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 | 美國種族衝突激化的背後

◆ 衝破了「政治正確」的禁忌，種族衝突極端化或將成為美國今後一個時期社會矛盾的重要特點

◆ 附文：美國總統特朗普艱難的一天

文/黃放

作者單位：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所

　　美國當地時間12日，數百名「白人至上主義者」在弗吉尼亞州的夏洛茨維爾市舉行集會，抗議政府計劃移除羅伯特·李（美內戰期間南部邦聯軍隊總司令）的雕像，並與大量反對者發生衝突，期間有名極右翼分子駕車衝撞反對者人群。自由集會演變成暴力衝突，最終造成3人死亡和35人受傷。此事件在美國社會引起強烈震動，進一步惡化當前社會分裂態勢，並加劇社會恐慌。其背後原因及可能的發展趨勢值得關注。

8月12日，在美國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人們聚集在事發現場。（新華/法新）

　　將美國近期的社會發展動態和相關類似事件聯繫起來看，此次的暴力衝突有其必然性。就事件本身而言，它是美國「白人至上主義者」抗議各地陸續拆除南北戰爭時期南方將領銅像的高潮點。其導火索可追溯至2015年南卡羅來納州一名「白人至上主義者」衝進黑人教堂，槍殺了九名黑人的血腥事件。其後，美國南部多個州興起了移除美國內戰中代表南部的「邦聯旗」和其他邦聯標識物，包括南北戰爭時期南方將領銅像的運動，以彌合種族矛盾。

2017年8月12日，美國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解放公園內羅伯特·李的雕像 （圖片來源/最天下）

8月12日，弗吉尼亞州警在夏洛茨維爾市內一座內戰時期南方將領羅伯特·李雕像前。（新華社/路透）

2015年，弗州一名學生以請願書的方式，請求當地政府移除夏洛茨維爾的解放公園中的羅伯特·李的銅像。2017年4月，市政廳投票通過決議，將拆除該銅像。此舉引發「白人至上主義者」和新納粹等右翼團體的不滿，他們從5月開始陸續舉行數次小型集會，並和反對者惡語相向。此次暴力衝突成為是否拆除銅像的鬥爭高潮點。

　　與此同時，衝突還是伴隨特朗普當選而「崛起」的「另類右翼」勢力的極端表現。毫無疑問，2016年大選打破了「政治正確」的禁忌，將反精英、反建制、反移民以及反多元文化帶入美國政治和社會語境，並由此帶動一股社會力量異軍突起，即所謂的「另類右翼」。

然而，仔細研究「另類右翼」的人員組成、思想理念等，卻發現其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思想流派，而是一個搭載著極端右翼、種族主義者、「白人民族主義者」等群體的大平台，他們藉由美國社會對文化左傾的反彈、經濟不平等加劇社會心理失衡、人口結構變化增強白人危機意識等等諸多因素，掀起社會波瀾。

這一群體的主要訴求是要在文化和價值觀上「正本清源」、「排除異己」，回歸盎格魯-撒克遜傳統和白人佔主導的社會。他們作為特朗普的支持者，從其成功當選中受到「鼓舞」，尤其是其中的「白人至上主義」群體、三K黨等極端派別更是積極活躍，企圖借勢來為自己爭權謀利。

近來，美國一些地方的猶太人墓碑被砸、部分高校騷亂頻發、穆斯林移民被騷擾、亞裔等少數族裔被恐嚇等，都與極端右翼勢力猖獗密切相關。有數據統計稱，從2016年11月到今年3月，美國大學校園中出現了至少330起極右翼歧視活動和衝突。種族矛盾在這一背景下嚴重被激化。因而，夏洛茨維爾市的這起暴力衝突，從表面上看來是圍繞銅像拆除與否而起，實質則是種族矛盾加劇的極端例證。

　　夏洛茨維爾市仍處在這起暴力衝突帶來的傷痛中，而同樣傷痛的是餘下的整個美國。在經歷黑人總統奧巴馬八年執政後，種族矛盾並未緩解，特朗普的當選和執政又令種族矛盾中最極端、最暴力的群體「鹹魚翻身」，壯大聲勢，種族矛盾的衝突在一步步加深，彌合的希望卻日益渺茫。正如美國媒體所言，「仇恨與敵意在蔓延、極端主義盛行，導致社會不穩定、美國民眾的不安全感、恐懼感加強」。而在更多的美國民眾看來，種族矛盾已經成為社會黑洞，甚至對種族矛盾的彌合不再抱有希望。

8月12日，在美國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執法人員在集會現場附近警戒。殷博古/攝

　　通過此次暴力衝突，一個特徵已經顯露端倪，即種族衝突極端化或將成為美國今後一個時期社會矛盾的重要特點。

• 一方面，種族衝突的雙方都已出現極端化趨勢。導致此次暴力衝突的雙方是右翼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和左翼的「反法西斯」群體，他們作為各自意識形態中最極端的部分，在打破「政治正確」的鼓勵下，正努力壯大各自的勢力，並逐步從網路上的彼此叫罵走向現實中的肢體衝突。

• 另一方面，這兩大對立派別都非各自陣營的主流，也沒有緊握在手的政治權力，在社會層面也得不到大多數普通民眾的支持。因而，採取極端、公開的暴力方式是其提升影響力的最有效途徑。此外，相比奧巴馬時期的種族矛盾更多聚焦於白人警察打死黑人單個事件上，特朗普時期的種族矛盾或將更多發生在思想極端的白人和少數族裔之間，具有群體性特徵，也會產生更大、更負面的社會影響。

　　2016年大選中衝破「政治正確」的極端言論大行其道，加之最後的勝勢，打開了美國社會的潘多拉盒子，將「另類右翼」釋放出來，雖因其極端性難成大勢，但毫無疑問，他們有著極強的破壞力，將在美國種族矛盾的傷口上再紮上幾刀。

刊於《瞭望》2017年第34期

美國總統特朗普艱難的一天

記者/徐劍梅

新華社華盛頓8月17日電  美國弗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騷亂的社會衝擊一波未平，新一輪政治風波又起。因為關於這場騷亂「另類左翼」和白人至上主義者「雙方有責」等表態，特朗普遭到美國社會各界廣泛批評。

　　16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度過艱難的一天。

8月14日，在美國鹽湖城，人們手持標語參加抗議。（新華/美聯）

　　首先，他在當天被迫解散兩個由全美知名大企業領導人組成的顧問機構。

　　當天上午，由十餘名美國知名大企業首席執行官組成的戰略和政策論壇舉行電話會議，決定解散論壇。他們隨後發表聲明說：「不寬容、種族主義和暴力在這個國家絕對沒有位置……我們相信論壇參與的討論已經脫離我們的初衷，總統和我們決定把這一論壇解散。」

　　騷亂髮生後，因特朗普遲遲沒有明確指責白人至上主義者、新納粹等種族主義分子，連日來，已有多名企業家宣布退出美國製造業委員會。16日，特朗普在社交媒體上宣布解散這一機構。

　　這兩個機構都是特朗普上台之初成立的，旨在促進政府與企業界的合作。分析人士認為，特朗普上台以來一直把與企業界的良好關係作為自己的重要資源。如今，因為他就夏洛茨維爾騷亂的表態，美國大企業家紛紛「切割」，使他遭遇不小的政治打擊。企業家這一切割姿態的背後既有對社會情緒的顧忌，也有對白宮政策議程的失望。

　　與此同時，特朗普因自己近期的言談，在共和黨內也倍感孤獨。

　　12日在夏洛茨維爾舉行極右集會的示威者公開、大量、密集使用納粹和三K黨的標識和口號。當天下午，參加集會的20歲青年菲爾茨駕車衝撞抗議人群，造成多人死傷。事後發現，菲爾茨的臉書上有許多白人至上主義和新納粹內容。美國朝野普遍認為，這是一場「白人至上」騷亂。民主、共和兩黨都對白人至上主義予以譴責。

　　繼國會眾議長保羅·瑞安15日譴責白人至上主義者、稱「不能（就此）在道德上模稜兩可」後，參議院多數黨（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16日表示：「白人至上主義者、三K黨和新納粹團體把仇恨和暴力帶到夏洛茨維爾……他們仇恨和偏執的信息不應當在美國任何地方受到歡迎。」

　　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龍納·羅姆尼·麥克丹尼爾16日在電視訪談中表示，共和黨內沒有白人至上主義者和新納粹分子的容身之地，「我們不要你們的選票，我們反對你們」。

　　美國前總統老布希、小布希父子16日也發表聲明，強調人人生而平等，呼籲美國民眾反對所有形式的種族主義偏執。

　　值得注意的是，共和黨重要人物在表明譴責白人至上主義的立場的同時，大都迴避直接批評特朗普。但顯然，特朗普對這場騷亂的應對方式和備受爭議的表態，使他與國會共和黨人士更加疏離。

　　16日晚，在夏洛茨維爾等一些美國城市，人們舉行燭光守夜和遊行，紀念因夏洛茨維爾騷亂不幸去世的死者。

　　死者已矣，社會衝擊波難平。分析人士認為，在夏洛茨維爾事件上，特朗普失去了一個團結國家的機會，騷亂造成的衝擊恐會給其執政之路帶來更多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