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遠:中國主題收藏的最後傳奇
本報記者 嚴葭淇 北京報道
有「中國古董教父」之譽的安思遠,是美國及整個西方藝術界公認的最具眼光和品位的古董商兼收藏家,其對亞洲藝術所做的開創性研究和不凡眼光,在亞洲及美國廣受敬仰,並為西方受眾拓展了全新收藏視野。
2015年3月,安思遠逾2000件珍貴收藏將亮相紐約佳士得「錦瑟華年——安思遠私人珍藏」專場。持續5天的拍賣,將呈獻亞洲藝術史上最大規模的私人珍藏。目前,佳士得已啟動全球預展。12月15日,北京巡展及媒體沙龍在其位於菖蒲河畔的北京藝術空間舉行。
「它們都是我的寵物」
安思遠1929年7月13日出生於美國。從小便有「淘寶」愛好,4歲時,他收藏了一張漂亮的中國郵票,從此開啟了畢生漫長而豐富的收藏之旅。
「他像獵人一樣去找東西,並且知道什麼才是高質量的東西。」據佳士得瓷器與工藝部主管羅拉介紹,安思遠靠著收藏中國和亞洲藝術品,短期內便形成相當規模,轉手後獲利豐厚,19歲時便將自己收藏的鼻煙壺賣給蒙特利爾美術館。
安思遠的父親是一位牙醫,當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很多周末都在父親的診所度過,他從清潔牙具中探索出一套日後派上大用場的古董清理方法。
上世紀60年代,安思遠和古董商詹姆斯高德聯手開辦了安思遠高德畫廊,經營英國傢具、工藝品以及亞洲藝術。1981年,安思遠大膽購藏了1500件印度藝術品,其中半數很快售出,他也因此成為紐約最具權威的國際亞洲藝術古董商。
整個1960年代,安思遠不斷擴充自己的私人收藏,成為西方世界收藏中國古代藝術品的泰斗,人稱「中國古董教父」。在安思遠收藏的中國藝術品中,最著名的莫過於碑帖和明清傢具,其建樹被藏界譽為「明朝之王」。1987年,安思遠將多年的潛心研究,融匯於他撰寫的《中國近代書畫1800-1950》中。該著作不僅重現了一段藝術史,更為一批被學術及藏家忽視的作品注入新思維。
在安思遠位於紐約曼哈頓第五大道的私人公寓中,22個裝飾華美的房間,錯落有致地陳列著他的數十年的珍藏。不同時代不同風格藝術品,和典雅的室內裝飾有機融合,相得益彰。
羅拉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多次去安思遠的傳奇公寓。但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滿室的藝術品,而是室內的陳設風格,「安思遠先生的藏品來自世界各地,他對亞洲藝術尤其非常感興趣,藏品中包括了很多中國、印度、日本等古董珍件,他對英國傢具和椅具也非常感興趣,很多英式書畫和亞洲瓷器等藝術品,被有序陳列在一起,我覺得是安思遠整體的品位,把他的公寓打造得非常不同凡響」。
其實,該公寓不僅是安思遠的住所,還是他的博物館,同時是客戶、學者及名流的聚會場所。而安思遠也在此迎來送往,達成一筆筆交易。他的這種做派來源於其導師、大古董商Alice Boney,Alice經常身著絲質睡袍、佩戴古董玉器和珠寶,在公園大道的公寓中笑迎四方來客。
上海第一財經頻道「藝術投資」欄目製片人項立平,是最後一位採訪到安思遠本人的亞洲記者。2011年,他和採訪團隊進入到安思遠那擺滿珍品的公寓。
「電梯都是老的,嘎吱嘎吱響,當你進入他的家,整體感覺有一種曲折的樂趣。那麼多房間,就只有一個日本管家引領我們穿越一個個房間。」項立平說,他們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因為「鋪的地毯都是以前故宮的地毯,我們最後在房間的盡頭見到了安思遠先生」。
「如果你無意與這件作品朝夕相對,那就千萬不要收藏這件作品。」這是安思遠的收藏名句。他一生經手無數古董珍玩,最後留駐於這22個房間的,都是他精挑細選淘洗下的珍品。在生命的最後幾年,他更享受與它們的朝夕相處。
項立平至今仍難忘當年的一個細節。當時安思遠身體已很衰弱,說話也斷斷續續,但「在整個採訪的過程中,他就幹了兩件事,一手夾著雪茄煙,這是他標誌性的動作,另一隻手一刻不停地撫摸著桌上的古董。我印象非常深的是桌上有一個玉貔貅,他像摸一隻小狗小貓一樣不停撫摸著,嘴裡念叨著:它們都是我的寵物」。
如今,這些被這位大藏家視為寵物的藏品,囊括中國、日本、印度、喜馬拉雅及東南亞的雕塑、繪畫、傢具及工藝品,其中不少是中國古董和字畫,在其離世後被佳士得彙集,成為2015年3月於紐約亞洲藝術周期間推出的「錦瑟華年——安思遠私人珍藏」專場拍賣中2000件多件上拍藏品。
據佳士得美洲區主席Marc Porter介紹,為將藝術之美分享藏家同好,安思遠特意在遺囑中表示,希望藏品上拍時不設估價,「他希望那些對自己所藏藝術品感興趣的人們,都有機會得到其中藏品」。拍賣採取現場競拍和網上競買方式進行。
每年的紐約亞洲藝術周,都是華人藏家競相舉牌的時刻。在得知安思遠專場拍賣信息後,項立平身邊不少藏家朋友紛紛表示「必須去啊」。
安思遠沒有妻兒繼承自己的巨量珍藏,他也沒有像許多大藏家那樣,將自己的所藏歸於某個機構,然後在門楣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也許是一生見證了無數珍寶的輾轉流離,他最終選擇了「散落四方」作為自己珍藏的歸宿。
「我想他這一輩子經歷的東西太多了,他有一個專號叫『暫得樓』,一個藏家擁有古董的時間只有短短几十年,他認為自己只是暫時得到它的有緣人。」項立平說。除上拍藏品外,安思遠將其餘藏品捐贈大英博物館、納爾遜藝術博物館及大都會博物館等藝術機構館藏。
西方中國收藏時代終結
在藝術品交易史上,每個發展階段都由一兩個古董商界定。對於西方中國藝術品市場來說,安思遠無疑是他那個時代數一數二的古董收藏及鑒賞大家。今年8月3日,85歲的安思遠辭世,這意味著西方收藏中國藝術品時代的終結。
「對於西方人來說,中國藝術品古董商或大藏家,安思遠可能是最後一個代表。」項立平表示,隨著大維德爵士、安思遠等一批熱衷收藏中國藝術品大藏家的離去,這種大量收藏中國頂尖藝術品的機會將無法複製。
「這批西方收藏家也是因為中國戰亂,很多中國好東西散播海外,使他們能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購藏。而安思遠與生俱來的藝術靈感和猶太人特有的商業敏感,使他抓住了這個機會。今天即便有人有他這樣的特質,這種機會也沒有了。」
在羅拉看來,安思遠不僅是終其一生致力於亞洲藝術品收藏的大家,還是注重藝術教育的「品位的締造者」,因此影響了西方藏家對中國藝術品的審美潮流。
1960年代,西方人對中國藝術品認知甚少,安思遠卻前瞻性地進入了該領域。「他幫西方人欣賞中國古代藝術,將中國明清傢具帶到西方,並將中國近現代繪畫,比如傅抱石、齊白石和石魯等藝術家作品,帶到此前未曾聽聞的西方人跟前。」1985年,安思遠將超過400件中國書畫作品捐贈美國大都會博物館,促成其首度永久館藏。
有意思的是,安思遠雖然對中國書法情有獨鍾,卻並不認識中文,但這並不影響他欣賞這些漢字的美,且品鑒出一部書法作品的優劣。
而早在1971年,安思遠便出版了專著《中國傢具:明清硬木傢具實例》,比著名藏家王世襄的《明式傢具珍賞》早了14年,大大推動了西方人對於中國古代傢具的認知,甚至引發了西方明清傢具的收藏熱潮。
安思遠的藏品涉及青銅器、陶瓷、石雕造像、碑拓、玉器、書畫等多個領域,且各領域都擁有一定話語權,除其自身擁有的天賦外,也得益於他的各位「高參」:吳爾鹿、伊藤慶太、卡隆·史密斯、簡·施密特等,正是這些名家的指點,成就了安思遠在藏界的地位。
安思遠被中國公眾熟悉,是2003年他將珍藏的北宋拓本《淳化閣帖》四、六、七、八卷,以450萬美元轉讓給上海博物館。其時入行不久的佳士得中國書畫部專家謝飛,也因為這一轟動事件開始關注安思遠。謝飛表示,當時比利時博物館、日本藏家都想購買《淳化閣帖》,「日本的藏家出價最高,但安思遠有意開出1000萬美元的天價,讓對方知難而退」。因為他認為,《淳化閣帖》「屬於中國,就應該回到中國」。
安思遠原本對中國拓本沒什麼概念,他之所以購藏《淳化閣帖》,和他當時的助手、知名藏家吳爾鹿的建議有關。1994年,《淳化閣帖》第四卷在佳士得拍賣。安思遠問吳爾鹿該拍品如何,吳爾鹿告訴他,德國政府曾以300萬美元購進有古登堡插圖的《聖經》,《淳化閣帖》可與此類比。一年後,安思遠又拍得《淳化閣帖》第六、七、八卷。
安思遠作為一位大古董商,深諳以藏養藏的秘訣,並樂意與其他藏家分享自己的獨特經驗:如果你要購買一個人的藏品,就要把他的藏品全部買來,挑其中最好的1/3留下,剩下2/3賣掉;第二,自己手上要留有現金,這樣才能吸引其他古董交易商把最好的東西先拿來。
安思遠喜歡大氣蓬勃的作品。「我在他房間里看到最多的畫就是石魯的,他提到最多的人也是石魯。他說有兩個人對他非常重要,一個是傅抱石、一個是石魯。」項立平說,「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拿齊白石做比方,卻對齊白石並不怎麼看重。」
據謝飛介紹,安思遠對於中國近代書畫的關注,始於上世紀70年代末,是他老師龐耐帶他入行的。龐耐40年代就開始喜歡齊白石,而安思遠卻沒有走老師的路,他在80年代來到中國大量購進石魯作品,其獨特眼光令自己的書畫收藏體系趨於完美。
說到眼光,項立平還講了一個小故事。在拍攝安思遠專題片時,還採訪到香港古董商翟健民。那時,翟健民還在古董行當夥計。大概1990年,安思遠去他店裡,翟健民拿了一堆明清瓷器給他看。安思遠沒有看中瓷器,卻挑了一件包瓷器的包袱皮。翟健民想,這麼破的一塊布,就給他吧。結果安思遠一開價就5萬美元。翟健民和物主都樂壞了,這可是一個清代琺琅彩瓷器的價呀。可後來他們聽說,安思遠一回到美國,就以30萬美元將包袱皮賣給大都會博物館。原來,那包袱皮是一塊精美的唐代織綉,安思遠稍微清理一下,就賺了25萬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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