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正在創造歷史

美國大選正在創造歷史

作者:梅祖蓉

反觀特朗普,他率性、天真、口無遮攔,有時甚至信口開河、前後言論自相矛盾,政治家通常所需的沉穩、冷靜與理性氣質,在他身上明顯欠缺。

兩極而立的大選對決者

縱觀20世紀以來的美國總統選舉,沒有一次如同2016年的大選顯得如此充滿戲謔性,又如此令人沮喪。

兩位主要候選人:由共和黨提名的唐納德·特朗普和由民主黨提名的希拉里·柯林頓,除了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之外,在諸多方面都顯示出兩極性的差異。

一個在商界經營數十年,據《福布斯》估算,其財產達45億美元,名下有一百多個公司,但在政界卻連新秀也算不上——特朗普從無從政經歷。1988年起,他多次流露競選總統與紐約州州長之意,但要麼放棄,要麼失敗。

一個自1973年獲耶魯大學法學博士之後就供職於國會(順便一提:她曾以律師身份參與了對尼克松的彈劾工作),開始在政壇摸爬滾打,歷任國會參議院議員、國務卿等重要政府職務,是位訓練有素的政治人物。歷經三十餘年,希拉里在內政、外交、國防等領域積累了豐富經驗,而且先後身為阿肯色州第一夫人、美國第一夫人(其夫威廉·柯林頓任阿肯色州州長15年,1993~2001年任美國第42任總統),政治履歷不可謂不厚重。更有一層,無論其從政生涯,還是身為第一夫人時的婚姻與家庭生活,都曾屢次有過風拍浪打的時刻,因此她歷練得圓滑、老練。鎮定自若的政治風度、以邏輯見長的政治思維甚至使她顯得有些無趣。

反觀特朗普,他率性、天真、口無遮攔,有時甚至信口開河、前後言論自相矛盾,政治家通常所需的沉穩、冷靜與理性氣質,在他身上明顯欠缺。

但是這二人有個共同點:沒有一個讓多數選民賦予充分信任。特朗普一直以來被質疑:是否繳納了應交的稅款,履行了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身為億萬富翁的他,竟然也公開承認,「不交聯邦稅顯得我很聰明」。他對於穆斯林、非裔美國人與拉美移民的態度,更讓美國的少數族裔心生反感。他在競選早期,曾聲稱要將穆斯林從美國趕出去,後來改口為那些來自恐怖主義國家的穆斯林應被趕出去。對於美國黑人,他說「他們生活在地獄中」。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在他眼裡,無異於威脅美國安全的洪水猛獸。除了威脅要將他們盡數驅逐出美國以外,他還要在美國與墨西哥邊境立起一道長達2000公里的高牆。這建高牆的費用還需用墨西哥人的錢來支付。中國,也是他仇恨的對象。他一貫譴責中國偷走了本該屬於美國人的工作。他說中國政府通過操縱貨幣——保持人民幣的低值——導致美國公司難與中國的企業競爭。尤為甚者,他口出不遜,輕視女性。其言語之輕薄令美國媒體在播放他攻擊女性的言語時提醒電視機前的家長,讓孩子走開。俄國政府一向是美國高度警惕的對象。冷戰的遺產讓美國人對俄國缺乏安全感。現總統普京被美國人視為獨裁者。可是特朗普竟然表示,歡迎俄國人涉入美國大選。

希拉里同樣不是令人滿意的總統候選人。最近幾年,她醜聞纏身。用私人伺服器處理國家機密文件的行為(郵件門),讓有的選民懷疑她處理國家安全事務是否有些漫不經心;而她至今也沒有正式、誠懇地就此道歉。一個一個的「門」還讓人看出她的不誠實。對美國人來說,錯誤可以原諒,不誠實則難以接受。20世紀70年代的水門事件,若是尼克松及早承擔責任,而非掩蓋事實,錯上加錯,越陷越深,也許不至於導致聯邦特別檢察官起訴他,並使眾議院以濫用權力、阻礙司法為名對他提起彈劾,最終迫使他在外交上取得重大突破的背景下向國務卿基辛格提出辭呈(1974年8月9日),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辭職的總統。好在希拉里並沒有延至太晚才表示「我不會再那樣做」,一句「責任我承擔」或「批評我接受」(I take it)顯示了她的勇氣與審時度勢的能力。這就讓批評者難以為繼。然而她也並非如她自詡的那樣一貫真誠地關心弱勢群體。雖然她在保護婦女兒童的權益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在她丈夫拈花惹草,釀成官司的時候,她確實也有過一些輕慢甚至侮辱女當事人的言行。10月9日第二場總統候選人辯論中,特朗普以此為由攻擊希拉里,並非沒有依據。場上的希拉里沒有力量反駁,場下她的競選團隊也只能回敬道:在這方面,特朗普沒有資格批評別人。即便拋開道德問題,回到最現實的國家安全、社會生活、就業就醫等方面,哪怕是支持她的人也認為,希拉里所參與制定的國內外政策存在諸多問題。

總而言之,作為兩個主要的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和希拉里身上都有著明顯的缺陷。雖說相比而言,希拉里更符合選民對總統的期待。不幸的是,站在她對面的特朗普為了證明她並不比自己好多少,不遺餘力地渲染她以往的過錯,迫使她說出了一些面對另一個對手也許不會說出來的話。結果,兩個人面對面的辯論不僅污了聽眾的耳朵,也讓美國PBS廣播電視台特邀評論員評論說,10月9日那天晚上是「一個令人難堪的夜晚」,他們「從未見過如此不堪的總統候選人」。

顯然,令美國人感到不堪的原因更多地須歸咎於特朗普。何以見得?隨著大選日的逼近,美國一向保持中立的《今日美國報》、《外交政策》等報刊紛紛打破中立傳統,呼籲選民支持希拉里。它們指出,特朗普不僅不適合做總統,設若他當選,他還會對美國的將來構成威脅。《外交政策》曆數特朗普對外交、內政、國際環境與氣候等諸多事務的無知,一一列舉了他若執政可能對美國造成的後果:

對於核武器的使用,其言論是如此的漫不經心,甚至不止一次地談論要用核武器打擊恐怖分子;

對於國際法所反對的使用酷刑,他曾經表示歡迎;

對於美國外交條約中應履行的義務,他曾說可以忽略,並說只會在必要時有條件地支持盟友;

他一再地侮辱墨西哥人,他所提出的政策會在激怒墨西哥人的同時損害美國與這個國家最重要的貿易關係;

他肆意地渲染穆斯林對美國造成的威脅,加之以全面的中傷與莫須有的誹謗;

他承諾將對美國的太平洋貿易夥伴採取制裁行動,而這必將對世界經濟產生毀滅性影響;

他對於氣候變化的科學理論不屑一顧,不承認它已然和即將造成的現實危險;

他的種族主義言論使他在這次選舉中贏得了白人至上主義者和反猶群體的支持。

總而言之,這份刊物認為:設若特朗普當選,美國人的生活方式、美國人的自由以及美國人的盟友必將處於危險境地。

不止這些中立的刊物反對特朗普。進入大選季以來,美國一些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來從未反對過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報刊如《聖地亞哥聯合論壇報》、《亞利桑那共和報》、德克薩斯的《達拉斯晨報》、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探詢者報》也都表示:不得不打破傳統,轉而支持希拉里。

共和黨內一些重要人物,譬如國會中的資深參議員、2008年與奧巴馬角逐美國第44任總統的約翰·麥凱恩,在特朗普獲得提名後,很快就公開聲明,將不會投特朗普一票。美國眾議院議長、共和黨領袖保羅·瑞安也一再指責特朗普,說他背離了共和黨2016年的競選綱領。2012年的總統競選,由共和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米特·羅米尼敗選,原因之一就在於他的競選言論疏離少數族裔。那一次,70%的拉美裔選票投給了奧巴馬。因此,共和黨在敗選後重新制定競選綱領,提出應以爭取少數族裔和更多的婦女為方向。而特朗普完全背離了本黨綱領。現年92歲高齡的老共和黨人、以保守而著稱的前總統老布希最近也表示,他將把選票投給希拉里而非特朗普。10月初,由於特朗普在2005年猥褻女性的言論流出,共和黨內要求他退出競選的也大有人在。他們呼籲,共和黨應重新提名總統候選人,以特朗普的競選夥伴凱特·彭斯來替代他。

特朗普的吸引力

不能不問,一位激起如此強烈反對的總統候選人,為什麼能夠獲得共和黨的提名?又為什麼至今仍有眾多的選民追隨他?

特朗普於2015年6月正式宣布參選,在各州預選過程中,一路奪關斬將。2016年3月,他就在全國範圍內贏得了過半數的共和黨選民的選票。5月初,他獲得的選票達1千4百餘萬張,創下了共和黨人有史以來在預選中獲票數最多的記錄。競爭者無一可與之匹敵,陸續退選。因此他早在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提名大會召開前就已確定成為共和黨提名的總統候選人。

特朗普靠什麼贏得了選民的熱力追捧?首先是政策上的允諾。透過他的言論,不難看出:國家安全、減免稅收、增加工作機會、大力強化對移民入境的管制、取消奧巴馬執政期間通過的醫改法等等,是他強調得最多的內容。所有這些,都是美國公眾近年來最為關注或擔憂、也是奧巴馬政府尤其是他第二個任期以來被批評得最多的話題。其中不少方面,又是希拉裡面對選民難以給出滿意答案的問題。

舉例說,許多美國人認為,如今美國在國際地位上的衰落,正源於奧巴馬政府的軟弱,身為國務卿,負責外交、國防等多方面事務的希拉里,對此難辭其咎。

奧巴馬的醫改,本以公平、合理為目的,意圖使一些低收入家庭和那些身體不好又無力購買醫保的人在就醫方面有所保障,並希望以此為基礎逐步向「全民醫保、低支出醫保」等理想方向邁進。然而它的實施效果不如人意。老百姓看到,他們的醫療支出費用比從前更高了,尤其是老人,錢花得更多,得到的卻更少,一生的積蓄受到了損失,有的連房子也不得不賣掉。名為《支付得起的醫療與患者保護法案》或稱《合理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 ACA)在很多美國人看來,實在是一個支付不起的改革措施。所以10月9日的第二場辯論中,在場的觀眾專門就這個問題向希拉里和特朗普問詢:「合理醫療法案並不合理(The Affordable Act is not affordable)。投保費增加了,扣除款項增加了,由病人支付給保險公司的費用也增加了,而醫療保險覆蓋的項目卻減少了。設若您當選,您將如何做?(What will you do?)」

希拉里回答:同意提問者的看法,這個醫改法的確不理想,所以她將進一步完善、修復它。

但是很顯然,要拿出一個讓美國人滿意,同時又能在國會通過的醫改方案,所有人都知道,相當困難。全民醫療保健制度的建設已經困擾了美國人近一個世紀。早在1901年,美國社會主義黨就曾提出要建立一個包括工傷保險、養老金、失業救濟和醫療費用在內的福利計劃,但是沒有取得多大成果。1948年,杜魯門總統也曾敦促國會通過一個全民享有醫療保障的法案,作為他「公平施政」的一部分。他也失敗了。美國人只能靠私有醫保體制(即由公司或企業為全職僱員支付醫療保險費用)爭取到不同程度的醫療保險。直到1965年,約翰遜執政,他利用自己在參眾兩院都做過議員的經驗,極力動員,加上他所屬的民主黨控制國會兩院的大好時機,在國會通過了包括「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這兩項在內的《社會保障法》。65歲以上(含65歲)的老人、無助的窮人,尤其是那些領取聯邦公共救助的窮人,由於這個法案的通過,分別獲得了醫療保險與醫療補助。此後,要想進一步為更多人提供醫療福利並使之優質、合理的努力,就舉步維艱。因為其中受到多方力量的牽制和阻礙:有諸如美國醫學學會這樣強大的利益集團,有關於醫保問題上的意識形態分歧,還有民主黨與共和黨的黨爭,更有醫保本身所內含的複雜性(它涉及政府、企業、保險公司、醫療機構、製藥集團、市場價格、政府監管等多方面的因素)。

1993年,柯林頓就任美國總統。面對數千萬遊離於《社會保障法》之外,沒有任何醫保體系可以依靠的人群,同時為了降低日益上漲的醫療費用,他決心再啟醫保改革。他任命妻子希拉里負責設計醫改方案。希拉里志在必得,拉起一個由600人組成的專業團隊,拿出了一份長達1324頁的醫保法案(這份法案也因之被稱為「希拉里醫改法」,Hillarycare),指望它能讓所有美國公民都享受到高質量的醫療保險,同時又將醫療費用降到最低水平。然而,這份法案在國會遇到了強烈抵制。以威廉·克里斯托為首的共和黨人批判它有著強烈的政府干預色彩,傷害了這個國家的自由理念。醫改,又一次歸於失敗。

2009年,奧巴馬上台。這個有著理想主義情結的黑人總統,為了兌現他競選時的承諾,力克阻力,經過無數的談判與妥協,終於在2010年成功地使國會通過了他的醫改法案。但是,奧巴馬醫改法所遭遇的批評並不止於其方案有違初衷。它還涉及一個憲政上的問題。醫改法要求:所有美國人都必須為自己和由其所撫養的人(dependents)購買醫保,否則將受到懲罰——徵收醫保稅。這個條款叫做「個人強制」。其意圖是為了防止不購買醫保的人在自己生病時把醫療費用轉嫁到其他人身上(這類費用會由醫院轉移到醫保公司,再由醫保公司轉移到醫保購買者身上,最後導致醫保費用上漲)。但問題在於,聯邦政府有沒有權力作出這樣的強制性規定?醫保稅的徵收是否逾越了憲法賦予聯邦政府的權利?在不少人看來,它毫無疑問是對州乃至個人自由權的侵犯,涉及違憲。甚至有人認為,這是一種社會主義的搞法。

正是由於奧巴馬醫改法的上述缺陷和爭議,特朗普在希拉里說完之後,立刻舉起話筒,他說,「奧巴馬醫改法是一個災難性方案。它應該立刻被廢除、被取代。」因為它不僅「使人們花錢更多,還讓政府把一切事情都管起來」。

這些話,在那些因醫改而受到損失或傷害的人群,以及不願意因之而受政府管制的小企業主聽來,確實是那麼回事。取消奧巴馬醫改法,對於共和黨人來說,也是他們一貫的立場。

讓特朗普的聽眾感到合乎心意的不止這一條。他還允諾,將大幅度的全面減稅:不僅對富人減稅(高收入階層的個人所得稅由目前40%減至30%),也對一般企業主減稅(企業所得稅由目前35%減至15%)。希拉里在第一次辯論中,指責特朗普代表富人說話。這是她爭取中產階級與社會底層選民的一個策略。實則特朗普所兜售的經濟主張主要指向美國社會的中下層。北卡羅來納的一位小企業主在在預選後就明確表示,她之所以投特朗普的票,正是因為他允諾要將企業的所得稅從35%降到15%。如此大的降幅能否實現?美國經濟學家吉姆·朗姿(Jim Rounds)認為不可能。但是普通選民情願讓特朗普試一試。他們並非不知道希拉里也有種種扶持中產階級、救濟貧困人群的減稅方案。但是美國近半個世紀的經濟發展狀況顯示,中產階級在持續萎縮;最近二十年來,他們的收入有降無增。藍領階層的衰落就更為嚴重。他們大多沒有受過大學教育,主要就業領域在勞動密集型產業,而這些產業所能提供的工作崗位在美國總就業崗位中所佔的比例不到9%。雖說2010年以來,美國經濟在緩慢復甦,但新增的收入體面的工作崗位,往往為受過高等教育者所佔據。藍領階層的很多人不得不轉向低收入工作。目前的美國,陷入貧困階層的人口達到了4700萬。奧巴馬在任8年,一直致力於扶持和壯大中產階級,努力幫助貧困人群。但是,美國人看到,他有心無力。奧巴馬沒有做成功的事,憑什麼你希拉里就能做到?的確,希拉里從政多年。但多年的經驗不足以說服選民相信她的承諾。因為她的政策是奧巴馬政策的延續。現在美國人要的是改變。特朗普給了他們這個希望。

這個出身於有錢人家庭,年僅30歲就擁有了數百萬資產的富豪,對商機、談判等有著極其敏銳的把握力。上個世紀70年代初,當曼哈頓只有寥寥幾人預測到地產業將很快繁榮起來時,二十歲出頭的特朗普就是其中一個。他低價買進地塊,迅速建起高樓,很快就成為令父母自豪的年輕人。因為他投資地產的成功,並且建立了他的商業王國,人們一度以「紐約王子」稱呼他。如今,他在商界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了讓《福布斯》的財經分析人士認為不可能被打垮的程度。他的支持者也絕不僅僅由受教育程度不高的藍領構成。他的背後,還站著一大群富人。波士頓著名汽車經銷集團——博赫集團(Boch Enterprises)——的老闆小厄尼·博赫(Ernie Boch Jr.),就是其中之一。他為特朗普的總統競選,提供了最大份額的捐助。他對BBC的採訪記者說,「無論人們是否喜歡特朗普,都不能否認,這個人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商業頭腦。他有能力為美國這個國家拿到最好的談判條約。」他還認為,「特朗普並不止代表富豪,平民百姓也可以把自己同他聯繫起來,因為特朗普代表了成千上萬美國人的夢想。」特朗普也確實早在1988年第一次意欲競選總統時,就對記者說過:每個人都應該生活得像國王一樣。對於普通人而言,國王夢也許不現實,然而特朗普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幾乎無所不能的經營魅力讓很多人相信:他能改變美國。正如特朗普競選團隊中的經濟顧問約翰·鮑爾森(John Paulson)所言,「美國的經濟政策需要有人來打破,特朗普正是可以做這個事的人。」

由對現行經濟政策感到失望,而轉向與這種政策唱反調並因之顯得與傳統思維格格不入的陣營(即所謂的反建制派),固然是選民追隨特朗普的一種解釋(還有一部分人轉向了民主黨內部的反建制派伯尼·桑德斯)。但是我們看到,與這種失望相伴隨的,還有選民們投射在少數族裔和移民身上的那種深深的厭惡、憎恨與恐懼心理。這種心理來源於國際安全環境的惡化、大規模的移民潮和半個世紀以來被美國主流社會所遏制的種族主義。

從20世紀80年代起,美國就接納了大量來自拉美和其他地區的移民。迄今,他們中的數千萬人在美國獲得了合法身份。他們到了美國,很自然地會分享美國人的工作機會、教育資源、住房、醫療與其他社會福利。對於美國社會底層的白人來說,這就好比從自己的飯碗里扒拉一部分給別人。倘若自己的碗大,給出一部分不會餓著自己的肚子,那倒也罷了。一旦美國經濟衰退,可供自己享用的工作機會、教育、住房等社會福利都不那麼充裕時,他又怎肯甘心讓給一個原本不屬於這個國家的人!何況一些非法移民還的確造成了社區或城市的不安全。近些年,在歐洲發生的一系列恐怖襲擊,也在不斷地提醒美國人:此類事件同樣可能發生在美國。在這樣的環境下,美國社會底層白人對於外來人群的排斥心理,確實是難以消減的。雖說美國是個移民國家,早在立國前,就已是多族裔並存,文化上有著多元主義的傳統,20世紀下半葉以來,主流政治人物說的都是寬容、和平、接納、平等等人道主義的話語;但這些被稱之為美國主流價值觀的思想,並非所有的美國白人都願意接受,都願意以犧牲自身利益的代價來實踐。他們當然知道,寬容與接納在政治上是正確的、高尚的;但他們更知道,政治上的正確不能彌補失去的工作機會、有限的福利資源。希拉里的話,說得再好聽,也當不上餐桌上的麵包。他們正是希拉里所說「那一籃子可悲可嘆的人」(the basket of the deplorable),為了自己的工作機會與更多的社會福利,他們不想接受外國人。他們委實是承受不起物質利益的損失。他們批評希拉里考慮的只是有錢人的價值觀,沒有想過這些長期處於困境中的底層白人。對於他們來說,先保證自身的現實利益,再考慮其他。這有什麼不正確的呢?它不是現實生活中的行動準則或者說常識嗎?為了所謂的政治正確而犧牲美國人的利益,這究竟算什麼?

因此我們看到,以奧巴馬、希拉里為代表的多元主義,或者說理想主義的政治觀,在極其現實的美國底層白人那裡,遇到了一個無法解決的困境:理想主義的價值觀取代不了現實利益;他們不願意為所謂的政治正確而犧牲自己的安全與工作機會、社會福利等等。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特朗普的口號「將美國人放在第一位」(put the American first)受到了眾多選民的歡迎與喝彩;也正是他不顧及政治上正確與否的態度,讓他說出了很多人想說卻沒有機會或勇氣說出來的話。佛羅里達州的選民在歡迎他的集會上,打出了「沉默的大多數」(the silent majority)的標牌。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民意的表達。儘管這種民意長期以來被邊緣化,但它現在終於得到了一個機會,藉助一個在其追隨者看來極其有力量、有勇氣的人物,噴涌而出。它讓美國人看到的,是美國社會底層一團憤怒的民眾,是強大的美國令民眾失望的另一面。特朗普的吸引力,與其說靠其政策上的允諾,不如說,是他操縱民眾心理的能力。這個被很多人評為不靠譜的人,實則有著高超的情感操縱技巧。他非常懂得如何利用人的幻想與熱情。他自己也說很喜歡玩這種遊戲。他把美國的近三十年稱之為「恐怖的時代」、「憤怒的時代」、「糟糕透了的時代」,每一句話都迎合著選民們的不滿心理。每當他說,他有能力讓美國再度「富裕、安全、強大」起來時,聽眾總是報以熱烈的掌聲。在南卡羅來納——美國最窮的一個州,一位激動的選民在特朗普發表競選演說之後,連聲表示:我感覺真是太好了,因為他會為他們做這些!從社會學、心理學及政治學的角度來看,特朗普的確有著魅力型領導人的某些特徵:強勢、自信、善於表演。

大選結果究竟如何?且看美國人如何選擇。無論誰當選,都將創造歷史:要麼是第一位女性總統;要麼是第一位就職前從無政府管理與軍事經驗的總統,也是當選時年紀最大的總統(特朗普現年70歲)。設若希拉里當選,她在就任的2017年倘若回望歷史,也許會心生感慨。1917年,珍妮特·蘭金(Jeanette Rankin),作為來自蒙大拿州的眾議員,步入國會,成為美國國會中首位女性議員。一百年後,在距離國會大廈一英里遠的白宮,迎來了美國第一位女性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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