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
或許根源在於心的封閉吧。現在也沒有想通爲什麽，孤寂的心竟然會走向完全的窒息。記憶最深刻的仍然是那次擦肩而過。冷靜下來，或許根本就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大概是在早秋的午後吧，和人一起飄飄然地走在路上，人語車鳴完全是想從遠古的未來透過來的，雖然一直知道這聲音確確實實是真實的。然後，看見了她，雖然沒有朝思暮想但卻總是在稍稍感覺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就會滲透浸染般在記憶中出現的她，麻木而冷漠，稍微帶些憂愁和寂寞，突然出現在眼前，又慢慢走著，彷彿不是走在今生，也完全沒有認識我的跡象。但我仍然無法掩飾心中的狂跳，更無法找到怎樣去做意外地久別重逢的問候，爭先恐後的言語反而擁擠在乾澀的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依然沒看我，或許餘光掃過我幾次，但依然像是走在今生之外。腳步亂了，但我依然隨聲附和著一起的同伴的笑語，手快要伸出去了吧，彷彿伸出手，那幾米間的物理距離便一步就能邁過。的確，一步就邁過了，就在我低頭的一瞬間。擦身而過的瞬間，好像還不小心接觸了一下。那之後，我用了多久才平息心情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我終於確定了那一次不過是自己認錯人了。我一直不善於認人。無論如何，我都很難在對方認出自己之前確認對方。因而也不能否認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本身就是來自真實。但我還是確定自己認錯了人，雖然沒有任何理由。
這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幾乎伴隨了我的整個高中生活。唯一能確認自己活著的就是還有合理的記憶，雖然不清晰。無論什麽都不能給我活著的實在感。瘋狂地沉浸於習題中也好，和別人一起忘記一切地大笑也好，放縱慾望也好，甚至說，戀愛也如此這般。那時候，彷彿隨波逐流就能融入別人的快樂之中，於是一直隨波逐流，但時不時卻總會恍惚，心靈離得很遠，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是幻覺。那一次告白也是。當真真切切的人站在面前時，始終不能有一種確定感，於是逃開了。於是逃避成了我整個高中生活的主題。而且，越是期望的東西就越會逃避。逃避記憶，逃避思念，逃避交流，逃避朋友，逃避自己。我永遠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個自己。更不知道下一刻出現的會是哪一個自己。眾多的自己開始爭鬥，爲了那一秒鐘的在場。然而我自己卻在爭鬥之外。我自己永遠只能是一個旁觀者，永遠不能參與到生活之中，一旦參與其中，便不是自己了，而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於是最真切的自己永遠虛幻和一無所有。本來還有記憶的。然而所有的記憶都變成了一個夢魘。能抓住的，不是救命的稻草，而只是一個名字和一個稱謂。卻不能說出來，彷彿一說出來就會被玷污。
我知道我被遺棄了。那種感覺會伴隨我的整個生命。於是一直尋找著拯救。然後接觸了莊子和佛教。那種虛靈也就反而從我的折磨變成了我的追求。這種追求貫穿了我在德仁的最後一年。然後就到了高考。仍然是缺乏真實感。所以到考場都不敢坐車，暈車只會加劇我的虛妄感，於是想步行過去，至少每一步都能給我一點踏在真實而厚重的土地上的安全。可惜遇上了大雨，於是體育課的姚老師冒雨用摩托車送我。雨滴打在我的雨衣上，但卻比大地更厚實，炎炎六月，極度怕熱的我卻感到了冷意，很舒服的冷意，經由姚老師濕透的上衣傳來。下車之後，我觸摸到了久違的、一直在渴望的真實。這種真實反而讓我覺得高考什麽的都無所謂了，至少對我來說。我永遠記得當時的感覺，沒有掙扎，也沒有放抗。只是當時太注重我的真實，能觸摸到的，只有別人滿懷關心的期待，而高考本身倒成了一種多於的義務。那是一種欣喜。因為我確實感覺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情。我一直在追逐的不就是這些么？說到底，於此相比，高考什麽的都只是手段。但當我再次被重新放置於期待的視野之中，我才重新感覺到背負的期望的重量。於是我坦言自己並沒考好。只是我一直都挺和樂的。然而，不久之後我所觸摸到的真實的感覺又變得虛妄了。夢。無論怎樣的真實都不能一直延續，稍有停頓便成了昨夜的夢。怎樣才能醒來？我當時能得到的答案只有兩個，一是到一個完全嶄新的地方，一個誰都是陌生人的地方重新開始。那時已經完全相信永恆重歷，相信我的生活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而只是一遍遍在重複忘掉的前生而已。也相信來自未來的自己的拯救。甚至還寫過一本長篇小說來描繪這種來自未來的拯救的期待。然而它卻沒來，或者說，它來了卻也被像其他所有一切一樣被阻礙在了我達不到的彼岸。於是寫了《永遠的一米》。既然未來的拯救到不了，我便寄希望於愛情。像趙敏一般的人。終究沒有遇到，因為我本不是張無忌，我沒有他的才華橫溢，更沒有他的從一而終。我缺乏要守護的東西。無論是信念還是人。於是我又逃了。從一個陌生的地方到一個更陌生的地方。只是，孽緣一般，新的陌生的地方居然是和最熟悉最熾熱的人一起。於是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逃避他，因為他讓我不能完全斬斷過去的記憶。然後便是一再的冷漠相對和故意傷害。這種情感至少對三個親密的朋友有過，就只因為我極度害怕太過近的距離。我的安全距離在別人那裡只是朋友的距離，被人踏入之後我便會變得不可理喻，這在與叫我胖子聰的朋友決裂之後我終於徹底明白了。
當初只是因為逃避而去的東辰，沒想到卻在我生命中變得那麼重要。因為我終於感覺到了別人的關懷的真實，更因為那位永遠沒有對我放棄希望的老師，在很多時候我自己其實都覺得無所謂，或者更準確的說是找不到認真的出路，他還堅持著，到了讓我都不能理解的程度。那個陽光到灼眼的傢伙更是一直與我相伴，最終語文的李老師給了我關於具體途徑的啟示和答案，那就是對可操作性的強調。我一直在堅持的莊子和佛教實際上對我來說都是太過高明而無法把握的境界，我一直的掙扎其實也是東施效顰般的刻意為之。數學老師給了我充分的信任和自由讓我去實際地探索和實驗，最終讓我終於能在現實中找到一條自我的和解和實現途徑。在東辰的日子裡，我放下了對虛幻和高明的追求，因而幾個非常具體的問題一直纏繞著我，一是我實現期望的保證究竟是什麽，一是怎樣去達成理想和現實的和解，一是我究竟要去追求什麽。幸運的是，我最終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埋下頭來研究具體的問題。或許更重要的是，我再一次感覺到了戀愛的真實。不再是閑談間隨波逐流地敷衍，也不是抽象概念的映射，而是源於一場午後的遇見。四五月的午後，刺眼的陽光總讓人想一覺睡去不再睜開眼睛。週日的安靜更是讓人覺得宿醉般的頭痛。慵慵懶懶，如騰雲駕霧，又如深山夜行。隨手拿了一本閒書想到樓梯的死角去邊睡邊讀。埋下的頭有千斤之重，完全抬不起來，就這樣拾級而上。突然撞上了她，正在背書的她，完全沉浸在夢想中的她。我微微一笑表示打擾了，她也同時嫣然一笑似乎在表示抱歉。然後我就轉身離開了。然而卻完全清醒了過來，雖然腳步更迷糊，幾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當時只覺得很美。以為會很快就淡忘的。
然而她卻總會在我的眼前出現。讓我繼續感覺不到大地的厚重，於是地爲了表明自己的存在就地震了。之後我們完全寄宿在臨時搭起的帳篷之中。悶熱、蚊子多、無聊。但也給了我時時刻刻正視她的機會。可她很快就回家了。此後種種，不堪回首。後來我終於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被我斬斷而遺棄的一切，在心靈一度被認為是垃圾，而現在，它們卻自在地長成了一座花園。現在，我依然沒能改變隨手寫寫的習慣，但以怎樣的自己去寫，寫些什麽，怎樣去寫，又寫給誰，現在仍然在迷茫。權益此文，聊以打發無聊的時光吧！
素問2012年5月27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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