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13

第一百四十八回:曹咎輕出失要地,楚漢相峙廣武山

  時年六月下旬,漢王不用大軍,與夏侯嬰二人共乘一車,北渡黃河,馳入小修武(今河南修武縣東北)。再往北去,便是趙地,距離韓信、張耳的河北軍大營已然不遠。

  二人到了小修武后,秘密找一館驛歇下,對外只宣稱是行商路過,並無一人懷疑。第二日凌晨,漢王令夏侯嬰駕車,火速馳入韓信軍營。入了軍營後,漢王悄聲走進韓信大帳,當場將擱在木案上的大元帥印信取過,就去帳外調集河北大軍,令他們南下救援洛陽。當時,韓信、張耳各自酣睡未起,隱約聽見帳外有喧嘩聲,又驚又怒,連忙起身查看到底是何緣故。出帳一看,原來是漢王駕到,連忙跪拜接駕。

  漢王見韓信、張耳衣冠不整而來,假意發怒,斥責他二人戒備不嚴,說此時若楚軍殺到,何以應敵?韓信冷汗直下,只顧磕頭賠罪。漢王這才怒色稍緩,當即下令:沒收韓信大元帥一職,令他重新在趙地招兵買馬,儘快伐齊。

  韓信得令,心中暗怒道:我既已失了印信,又沒了兵馬,如何招兵,如何伐齊?正當他尋思該如何推卻此事時,漢王那邊又下一令:即日起,加封韓信為漢相國,總督伐齊一事;另封張耳為趙王,總攝趙地大小事務,並協助韓信招募兵卒。

  韓信、張耳二人遂又大喜,忙磕頭謝恩。雖說這個「相國」只是個虛職,但足以說明漢王發怒是假,想要調走兵馬是真。重新招兵就重新招兵吧,趙人天生好勇,又有「趙王」張耳相助,何愁不能重新集齊十萬大軍?韓信恭敬接過「相國」印信,答應漢王:三個月後,一定出兵東征齊地。

  搞定韓信、張耳之後,漢王既得了二十萬大軍,好戰之心又起,遂下令全軍南下,開赴洛陽與項羽再戰。卻說河北將士之中,有一人名叫鄭忠,頗有些見識,當下說漢王道:「項羽英勇難敵,大王切不可與之再戰。不如先行駐軍修武,堅守不戰;另派良將南下,相助彭越猛擊楚軍糧道。楚軍糧道若斷,必撤軍而回,到那時,再趁虛追襲楚軍身後,方為必勝之策。」漢王從其言,果然令親信劉賈(劉邦堂兄)、盧綰(劉邦好友)率輕騎二萬南下濮陽。彭越既得了漢軍相助,再起兵馬,沿著梁地向東一路殺過去,將「彭城——滎陽、成皋」中間這一段的大小城池十七座,悉數攻下。

  攻下城池之下,彭越盡遷城中軍民北上,然後下令:「放火,將所有繳獲的糧草,全部燒掉。」

  很快,尚在攻打鞏縣的數十萬楚軍,斷糧了。

  楚霸王聞訊後暴跳如雷,他何嘗不知道這是漢軍的慣用伎倆,就是要逼得楚軍回救。那樣,漢國的洛陽危局自會迎刃而解。但不救又不行,「滎陽會戰」打到現在,打得就是後勤,而這正是楚軍最大的軟肋。

  唉,手下已無良將可用,還須得寡人親自出馬。楚霸王無奈之下,放棄了攻佔洛陽、鞏縣的打算,撤回主力去疏通糧道。臨行前,他知道成皋、滎陽二地關鍵,因此特留親信曹咎鎮守成皋,鍾離昧鎮守滎陽。與二人約定道:「無論漢軍如何搦戰,你等切不可出擊。只需堅守十五日,寡人便可平定梁地而回!」二人唯唯諾諾,連口答應。

  卻說這二位守將之中,鍾離昧有勇有謀,身為楚軍將領中最為優秀的幾人之一,無需細說;而曹咎,之所以能擔當此要任,主要是因為他是項羽的親信——先前說過,當日項梁殺人,被二人所救。救他的一位是司馬欣,一位就是曹咎。楚霸王因惱恨前日司馬欣隨漢王東入彭城,因此不肯再委以大任,就令他與董翳二人作為副將,相助曹咎鎮守成皋。

  曹咎、司馬欣、董翳這三人,也算當下楚軍陣營中,為數不多的將才了。楚霸王因此放心而去,一戰便殺得彭越棄城而逃,將「彭城—滎陽」的糧道重新打通。而漢王那邊,也同時下達了爭奪成皋的命令。

  因楚軍早已撤除對洛陽、鞏縣的圍困,張良、陳平、酈食其等人遂放心率軍北上,與漢王在小修武會合。到了小修武后,酈食其說漢王道:「今日項羽得滎陽、成皋,卻不令重兵看守敖倉,是為不知敖倉有餘糧之故也。大王可當機立斷,速速率軍南下爭奪成皋,藉機控制敖倉。敖倉若下,則軍民可以得食;軍民得食,則漢王方可王定天下——此乃『王者以民為天,民以食為天』之理。」

  漢王這人,有一點最好,那就是不記仇。酈食其先前剛獻過一招蹩腳計策,惹得他大罵不止;罵過之後,覺得他其他主意好,依然肯再用。當下聽聞此策,想想在理,便不再試圖加固洛陽防線,轉而盡起兵馬,前去爭奪敖倉。

  當然,想控制敖倉,必須先得成皋。成皋城中有軍馬數萬,又有三員大將鎮守,並不像酈食其說得那麼輕鬆。——十五日內拿不下,氣勢洶洶的楚霸王便得回來了,空費力氣不說,只怕洛陽城也難保。

  因此,酈食其的建議好不好,關鍵在於能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攻克成皋。而節省時間的最好辦法,就是誘成皋守軍主動出戰。

  漢王跟陳平相處久了,早已練就了一身無賴招術。他在抵達成皋後,見城西有一條河道,名叫汜水,兩側渡船未收,已有主意。遂下令漢軍主力悄悄隱藏,只令數百騎渡過河去,逼近成皋城下整日叫罵。那曹咎毫無戰陣經驗,見幾百人竟敢對著幾萬人叫罵,怒火中燒,不聽司馬欣、董翳二人勸諫,盡出守軍前去追擊。數百漢軍一見楚軍出城,立即向西逃竄數十里,奪河而逃。楚軍見東岸仍留有許多船隻,並不疑心,也是爭先過河繼續追擊。

  漢王躲在暗處,見曹咎、司馬欣、董翳三人中計,都已先後渡河而過,一聲令下,兩側伏兵大起,先從身後將楚軍的退路抄斷。楚軍哪能料到漢王還有這一手,頓時大亂,三員大將無路可逃,盡皆戰死在汜水西岸。漢王拿下曹咎後,率全軍渡河,輕易攻入成皋。

  成皋既下,敖倉守軍甚少,也迅速被漢軍佔領。漢王爭分奪秒,又遣一軍去攻打滎陽,將鍾離昧團團圍困,日夜攻城不止。

  楚霸王身在梁地,剛逐走彭越,聽聞成皋已失,連忙又率精騎回救滎陽。漢王見滎陽一時難下,楚軍主力又到,便撤除包圍,將二十萬大軍分作三部:一部用於鎮守成皋;一部用於鎮守敖倉;漢王自率漢軍主力,駐紮於成皋、敖倉之間的一座險山上,是為「廣武山」。三部兵馬自西南向東北依次排開,分別為成皋、廣武、敖倉,成互援之勢,各占城防、險隘,只守不出。

  (另有一說法,說廣武山其實就是敖山,漢軍駐軍廣武,只為方便取食敖倉之糧。不管哪種說法,足以證明漢軍在駐軍廣武的同時,已控制了敖倉。)

  楚霸王一番辛勞,總算保住了滎陽一城。他見漢軍防線布得嚴謹,楚軍連月奔波不斷,也早已疲睏至極。只得有樣學樣,依託滎陽城池,在廣武山對面的廣武山上(廣武山地形獨特,東、西兩側各有一座山頭,被當中的一條深澗隔開)駐軍下來,與漢軍隔澗對峙。

  別看同樣是對峙,這裡邊學問大了。漢王駐守廣武山,是為明智之舉;而楚霸王駐守廣武山,則是大大的昏招。因為漢王身後有成皋之險,蕭何可將關中的援軍、糧草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又有敖倉之糧應急;楚霸王困守孤山,滎陽城中存糧有限,與漢王的「怡然自得」實有天壤之別。

  更可怕的是,在他身後還有兩顆定時炸彈:韓信與彭越,已然點燃。

第一百四十九回:龍且恃勇批戰書,韓信一月下三齊

  就在漢王由修武南下,爭奪成皋時;韓信在趙地,也正式出兵伐齊。

  這時的他,已當了三個月「相國」,並在張耳的協助下,湊齊了數萬烏合之眾。——再操練一番?免了吧!再不趕緊動身,漢王又要丟盔棄甲的過來借兵了。

  出發!

  結果,正當韓信召集全軍,慷慨激昂地下達出戰號令時,齊地那邊有好消息傳來:齊王田廣,已經被人說降了。

  說服齊王者,對韓信來說並不陌生。正是漢王帳下「天字第一號大說客」:酈食其。

  話說當日,酈食其在說服漢王南下爭奪敖倉後,又同時主動請纓,說願親赴臨淄勸降齊王。細觀他這一手,和當日隨何說英布類似,都是高明的「趁火打劫」——韓信賴在趙地不走已有一年,又整日忙著招兵買馬,瞎子也能看出來他的最終動機是什麼。齊王田廣、相國田橫正為此寢食不安時,眼見漢王另派使者前來勸降,略談幾句後,當場便降了。

  雙方皆大歡喜,多好,何苦又要動刀兵呢!齊王聽從酈食其說辭,遣一使者手持降書西去覲見漢王;然後自以為國中無事,每日與叔父田橫陪著酈老先生飲酒作樂,不再督查戰備。

  韓信聞知此事後,感嘆一聲:唉,出兵晚矣。偌大的功勞,竟被那老儒生憑三寸不爛之舌給得了,可惜,可惜……。嘆息完後,傳令眾軍,伐齊一事就此取消。

  正在這時,一人上前將韓信攔住,急諫道:「將軍身負漢王重託,兵馬錢糧都已備足,豈可只憑流言便終止進軍?」

  韓信懵了:「可齊王歸降一事,天下已皆知,何故要興無謂之兵?」

  「將軍某非已得漢王詔書,令您終止伐齊?」

  「未有也。」

  「那便是了。將軍既無漢王詔書,如何可擅自撤軍——此乃抗旨不尊也;再說了,漢、楚之外,唯齊國最強,將軍苦戰多年,到頭來竟甘心屈居於一老儒之下?」

  韓信一琢磨:對啊,漢王若要終止伐齊,怎會不頒令給我?再說了,那田廣是真降還是假降,誰說的清楚。萬一降而復叛,豈不變成了本將的過失。

  想通了此處後,韓信忙叩問此人姓名,是何來歷。——那人自報家門,說是叫蒯徹,趙國人,昔日曾在武臣手下做過事。與酈食其一樣,也是一口好說辭。韓信遂重賞蒯徹,留在身邊,隨大軍東征齊國。

  這下齊王田廣便可憐了。正當他大擺筵席,與酈食其盡情欣賞佳麗歌舞時,前線傳來急報:「韓信大軍勢不可擋,已攻下平原、歷下(今屬山東濟南),距離現距離臨淄只剩百餘里!」

  齊王大驚,忙問酈食其是何故。酈食其也一頭霧水,但還是強作歡笑,撫慰齊王、田橫道:「定是韓元帥不知齊國降漢一事,驚擾了大王、相國,還望恕罪。老夫這便書信一封與他,讓他速速撤軍回去。」

  齊王見酈食其鎮定至若,又見他書簡中交代得清楚,這才心中稍定。但很快,士卒不斷來報,說韓信大軍撤軍的意思,仍在麾軍殺往臨淄,已僅剩數十里路程了。

  「這……你等可曾將酈先生親筆書信呈上?」

  「韓信說了,只奉漢王一人之命。至於他人書信,不看也罷。」

  齊王大怒,與田橫緊急召集臨淄城內所有兵馬,棄城而逃。臨行前,置一大鍋,拿柴禾點上,令侍衛將酈食其拋入進去,烹殺之!——若非中了老匹夫之計,我齊軍好歹有十數萬之眾,怎會被韓信如此輕易地殺到臨淄城下。

  酈食其面對滾滾一鍋沸水,自知必死,毫無懼色,大罵韓信不止,不幸就義。

  卻說齊王逃出臨淄後,眼見齊國以東,以及齊國南部仍有大片國土,和田橫計議道:「叔父可率一軍南下,暫時駐軍博陽(今山東泰安);小侄率一軍往東,暫時駐軍高密(今山東高密),各自集結當地守軍,先穩住陣腳。同時,可修書一封送去楚國,請楚霸王速速派兵來救。項羽顧忌韓信得了齊地後,會南下直搗彭城,必定不會置之不理。」

  田橫附和其議。於是二人兵分兩路而去,苦等楚軍早日北上。

  楚霸王接到齊王書信時,正為漢軍堅守廣武而頭疼,聞知韓信已攻破臨淄,大驚之餘,卻不敢親自帶兵去救。一番深思熟慮後,他精選楚軍十餘萬,號稱二十萬,交到帳下第一猛將龍且手中,讓他立即率軍北上。龍且領命而去,不日便趕赴高密,與齊王成功會師。

  韓信那邊正在臨淄整頓軍務,聽聞龍且已到,立即遣一使者趕去高密,給龍且下戰書。龍且閱完書信,二話不說,提筆回書道:十日後,決戰。

  他擬好回書,剛讓韓信使者帶走。一謀士上前進諫他道:「龍將軍,韓信之所以急著求戰,只因他初下臨淄,立足未穩,擔心齊人降而復反耳。將軍不如固守高密,不與韓信交戰;先傳檄齊國各地,令齊人起兵反之——齊人聽聞楚軍二十萬精兵盡在此處,必然爭相叛立。到那時,韓信困守孤城,矢盡糧絕,必將不戰而退。——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法也。」

  龍且拍案大怒:笑話,我龍且受霸王大恩,擁精兵二十萬之眾,自當早日打破臨淄,梟取韓信首極獻上,何必學那卑鄙無恥的劉邦,玩什麼『傳檄四方』的伎倆。其不過是一介胯夫而已,既要主動求戰,正是求之不得——要知道,連「黥面賊」英布都已敗在我手中!難道他的能耐,還能強得過英布?於是不顧他人勸諫,決心按約出戰。

  韓信等的就是這個,見龍且肯出戰,立即召集城中軍士,只留萬餘人守城;其餘的,約有五萬人,隨韓信東出臨淄城,直奔高密而去。

  漢軍將入高密地界時,東面正前方有一條大河攔住,名叫濰水。韓信見河道寬達數十丈,水深數十尺,水流不急,兩岸地勢平坦,便下令大軍就於河西紮營。軍士們不解其意:韓相國你要打這一仗,好歹也選個離臨淄近一些的戰場吧——萬一不勝,臨淄城豈非難保?再說了,百里迢迢而來,卻又不趁其不備發動突然進攻,這次玩的又是啥花樣?

  韓信不暇解答士兵們的疑惑,在營寨立好後,將隨行輜重置下,令人取出事先備好的杴鎬、麻袋,分發開來,又下一令:「一半軍士鎮守營寨;其餘軍士,隨本相國前去上游堵水。」

  韓信用兵,果然邪門,出門打仗還帶著麻袋呢。士兵們見韓信神情嚴肅,不像開玩笑,只得依令行事。就此,兩萬人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工具,趕往濰水上游,開始有條不紊的挖土、填袋、堵水。

  數日後,漢軍營寨往東過去數里處,原先深達數十尺的河道,已淹沒不過士兵膝蓋,河中大魚亂跳,全被漢軍拿去打了牙祭。烤食完河鮮後,濰水東岸那邊,楚、齊聯軍二十萬,旌旗飄展,軍容齊整,如約趕來應戰。

  韓信早已準備妥當,既見龍且親率大軍前來,便傳令漢軍擊鼓進軍。鼓聲大振處,漢軍一窩蜂殺過濰水,就在河道東岸與楚軍展開激戰。龍且自恃勇力,一馬當先迎敵,連斬數十人,身後二十萬聯軍整齊趕上。韓信在對岸見楚軍陣勢嚴謹,衝殺不動,令旗搖出,鼓聲盡消,鳴金聲大起。漢軍聽見撤軍號令,又一窩蜂回撤至西岸,向前日所立的營寨處逃去。龍且見狀,在陣中笑謂他人道:「都說韓信善於練兵,觀其今日一戰,徒有虛名而已,有何可懼!」立即下令楚軍反守為攻,衝過濰水去奪漢軍營寨。

  因龍且誓要一戰擒拿韓信,漢軍方才全部撤退過河道不久,萬餘楚軍已奮勇殺來。韓信見龍且正在陣中,忍不住微笑,忙令軍士高舉帥旗大搖。龍且不知其意,環顧四周,只見上游叢林茂密處,突然冒出來許多旗號,紛紛搖擺不停。正愣神間,身後水聲大起,鋪天蓋地而來——原來卻是韓信利用旗幟為信號,如烽火台一般,沿途通知過去,就令上游十里處負責看守壘壩的軍士們趕緊放水。結果,那千萬個沙袋一經拉開缺口,大水傾瀉而下哪費得了許多工夫?很快,一番激流過後,濰水河道的樣貌,已恢復到了與幾日前一樣,依舊是深達數十尺!

  就在這時,漢軍陣中鳴金聲急停,戰鼓聲再起。卻說這批漢軍士兵雖是新招的,但都已見識過韓信「十七條軍規」的厲害——首條軍規,正是「擊鼓不進,鳴金不退者,斬!」於是趕緊掉頭,從南、西、北三個方向猛擊龍且。龍且這時手上只有一萬先頭部隊,身後雖有二十萬大軍,卻都被濰水阻隔在對岸。一陣交鋒後,龍且寡不敵眾,理所當然的兵敗身亡。

  在東岸,齊王田廣目瞪口呆,眼看著河道當中數千楚軍奮力掙扎,漸漸沉入水底;河對岸,猛將龍且戰死,先鋒部隊全軍覆沒。如同見了鬼魅,悲嚎一聲後,扔下軍隊當先開逃。齊王既走,楚、齊聯軍也各自潰散。韓信馬不停蹄,親率主力繞過河去追趕田廣;又令灌嬰、曹參各率一軍分路攻城略地。漢軍因龍且已死,士氣高漲,一路過去連戰連捷。當月,韓信於城陽擊殺田廣;灌嬰於博陽逼走田橫,曹參略定膠東之地。至此,韓信終於平定「三齊」,盡得齊國全境。

第一百五十回:連施三計不得成,霸王偷襲射漢王

  齊地再往南,便是琅琊(琅琊郡,位於今日山東南部),琅琊再往南,便是楚國國都:彭城。因此楚霸王守在廣武,聞知身後龍且已死,韓信盡得齊地,如何不驚?這時的他,前當劉邦後當韓信,終於體會到騎虎難下的滋味。而且這還不是全部:彭越因知霸王被漢王纏住,又起兵復爭梁地;「黥面賊」英布也不甘示弱,配合漢將劉賈出兵東南,對淮南一帶虎視眈眈(漢王親口承諾:若拿下了淮南,他可就是淮南王了)。

  事已至此,只能一條路走到底了——繼續死磕漢王。

  但漢王雖文不行,武不行,偏偏身邊站著兩位天下最聰明的謀士。他們一眼便看出此時楚軍兵盡糧絕(一半兵力已毀在龍且手裡),士氣低落,力勸漢王不可出戰。而漢王但聞張良、陳平之言,也是必從,因此楚霸王無隙可乘。久而久之,把他逼急了,也放棄了先前的大義凜然,改玩起了無賴伎倆。

  ——哼,彭城之戰時,雖被劉邦這廝僥倖逃脫,但他父親和愛妻可都落在了寡人手上。 「來人哪!將劉太公與呂雉二人請出,隨寡人前往廣武山下。」

  說得好聽是「請」,直白了說就是脅迫。很快,二人被楚軍士兵用案板一抬,帶到漢軍陣地下方。漢王聞知有這事,慌忙令侍衛持盾隨行,到前線查看究竟。一看,可不正是親生老爹,和結髮妻子二人,那還有假了!楚霸王見漢王果然探頭出來,洋洋自得,傳令軍士架起兩口大鍋,燒得沸氣騰騰,朝對面陣地上高呼道:「劉邦,你若不願見他二人被烹殺,可立即率軍出降,寡人饒你不死。若不然,一旦丟人大鍋,你可後悔莫急了!」

  這套陣仗一擺出來,任憑張良、陳平如何多智,這下也啞口無言了。——總不能勸漢王說「你父親死了不打緊,隨他項羽烹殺去」吧。正為難時,身旁漢王大笑回道:「寡人與閣下同朝為臣,情同兄弟。我父便是你父,你既捨得烹殺自己生父,寡人也是無可奈何……對了,烹完之後,記得分一杯羹給我……多謝!」

  呼!張良捲起袖子,擦汗不止;陳平暗拍胸口,暗道:漢王以「無賴」之言還制於「無賴」之計,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楚霸王劍眉橫立,作色道:「你休得猖狂,我項羽不信,你真能親眼看著他二人白白送死?」

  就在這二人逞口舌之爭時,被五花大綁擱在案板上的呂雉突然大笑:「今漢國已據有天下十之八九,我夫君怎會中你挑唆之計?要殺便殺,我呂雉雖是一介女流,有何懼哉!」

  楚霸王來時信心滿滿,結果被這二人一唱一和,搞了個灰頭土臉。當下惱羞成怒道:「既是如此。來日哪,立即執刑!」

  「大王且慢!」楚霸王身後,令尹項伯挺身而出道:「劉邦一心要奪取天下,豈會被家室所累?——即便烹殺此二人,無濟於事也,白白折損霸王威名。不如且留二人性命,再謀他策。」

  他策?還能有什麼好策?楚霸王看著這位愛做和事佬的叔叔,依稀想起了亞父范增……唉,算了算了,「烹之無益」倒是真的,既然有個台階下,就下了吧。楚霸王暗嘆一聲,傳令軍士撲滅柴火,將太公、呂雉二人押回去,繼續關著。

  一計不成,楚霸王絞盡腦汁後,又生一計。幾日後,漢王手下來報,說項羽又來了。漢王只怕他又動起了烹殺太公的念頭,忙帶著侍衛上前答話(主動要求項羽烹殺太公,並非劉邦本意。但他擅耍無賴,認定項羽不敢動手,倒是真的。)出來一看,沒有太公,沒有大鍋,只有霸王一人單戟匹馬立定城下,心中大定,忙問他有何用意。

  楚霸王凜然道:「天下熙熙攘攘多年,皆因你我二人之故也。項羽在此,特請漢王下關與我一決雌雄,勝者,便為天下之主!何苦為你我二人,使天下子民皆不得休息耶?」

  哦,想單挑?漢王明白過來,放聲大笑道:「誰不知你項羽力能舉鼎,力敵千軍?——寡人寧願鬥志,不願鬥力!」

  「若漢王不敢與我項羽戰,可與我手下戰。此番我帶來三位壯士,漢王可任擇其一,若是勝了,也算作數。」

  「寡人乃一國之君,豈會逞匹夫之勇?不戰,不戰!」漢王不跟他多說了,轉身便回,任由霸王在城下耀武揚威。過了半響,聽聽他還在那搦戰,便找來一神箭手,令他去射殺所謂的「三大壯士」。不多時,神箭手一箭一個,將三人盡皆射死,正當他再要射霸王時,楚霸王一聲大喝,嚇得他轉身便逃,自始至終未再敢露出頭來。

  一介鼠輩,竟敢射我「西楚霸王」!霸王見三大壯士都已伏屍身旁,怒氣難消,遂又生一計:就你漢王會放箭嗎,寡人放一箭給你好好瞧瞧!

  又過數日,楚霸王暗藏百石硬弓,背負箭矢,又去邀漢王答話。漢王猜他黔驢技窮,再無畏懼之心,應邀登上城頭。二人相見後,漢王洋洋洒洒將張良、陳平事先擬好的文書背誦了一遍,怒斥項羽有十罪:第一,背棄懷王之約,第二,私殺宋義;第三;救趙後私自入關;第四,焚燒咸陽城;第五,擅殺秦王子嬰;第六,坑殺秦軍降兵二十萬;第七,私封諸侯,擅改封地;第八,驅逐義帝,自占彭城;第九,居心叵測,行刺義帝;第十,為政不平,王約不信,大逆不道,天下不容。——最後,再補上一句:「寡人興的是義兵,殺的是逆賊,怎會舍萬金之軀,與你作什麼『一決雌雄』?」

  此為「項羽十大罪」,倒也基本屬實。漢王罵完後,見霸王無一辭應答,掩面而回,宣布完美收工。

  說時遲那時快,西楚霸王趁漢王大意,突然轉身搭箭,一箭射出!正是開弓如落日,箭去似流星,等漢王反應過來時,利箭早已穿透鎧甲,「噗」的一聲,正中胸口。漢王悶哼一聲,仰天便倒。

  張良、陳平二人臉色唰的白了,連忙俯下身去探查漢王傷勢。還好,此箭偏過了心口,雖然傷重,但未中要害。二人連忙折斷箭尾,將半死不活的漢王扶起,請他咬牙作答項羽,就說傷勢不重。

  漢王從二人之言,拼盡最後力氣喝一聲道:「項羽,你這卑鄙小人,竟然偷施冷箭,射中了寡人的……腳拇指……」然後,他面帶微笑,在二人的攙扶下毅然挺立於城樓上。

  楚霸王嘆息一聲,拋下寶弓,策馬率先回營,身後楚軍稀稀拉拉跟上。他們目睹了今日之事,也深覺可惜。楚霸王前腳剛走,漢王轟然倒地。

  當夜,漢王病重,劇痛難忍。但為了撫慰軍心,又在張良等人的勸說下強行起身,將廣武軍營視察了一番。但凡有軍士詢問傷情,必一口咬定是傷了腳拇指,因此步履艱難。巡查完廣武軍營後,漢王見軍心大定,才在侍衛的保護下,轉移下山馳入成皋,緊急傳御醫暗中治療箭傷。

  十數日後,因御醫治療得妥善,漢王箭傷稍愈,總算保住了性命。他見箭傷已好,又親入關中徵調兵馬,補足糧草;並北上通知韓信、彭越。約定三方共戰項羽。

  項羽,這一箭之仇,克日可報。等韓元帥到時,你就死定了!

第一百五十一回:蒯徹獻計說三分,楚河漢界分天下

  對比此時漢、楚雙方兵力:漢軍總兵力約為六十萬,其中三十萬在漢王手中,其餘分別歸屬韓信、彭越、英布等人統領;而楚軍約為二十萬,大部分在楚霸王手中,其餘用於鎮守淮南、江東等地。加上漢國已佔有昔日戰國七雄之中「齊、韓、趙、魏、秦」五大國的國土,從國力上更進一步壓倒對方,漢王的自信,不無道理。

  但楚霸王用兵,偏偏毫無道理:明明兵力處於劣勢,明明糧道已經被斷,竟然還敢主動出戰——在察覺到漢王的真實意圖後,十餘萬楚軍重新發動了全面進攻,漢王數戰不利,廣武、成皋告急。

  「無妨,無妨。韓元帥……不,韓相國一到,大事濟矣。」漢王巡查軍營時看著面帶懼色的將士們,微笑寬慰道。

  正說韓信,韓信書信就到。

  「報!韓相國派遣使者前來,有書信在此。」

  漢王大喜,忙整理衣冠安坐行宮,令手下去將韓信使者好生帶上來。那使者拜見完漢王后,呈上書信一封,漢王接過一看,臉色頓時由晴轉陰,破口大罵道:「好你個韓信!寡人困守此地,日夜盼你來救。你不但不來,卻還要做什麼『假齊王』,真是豈有此理……」

  正發怒間,漢王身後張良、陳平二人各伸一腳,暗踹漢王。漢王一愣,卻聽張良附在耳邊低聲道:「漢軍正數戰不利,若韓信自立為王,何以當之?」漢王大悟,但話既已出口又收不回,遂繼續大罵道:「韓相國是真漢子,又有平定三齊大功,何必惺惺作態,做什麼『假齊王』?……來人哪,拿筆墨竹簡來,寡人這便擬詔,冊封韓信為三齊之主!」

  使者大喜,小心收好漢王詔書,匆匆回去復命。韓信既得漢王冊封,慨然起兵,不日宣布正式起兵攻打彭城。

  楚霸王這下沒心思再和漢王斗下去了——彭城若失,焉將何歸?因此扎住兵馬,遣一使者奔赴齊地,力勸韓信與自己聯手,共戰漢王。

  對此,韓信大笑道:「當日我在霸王手下,當得好一個執戟郎,言不聽計不從,因此我才棄楚投漢;服侍漢王后,只因蕭何一諫,漢王便授我帥印,言聽計從,事事委任於我,我韓信方能成今日之韓信也!閣下可代我答謝霸王,就說韓信深受漢王重恩,誓死不叛!」

  楚國使者受了這一挫,知再勸無用,只得退下。楚國使者走後,前日勸韓信莫要顧念酈食其,繼續出征齊國的蒯徹也上來了,好奇問韓信道:「齊王口口聲聲說深受漢王大恩,在下願聞其詳。」

  「立我為齊王一事,足以證明。」

  蒯徹啞然失笑道:「齊王聰慧過人,為何不知此實為漢王權宜之計。」他見韓信不解,又問他道:「依大王看,您與漢王之交,相比『張耳與陳余』、『勾踐與文種』二者如何?」

  「不如也。」

  「那就是了。張耳與陳余昔日為刎頸之交,誓同生死,但不久前斬殺陳余於泜水的,正是張耳。為何?——只因『人皆有貪慾,因而人心難測』之故。張耳欲王趙地、陳余也欲王趙地,因此化友為敵殊死相搏;文種忠心無二,竭盡才智助勾踐王霸天下,最終卻命喪勾踐之手。為何?只因——『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范蠡走而得生,文種守而身死,正是為此。如今,大王與漢王交情遠不及以上二者,卻建有蓋世大功,位極人臣,豈不聞『勇略鎮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依臣之見,不如既不歸楚,也不歸漢,而是坐收齊地,北連燕趙,與楚、漢成三國鼎足之勢。」

  韓信怦然心動,但細細一想:一來,漢王剛冊封他為「真齊王」,情深意重,背之不義;二來,既已位極人臣,先後擔任「元帥、相國、齊王」三職,何苦仍貪心不足;三來,他確實對漢王存有些畏懼之心。說到底,他和項羽一樣,最擅長玩的是軍事,對政治一竅不通;而漢王不一樣,人家劉邦玩的正是政治。要知道,軍事玩的再溜,充其量不過是在為政治服務,這就是所謂「擅將兵者」與「善將將者」的差異。項羽每戰必勝,多次殺得劉邦丟盔棄甲,到最終竟還讓他不可思議地扳回劣勢。這事對韓信造成了極大的震撼——如果他反了,以漢王的用人手段,會不會有新的用兵高手「陳信」、「李信」出現,與張良、陳平等人組成新的「超白金團隊」,共討自己?韓信念及於以上三點,最終婉拒了蒯徹的建議,決心不叛漢王。

  但韓信不懂政治,蒯徹卻是懂的。眼見韓信「冥頑不靈」,他擔心漢王他日怪罪,不久便裝瘋離去。時為公元前203年二月。

  按理說,事情進行到這裡,「滎陽會戰」便該了結,漢王必勝。出乎人意料的是:「瘋子」蒯徹走後,咬定漢王不鬆口的韓信,卻突然又畏畏縮縮起來——他手握精兵十餘萬,在整整半年多的時間裡,始終在楚國的外圍打轉,一兵一卒都未開至彭城城下。

  這是什麼情況?漢王漸漸失去了耐心,多次催促韓信南下,而齊王韓信巍然不動。他雖然不懂政治,但並不傻:楚、漢之間只要分不出高下,便能維持住均勢,「狡兔死,走狗烹」的慘劇便不會發生。因此他樂得在齊地安享榮華——漢王您繼續跟霸王耗著吧,耗得:越—久—越—好。

  這個小算盤打得是不錯,但別忘了,漢王身邊站著的,可是張良、陳平二人。論用兵,他們不如韓信;但論起花花心思來,足以甩韓信幾條街。於是,又到了二人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時年七—八月,燕王臧荼與北貉(定居遼東的胡人種族,與東胡類似)胡人率十萬大軍南下,相助漢王。

  魏相國彭越奉漢王之命,徹底斷絕楚軍糧道。

  前九江王英布正式受封為:淮南王,奉命出兵淮南。

  ——漢王要動手了!

  誰料,就在楚軍四面受敵,糧草完全耗盡時,漢王卻突然派遣一使者,名作侯生的,昂首踏入楚軍廣武山大營——上書求和。

  「今漢王挂念軍士勞苦,願與霸王休戰。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

  (鴻溝之前介紹過,起源於開封,即原先的大梁,終於滎陽東北。此處的「鴻溝為界」,可以理解為以滎陽為界:滎陽以東歸楚國,滎陽以西含滎陽在內,歸漢國,是為「楚河漢界」的由來。)

  楚霸王對此自是求之不得,很快與漢國達成停戰協定。為了表示誠意,還將劉太公與漢王夫人呂雉二人好言請出,讓侯生帶回漢軍大營。

  既然楚、漢兩國已言歸於好,留之無益,放了吧。

  公元前203年九月,楚霸王放棄駐守近一年的廣武東山軍營,率軍回國。

  與之同時,在廣武西山漢軍營中,張良、陳平的四字大計也適時呈到了漢王面前。

  ——上面寫道:「擊其暮歸!」

第一百五十二回:張良巧施連環計,霸王大戰五軍陣

  話說漢王得了太公,又得了呂娘娘,死戰項羽之心本已大減,打算就此回關中。及至被那二人拖住,方才明白所謂的議和,不過是「連環計」的第一招;第二招正是趁楚軍回國之時,擊其暮歸。之前兩軍對峙廣武山,楚軍陣勢嚴密,漢軍固然兵多糧廣不好強攻。這時楚軍思鄉情切,均無戰心,暗施偷襲,豈能不勝?

  說干就干,漢王本非君子,作為一個能將親生骨肉踹下車的無賴,管他什麼道義、誠信。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當下盡起三十萬大軍東追楚軍,並派人北上通知韓信、彭越,約期合戰楚霸王。

  繼「彭城會戰」,「滎陽會戰」之後,「垓下決戰」就此拉開序幕。

  過了將近一月,一心東歸的楚霸王,終於在行了五百里後發現被人盯上了。大隊漢軍不打招呼私自越過鴻溝邊界不說,自己往東,他們往東;自己往南,他們也往南。不是意圖不軌是什麼?他驚怒過後,不禁冷笑一聲道:「好你個劉邦,竟敢以此計戲弄我西楚霸王,來得正好!」遂下令眾軍回頭,反擊漢軍。

  這一下,局勢瞬間發生了大轉折:十餘萬楚軍因惱恨劉邦多詐,無不拚死奮戰,一陣交鋒後,落荒而逃的變成了漢王。虧得他多年跌打滾爬,撤退經驗豐富,當下糾集敗軍堅守固陵(今河南太康),等待韓信、彭越來救。

  韓信、彭越不來。

  按日子算,他們其實早就該到了。之所以不來,只因他們並不情願楚、漢之間立即分出勝負。——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我等既不願背叛漢王您,又怕您功成之後加害我等,因此能拖就拖。誰料漢王您又聽從張良的破主意,搞什麼「擊其暮歸」,我等著實左右為難啊……

  這下壞了,楚霸王生平百戰百勝,唯獨對一個韓信稍有懼意,這時見他不來,忍不住放聲大笑,當下圍困漢王於固陵。而固陵不比廣武,此時已深入楚國腹地,因此楚軍的糧道縮短,漢軍的糧道猛然加長,楚霸王的一計回馬槍,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漢王焦急時,張良不慌不忙使出了「連環計」中的第三計:「漢王,還記得下邑時,您『欲棄函谷關以東,以賜天下豪傑』之說否,時機至矣。」

  ——在齊地的基礎上,將楚地東北疆界加封給韓信,韓信必來!

  ——彭越久戰梁地,名號卻僅為『魏相國』,如能封彭越為梁王,彭越必來!

  ——此二人到後,大勢已定,英布、臧荼之輩,必爭相引兵來助。

  韓信、彭越不厭刀兵,張良卻早已厭倦了。拋開秦朝末年群雄並起時不算,僅從公元前206年八月漢王還定三秦時算起,楚漢之爭已打了整整有三年。漢國形勢雖一片大好,但國中百姓早已疲憊不堪,人口銳減,田地日漸荒蕪;當然了,楚國更慘得多,除了江東之地少有戰火外,楚國西北大部先後遭彭越燒殺多次,哀嚎遍野,英布此時正略地淮南,也是殺戮甚重(重鎮城父遭屠城)——我張良寧可背負不義之名,也要畢其功於一役。就讓戰火早日平息吧。

  在他的竭力推動下,韓信、彭越果然率軍南下,並一舉攻佔彭城;楚國淮南守將周殷迫於整體局勢,也舉淮南、九江二地降漢。自此,漢軍從北(韓信、彭越)、西(漢王)、南(英布、劉賈)三個方向對楚霸王展開了合圍,外加臧荼、北貉這兩支外援,漢軍在決戰之時,不可思議的擁有了七十萬人的總兵力。而楚軍,依然只有十餘萬。

  楚霸王面對這一局面,終於選擇了退縮,時年十一月,楚軍拋下固陵東撤五百里,一路撤至垓下(今安徽靈璧縣)。此地扼守彭城、淮南、江東之要衝,距離當日殺得漢王全軍覆沒的睢水不遠,因此霸王選擇於此地駐軍,欲與漢軍決一死戰。漢王要的就是決戰,時年十二月,漢軍追至垓下後,他下令:彭越率所部兵馬,封鎖垓下以北;英布率所部兵馬,封鎖垓下以南;韓信總督剩餘兵力五十萬,正面出戰。

  那漢王呢?——漢王說了:論用兵,你們仨都比寡人強的多,寡人負責在後面觀戰就行了。

  韓信獨擔重任後,沒有絲毫怯場,立即將五十萬大軍拆作五部,分別部署,是為「五軍陣」(即傳說中的「十面埋伏」)。部署完後,韓信親提主力三十萬人,開至垓下楚軍壁壘前沿。

  楚霸王知已無退路,忿然率全軍出壁壘,直搗漢軍中樞。兩軍大戰多時,韓信見霸王陣斬數百人,漸漸接近,令旗搖處,數十萬漢軍轉身便撤。霸王知今番不勝,必扯不開漢軍的天羅地網,高聲傳令:「得韓信首級者,受上賞!」楚軍呼聲震天,漢軍大潰,只顧一窩蜂似的向西逃竄。楚軍全力突進,連追數十里,遙遙望見漢王旗號,大喜,紛紛扔下韓信又去追趕漢王。將到漢王陣前時,左前方有一軍殺出,卻是漢將柴武,兩軍交鋒了一陣,漢軍不利;少時,右邊又有一軍殺出,卻是漢將周勃,接住楚軍繼續廝殺,霸王以一敵二,猶自不落下風。正當這時,正前方喊殺聲大起,卻是韓信親率三十萬主力一起回身,與周、柴二軍合戰楚軍。霸王見狀,已知中韓信示弱之計,忙傳令楚軍急撤回營。軍令方下,只覺山搖地動,漢軍從四面八方一齊殺來——原來韓信出戰之時,知霸王擅長突擊,特將兩路兵馬暗伏於戰場兩側,只待楚軍被誘入重圍時,便可一齊殺出截斷其退路。這兩路兵馬部將分別為孔聚(史記中所載的孔將軍)、陳賀(費將軍),為漢軍前兩翼,先前的周勃、柴武為漢王后兩翼,四路兵馬負責從四個方面對楚軍完成合圍;而韓信自領中軍,專負責誘敵。以上總計五路兵馬,因而稱之為「五軍陣」。霸王大戰一生,何曾遭遇過這等「沖得越猛,陷得越深」的尷尬處境,當下顧不得自家敗軍,先行奪路而走。等及退回垓下壁壘時,計點全軍,已僅剩一萬人。

第一百五十三回:西楚霸王意氣盡,自刎烏江拒江東

  韓信「十面埋伏」大建奇功,終使得楚霸王遭生平首敗。但漢王仍怕楚軍反撲,當夜,又用張良之計,令漢軍將楚軍大營圍困數重,四面楚歌。楚軍士兵堅守垓下多日,並不清楚其他地區狀況,一聞楚歌聲,只道漢軍已攻佔楚地全境,因此紛紛作鳥獸散,或降或走者不計其數。霸王心灰意冷,在帳中苦飲悶酒,並不阻攔。

  有道是:「一夜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半夜過去,霸王部將來報,說營中軍士大多逃散,只剩千餘壯士跟隨。霸王擱下酒樽,遙想當年,手握精兵四十萬大封諸侯時有多光彩,而如今誤中漢軍奸計,以至於落魄至此。悲從心來,不禁放聲歌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即是赫赫有名的《垓下歌》,無須在下詳解。悲呼,以堂堂西楚霸王,生平七十餘戰無一敗績,只因垓下一敗,便銳氣大挫,實為可惜。此非項羽懼怕身死之故;實因他外堅而內柔,兒女情長之故也。

  卻說霸王奮戰半生,唯兩者最愛,一為坐下烏騅馬,雄壯異常,日行千里;二為結髮愛妻虞姬,溫柔嫻淑,頗知霸王心意,此時也在軍中。當下,她見霸王一失往日雄風,似有絕望之念,和歌而泣道:「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霸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歌罷,她以舞劍為名,竟自刎於霸王身前。這正是:

  楚漢爭雄已有時,

  垓下一戰尚未休。

  任他風流終究去,

  賤妾何須霸王愁。

  一陣幽思飄過,在那位曾經無所不能的偉男子手中,虞姬緩緩閉上了眼。

  後世謚之為:虞美人。

  「虞姬!……」一聲悲嘯過後,霸王早已泣不成聲,淚數行下,左右軍士亦皆不忍睹視。哭罷,霸王親葬虞姬於垓下,點選剩餘精騎,得八百人,遂下令向東南方向突圍。

  虞姬以死明志,寡人必再顯雄風。——讓狗賊劉邦明白,只有我西楚霸王項羽,才是當下天下真正的英雄!

  漢軍雖將垓下軍營圍得水泄不通,但未料到這等局面下霸王竟還敢率軍突圍,加上時值深夜,楚軍只稍一擊,漢軍東南防線便被沖開一條缺口。霸王一馬當先,且戰且走,直直殺奔最後的目的地:江東。

  ——雖四面楚歌,必是漢軍奸計,寡人堅信:江東仍在楚國手中。

  這下漢王可苦了。天微微亮時,各處軍士亂成一團,紛紛來報說項羽已率領軍士殺出重圍,且所部皆是驍勇精騎,此時已往東南過去數十里。漢王冷汗直下:一旦讓項羽養成了氣力,再來一次「彭城之戰式」反擊,那可如何是好?也來不及去找韓信了,立即召來騎將灌嬰,令他率五千精騎先行追擊,其餘數十萬大軍,也皆拔寨而起尾隨前行。

  「得逆賊項羽首級者,賞千金,為萬戶侯!」

  卻說楚霸王一路急行三百里,遇水搭橋,遇戰則避,接連渡過睢水、淮水(淮河,在睢水以南,為中華大地傳統意義上的南北分界線)。將至陰陵(今安徽定遠)地界時,前方出現兩條大道:一往左一往右。霸王雖是楚人,但並非每一處地界都熟悉,只得求教於路人。有一農夫見是自家大王,怒其殘暴不仁,當即手指往左路,霸王毫不心疑,策馬麾軍向左方趕去。

  結果,左路是沼澤,騎兵不得通行;右路方是大道,可直通長江北岸。

  過了數個時辰,當滿臉怒色的楚霸王泱泱返回岔道口時,灌嬰手下五千騎兵已踏塵疾來。霸王麾下八百騎兵本已沿途落下大半,再遭灌嬰大軍一番衝殺,好不容易再出重圍時,已僅存二十八人。

  此時看那二十八人神色,宛如驚弓之鳥。

  唯有楚霸王仰天大笑:「自寡人於會稽起兵時起,已八年矣。期間百戰百勝,遂王霸天下,無人敢試我兵鋒。不料,到頭來卻為一農夫所害。此天欲亡我也,非戰之罪!」他見那二十八騎皆有不信之色,凜然道:「好罷,且教你等看我項羽手段——今日縱便死於此地,必破重圍、斬敵將、奪漢旗。不連勝三陣,算不得本事!」軍士受他鼓舞,都說願隨霸王一戰。於是霸王將二十八人分作四隊,尋數座土丘各自據住。漢軍到時,霸王大喝一聲策馬下山,手起戟落,當即斬漢軍一大將,所部兵馬大潰。霸王並不追擊,再令軍士返回土丘上。不多時,又有一漢軍部隊來到,大將名叫楊喜。霸王見他來,怒目而視,大喝一聲,驚得楊喜望風逃竄數里。再過一陣,漢軍數千騎兵陸續趕到,便叫楊喜回頭帶路,將數座土丘團團圍定。霸王毫無懼色,長嘯一聲,與二十八騎一齊衝下山來,長戟過處,輕鬆斬殺近百人。等那邊楊喜等人反應過來時,霸王早已馳入中軍,又斬漢軍一部將,趁手奪過旌旗拋擲於地。漢軍見霸王英雄無敵,哪還敢上前緊逼,連忙勒住兵馬,催人趕往後隊通知主將灌嬰。

  這時,霸王笑謂他人道:「諸位兄弟,我項羽手段如何?」

  「誠如大王所言!」二十八騎折損了二騎,剩餘二十六騎齊聲歡呼道。

  「繼續前進,往東南去。」霸王大顯神威後,見漢軍人數雖過千,皆不敢來追,忍不住放聲大笑。

  千里波濤,長年不息,一望無際東入海。霸王甩下追兵後,一行人暢通無阻,順利到達長江西北岸:烏江(今屬安徽和縣)。

  距離江東故土,僅剩一江之隔。

  有一人漁夫裝扮,見霸王來到,忙將扁舟搖至岸邊,跪拜道:「小人乃烏江亭長,前日聞知大王兵敗,已將方圓數里之內所有船隻收拾一空,獨守一舟在此等候。大王可速速上船,江東雖小,尚有軍民數十萬,假以時日,猶可與漢軍再戰。」

  霸王方欲上船,聽聞身後又有大軍追到,不禁鬚髮髯張,謝烏江亭長道:「罷了,當日吳中八千子弟兵隨寡人北渡中原,如今卻無一人生還,寡人有何顏面再見江東父老?……唉,寡人所慮者,唯有此烏騅馬,既得見先生在此,可替我帶回江東好生照料,項羽感激不盡。」說完,他下馬解開韁繩,贈馬於烏江亭長。亭長連勸數次見霸王始終不肯上船,只得嘆息一聲,自行帶馬渡江去了。

  烏江亭長走後,項羽令身旁二十六騎全部下馬,與尾隨而來的漢軍步戰。這番舉動,分明就是已無存活之念。二十六人依令下馬,隨霸王上前激戰,不多時,折損殆盡;再看霸王,雖力斬數百人,也已是身受重傷,步履蹣跚跌跌撞撞。漢軍顧忌他勇力又欺他傷重,遠遠圍住不再急攻。

  霸王持戟而立,目視漢軍最前方一軍士,失聲道:「閣下莫非故人乎?」

  卻說那人姓呂,吳中人氏,正是當日「八千吳中子弟兵」中的一員,素來對霸王忠心耿耿。霸王也正因知他忠誠,因此將心愛的烏騅馬交給他料理,封之為馬童(馬夫),故而史書中大多稱此人為呂馬童。巨鹿大戰,彭城大戰時,呂馬童都立有大功,霸王曾撫其背贊道:「此乃寡人一臂也!」也就是說呂馬童堪稱自己的左膀右臂,可謂是極高的評價了。但人心不足,光給口頭誇獎哪裡夠呢?——呂馬童見跟隨霸王多年,到頭來始終擔任馬童一職,因此心懷不滿,學韓信、陳平一樣也投入到漢王帳下。漢王知呂馬童善於御馬,一見他來,當即封他作「騎司馬」,級別高於都尉,因此呂馬童滿心歡喜,又竭力相助漢王。當下,他見被霸王識出,忙羞愧轉身對他人道:「此人正是霸王也!」

  即使他不說,光憑項羽斬殺數百人的武藝,漢軍各部將領也早就知道了。霸王目視著呂馬童,略有所思,稍後嘆息一聲道:「寡人聽聞漢王懸賞千金要我首級,兼封萬戶侯,即是故人,這份大禮就送與你吧!」

  時年十二月,寒風蕭瑟的烏江邊上,西楚霸王自盡身亡,血濺當地。他氣息方斷,呂馬童與楊喜等漢軍將官五人便上前爭奪霸王屍身,各得一塊。其中,呂馬童恰恰是得了霸王的「一臂」。而漢王在見到霸王屍身後,大喜過望,不失前言,果然封五人為列侯。

  至此,歷時三年零五個月的楚漢之爭,宣告終結。

第一百五十回:口稱仁義平天下,高祖登基創漢朝

  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不錯。三十一歲的項羽只吃了一場敗仗便選擇自刎以謝江東父老,以此推論,五十四歲的老流氓劉邦即便長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但他卻奇蹟般地熬到了最後,獲得了勝利。

  對此,項羽曾感慨道:此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太史公點評:一派胡言(謬哉)。

  但漢王也莫要得意,之前的他,面對的只不過是項羽一人;現在的他,面對的是整個天下。所謂的「天下之主」,從另一個角度看,其實就是「眾矢之的」(此事可參考項羽稱霸前後的強烈反差)。只需翻翻老黃曆,便會發現這個王位有多難坐。秦始皇用了十年橫掃六合,但去世之後不到兩年便江山易主;西楚霸王率領十八路諸侯殺入關中,才過四年便殞命烏江。——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就憑他那微末道行,即便能勝得過項羽,難道還勝得過始皇帝?

  ——想要保住辛苦得來的江山,漢王須得再拔高一層,學會做帝王。

  漢王也知道這事不簡單,因此在確認項羽死訊後,他迅速調整好狀態,隨時迎接新的挑戰。

  數日後,北方有消息傳來:魯人雖知霸王死訊,卻誓死不降。

  漢王第一時間大怒,下令大軍北上伐魯。並放下狠話:破城之日,屠盡全城!

  請注意:這裡的魯地,一非諸侯國,二非楚軍勢力,充其量不過是一群魯地(此處指山東平陰縣一帶)百姓自發守城。數十萬精銳漢軍一到,必然灰飛煙滅。

  事有蹊蹺,漢王行軍途中也在琢磨這事:到底是什麼,讓幾萬烏合之眾獲得了如此勇氣?竟然敢公然與寡人對抗!思索了幾日,到達魯地後,他一改先前的咬牙切齒,下令扎住大軍,親率數騎前去城下察看。

  一到城下,他就明白了:這魯地昔日號稱禮儀之邦啊,如今雖逢亂世,但尊禮崇道的習性未改。面對五十萬大軍壓境,城中朗朗的讀書聲和清朗的禮樂聲不絕於耳,唯獨不見哭泣。——這都是些自命清高的儒生,最推崇的就是為主死節,用屠城來恐嚇自是無用。

  「來人,速速取來霸王首級,寡人要親自祭奠!」漢王用最完美的方式踏出了走向帝王大道的第一步。取來項羽首級後,漢王傳示給魯人看了,隨後隆重為霸王發喪。當他想到早年二人並肩抗秦的情景時,更是痛哭不止。魯人不吃硬卻吃軟,一見漢王「仁義」之名果真不假,全城痛哭納降。漢王祭奠完霸王后,又將項氏一族全部赦免,並封項伯等楚國重臣為列侯。

  對魯人、對項氏,漢王無愧仁義之名,但這只是政治需要。一轉過身來,他依然是那個奸詐之徒。

  公元前202年元月,魯地初定。齊王韓信見已無仗可打,自率齊軍返回臨淄,途中駐軍定陶。漢王故伎重演,乘車馳入定陶軍營盡收齊國大軍,並帶走了二員大將:曹參、灌嬰。

  那二人本是漢王嫡系部下,一見漢王來,二話不說拉著部隊就上路(知道漢王為何敢兩次孤身闖軍營了吧)。正當韓信成了光桿司令,手足無措時,漢王返回洛陽後又頒下詔令:寡人身為一國之君,自當履行前日諾言,即日起,大封功臣。

  「封原齊王韓信為楚王,定都下邳。」

  「封原魏相國彭越為梁王,定都定陶。」

  「加封淮南王英布九江、廬江、衡山、豫章之地,定都六縣。」

  這三位在楚漢之爭中出力最多,因此厚封之;除此以外,另封韓王信為「韓王」,張耳為「趙王」,臧荼為「燕王」,吳芮為「長沙王」(封地由衡山郡轉移到長沙一帶),這四位或為原先漢王所立,或為原先西楚霸王所立,漢王為了穩住整體局勢,均予以承認。

  以上是為漢王結束楚漢戰爭後分封的第一批諸侯,合計七位(若再加上閩越王無諸,其實有八位,但因閩中遠居化外,因此未計算在內)。要說明的是:韓信雖名為「楚王」,其實只封到了淮北之地,即「彭城—壽春」一帶,向東延伸至大海。從壽春起再往南去,便是淮南王英布的封地了。但韓信沒有不滿,一來,他手中已無軍隊,對此無能無力;二來,他的故鄉淮陰正隸屬於淮北楚地——這下能衣錦還鄉咯。

  於是韓信心甘情願地離開齊地,趕往淮北赴任。到故鄉後,他令人找來當日羞辱自己的那位屠夫,封之為中尉。眾人皆好奇,韓信道:「當日我何嘗不欲殺此人而後快,只因殺之無益,徒惹殺身之禍。之後我韓信忍辱負重,終於榮登大位,此人激勵之功不小也。」楚人聞言,感懷於韓信胸襟廣闊,無不嘆服。

  時年二月,韓信率領其他諸侯王,共尊漢王為天下之主:皇帝。漢王以無德無才為由,推卻數次,怎奈群臣盛意拳拳,大有「漢王不作皇帝,我等就不活了」的意思,漢王「無奈之下」,當月於汜水北岸(今山東曹州濟陰縣)設壇登基,是為「漢高祖」。並封夫人呂雉為大漢皇后,封太子劉盈為皇太子,大告天下。

  就此,繼秦朝、楚漢之後,一個新的朝代登上了歷史舞台: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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