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詞中的梅花文化

梅花是一種比較普遍的名花,在中國的園林建設中有著廣泛的應用。不僅如此,梅花還是我國歷代詩歌中歌詠最多的花卉之一。提起它,人們自然而然地會與冰清玉潔、超凡脫俗、孤芳自賞等意象聯繫起來,成為人們高潔志趣和傲岸品格的寄託和象徵。不過,梅花的這種人文意義和象徵意義,並非與生俱來的,而是古人經過漫長的挖掘和積澱,逐漸確立起來的。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曾這樣論述到:「《離騷》遍擷香草,獨不及梅。六代及唐,漸有賦詠,而偶然寄意,視之亦與諸花等。自北宋林逋諸人遞相矜重,『暗香疏影、半樹橫枝』之句,作者始別立品題。南宋以來,遂以詠梅為詩家一大公案。江湖詩人,無論愛梅與否,無不借梅以自重。凡別號及齋館之名,多帶梅字,以求附於雅人」。

  1 詠梅詩的發展階段

  1.1 先秦為萌芽時期:在先秦詩歌中,《離騷》遍詠香草,獨不及梅,《詩經》中卻是有梅的,只不過梅的內容不大一樣罷了。據考察,《詩經》中有五處詠梅。這五處除了《秦風?終南》中「終南何有,有條有梅」的「梅」,是指一種細長木材,並非開花結子的梅樹以外,其它四處,即《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陳風?墓門》「墓門有梅,有鴞萃止」,《曹風?鳲鳩 》「鳲鳩在桑,其子在梅」,《小雅?四月》「山有嘉卉,侯栗侯梅」,都是著眼於梅子而非歌詠梅花,更談不上發掘梅花的社會人文意義了。可以說,這是梅花最早進入詩歌園地的情況,是梅與詩結合的最初狀態。

  1.2 漢魏六朝至唐為發展時期:漢樂府橫吹曲辭中有《梅花落》一曲,古辭雖已不存,無由知其全貌,但從曲名中,從現存六朝詩人如鮑照寫的同題詩歌當中,可以推知是專門描寫梅花的。六朝的詩人,如陸凱、鮑照、何遜、庾信等,已有不少描寫梅花的詩篇。入唐,詠梅作品逐漸多起來,王維、杜甫、白居易等大詩人都有賦詠之作,李商隱、李群玉、鄭谷、齊己等,都有專題描寫的詩篇。詩人們或專題賦詠,或隻言片語寄情托意,雖未形成盛況,但梅花作為一種花,已成為一個獨立的歌詠對象,矗立在詩人的筆下。

  1.3 宋以後為繁盛時期:宋人可以說從林逋開始,詠梅詩詞進入鼎盛時期,形成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熱鬧景象。除了《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描述的「詠梅為詩家一大分案」等情況,我們還可以從黃大輿所輯《梅苑》一書專錄詠梅詞500多首,方回所撰《瀛奎律髓》一書專列「梅花」詩一類等情況,窺見詠梅盛況之一斑。梅花的自然意蘊此時已被充分地發掘出來,人們所賦予它的人文意蘊此時也被豐富地展現出來。梅花以其千姿百態的風貌和獨具特色的個性,卓然挺立在詩詞的大花園中。此後,無論是詩還是詞,無論是長篇還是短制,無論是專題賦詠還是片語寄意,都是循著宋人的這條路子發展下來的。

  2 詠梅詩的內容

  2.1 從梅花的品類上分:有詠紅梅的如金人麻九疇的「一種冰魂物己尤,朱唇點注更風流。歲寒未許東風管,淡抹濃妝得自由」(《紅梅》),元明詩人丁鶴年的「姑射仙人煉玉砂,丹光晴貫洞中霞。無端半夜東風起,吹作江南第一花」(《紅梅》);有詠白梅的如元王冕的「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白梅》),如清朝女詩人秋瑾的「雪玉妝成千萬枝,冰霜雅操最宜詩。花壇獨步盈盈立,嫩萼含葩淡淡姿。仙子白衣初謫降,佳人素袂最相思。孤山處士空唐突,未許門牆堊粉施」(《詠白梅》)。

  2.2 從梅花的時節上分:有詠早梅的如唐詩人張謂的「一樹寒梅白玉條,迥臨村路傍溪橋。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早梅》),唐詩僧齊己的「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明年如應律,先發映春台」(《早梅》);有詠老梅的如明李東陽的「地僻沙寒水更清,老梅偏向澗邊橫。風吹落瓣仍低隕,石壓旁枝卻倒生。野鶴對人輕欲舞,蹇驢沖雪瘦能行。山翁只在山中老,看盡春光不入城」(《澗梅》);有詠枯梅的如清吳淇的「奇香異色著林端,百十年來忽興闌。盡把精華收拾去,止留骨格與人看。」(《枯梅》)。

  2.3 從梅花所處的位置分:有詠山中梅的如唐詩人李群玉的「生在幽崖獨無主,溪蘿澗鳥為儔侶。行人陌上不留情,愁香空謝深山雨」(《山驛梅花》);有詠澗底梅的如宋詞人朱敦儒的「古澗一枝梅,免被園林鎖。路遠山深不怕寒,似共春相躲。幽思有誰知,托契都難可。獨自風流獨自香,明月來尋我」(《卜運算元》);有詠水中梅的如元謝宗可的「澄澄寒碧映冰條,雲母屏開見阿嬌。春色一枝流不去,雪痕千點浸難消。臨風倚檻雲鬟濕,帶月凌波玉佩搖。最是黃昏堪畫處,橫斜清淺傍溪橋」(《水中梅影》);有詠月下梅的如宋林逋的「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山園小梅》);有詠畫中梅的如元王冕的「我家洗硯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墨梅》);有歌詠雪中梅的如南朝陰鏗的「春近寒雖轉,梅舒雪尚飄。從風還共落,照日不俱銷。葉開隨足影,花多助重條。今來漸異昨,向晚判勝朝」(《雪裡梅花》)。

  3 詠梅的方式

  3.1 側重於表現梅花的客觀形態:即詩人對梅花採取一種比較客觀的觀察、欣賞和描寫的態度,是一種欣賞自然美景的態度,物與我基本上是分離的。如唐朝鄭谷的「江國正寒春信穩,嶺頭枝上雪飄飄。何言落處堪惆悵,直是開時也寂寥。素艷照樽桃莫此,孤香粘袖李須饒。離人南去腸應斷,片片隨鞭過楚橋」(《梅》),重在寫梅花的孤寂美;如宋朝王安石的「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梅》),說明梅不但具有冰肌雪膚,更具有幽幽暗香;如宋朝晁補之的「開時似雪,謝時似雪,花中奇絕,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徹。占溪風,留溪月,堪羞損,山桃如雪。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鹽角兒?亳社觀梅》),詩人把有形的花色寫得神采飛動,把無形的花香寫得處處可感;如清詞人鄭俠如的「洗盡鉛華獨淡妝,孤情偏愛水雲鄉。恥同桃李媚春光。已托焦桐傳密意,更邀明月伴幽香。一枝寒玉倚橫塘」(《浣溪沙?梅花》),則題詠了一株孤高幽處的梅;如宋詞人王從叔的「水月精神玉雪胎,乾坤清氣化生來。斷橋流水領春回,昨夜醉眼苔上石。天香冉冉下瑤台,起來窗外見花開」(《浣溪沙?梅》)。此類詠梅詩中,還形似於神似的高下之分。如宋詞人蕭泰來的「千霜萬雪,受盡寒磨折。賴是生來瘦硬,渾不怕、角吹徹。清絕,影也別,知心唯有月。原沒春風情性,如何共、海棠說」(《霜天曉角、梅》)。如清詩人錢澄之的「何處花先放?向南三兩村。未春天似夢,徹夜月無言。且喜昏鴉散,毋嫌翠羽喧。眾芳久寂寞,賴汝照乾坤」(《梅花》)都是寫形傳神的神來之筆。神似的高妙之處,在於雖然難以確指梅花的色如何艷、香如何郁,但閉目凝想,可得其神韻,拂之不去。

  3.2 側重於表現詩人的主觀情感:此時的梅花,已成為人們感情的寄託和象徵。在這裡,梅花的形象與詩人的主觀情感已經合而為一,不可遽分。所以從物我關係來看,則是物我為一、渾融一體的。梅花是詩人主觀情感的外化、物化,詩人則是梅花的精神、靈魂。至於在具體的描寫當中,詩人們各逞特技,發揮想像,創造出了姿態各異、奇象紛呈的梅花形象,更是琳琅滿目。把梅花比作美女者有之,如宋女詞人李清照的「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漁家傲》);把梅花比作仙女者有之,如宋詞人周邦彥的「肌膚綽約真仙子,來伴冰霜。洗盡鉛黃,素麵初無一點妝。尋花不用持銀燭,暗裡聞香,零落池塘,分付餘妍與壽陽」(《醜奴兒?梅花》);把梅花比作朋友者有之,如宋林逋的「數年閑作園林主,未有新詩到小梅。摘索又開三兩朵,團欒空繞百千回。荒鄰獨映山初盡,晚景相禁雪欲來。寄語清香少愁結,為君吟罷一銜杯」(《詠小梅》);更有把梅花比作《離騷》句、賈島詩的,如宋詩人徐璣的「是誰曾種白玻璃,遼絕寒荒一點奇。不厭隴頭千萬樹,最憐窗下兩三枝。幽深真是《離騷》句,枯健猶如賈島詩。吟到月斜渾未已,蕭蕭鬢影有風吹」(《梅花》);有借梅花以贈人的,如南朝詩人陸凱的「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贈范曄》),如宋蘇軾的「蕙死蘭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數枝殘綠風吹盡,一點芳心雀啅開。野店初嘗竹葉酒,江雲欲落豆稭灰。行當更向釵頭見,病起烏雲正作堆」(《歧亭道上見梅花開戲曾季常》);有借梅花表達思鄉之情的,如唐朝杜甫的「梅蕊臘前破,梅花年後多。絕知春意早,最奈客愁何?雪樹原同色,江風亦自波。故園不可見,巫岫郁嵯峨」(《江梅》);有梅花來抒發詩人情志的,如宋范仲淹的「蕭條臘後復春前,雪壓霜欺未放妍。昨日倚闌枝上看,似留芳意入新年」(《梅花》),如宋陸遊的「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芳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卜運算元?詠梅》),真可謂千姿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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