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傑:北約的頭上長滿了虱子
先看看烏克蘭危機吧,這次北約峰會的一個使命就是對烏克蘭問題作出「政治決斷」,就像卡爾·施密特所說的,政治就是要分清敵友,這一次北約正式將俄羅斯視為對手,自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與西方的關係進入谷底,撕破了二十多年來的溫情面紗。在過去二十年來,北約與俄羅斯可謂經歷了不少波折。1992年的時候北約秘書長韋爾納跟俄羅斯總統葉利欽說北約與俄羅斯互為敵人和對手的時代終結了,俄羅斯也想加入到西方陣營裡面去,但是冷戰還沒有成為歷史,直到1997年俄羅斯和北約才簽署一個《俄羅斯聯邦與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相互關係、合作和安全基本文件》,其中重要的一條是北約不在波蘭和東歐國家部署軍隊。處於弱勢的俄羅斯不得不承認北約東擴的現實,但是希望在北約中有些發言權,但北約始終將俄羅斯視為局外人。北約一路東擴到俄羅斯邊界,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也成為北約成員國。
北約的東擴最終觸及了雙方關係的「底牌」,那就是核武器,最近一些年美俄圍繞東歐反導問題進行的博弈一直在繼續。2008年梅德韋傑夫當選為總統,他雖然希望與歐洲加強關係,但是也在強調俄羅斯與美國在核武器問題上保持了基本的均衡,同時警告烏克蘭在內的俄羅斯鄰國不要試圖加入某些軍事集團。冷戰的本質是什麼?就是在核武器時代的大國博弈,核問題佔據突出的位置,它是大國關係的最後底線,核均勢是大國關係穩定的基石和紅線。 烏克蘭最終因外交選擇問題而陷入了內戰之中,進而變成了俄羅斯與北約之間的對峙,北約峰會則正式讓俄羅斯與西方重回冷戰的軌道。北約的表態是保衛盟國的安全,而問題的關鍵是烏克蘭並不是北約成員國,美國同意向烏克蘭派出200名士兵參與多國軍事演習。而俄羅斯則在都西部邊境地區進行戰略導彈的軍演,北約與俄羅斯的全面對峙就差一步了,只要烏克蘭變成北約成員國,那麼俄烏2000多公里的邊界線就成為新冷戰的「鐵幕」。俄羅斯方面警告北約不要招惹核大國,另外普京將擔任俄羅斯軍事工業委員會的主席,俄羅斯的軍事學說也將進行修訂。可以預見,核威懾將再次成為俄羅斯與北約關係的核心,而且俄羅斯也不會再遮掩自己的核大棒。 歐盟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越來越嚴厲,而且顯示出更大的戰略性,當歐美逼迫俄羅斯將制裁與反制裁的鬥爭更加對等的時候,核武器就會參與其中。此前的俄羅斯的反制裁只具有象徵意義,經濟的確不是俄羅斯的長項,殺手鐧還是核導彈,除非關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俄羅斯不會將博弈提升到核彈的層級。烏克蘭危機可以說讓北約重新找到了冷戰的感覺,大國對峙也是北約所擅長的,但同時也使俄羅斯重新啟動冷戰模式。北約現在閉口不談東擴以及對俄羅斯的戰略擠壓,而是將原因歸結於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其實這是失焦。 烏克蘭危機引發的對峙是冷戰的復活,烏克蘭危機意外著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勢力爭奪,1956年蘇聯入侵匈牙利,北約也沒有做出反擊。而此次美國軍方已經明確承諾不會以軍事手段來應對烏克蘭危機,也就是說即便俄羅斯出兵烏克蘭,美國也不會與俄羅斯發生衝突。「冷」戰的邏輯再次呈現:美俄兩大核強國不會發生直接衝突,而無論烏克蘭還是匈牙利,只是博弈與爭奪的棋子,況且,美國人還沒有做好為烏克蘭而與俄羅斯大動干戈的準備。俄羅斯成為北約界定的敵人,圍繞著遏制俄羅斯北約會進行重新裝備,美國終於找到一個借口可以讓歐洲的盟國分擔更多的防務成本,就像當年冷戰的時候,美國可以保護歐洲,但是歐洲人要自己先行動起來。北約的歐洲成員國中只有英國、法國、希臘和愛沙尼亞四個國家的防務支出佔GDP2%的要求,2015年英國也將從這一行列跌落下來。烏克蘭危機既讓歐洲人警醒,也找到了重新增加軍備支出的理由。當然,只要美俄不會發生衝突,北約的歐洲成員只能繼續與俄羅斯「冷戰」下去。與之前的冷戰不同的是,北約是一個集團,而俄羅斯只有自己,更重要的是,俄羅斯只是當今世界大國中的一員,若北約和美國將力量集中於對付俄羅斯,那其他大國的崛起將進一步使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碎片化。若將其他大國也列入「敵人」陣營,北約無疑會像堂吉訶德一樣找不到真正的對手。
俄羅斯是不是北約真正的敵人呢?未必如此。比普京更令北約頭疼的是ISIS,這個恐怖主義集團已經建成了事實上的國家,成為全球恐怖主義網路的中心。後冷戰時代是美國主導的單極秩序,但是既有的民族、宗教等衝突浮出水面,2001年的恐怖襲擊就是例證。冷戰秩序是以國家的外殼將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強力彈壓下去,後冷戰時代,美國推翻了薩達姆等政權,部落、教派的衝突噴湧出來。從直接的因果關係來說,ISIS的確與美國有聯繫,若不是小布希政權非要推翻薩達姆,ISIS也就沒有這樣的溫床。但進一步看,ISIS在敘利亞的滋長又因奧巴馬沒有出兵幫助敘利亞反政府武裝,使極端主義分子得以鑽空子。這樣來看,美國的確應該為ISIS的興起負責,但更深層的是中東秩序的瓦解,而美國在冷戰後作為中東地區唯一的域外主導性大國又沒有重構中東新秩序。阿拉伯之春意味著中東地區的衝突火山已經噴發,四十多年的威權政治土崩瓦解,個人的政治意識已經覺醒。無論中東國家還是美國都沒有做好應對政治大覺醒的準備,伊斯蘭極端主義就成為替代性的選擇和身份認同。 ISIS的興起意味著中東地區出現了一股難以遏制的「革命」勢力,其帶來的衝擊比1979年的霍梅尼革命還要大。ISIS不僅挑戰著美國和歐洲,最近將兩名美國記者斬首,而美國也對ISIS進行了空襲,但是ISIS在敘利亞境內有自己的後方基地,要剷除ISIS,美國就必須進入敘利亞。除了歐美之外,普京也是ISIS的攻擊目標,最近在社交媒體對普京發出威脅,要攻打到莫斯科。普京接任總統之後,第一個大動作就是打擊車臣反政府武裝,並親自駕駛戰鬥機顯示其意志力。此後普京遭遇的幾次暗殺的陰謀都與極端伊斯蘭主義者有關,打擊伊斯蘭極端主義、分裂主義勢力是普京的重要任務,也是防止俄羅斯繼續裂變的一道防線。ISIS既反對歐美,也反對俄羅斯,不但模糊了陣營,也使這個世界處於混沌之中,既有的國際關係理念似乎無法應對這一威脅。ISIS不但是荷槍實彈的軍事威脅,也在互聯網上傳播極端主義理念,從世界各國招募「死士」,其中歐美國家的參與者就不在少數,殺害美國記者福萊的兇手可能來自英國。 ISIS的挑戰已經遠遠超過了傳統地緣政治的範疇,它既是有領土(根據地)的恐怖主義,又是有全球恐怖主義網路支持的國家(伊斯蘭國)。剷除ISIS就必須從這兩點著手,而無論北約還是美國都沒有足夠的意願和能力應對這一挑戰。ISIS的背後是全球身份政治的興起,也就是無論中東還是發達國家都出現了重新尋找身份、文化價值的浪潮,當物質基本被滿足的時候,個人的自我認同就是個大問題。歐美國家的公民前往伊拉克、敘利亞參與ISIS,意味著對本國的國籍認同已經輸給了對ISIS的認可,世俗的政治意識形態逐漸走向失敗與破產之後,宗教力量在復甦。 ISIS和普京同樣都讓北約感到頭疼,這是一個缺少陣營的世界,雖然北約是個西方的軍事陣營,但是他的對手卻沒有統一戰線,俄羅斯並沒有跟ISIS站在一起,這是個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的世界裡,北約這台軍事機器有些運轉不靈。冷戰結束之後,北約陷入了孤獨求戰的困境,全世界沒有哪個軍事集團是北約的對手,時隔二十年,北約的頭上長滿了虱子,飛機大炮顯然有些不合時宜了,應對ISIS以及全球性恐怖主義網路,北約無能為力。每次大戰之後都會建立新的秩序,就像基辛格所說的可以「失而復得」一個世界,恢復大國均勢可以重建秩序,在近代國際關係史上,這一招還是比較管用的,當均勢失敗,一場大戰,重新洗牌。冷戰結束之後,美蘇均勢不再,單極秩序建立起來。經過二十多年,單極秩序已經出現了多個裂縫,普京的挑戰主要是傳統的地緣政治空間的爭奪;ISIS代表著全球政治覺醒對世俗價值觀的反叛;而金磚國家等新興市場國家則是對國際經濟治理體系的挑戰。
面對這些挑戰,北約也好,美國也罷難免顧此失彼,要「失而復得」一個世界,還需要大國做出政治決斷,敵友的劃定失誤,只能讓世界新秩序在泥潭裡孕育。 關於作者 孫興傑,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博士,遊走於理論與歷史之間,讀書為文,傳播常識消滅真理。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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