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的帝王心術:專制政治的登峰造極
《雍正帝》 (日)宮崎市定/著 孫曉瑩/譯 甲骨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6年11月 雍正帝以其聰慧,可以說把君人南面之術發揮到了極致,使得皇權似乎擁有了無所不在的掌控力與靈活度。作為君主,他的確善盡了職分,試圖將子民的甘苦視為自己的甘苦,但是這一看似合理而精密的監督制度,卻導致了官員之間的互相猜忌與上下相隔,在看似溫情與細緻之中,蘊藏著皇權的深不可測與無情冷漠。 高處不勝寒,雍正帝的繼承者儘管有所撥轉,但其實依然沿用了其既有的陳跡,在鑄就了「康乾盛世」的宏大格局之時,背後卻潛藏了無盡的社會危機。看似聖天子無所不在,士大夫的襟抱與氣度卻日益逼仄,整個社會在既有的軌道上滑行,所以才會有道光年間的巨變與慘途。 專制的局限既已如此,然而習慣了專制之人,卻無法跳脫自己的皮膚,除了少數人偶爾願意在螺螄殼裡做做道場以外,除非強烈的外來衝突與激變,很難有整體突破的勇氣與機制。後來者龔自珍筆下的「萬馬齊喑究可哀」,所哀者正是積重難返的體制與久錮的人心。 這一沉悶的空氣,在雍正帝的強力突圍之下,依然未能打破,如此精心締造的統治術,到頭來收效依然不甚明顯,這無形中提示我們,對於清代統治似乎不宜估計過高。 歷史研究的大局觀與明快感 宮崎此書推出以來,中日史學界不少後來者在宮崎的研究之後,就軍機處、耗羨歸公、社會動態、地方鄉紳等課題進行了更為細密的討論。宮崎的研究可謂將政治史研究上一筆帶過的雍正帝復活起來,由此帶動了雍正帝及其時代的縱深探索,但不得不說,這一過程至今依然在延續。 作為日本歷史學家,宮崎市定的研究角度能夠跳出中國學者漢化模式的窠臼,將此前不那麼為人所注意的滿漢矛盾與信仰衝突一一揭出,不過也不得不指出,宮崎市定的研究其實也有其特殊用意。 宮崎對歷史研究有一極具洞見的看法:「歷史研究的成果要公之於世,如何表達的問題與理解問題、評價問題密切相關。因為,對歷史事實理解的深淺、興趣側重、評價大小都直接影響表達的巧與拙。文章並非僅是印在紙上的墨跡,必須由不吐不快的語言構成。因此,沒有信心和熱情,筆下不可能產生像樣的記述。」 宮崎市定留學巴黎之時,對於偵探小說極為著迷,尤其鍾愛喬治?西默農(1903-1989)的《麥格雷探案集》系列,無形中甚至影響了其歷史觀。雍正帝晦暗不明的形象,經由酷愛偵探小說的宮崎之手,得以撥開雲霧見青天,此事想來也是非常快慰。宮崎的回答是:「對於所有的問題,都應當像麥克雷偵探那樣,最明快地將把謎題解開。」 如何快刀斬亂麻?除了史料的熟練,他更強調鮮活的歷史感。 他甚至由西默農的小說引申出「首先把握住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的大局,將現在所研究的問題置於其中加以定位,這樣的出發立場毋寧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個別與整體之間無法緊密貼合,那就一定是什麼地方的判斷出了問題了」這一看法,這也使得本書在隨著故事的推進而曲折環繞時,還能讓讀者能有比較清晰的脈絡。 這一旨趣,使得人們能夠經由宮崎之眼,將雍正時代做了一個細緻的偵查,進而由皇帝的個體言論,摸索出當時中國人奴性的演變與深化,這實在是一個觸目驚心的過程。 此前京都學派給予一般中國讀者的印象,似乎都是以考證精密著稱,甚至有時還顯得有些瑣碎,不過內藤湖南與宮崎市定的著作,卻給人以大氣磅礴之感。其中一些觀察或許有著日本人特有的局限甚至傲慢,但其廣博的學術視野與精準的歷史洞察,卻是不少後來者所匱乏的,這其中也包括國中不少歷史從業者。 真正的歷史傑作,是可以超越時代的,她往往既有精密的考據,也會有令人驚艷的分析,可以不斷在回眸與反芻之餘,讓人回味無窮。宮崎此書的不少結論經過半個多世紀的推進,似乎都值得予以修正,但是真正親近這部名作,依然會被作者清晰的敘述所撩撥而心動,而宮崎冷峻的歷史分析,又讓人對當時中國的民族性感到些微的絕望。 這一令人為難的歷史記憶,有時或許正潛藏於無數後來者的內心或肌理,能否剔除以及又將如何剔除,似乎值得不斷回望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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