜子、剝花生;有的用火鐮打著火,拿煙袋吧嗒吧嗒地抽旱煙;有的在山聊海哨,根本沒我們小孩待的地兒。
「叮鈴鈴、叮鈴鈴……」大門口響起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一位臉龐白凈,戴著黃框眼鏡的老頭兒推車進了院兒。二大爺連忙上前拱手相迎,陪著走進了東屋。我好奇地問宗昌哥,他是誰呀,我二大爺對他怎麼那麼客氣?宗昌哥回道,你二大爺的好朋友,縣醫院的西醫何大夫,叫何青山。他還會說日本話呢,解放前常給日本人看病,屋裡北牆上掛著那張,戴眼鏡騎馬挎軍刀穿日本軍裝照片里的人就是他。
猛然間,大門外又傳來了「嗷——嗷」的驢叫聲,金叵羅的大姐夫婦到了。宗芬姐把胳膊肘挎著花包袱的大姐從驢鞍子上攙下來,和右肩披著褡褳(又稱「衫馬子」)的大姐夫走進了屋。
我、占元、淑德等幾個孩子在院子里的人群中胡鑽亂竄,又讓二大爺給轟到街上去玩了,並吩咐道,你們幾個在當街上瞧著,花轎從東邊來,一進村就趕緊來告訴我。宗伯哥找了些高梁秫秸稈,讓我們幾個孩子房後頭玩「觸擱擋」。
馬栓子(王宗田)和二白郎(王宗財)、大成也湊了過來,大伙兒玩的正高興,忽然從楊德榮家東邊傳來嗚嗚哇哇的嗩吶聲,隨之又看見了紅色的轎頂,我趕忙跑回去向二大爺報告了。
二大爺、二大媽聞訊和院里的人出門迎候,宗喜哥在四根小木棍上分別捆住一掛小紅鞭,點燃後交給我和占元、馬栓子、二白郎四個小男孩,讓我們飛跑著向花轎迎去。大成問宗喜哥,大叔,花轎從東邊過來多繞遠啊。宗喜回道,從西邊去的,轎回來時不能走去時的路,這是規矩。
騎驢接親的大媽和跟腳的宗義先到了,隨後前去押轎的宗喜嫂子和跟腳的宗德陪著送親的人也到了。兩位送親的女子到大門口先後從驢鞍子上下來,二大媽和宗先嫂子忙上前攙扶,大家前呼後擁,相互道喜,歡歡樂樂地走進了二大爺宅院。
緊接著鼓樂齊鳴,悠揚激越。衚衕兩側人如雲集,熙熙攘攘。一頂披紅結綵的大花轎,從北衚衕東口的斜陡坡處走來,宗周、宗國、宗信、宗文哥四個在花轎前後左右各手持一個紅紗燈籠,大花轎顫顫悠悠從渤海寨石家抬到了溪翁庄二大爺的家門口。
大花轎走到衚衕口東約一、兩丈遠的衚衕南側,隨著三大爺王振東的一聲「落轎」,小紅鞭清脆悅耳,二踢腳響徹長空,劈里啪啦響成一片,音煙繚繞,碎紅遍地。
落轎前,轎夫抬著轎三起三落,又稱「蹲性子」。新郎走到轎前用弓箭向花轎虛射了三箭。
兩名頭戴紅絨囍字的女子上前,掀開轎簾把一塊冰糖放入新娘口中(取嘴甜之意),然後把身著綠褲、紅祆,上掛銅鏡(俗稱照妖鏡),腳穿花鞋,蒙著紅蓋頭的新娘扶持出轎。盛妝艷服的新娘腳落在地上鋪著的紅氈上,再由兩個小夥子往前倒用接鋪紅氈,以示代代相傳,吉祥如意。
在大門口內還給新娘設置了路障,新娘子跨過一個嶄新的馬鞍子,又邁過一個炭火正旺的火盆,才被攙進屋。聽大人說,「馬鞍子」寓意是表示平平安安;「火盆」寓意是表示紅紅火火。
席棚下的八仙桌面上擺放著點心、花生、瓜子和茶盤、茶壺、茶碗,桌四周是長條板凳。八個抬轎夫圍坐在桌邊休息,八名吹鼓手們坐在桌旁開始演奏婚禮進行曲。
人們一陣忙亂,在院子里擺上了一張八仙桌和兩把太師椅,桌上放了一隻盛滿紅高粱的斗,鬥上插了一張弓、一支箭。銅香爐上插了幾炷點燃的香。香爐前還放了一桿秤。二大爺、二大媽眉開眼笑地端坐在椅子上。
新郎、新娘兩人在二大爺、二大媽前並肩站定。主婚人三大爺王振東宣布:新郎、新娘首拜天地,回拜父母,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合巹。
當新郎新娘拜天地之時,兩位送親的拿出一個綉著龍鳳呈祥圖案的紅色門帘,掛到了新房門上,大媽拿出兩個紅包酬謝掛門帘的人,據說這是王昭君出塞時流傳下的吉祥俗。
禮畢,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娘蹬著炕沿下的高粱口袋上炕,坐定後應由新郎上前揭開新娘蓋頭,宗林哥卻遲遲不動,倒像他是新娘,臉羞得通紅。宗喜嫂悄悄拉了下宗林哥的衣袖,努了努嘴兒示意,宗林還是猶猶豫豫的。宗昌嫂遞過一個秤桿,指示道,去,把蓋頭挑下來!宗林這才躊躇地接過秤桿,揭下了新娘的蓋頭,新娘粉面含羞真像朵盛開的紅牡丹。
接下來,金叵羅大姐端酒進屋,新郎新娘飲了包巹酒。現代稱為「交杯酒」,示意新婚夫婦自此成為一家,永結百年之好。妯娌們為新娘開臉、上頭、更衣,等候吉時「上拜」。一位接親的問,晚上鋪炕疊被的是誰呀?宗昌嫂回道,你放心吧,全合人。全合人鋪炕,預示新人夫妻恩愛,兒女雙全。
大媽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合歡餃」進屋,用筷子夾起一個「合子」讓新娘嘗,並問道:「生不生呀?」新娘嘗了一口連聲回答:「生、生!」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依照婚禮程序,在主婚人三大爺王振東引領下開始「上拜」,即新娘拜見家族長輩:首先,祖父輩:四爺王文敏、五爺王文翠、七爺王文祥、文榮奶奶;其次,拜見父輩:王振剛、王振海、王振喜;王振合、王振發、王振德;王天明、王天玉。新娘行跪拜禮後,受拜長輩分別遞上紅包,給拜錢。我們幾個小孩子則在人群里瞎轉,一會兒抓把花生,一會兒偷塊兒點心。
吃喜酒的、看新娘子的街坊鄰居,爭相向前擁擠,院里院外人頭攢動,那氣氛歡天喜地,熱鬧非凡。
忽然大門口外傳來了清脆的打板聲,原來是一個四五十歲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左手持打狗棍,右手打竹板。那竹板打的極有節奏,嘴裡唱的都是賀喜歌詞,聽大人說,這叫唱喜歌。二大爺王振周出門掏出些錢來,又讓人給盛了一碗飯菜,那個叫花子千恩萬謝,挾著打狗棍走了。
整個庭院賓客如雲,四八席(寓意四平八穩)盤碗擺滿了桌面,婚宴開始了。送親的講新娘如何上頭開臉,怎樣抱轎;接親的說新娘上轎前要吃半碗離娘飯,和父母灑淚告別,以示難捨難分。
酒過三巡之後,二大爺帶領新婚夫婦到各桌敬酒。上菜的、燙酒的來往穿梭,遞壺的、斟酒的手忙腳亂。真是喜氣洋洋,頌聲充耳。轉眼一天的忙碌即將結束。皓月當空,白銀般幽靜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新房。新婚夫婦如膠似漆,美滿愛情,不須絮說。我們這些小孩子撿了些沒放的小鞭炮,又模仿白天的情景,玩起了過家家的遊戲。
(王宗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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