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12

第一百四十一回:初戰滎陽退勁敵,漢軍蓄水下廢丘

  這下壞了。漢王見沒招來英布,倒招來個楚霸王,連忙帶著千來號人,繼續逃竄。一路輾轉奔走,向西急撤五百里。楚霸王見狀,暗笑劉邦果是鼠輩,也不親自追了,授令數萬騎兵,尾隨漢軍而去。

  結果,楚霸王不追了,漢王也不跑了。因為張良拉住他道:「漢王,前方便是滎陽,若駐軍於此,便可扼天下咽喉,阻項羽西進之路。」

  ——有這麼厲害?漢王剛好也受夠了,於是率千餘軍士入滎陽據守。不久後,眾將紛紛歸來,連同魏豹在內。唯獨一個陳余,以「張耳未死」為借口,已撤軍回趙國。

  唉,一個陳余,走就走了吧。細論這事,寡人也確有不是之處。漢王眼看帳下眾將大多無恙,自信油然而生;而關中的蕭何在得知漢王敗退滎陽一事後,也很快增發了一批老弱病殘過來,將兵員也替漢王給補齊了。這樣,滎陽已有近十萬大軍,雖說質量一般,但修修城牆什麼的,總歸是夠用了。

  還想慢慢修城牆?——楚霸王根本沒打算就此結束。他自己雖回國了,卻將數萬精騎,扔在了滎陽城下,整日吶喊震天,嚇得漢王連覺都睡不好。之前那一戰,他親臨戰陣,結果徹底被騎兵的巨大衝擊力給嚇怕了。

  那有朋友就要問了:既然騎兵如此厲害,漢軍為何不訓練騎兵?

  漢王也想啊,這不是只顧著打仗了嘛!出漢中時,千里險道,騎兵用不上;進入關中後,又忙著撫慰民眾,傳檄四方;之後出了關中,一鼓作氣又將彭城拿下了,那時漢王只道大局已定,也沒顧上這一茬。結果,眼下數萬精騎整日在滎陽城下耀武揚威,漢軍白日不敢出戰,夜裡又怕他再來偷襲,於是漢王一咬牙道:訓練騎兵。

  本著公平、民主的精神,漢王本想讓秦人擔當騎兵統領,他們長居西陲,善於御馬。結果秦人不幹,說漢王還是另擇其人吧——比如,您的親信?漢王一想,此話不錯,於是將目光放到了樊噲、曹參、灌嬰等人身上,選來選去,就屬灌嬰馬兒騎得最棒,就是他了!漢王遂令灌嬰為騎兵大將,另以秦人為副,出滎陽與楚軍交戰。灌嬰果有膽色,只率萬餘臨時組建的騎兵部隊,便成功殺敗楚軍,扳回一局,確保了漢王不會再次狼狽而逃。

  看著得勝而回的灌嬰,漢王長吁一口氣,擦了把汗。擦完汗後,他突然發現,城池可修,騎兵可練;可這麼多軍士,卻沒有軍糧,那該怎麼辦?唉,也怪先前只顧得逃命了,早把大批的糧草一齊扔在了彭城。萬一楚軍這時再來,四下一圍,光憑沒糧草這事,就足以不戰而勝。

  漢王沒主意,只得再去問張良,當然,他也沒指望張良能變出糧草來。隨口問問總歸不打緊。誰料,張良真的隨手一指,就讓漢王擁有了天下最大的糧倉:敖倉。

  「當日,始皇帝統一天下後,曾在滎陽以北三十里處:敖山之中大量囤積軍糧,以防山東有變,是為敖倉。大王可下令,在滎陽與敖倉之間修築一甬道,以取敖倉之糧,給養一應軍需。」

  就這麼簡單,難題解決了。——敖倉的糧草,那是秦始皇留給百萬大軍用的;而眼下漢王只有十萬兵卒,用個幾十年都沒問題!

  漢王聽聞有這等好事,正喜形於色時,張良又道:「前日說滎陽,今日道敖倉,皆蕭相國之功也。若非昔日漢王初入咸陽時,蕭相國搶先一步盡收秦國圖書典籍,張良怎能算計得如此仔細?」

  漢王凜然而嘆,稱讚蕭何不已。遂下令,立即修築甬道,以取敖倉之糧。大量的糧草,此後被源源不斷地運入滎陽城中。而這一切,項羽因手中沒有地圖,還懵懂未知。

  自此,從項羽大封諸侯後,熙攘了多年的天下,暫歸於平靜。俯瞰整體大勢,有四大強國成功生存了下來。分別為:項羽的西楚國;劉邦的漢國;田橫的齊國;陳余的趙國。為怕朋友們不理解,我在此略作解釋:第一,田橫在項羽撤軍回救彭城時,已擊敗田假,盡收三齊之地。而項羽也知道了齊軍的厲害,於是做個順水人情,殺了逃回楚國的田假,與田橫儘力修復關係;第二,趙王雖名為趙歇,實則事事對代王陳余言聽計從,因此說是「陳余的趙國」;第三,九江王英布,韓王信等人,雖也算是一方諸侯,但或從屬於西楚,或從屬於漢國,並不算單獨的勢力,因此不歸於爭霸中原的四大強國之中;第四,司馬欣、董翳、申陽等輩,他們的封地大多在滎陽以西,因此在以「光桿司令」身份投靠項羽的同時,便已宣告亡國(地盤都被劉邦收走了),不再歸於諸侯之列;第五,至於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燕王臧荼等人,雖也割據一方,但實力皆弱,又不輕易介入中原大戰,因此也未列入進去。

  好了,既然已將中原形勢理順,就可接著細說下文。為了讓四大強國多休息一會,我們先把鏡頭對準躲在一旁的章邯同志。

  沒錯,就是那位雍王章邯,此時仍在死守廢丘,加班加點修築城牆。想想他也怪可憐,作為昔日一代名將,竟被漢王忽略了過去,只顧在楚地與項羽交戰。直到過了大半年,漢王才想起還有這號人物存在。於是,趁著楚、漢暫時休戰,宣布擺駕回國都櫟陽,再戰章邯。

  ——今時不同往日了。經過彭城大戰,漢軍主力已消耗殆盡,僅存的一點兵力,也大多被仍在了滎陽。漢王與一干戰將到了廢丘城外,看著固若金湯的城牆,個個撓頭無言。

  韓信心細,問長期駐守廢丘外圍,防止章邯出擊的大將周勃道:「將軍與章邯對峙已半年有餘,期間可曾有交戰?」

  周勃道:「因廢丘城池堅固,末將兵力又不如章邯,期間未有一戰。」

  韓信已然有計,進言漢王,讓周勃陳兵廢丘城下,整日搦戰;其餘兵馬,撤往廢丘以西的廢丘山上,大張旗鼓,觀而不戰。

  漢王奇怪道:天下人皆知章邯善守。我等領兵在外半年有餘,都未曾冒出頭來;這時既得知寡人已回關中,豈會再肯出戰?

  韓信笑而不語,在護送漢王上了山後,才遙指山下,說擊破章邯之策,就在那裡。漢王好奇一看,只見山腳下有一小河流過,名為白水河。既不寬,也不深,能有何用?

  「此時無用,十數日後,便可水淹廢丘!」

  漢王不禁啞然失笑。笑的不是水淹廢丘之計,而是笑韓信不知天高地厚——就憑這條小河,竟能將偌大的廢丘城給淹了?韓元帥啊韓元帥,你也太小看章邯了,人家好歹也算一時英雄,豈會在固守之時,不查看周遭地利?

  但他很快不笑了,因為韓信方才話未說完,接著又道:「臣略知天文,數日之後,關中定有大雨。大王可立即下令準備大量沙袋,到時藉助雨勢,便可一擊成功!」

  ——我韓信用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術、卦象無一不精,前日說章邯是為小兒,絕非虛妄之言!

  漢王服了。終於明白,用兵之道,除了猛將項羽無人匹敵的衝殺戰法外,還有另外一層境界,即「謀算定勝局」。換句話說,就是天賦不足時,可用勤奮來彌補,韓信苦讀兵書的功夫,沒有白費。

  彭城大敗,並非韓信能力不行,而是像籃球比賽一樣,韓信、張良二位神投手在外圍干著急,拙劣的持球者劉邦卻抱著籃球不放,最終被項羽一招搶斷,扣籃成功!——要想釋放韓信真正的能力,就必須解開對他的禁錮,讓他自率一軍,單獨作戰。

  漢王仰起頭,望著陰霾的天空,下令准奏。

  時年六月,關中大雨磅礴,連月不止。漢軍藉助雨勢,在白水河上游廣積沙袋,蓄水高達十丈。隨後,漢王下令,廢丘一帶的所有漢軍,集體上山,並放倒堤壩……滾滾洪水,瞬間衝垮廢丘城牆,守軍死傷殆盡。章邯悲苦之餘,拔劍自刎。

  平定章邯後,漢王總算了了心病。遂立劉盈為太子,大赦關內;並重新將「三秦」合而為一,是為「關中地」,與北地、隴西並列為關內三郡。再加上漢中、巴蜀,漢國的大後方就此鐵板一塊。

第一百四十一回:魏豹扼守蒲坂津,韓信木罌過黃河

  所謂「鐵板」,就是指牢不可破,堅固異常。但是,運氣不好時,生起銹來也夠要命。

  或許是大雨耽誤了勞作,當月,關中大飢,百姓易子而食。正當漢王為之頭疼時,關外也出了亂子:以探親為名返回魏國的魏豹,宣布背棄同盟,投入了西楚霸王懷抱。

  一是饑荒,二為戰禍,之所以放到一起說,只因魏國位於河東,漢國位於河西——若不能迅速討平魏豹,則關中勢必動搖。而要討平魏豹,就必須要出兵,要出兵,就必須要有糧草。關中都已餓死人了,拿什麼去越境作戰?

  因此,漢王這次沒急著出兵,而是扔出了大說客:酈食其,前去遊說魏豹。指望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但魏豹不幹,別說酈食其,漢王親自來也沒用。他振振有詞道:「漢王素來輕慢待人,視諸侯、群臣如同奴才,寡人豈會再受此辱!」一句話,把酈食其堵了回去,去漢王處彙報實情。

  漢王聽了,倒也不怒,問酈食其道:「魏豹歸國後,立何人為大將軍?」

  「啟稟大王,魏豹已立柏直為大將。」

  「哈哈,乳臭小兒,焉能與韓信相比!魏國騎將、步將,又是何人?」

  「騎將為馮敬、步將為項它。」

  「此二人亦非灌嬰、曹參敵手也。」漢王已然有底,令酈食其退下。來日,漢王親臨滎陽,就令韓信為伐魏大元帥,總督十萬大軍;另以灌嬰、曹參二人為副將,分別統領騎兵、步兵,前去伐魏。

  漢、魏二國間的矛盾,就此掀開,大戰一觸即發。

  幸虧有蕭相國,大戰之前,漢王已妥善解決了饑荒事件。方法是:開倉濟民,以暫解饑荒之困;糧食不夠,解不過來的,就遷徙去巴、蜀兩地耕種。那二郡地多人少,號稱「天府之國」,收攏些難民自不成問題。這一切辦妥後,恰好落得個口實,收拾魏豹。

  不過,魏豹所說的「輕慢待人」,誠非污衊。漢王確實有錯。也不知咋的,劉邦先生頗愛洗腳,而且每次洗腳時,必須有美女服侍。你說魏豹好歹也算一方諸侯,和劉邦平級,若不是當日檄文亂髮,怎會捨身服侍漢王殿下?哦,你倒好,見臣下時,光著腳丫說話;見我魏豹時,也是腳都不擦——這是個非常嚴重的禮節問題,連當日的酈食其都受不了,何況魏王閣下?

  於是劉邦發話了:你越是不愛看我洗腳,越得將你抓來!韓元帥,上!

  韓信首次獨擔重任,不敢大意。這時,天下四大強國,楚、趙、齊三國已達成聯盟,合戰漢國一方。若是連魏國都收拾不下,則局勢更為不妙。於是韓信出兵之前,也召來酈食其,問他魏國大將軍是哪位。酈食其說是柏直,韓信冷笑一聲:「豎子而已!」遂放心領軍北上。

  略知地理的朋友都知道,黃河流域,大體上呈「幾」字形。這時,漢國、魏國的交界處,便在右半部分的「乚」那兒:左為漢、右為魏。魏豹前些日子既敢放肆,自然早已有備。當下,他聞知韓信大舉率軍來犯,便定下了針鋒相對之策:由大將柏直率一軍,西渡黃河,抵達臨晉(今陝西大荔東),顯出一副要攻打關中的架勢來;自率魏軍主力屯紮於河東蒲坂,以策應柏直。

  ——這是三十多年前,趙國老將軍龐煖的伐秦路線,最後雖因楚國擅自撤軍而惜敗,但也嚇得呂不韋等人不輕。韓信深知關中正當空虛,見魏豹如此舉動,不得不領軍北上,爭奪臨晉。

  見韓信果然前來,魏豹哈哈大笑,傳令柏直立即收攏沿岸所有船隻,撤回河東。結果,十萬漢軍到時,只見兩岸的船隻大多已被魏豹收拾乾淨;河岸對面,大量魏軍也已嚴密把守住蒲坂渡口。漢軍強渡無門,只得駐紮下來,與魏軍隔河對峙。

  驚天的大陰謀就此展開:魏豹將漢軍主力吸引到此後,立即修書一封,讓楚人項它送去楚霸王處,知會他趁滎陽空虛,可發兵強攻滎陽!

  ——明白了吧,若非有楚霸王在背後撐腰,給魏豹十個膽子,也不敢單憑一魏國,與漢王為敵。

  第二輪「楚漢之爭」,就此拉開序幕。上一回可稱之為「彭城會戰」;這是第二回,是為「滎陽會戰」。

  魏豹充當了一回誘餌,釣來了韓信這條大魚,很是自鳴得意。看著對岸正忙著大造戰船的漢軍,他嚴令部下死守渡口——只要漢軍渡不得黃河,他韓信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是無用。

  但他終究是疏忽了一點:項它返回楚地,需要十數日;楚霸王召集兵馬,需要十數日;楚軍開至滎陽,需要十數日;攻下滎陽,至快也要十數日。以上種種,加起來需要兩三個月,而韓信收拾他,只需要一個「十數日」就夠了。

  韓信在奪下臨晉時,已然知曉魏豹的用意。為求迅速拿下魏國,他兵行險招:將十萬大軍拆作二部,一半留守臨晉,繼續搜集、打造船隻;另一半,由他親率,悄悄北上抵達陽夏(今陝西韓城),準備渡河。

  陽夏位於臨晉上游,水勢緩慢,用臨時紮成的竹筏便可強渡過去。但這還不夠,因為漢軍並非遊客——在渡河時,還需手握兵器,身著盔甲,並攜帶一定數量的戰馬。這麼一算,竹筏的浮力便不夠用了。但韓信不愧為韓信,除了熟知天文、地理、算術外,還略懂物理學(浮力定律),他令軍士在陽夏一帶大量採購木罌(盛水容器,相當於木罐),並將之封口,捆綁於竹筏底部,這樣一來,搖搖欲晃的竹筏浮力大增,輕易將大批漢軍送達了黃河對岸。

  既過了黃河,韓信令旗搖處,五萬漢軍奔襲上百里,輕易攻下了重鎮安邑。由安邑再往北去,便是魏國都城:平陽。魏豹這時還傻傻地守在蒲坂,突然聽聞退路已被漢軍切斷,大驚失色,當下連蒲坂渡口也不要了,率柏直、馮敬等大小將官,集體北上爭奪安邑。韓信眉開眼笑,占著安邑不出,數日之後,因蒲坂一帶魏軍守備薄弱,另一支漢軍部隊也強渡黃河成功,尾隨魏軍趕來,當下與韓信南北夾攻,魏軍大敗。魏豹勢窮力孤,尚欲逃竄時,曹參、灌嬰二人早率步、騎大軍四面合攏而來,輕易將他擒下。

  擒得了魏豹後,魏國大勢已去。韓信分路出擊,再用了十餘日,便掃平魏國全境,為漢國置下河東、上黨、太原三郡。然後,將罪臣魏豹用囚車一套,送到了滎陽,漢王手中。

第一百四十二回:自恃義兵不用計,背水一戰韓信勝

  漢王是厚道人哪,再次見了魏豹後,不僅饒其不死,還給他發了枚將印,堪稱王恩浩蕩。當然,洗腳時召人談話的壞毛病還是沒改,不過魏豹對此已不敢再有怨言了。

  憑藉韓信的「聲東擊西」,楚軍尚未來得及出發,便得知了魏國告破的消息。楚霸王無奈,只得將攻打滎陽的計劃暫且放一放,繼續打探漢軍主力動向。但很快,他又興奮了起來,緊急召集大軍,向滎陽進發。

  因為韓信太狂妄了,在滅魏之後,非但未回滎陽,反而向漢王提出了一套規模宏大的戰略計劃:即滅魏之後,可趁勢攻下代、趙,之後北擊燕國,再南下滅齊。——只要能完成這一整套戰略構思,漢軍便可從西、北、南三個方向,實現對楚國的合圍。

  細看這一戰略,無疑是很高明的:在「下邑論策」的大框架上,又提出了具體實施辦法。如此,漢王鎮守滎陽,當楚軍西面;韓信襲破千里,屆時可由齊地南下;英布出兵九江,可擾楚國東南;再加上個游擊高手彭越,專斷楚軍糧道——除非西楚霸王真有拔山之力,否則必然崩潰。

  漢王在深思熟慮後,贊同了這一計劃,並讓張耳率軍三萬北上增援,充作嚮導。對此,張耳自然是求之不得,托韓信的福,找陳余報仇去了。

  「滎陽會戰」期間的第二場「小規模戰鬥」,就此開打。對比雙方兵力,漢、趙兩軍大抵相當,都在二十萬左右。其中,韓信本有漢軍十餘萬,又在魏地受降、招募了數萬魏兵,因此軍勢日盛。

  早在《先秦篇》時,在下曾分析過王翦滅趙戰役。由此可知,韓信主力既在上黨、太原一帶,要想進入趙國腹地,就必須穿過那條著名的狹道:井陘。

  ——王翦當日擁有精兵三十萬,卻被缺兵少糧的李牧堵在井陘內整整一年,這事雖已過去三十年,但依然無人不知。因此韓信、陳餘二人都將目光瞄向了那座狹小的出口,那裡,便是最終的戰場。

  陳余知漢軍訓練有素,不敢怠慢,集合趙、代二軍所有兵力,再拉上趙王歇,一起駐軍井陘東出口處,大修壁壘。過了許多日,壁壘早已修完,陳余掐指一算:韓信大軍即便全是烏龜,也該露出頭來了,怎會毫無動靜?正當他狐疑時,北邊的代地守軍卻都屁滾尿流而來,說代地已被韓信偷襲得手,相國夏說也已被漢軍俘虜而去!

  難怪韓信不肯出頭,原來是奔著代地去了!陳余吃驚過後,很快鎮定下來。他不是魏豹,不會冒冒失失的北上收復代地,那樣一來,便是又中了韓信的聲東擊西之計。他傳令眾軍,繼續堅守井陘出口,只要在此地擊敗漢軍主力,代地便可不戰而回。

  陳余相信自己的判斷——韓信用兵雖奇,但絕不敢完全放棄太行山道,從代地迂迴南下。若真是那樣,趙軍只需派個數萬兵力,將太行山路攔腰隔斷,漢軍便進退無路,只能守在代地等死。

  再等等吧。又等了半月,驚天消息傳來:難怪韓信躲在井陘狹道中不出頭,原來手中沒兵了!

  就在韓信攻破代國,將二十萬大軍集合在井陘出口,伺機東進時。在他的南面,楚霸王也率著三十萬楚軍精銳,開至了滎陽。滎陽若失,楚軍便可直叩關中,張良的下邑論策也好,韓信的迂迴戰術也罷,統統失去了意義。因此韓信無奈,只得將漢、魏兩軍主力,盡數遣派往漢王處助戰;唯獨留下了三萬魏人,全為臨時募集的烏合之眾,繼續攻趙。

  陳余獲知了這一消息後,豈能不喜,有如吃下了定心丸。他所擔心的,不再是韓信何時來攻,而是漢軍會不會不戰而逃。

  ——來吧,韓元帥,井陘以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正當他歡喜的心痒痒,只怕韓信不來時。有一人,名叫李左車,正是李牧之孫,極有韜略。他鑒於祖父當年大戰王翦的經驗,向陳余獻上了一計,可謂有準又狠。

  「代王明鑒,今井陘之道,既狹又長——所謂『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是也。距離魏地,又達數百里之遙。大王若要擊破漢軍,只需堅壁高壘,扼守此地不出;另由末將率三萬偏師,從他處繞至漢軍身後,斷其糧道。如此,韓信欲戰不能,糧草不繼,無需十日,末將便可將韓信、張耳二人首級,獻於代王麾下。」

  陳余大怒:一來,寡人乃堂堂君子,豈可用此詭計;二來,你這破主意,萬一將韓信嚇跑了怎辦!——寡人擁精兵二十萬,對三萬烏合之眾,若再避而不戰,豈非叫天下人笑話。

  李左車苦苦勸諫,無奈陳余不聽;再進諫趙王,偏偏趙王歇又做不得主。出營之後,他苦嘆一聲,棄官而逃。——唉,陳余驕奢自滿,必為韓信所擒。此地留不得,我李左車去也。

  結果,李左車前腳剛走,韓信便從井陘狹道中探出頭來。前幾日,他之所以不出兵,正因擔心趙軍來這麼一手!在聞知暗探來報,說陳余棄李左車之計不用,決意硬碰硬時,才兵分三路,大膽出戰。

  第一路,為兩千騎兵,先抄山間小道繞至趙軍壁壘身後。臨行前,韓信已授之以秘計,只待時機一到,便可出戰。

  第二路,為一萬步卒,當著陳余的面,走出井陘。之所以說是「走」,只因他們出關之後,並未奔著趙軍壁壘而去;而是在趙軍眾目睽睽之下,大大咧咧走到一條河邊,開始背水布陣。

  目睹這一幕後,二十萬趙軍轟然大笑。就在數月前,項羽剛利用谷水、泗水、睢水三條河流,殺了劉邦一個全軍覆沒。陳余不禁心道:看來這韓信徒有虛名,遭受這等大敗,竟也未能吸取教訓。於是,當有部下要率軍出戰時,他揮手止住道:「不妨,且等韓信出戰後,再戰不遲。此等烏合之眾,輕易一擊,便可盡數逐入水中。」

  韓信躲在狹道內,見趙軍除了鬨笑外,並無對策,心下暗喜。便召過張耳,以及剩餘部將,進行戰前布署。布署完後,眾漢軍將士心中稍安,各自養精蓄銳,只等來日大戰。

  第二日清晨,韓信率剩餘軍士齊出,是為第三路兵馬。出戰前,韓信令偏將置下食物,與全體將士訂約:「先破趙,後就食!」將士們無奈,只得空腹出戰。為了抓緊時間,免得士兵們被餓得動彈不得,此次韓信不再玩弄虛招,直接將兩萬軍士堆在趙軍壁壘下搦戰。陳余等候了近一月,只為這一天,當下不甘示弱,令半數趙軍先行出戰。韓信兵少,又非精銳,哪敵得過十萬人馬!只稍戰片刻,便支持不住,傳令向河邊撤退。陳余尚怕韓信有詐,登於壁壘上遠望,見漢軍步伐盡皆散亂,旌旗、戰鼓灑落一地,知漢軍是真敗。趕緊召集全軍,傾巢而出,馳下壁壘助戰,只怕被韓信跑了。

  漢軍逃,趙軍追,打打停停,二十餘萬大軍漸漸向河邊靠攏。韓信見戰局不利,令旗一搖,前一日先行趕來的一萬漢軍連忙接上助陣。這麼一來,那二萬人才算喘過一口氣,形勢稍稍緩和。趁此時機,韓信大呼一聲道:「我等背後便是大河,不勝即死,眾將士何不死戰!」眾軍凜然聽令,翻身回戰,無人不抱殊死之心。趙軍此後反覆衝擊多次,並未能將三萬漢軍驅趕入水。陳余見一時取勝不得,又已是晌午,便傳令趙軍先行回營,用完餐後,再來複戰。漢軍哪裡肯放,齊聲發喊,尾隨趙軍一路追至壁壘下(出戰前韓元帥說了:不破趙軍,沒飯吃哪)。陳余只道己方兵力強盛,也不以為意,令軍士先行撤入壁壘再說。抬頭一看,壁壘上似乎有些異樣:原來,旗號已被人掉了包,由「趙」字旗號,統統變成了「漢」字旗號。正吃驚時,兩千漢軍騎士一起從壁壘上現出身來,高聲喝道:「趙軍聽著,趙王已被我等擒獲,速速歸降!」

  趙軍一來被漢軍從背後追趕得急,二來只道趙王歇真的已被擒獲,當場大亂,四散潰逃。陳余連斬數人,卻喝止不住敗軍,只得隨波逐流,也向南方逃去。韓信見漢軍已勝,再傳一令:三萬步卒,退入壁壘休整,可立即用餐;二千騎兵兵分兩路:一路隨韓信追趙王歇,一路隨張耳追陳余。不多時,韓信便成功將正撒腿亂跑的趙王歇擒獲;再探問張耳軍動向時,軍士來報,說陳余率數騎匆匆南逃,張耳緊追不放,也往南下殺過去了。

  韓信知張耳熟知趙國地利,並不擔心,於是自率軍士休整,坐等捷報。果然,天色將晚時,張耳得勝而回,拜過大元帥後,呈上一物。韓信略一打量,下令用木匣裝了,連同趙王囚車一起,送去滎陽,任由漢王發落。

  ——木匣中所裝的,正是陳余首級!

第一百四十三回:韓信納諫降燕地,隨何大說九江王

  這一戰,韓信端的是名揚天下了,實現了由普通名將向傳奇名將的轉變。何為「普通名將」?——章邯是也;何為「傳奇名將」——項羽是也。

  ——背水一戰的創造性和震撼力,與睢水之戰相當。雖一正一反,卻是異曲同工之妙。

  但張耳等人很不解,戰後問韓信道:「『背水列陣』,乃兵家之大忌。今日將軍何以憑此戰法,清晨出戰,日中便大獲全勝?」

  韓信笑道:「此事不足為奇,兵書中亦有記載。——你等只見『背水列陣』不可,卻未見兵書中另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說是也。今日一戰,我軍兵卒皆臨時招募,又未經操練,不陷之於死地,安肯各自為性命而戰?」

  張耳等人又道:「雖然如此,但將軍何以知趙軍必會傾巢而出,只憑二千騎兵,便能奪下趙軍壁壘?」

  「韓信與閣下皆在軍中,大樹旗鼓,陳余怎肯放過?其出戰之時,必用趙王看守營寨。趙王乃養尊處優之人,少經戰陣。前日用事,全憑閣下;今日用事,只恃陳余。突見大隊騎兵從背後殺出,圍住三門攻打,豈會不肝膽俱裂,棄寨而走?」

  看似莫名其妙的一場勝仗,實則為知己知彼的最高境界。眾將嘆服不已。但這對韓信來說,還只是第二步,後面還有燕、齊兩國在等著他。於是克下趙地之後,他大張榜文:生擒得李左車者,賞千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前日棄官而去的李左車,被趙人綁著,推到韓信營中。韓信一見他來,連忙起身,親解其縛,單膝跪拜道:「委屈尊駕前來,實為冒昧。還望先生能教我平定燕、齊之策。」

  李左車嘆道:「將軍背水一戰,名揚天下,而我為階下囚,何敢班門弄斧?」

  韓信誠懇道:「先生此言差矣。若陳余前日肯用先生之計,此時為階下囚的,實為在下;韓信是真心求教,還望先生勿要推辭。」

  於是李左車請起韓信,二人相對而坐,娓娓談道:「今將軍只憑一旅之師,百戰百勝,不日克平魏、代、趙三國,可謂名動天下,此是為將軍之所長也;然而,正因如此,燕國畏懼將軍威名,必深溝高壘以待將軍,漢軍連番大戰,亦是疲乏已極。——此為兵家大忌也,將軍絕不可再戰。不如暫守趙地,安撫民眾,悉數收納趙、代二軍,以壯漢軍之勢。漢軍之勢愈強,則燕軍之膽愈怯,到時只需一說客,便可令燕王俯首聽命。燕國既下,憑將軍之神威,趙、代兵卒之精銳,何愁不能克齊?……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韓信大喜,以師禮尊之。來日,就按李左車之言,四下收攏趙軍敗兵,集得大軍二十萬。燕王膽怯,果然望風而降,漢軍不費一兵一卒,就此又得燕地。

  此時,滎陽戰場上,楚霸王正與漢王激戰,聽聞韓信在河北那邊翻雲覆雨,大驚失色。連忙另派大將率一軍趕往河北,欲趁韓信立足未穩時,再奪趙地。結果因韓信休整多日,以逸待勞,楚軍一無所獲。楚霸王無奈,只得急攻滎陽,意欲先勝漢王,再北上大戰韓信。

  問題是,漢王可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他一擁滎陽之險,二擁敖倉之糧,三還有蕭何、韓信二人不斷給他增派援兵。就在楚霸王殺得兩眼發紅時,後方又出大亂子了。

  ——英布終於反了。

  英布早不反,晚不反,為何偏偏會在這時反?這事說來話長,且容在下略微解釋一番。

  話回當日,漢王千里大逃亡,剛到下邑時,張良就讓他招納英布。但此後,漢王書信寫了一封又一封,始終不見成效,也惱火了,說了些「你們這幫無能之輩,連個英布都招不來」之類的氣話,結果就把一人給激得跳出來了,說:我去!

  此人名叫隨何,在漢王手下多年,一直默默無聞。漢王見他勇氣可嘉,又沒其他人敢去,於是便在精神上對他嘉獎一番,又塞給他二十位隨從,請他快快動身。

  隨何果然「快快」動身了,但一路上卻是「慢慢」走。當然,從滎陽到九江,整整一千多里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打著漢國使者旗號從楚地走,花費點時間,也能理解。結果他走了多久呢?——整整半年。

  半年之後,楚強漢弱的局勢已開始扭轉:韓信在河北大殺四方;滎陽戰場上,楚軍也未取得壓倒性優勢,隨何這下有底了,昂然走入九江國都城:六縣,求見九江王。

  若在半年前,以英布的性格,沒準當場就將隨何的首級剁下來了;但這時不同了,他也在楚、漢之間觀望——論情分,當然是和項羽的情分要深,但畢竟也曾得罪過項羽;和劉邦雖無多大交情,但漢王仁愛哪!你看,韓信、陳平,哪個混得差了?他在楚、漢之間搖擺不定,只為一個念頭,那就是爭取到最大利益。

  還是繼續觀望一番再說吧——滎陽那邊,沒準就要分出勝負了。得知漢國使者已到,英布悄悄將他安置下來,然後宣布:不見。

  就這樣,隨何在九江國好吃好住,卻始終見不到英布。作為一名善於觀察時局者,他知道時間緊迫,於是拉過太宰(管理九江王飲食、起居的官員),放出大話道:「請九江王聽在下一言,『漢必勝、楚必敗』。若說的不是,可立即斬殺微臣,獻去西楚霸王處,以證明大王對楚國的忠心耿耿。」

  英布一聽:哦?漢王對滎陽戰局這麼自信?於是也不忙著打探戰況了,立即召來隨何,聽他有何高見。

  隨何心下暗喜,上前拜英佈道:「在下之所以急見大王,只為一事不明:大王與西楚霸王,是何關係耶?」

  英布愣了一下,方才道:「本王乃西楚霸王臣下,先生既知,何必多問?」

  「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事不明。項羽深陷齊地,不可自拔時,大王在何處?漢王糾合聯軍數十萬,大張旗鼓入彭城時,大王又在何處?——這便是身為西楚霸王臣子的所作所為?」

  英布額頭上冒汗了,只盼隨何早說正題。

  隨何又道:「實不相瞞,眼下局勢,楚強而漢弱。但項羽兵勢雖強,早晚必敗。一者,其身負弒殺義帝之名,失道寡助;二者,漢王扼守滎陽,進可攻退可守,又糧草充沛,楚軍一時難下;三者,眼下楚軍雖猛攻滎陽不止,聲勢浩大,但滎陽距彭城近千里,糧草轉運不易。一旦糧道被斷,楚軍兵勢雖強,又何以確保必勝?」

  英布已汗如雨下,但仍尋思道:此為說客之辭也!項羽神勇無敵,即便滎陽固若金湯,又能怎樣?——且再看他還有何話說。

  就在這時,隨何憤然起身道:「大王尚不醒悟耶:您空有依託楚軍之名,卻無半點相助楚軍之功,一旦被項羽拿下了滎陽,則大禍臨頭矣!天下諸侯無人不知項羽嫉惡如仇,屆時,必群起而攻之——項羽若勢危,必牽連大王;項羽若險勝,厭惡您數次不救,也必誅殺大王。此中因由,還需要在下細說嗎?」

  英布哀嘆一聲,忙起身行禮道:「寡人謹受先生教誨。然而,我九江兵微將寡,請先生再教我相助漢王之策。」

  「此事不難。大王只需於九江起兵,襲擾楚國東南,項羽必分心來救。相持數月後,漢軍各路兵馬都已彙集,漢王便可穩操勝算。」

  「若英布成此大功,漢王處有何獎賞?」

  「在下來時,漢王有言在先:若大王願起兵相助,大定天下時,除九江封地外,另封您淮南之地!」

  英布抑鬱了許久的面孔,終於歡喜起來:「誠如先生所言,英布敢不奉命!」立即令手下大擺筵席,厚待隨何,承諾來日便起兵背楚。

第一百四十四回:九江王殺使起兵,酈食其獻策圖霸

  結果一到來日,出事了。

  話說隨何說通英布後,自以為大功告成,安坐在館舍內,只待九江軍高舉反楚大旗。結果從「來日」等到了「後日」,英布那邊毫無動靜,再派隨從悄悄一探,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楚霸王那邊,也派使者來了。

  只要英布還沒反,就依然是項羽的臣下。因此楚國使者不比隨何,無需等候多日就能直面九江王。他並不知道隨何先到,在見了英布後,直接亮出楚霸王的旨意,要求英布立即發兵北上,相助楚軍。英布畢竟心意未決,又對項羽心存敬畏,見了旨意後,哪敢當場違抗?——隨著楚國使者將事後優待條件一件件開出,英布態度越發殷勤,反意暗消。

  隨何知道這消息後,略一籌謀,便大搖大擺地走入九江王大殿,也亮出漢國使者身份。身份顯擺完後,他往楚國使者上首處一坐,笑道:「前日九江王已誠心歸漢!閣下此來,所為何事?」

  楚國使者大驚,忙目視英布。英布面帶難色,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好啊,看來確有此事!楚國使者反應過來後,當即發足向外飛奔。而英布還愣在當地,並不阻攔。

  「大王,事已至此,可速速追殺此人。以防被他走脫,逃回項羽處報訊。」

  一招「借刀殺人」使出後,很快,楚國使者的首級到了英布手中。

  當月,九江王英布集合兵馬,正式起兵反楚。

  在爭取英布的同時,漢王與轉戰梁地(此處指齊地西南,東郡一帶)的彭越也取得了聯繫,就令其率所部兵馬轉戰於梁地與彭城之間,截斷楚軍糧道。——張良所說的三大名將,終於集齊了。

  親密戰友決裂,糧道被抄斷,韓信大軍又在河北虎視眈眈。若換作旁人,早已方寸大亂。在壞消息鋪天蓋地而來時,楚霸王卻非常冷靜。他透過漢軍布下的重重迷霧,一眼便看出了獲勝的關鍵:那就是繼續死磕漢王。只要拿下劉邦,逆臣賊黨群龍無首,有何可慮!

  時年十一月,數十萬精銳楚軍對滎陽發起了全面進攻,西楚霸王親自上陣,哪還得了!很快,漢王手下的老弱殘兵便頂不住了,滎陽告急。正當漢王看著搖搖欲墜的城牆,暗自心驚時,那條秘密的甬道也被楚軍成功發現,將其迅速斬斷。憑藉項羽無與絕倫的魄力,楚軍瞬息之間便扳過了劣勢,壓得漢軍喘不過氣來。而英布那邊,楚霸王自不會放過,派遣「五虎上將之首」龍且,率國中其餘軍士南下征討。英布與龍且能耐大抵相當,但九江軍卻遠非楚軍對手,一番大戰後,英布大敗,只得與隨何率數十騎艱難逃脫,棄國而走。

  二人沿著隨何來時的路徑,輾轉多日,總算尋隙鑽入了滎陽城。英布到時,漢王正在洗腳,見二人來了,略微哼了一聲,就讓從人帶英布下去休息。英布退出漢王寢宮後,勃然大怒道:「我英布誠心歸漢,漢王卻如此待我,誤中小人奸計也!」當場就要拔劍自刎。

  隨何連忙搶下劍來,勸他道:「漢王何嘗不是真心以待將軍。可先行休息,漢王自有打算。」二人你推我攥,在侍者的帶領下到了英布府上。英布進去一看,呵,漢王果有誠意——此府內外富麗堂皇,與漢王行宮無異;不多時,有侍者獻上飲食,也極其豐盛,與漢王平日所用一致。英布這才知漢王本意——原來用的是「恩威並施」的伎倆。他哈哈大笑,厚待隨何,來日心悅誠服地去拜見漢王,說任憑差遣。

  十數日後,英布卻笑不出來了。因為楚霸王遷怒於他,將他沒來得及帶走的妻兒家小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也沒放過。英布慟哭之時,漢王卻暗暗的笑了:又過了十數日,一直忠心跟隨英布的數千部下,悉數趕來投奔。漢王得了九江兵後,形勢略微緩和。

  (這一場鬧劇,其實還鬧出個分枝:楚霸王殺完了英布家小後,衡山王吳芮也坐不住了——他的女兒,正是英布的妻子,二人是翁胥關係。其中利害關係項羽也清楚,為了穩住吳芮,他也使了一招「恩威並施」:一方面,痛責吳芮一番,以英布的下場警告他;另一方面,保留其封地不動,哄住他繼續保持中立。吳芮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並沒有稱霸天下的野心。此後他的處境一直是:「身在楚營,心在漢」。)

  卻說漢王之所以要招納英布,原是想讓他吸引項羽火力,最好能逼得楚國大軍盡數南下與之對峙,便可趁機東戰楚地。結果龍且奮發神威,僅憑一偏師就將英布殺敗,這一枝兵馬的逃到滎陽後,作用就寥寥無幾了。漢王見滎陽危局並未因英布而化解,只得召集群臣,尋找其他良策。

  前日,老說客酈食其見隨何成了大功,風頭蓋過自己,哪肯示弱?當下便向漢王獻上一策:分封之策。

  「前日,陳王之所以敗,正為得勢之時,不肯分封六國後人,喪失其德。大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復立六國後裔,使之各守昔日疆界,同心抗楚。如此,天下臣民必對大王感恩戴德,悉數前來朝拜;而項羽空守『霸王』之名,實則勢窮力孤,豈敢再戰?必將不甘落於他人之後,爭先來朝——此實為『商湯、周武』王定天下時,所用之計也。」

  妙,妙,妙!漢王聞言大喜:張良的下邑之策,不過是以三敵一,已然如此厲害;舉「漢、秦、韓、魏、趙、燕、齊」七國之力合戰一楚國,哪能不勝!他本是個善於納諫的人,又正被楚軍攻得焦頭爛額,見有這等妙計,連忙召集工匠,大肆鑿制「韓王」、「魏王」、「趙王」等璽印。只等璽印製作完後,就讓酈食其佩著前去發放。——項梁挖地三尺,連楚懷王之孫都能找的出來,找些六國後裔,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酈食其蒙大王誇讚,面帶得色地退下。而漢王見抗楚之策已定,也宣布散會,回宮內用膳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回:張良舉箸話八論,陳平散金謀離間

  正用膳時,外出巡城的張良回來了。漢王見他來,歡喜的按捺不住,忙將酈食其的妙計說與他聽。張良聽完之後,猛的一跺腳,哭喪著臉道:「誰為大王謀劃的此計,大事休矣!」

  漢王想想,此計不差呀——酈食其不是說「此乃『商湯、周武』王定天下時,所用之計么。」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於是一邊吃飯,一邊耐心等張良說下文。

  張良是真急了,奪過漢王手中筷子,指指畫畫道:「請借箸來一用,微臣說與你聽!」

  「一者,昔日商湯、周武分封時,天下諸侯皆在其掌中,夏桀、商紂(夏、商二朝的末代王)之後人也不例外。今日大王能制項羽於死命么?」

  「二者,武王分封時,能誅商紂之佞臣;厚賞箕子,追謚比干(商朝末期的二位忠良),今日大王能動項羽手下么?」

  「三者,武王分封時,能大開商國糧倉,散發商國錢財,以賜天下貧弱。今日大王能動彭城之錢糧么?」

  「四者,武王分封時,能銷毀兵器,以作農具,以示天下太平,不復用兵。今日大王能么?」

  「五者,武王分封時,能盡散戰馬,以作商用,以示天下無事,清靜無為。今日大王能么?」

  「六者,武王分封時,能拆除牛車,用作耕種,以示天下大定,再無千里運糧之苦。今日大王能么?」

  「七者,天下英豪,之所以不遠千里投到漢王帳下,只為建功立業,他日能裂土封王耳。今日大王只憑貴胄出身而分封,浴血奮戰者卻無功——試問,誰還願相助大王爭奪天下?」

  「八者,各國後裔復立後,必顧忌楚國強勢,爭先背漢而投楚。大王即將成項羽階下之囚,安能令其爭先來朝?」

  此為張良「舉箸話論」,洋洋洒洒八大論點,無不有理有據。簡單來說:就是漢王若按酈食其的意思辦,分封完成時:韓信、彭越、英布三人肯定不幹了,爭先恐後而去;漢國的疆土全沒有了,漢王成了「滎陽太守」;最缺德的是,那幫無能的諸侯,還會將韓信等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恭恭敬敬地拿去賄賂項羽,只為保住其王位和身家性命。

  ——陳余背棄漢王時,真的只為一個張耳嗎,那是因為漢王剛遭遇了彭城大敗;魏豹背棄漢王時,真的只為「洗腳」一事嗎,那是因為漢王正忙著對付章邯,國中又鬧饑荒;英布背棄楚霸王時,只為隨何一通說辭嗎,那是因為楚強漢弱的局勢已在發生微妙扭轉。漢王,這已不是崇尚「仁義」的春秋時期了;而是弱肉強食的戰國延續!醒醒吧您哪!

  (魏惠王當年就是沒醒,結果搞了個「逢澤之會」,被商鞅狠狠地玩弄了一通。而且那還是戰國時期。如今的天下,大家早已不再比拼「爵位、尊號」等虛名了,拼的是真傢伙:實力。——義帝還是位「帝」呢,結果還不是讓刑徒英布一刀給捅了。)

  「噗!」漢王噴飯而出,破口大罵道:「這個破儒生,差點害煞寡人!」趕緊傳侍者去查看這老腐儒上路沒有。不一會,侍者來報,說印璽已鑿制完畢,酈老先生正準備上路呢。

  沒上路就好,沒上路就好啊!漢王暗拍心口,哪還有心思用膳,趕緊帶人過去砸印。看著一地的碎玉,他才放下心來,知道漢國江山暫時是保住了。

  但暫時保住也沒用哪。——楚霸王橫戟立馬,依然帶著眾將每日在城下督戰,誰能想個辦法,將他送走?

  酈食其之計不行,幸好還有陳平。他說漢王道:「項羽雖兵強馬壯,但帳下能臣寥寥無幾,不過范增、龍且、季布、鍾離昧等數人而已。不如用離間計瓦解其君臣,先使項羽無可用之將,再逐走智者范增。到那時,項羽獨奮其一己之力,而大王帳下文臣武將濟濟一堂,勝負不難料也。」

  漢王正感嘆滎陽難守時,見陳平獻出這等毒計,又意氣風發起來。連忙詔令他親自上陣,付諸實施。陳平諂笑一聲道:「大王令臣下前去,不敢不從,但項羽素來深信這幾人,不用重金,極難成功。」

  「滎陽府庫中的財物,可任由愛卿支取——只需確保此計成功,寡人何慮區區錢財!」漢王知陳平貪慾不小,再看其神色,忍不住也嬉笑。於是吩咐從人:取黃金四萬斤給陳平,任憑他支配,無需查問具體出入。

  漢王是聰明人,一點就通。要知道,反間計,關鍵就在於找到細作,偷潛入楚軍亂放消息;如果能策反幾員楚軍偏將,效果更佳。這些事,都得暗底下做才夠穩妥。如果將黃金去處都標明了,那哪個是細作、哪個是反賊,將一目了然——憑「亞父」范增的能耐,難道這點伎倆還查不出來?

  陳平拜謝而退,將一車車黃金拉入府中後,分派人手前去打聽,東、南、西、北各處城門,由何人督戰。確認完畢後,將黃金鋪天蓋地的發放出去,惹得細作們四處大呼小叫:說這個想要反叛,那個怨項羽當日只封英布,不封他人,再加上個別楚軍將領被暗中買通,跟著煽風點火……很快,「五虎上將」之一:鍾離昧被剝奪了兵權,其餘季布、虞子期等也人人自危,不敢爭功。如此,項羽一人應付四處城門,就有點力不從心了,楚軍攻勢再度漸弱。

  只可惜,「黃金風暴」威力雖大,但成本也大,颳了一陣後,終於還是消失於無形(黃金髮完了)。充其量,只為漢王換來了四個月的安穩覺睡,堪稱「一覺千金」。——四個月後,漢王又頂不住了。因為滎陽通往敖倉的甬道,還控制在楚軍手裡,城中糧草將盡。糧草一盡,楚軍無須攻城,便能將漢軍團團困死,還需另想辦法。

  沒辦法了,議和吧!張良、陳平這次也無計可施了。

  向來不服輸的漢王,看著空空如也的府庫與糧倉,沉重的點了點頭。

第一百四十六回:無中生有殺范增,李代桃僵走漢王

  漢王急,楚霸王見猛攻半年,滎陽不下,其實心中也急。因此見漢王派使者前來媾和,誠心接待。二國順利達成了和平協議:漢國割讓滎陽給楚國,楚國撤兵回彭城,各自罷兵休戰。

  見使者凱旋而歸,漢王大喜。他在放棄滎陽的同時,早已備下了後手——在滎陽西北數十里處,有另一重鎮,南接嵩山,北瀕黃河,地勢險峻不下於滎陽,是為成皋。——《三國演義》上赫赫有名的「虎牢關」,就位於成皋地界。他先前已令英布率九江兵卒趕往成皋加固城牆,廣積軍糧。只需緩得一緩,便能依託成皋,從四處調兵遣將再來爭奪滎陽。

  議和一事,實為緩兵之計也。

  楚霸王是耿直漢子,從不搞歪門邪道,還以為是漢王膽怯。達成和議後,很是歡喜了幾天。正歡喜時,范增聞知消息,匆匆趕來,急諫楚霸王道:「劉邦早不議和,晚不議和,偏偏於此時議和,定是城中糧盡矣!大王千萬不可撤軍,不如撤劉邦鬆懈之時,突然發力猛擊!若擒得劉邦,大事成也!」

  楚霸王為難道:「亞父之言是也,無奈楚、漢雙方和議已定。寡人身為一國之君,豈可失信於人。」

  「不如另遣使臣前去,告知劉邦,說前日和議無效。然後發兵急攻,是為名正言順。」

  項羽從其言,下令數十萬大軍重新將滎陽城圍了個滴水不漏。然後從軍中挑選出一名好說客,擬成公文,令他來日立即趕赴滎陽。

  這下就壞事了,范增雖然多智,但張良、陳平二人也非省油的燈。他們見楚軍去而復來,已知大事不妙,正與漢王聚集一堂,商議對策時。下人來報,說楚國派遣使臣前來,有要事商議。陳平眼珠一轉,又有一計,對漢王道:只需如此如此,便可。漢王微微皺眉,再看張良,張良也附和此計,遂下令太宰大費周章,趕緊著手準備工作。

  不多時,楚國使者進城,要拜見漢王。卻聞知漢王巡城去了,暫時不在宮中,由陳參乘代為接待。使者遂揣了文書,又去找陳平,將前日和議無效一事說清楚了,就好回去向楚霸王復命。

  說好了罷戰,卻單方面撕毀協議,楚國使者也知道這事有點不地道。在見了陳平之後,神色慚愧,只怕激怒了漢軍,變成了「有來無回」。出乎他意料的是,陳參乘有如見了故鄉老友,一見他來,立即令人大擺筵席,好酒好菜目不暇接的一道道呈上來。楚國使者多次欲掏出文書,都被陳平借故撇開話題,談來談去,始終談不到正題上。半響後,那使者忍不住了,說陳平道:「今日在下前來,乃是奉我家大王之命,有要事相商。大事未決,即便有美酒佳肴,也是味如嚼蠟。」

  等等……陳平諂媚的臉色,突然沉下來了,驚訝道:「閣下奉楚霸王之命耶?奉范亞父之命耶?」

  「實乃奉楚霸王之命,商議前日和議之事……」

  陳平憤然而起,大聲傳呼下人上來,將酒菜統統撤下。楚國使者吃這一驚,正狐疑時,陳平鄙夷道:「閣下既非亞父屬下,何不早說?」

  這……楚國使者愣在當地,尚未反應過來時,面前案上已冷冷清清。陳平拂袖而去,留下一言給他:「要戰便戰,我等有何可懼?」又輕聲怒斥隨從道:「你等如何不加識別,就說是『范亞父屬下』,害得我白費工夫!」陳平去後,不多時,陳府下人又重新送上食物,大多是毛豆、糠菜之流。楚國使者羞愧無比,哪還有心情用膳,將文書往陳參乘府上一放,匆匆出城,去向楚霸王復命。

  卻說這使者,乃是楚霸王的親信,今日遭受了這般奇恥大辱,回去後不免添油加醋再修飾一番。楚霸王聽說有這事,尋思來尋思去,心道:莫非前日說軍中有細作,便是亞父?越細想,越覺得這事蹊蹺。但亞父素來忠心耿耿,屢出奇謀,他也是看在眼裡。計議了許久後,他決定試一試這老傢伙——可別只顧忙著對付劉邦,把一個埋伏在寡人身邊的「超級大細作」給漏過了。

  此後幾日,范增細心地發現,滎陽的外圍防線不但不收緊,反而略微鬆了,再勸楚霸王急攻滎陽時,他雖口頭答應的爽快,卻一直推推諉諉不肯下令。非但如此,每次二人談話時,楚霸王的眼神飄忽流離,只顧盯著自己上下打量,看得人心中發悚。范增是一等一的智者,哪需慢慢琢磨,當場就反應過來:好你個項羽,竟然懷疑老夫是細作!

  ——老夫已七十多歲了,苦苦畫策助你奪天下,到頭來卻是這等下場!范增忍著熱淚,負氣哆嗦道:「也罷,今日天下大事已定,霸王可好自為之。」出了大帳後,他收拾包袱,踉踉蹌蹌地走出大營,仰起頭來,任由熱淚雨下。

  再喵一眼身後,並無一人前來挽留。

  唉,走吧,此地留之無益,回彭城去。一個孤獨的老者,手持單杖,就此艱難上路。數日後,因怒氣攻心,背疽發作,慘死於半路上。

  聞知范增死訊後,「鐵霸王」流淚了:羽兒並未說您是細作啊,亞父!不過是試探您一下。誰料您年老體弱,經不住長途奔波。我項羽無知,鑄成大錯矣——將死之人,如何會貪圖功名利祿!

  哭了幾日,楚霸王安葬亞父完畢,披甲操戟,不懼弓矢,親臨最前線,指揮楚軍對滎陽城發動了聲勢最大的一波進攻。

  「此番攻城,如不下滎陽,我項羽誓死不歸!」

  在獅吼般的號令聲中,楚軍戰鼓大震,從四面八方湧上城去,打退一批又上一批。沒過幾日,滎陽城頭便掛出了白旗。

  「請楚軍暫緩攻勢,我劉邦願親自出降!」漢王趴在城頭,可憐巴巴道。

  楚霸王知道劉邦狡詐,不肯深信,問他道:「你既能固守多月,為何要降?」

  「城中糧草已盡,不得不降耳!」

  楚霸王暗道:果然不出亞父所料,看來不假。「那漢王可速速出城,我項羽饒你不死!」

  「連日大戰,城中財物尚未來得及拾掇。請霸王多給我三日時間,可否?」

  「好,三日就三日。三日後不降,滎陽上下,玉石俱焚!」楚霸王答過漢王后,令軍士從四面八方將滎陽城團團圍住,三日之內絕不可鬆懈——看你劉邦這次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轉眼間,三日已到。漢王不食前言,果然令人打開東門,直對楚軍大營。楚霸王正大喜時,卻見無數女子濃妝艷抹,結隊外出,一眼望去連綿不絕。楚霸王狐疑,又怕驚動了城門守衛,不好令軍士驅趕,只得耐心等待。等了許久,女子們排起的長隊仍然不見邊際,略一點算,已整整有一兩千人!再環顧四周,其他城門的守軍都已心猿意馬,偷偷溜過來一睹「滎陽佳麗」風采,不禁焦躁起來,怒喝一聲道:「劉邦,給寡人滾出來!」

  ……

  ……

  ……

  「漢王駕到!」好不容易,女子盡散後,遙見漢王鑾駕緩緩而來。楚軍目視此車,正是前日彭城大戰時那輛東奔西走的五駕馬車,心中歡喜,齊聲高呼道:「霸王萬歲!」

  楚霸王哈哈大笑,等車駕到近前時,策馬上前,調侃道:「漢王,別來無恙?」

  結果,連問三次,車內無人應答。楚霸王暗叫一聲不好,連忙下馬掀開車簾,揪出一人來,細細一看,哪裡是什麼漢王了,分明是漢王手下將領:紀信。楚霸王大怒,拔劍而出,威脅道:「劉邦那廝,現在何處?」

  「哈哈,項羽,你中了陳參乘『李代桃僵』之計也。漢王早已趁西門守備鬆懈時,突圍出城去了。」

  楚霸王大怒,當場斬殺紀信。又召集軍士,齊齊向城西方向急追,一路追至成皋,抬頭一看,劉邦與英布已率領數萬軍士,密密布滿城頭,守備甚嚴。楚霸王暗嘆一聲,知成皋一時難下,方要令眾軍士回頭,入駐滎陽時,滎陽那邊又有急訊傳來:說紀信一死,滎陽城門立即關閉,漢軍大將韓王信、周苛、樅公等人接替守將一職,正在城頭揮劍督戰。

  得,這下連滎陽也沒了。

第一百四十七回:彭越趁虛入下邳,霸王發威戰洛陽

  楚霸王奮戰一生,無堅不摧,何曾受過今日這等窩囊氣。他大怒之下,重新發兵猛攻滎陽。而漢王也知滎陽缺兵少糧,早晚要下,到了成皋沒幾日,就匆匆趕回關中搬取救兵。

  蕭何早在漢王於滎陽受困時,就將這事布置下了。沒幾日,十萬烏合之眾,便整裝待發。漢王有了這支兵馬,頓時有了底氣,拉著部隊就要去援救滎陽。大軍出發時,有一謀士道:「大王誠非項羽敵手,戰之無益。何不引他主動來戰?如此,滎陽、成皋二城,便可藉機休息士卒,補齊軍糧;而韓元帥、彭相國處,也好趁機略地。」

  漢王來興趣了:「除滎陽、成皋外,何處尚可據守耶?」

  「南陽一帶地勢險峻,不利楚軍騎兵屯紮。」

  「如何可讓項羽必來?」

  「大王可散布消息,就說您率漢軍主力正駐守宛城,專搦項羽來戰!項羽自逞天下無敵,必來。」

  漢王欣然從計,就令部下趕去滎陽一帶廣布消息,就項羽若不敢來,便是怕了漢王。楚軍果然悉數出動,放過滎陽、成皋,轉而向西南方向長途跋涉五百餘里。到了宛城後,楚軍才攻了幾日,又說漢王等得不耐煩,已到葉縣(今河南葉縣)了,不怕死的便來。楚霸王雙目噴火,又率軍向北疾馳兩百餘里,找尋漢王蹤跡。就這樣,漢王在南陽一帶四處躲藏,期間未與楚軍發生大規模激戰。

  一個月後,楚國國內出事了。

  卻說魏相國彭越,之前奉漢王之命,專用於抄斷楚軍糧道。但那時楚霸王身在滎陽,距離粱地不遠,又安排有大軍保護糧道,彭越下不得手去。這時,見楚霸王只顧忙著追漢王,都快追入武關了,才號令部下,秘密殺向了楚國腹地。一出手,便將楚國重鎮下邳(今江蘇睢寧縣)拿下。

  下邳,位於彭城東南百餘里處,地理位置極其關鍵。怎麼個關鍵法呢?——楚國江東各郡的錢糧,要想運送到彭城,大多都要途徑下邳。因此,彭越只需往下邳一站,專心「守株待兔」,錢糧就會漫天紛飛自動送上門來。

  這下可賺海了。

  到這時,楚霸王終於明白了漢軍的意圖,激憤道:「若得亞父在,鼠輩焉得如此猖狂!」於是詔令眾軍:劉邦不追了,奔襲千里,回救下邳。

  而「游擊高手」彭越那邊,聞知項羽將到,齊聚糧草,一把火燒絕,又躲回老巢濮陽去了。彭越方走,漢王那邊也探出頭來,下令漢軍馳援成皋,迅速鞏固滎陽防線。

  ——打了大半年,漢國奪地無數,滎陽、成皋皆在手中;西楚國卻四處白忙活,一城未得,一地未進,唯獨錢糧被人燒了個乾乾淨淨。若換做一般人,面對如此無休止的騷擾行為,早已崩潰。沒準連「我項羽願降」都喊出口來了。

  但項羽不是一般人,他是「超級戰神」。——好啊,你們的最終目的不是鞏固滎陽防線嗎,寡人這就再殺奔滎陽,陳兵堅城之下,看看是你們的無恥戰術厲害,還是寡人的「天賜神力」厲害!

  公元前204年5月—6月,楚軍歷經「滎陽—宛城,宛城—葉縣,葉縣—下邳,下邳—滎陽」整整兩千里漫漫征途後,回到了滎陽城下。

  若換作旁人,定然氣喘嘶嘶,著急安排休整。但對楚霸王來說,兩千里奔波而已,有何打緊?——楚軍既到了城下,當日就發動了攻城行動。

  韓王信、周苛、樅公等人措不及防,數日後,滎陽失守。周苛、樅公被殺,韓王信被俘。

  拿下了滎陽,楚霸王急著追剿漢王,馬不停蹄,又殺奔成皋。

  數日後,成皋淪陷。漢王在夏侯嬰的護衛下,率先棄城而逃。

  哼,哪裡走!楚軍奪下成皋後,發一聲喊,又殺往洛陽;只需拿下洛陽,便可進抵函谷關,關中就在眼前。

  漢王知道其中利害,一聲令下,各地漢軍紛紛涌往洛陽一帶,又構築成新的防線。終於,在洛陽往東一百里處,將已成強弩之末的楚軍給擋住了。

  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楚霸王已殺紅了眼,不顧後援,不顧糧草,當下就駐軍於鞏縣(今河南鞏義市),休整士卒,鋒芒直指洛陽城。

  漢王崩潰了:「項羽如此用兵,洛陽早晚必失……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誰能替寡人將這個煞星擋住?

  「韓信能。」滎陽、成皋雖俱失,好在漢王的智囊團隊未損分毫。大難臨頭時,張良再顯智者本色。

  「詔令下去,令韓信速速來救。」

  「漢王萬萬不可!」

  「為何?」

  「一者,項羽憑一己之勇,雖連戰連勝,但孤軍深入乃兵家之大忌,銳氣勢難長久;二者,此時天下,唯項羽在明,韓信、彭越皆在暗處,一旦集齊眾將於洛陽,正是中項羽之計;三者,當此時,漢王損兵折將,聲勢正弱,而項羽、韓信各擁大軍數十萬,豈能單憑詔令行事?」

  ——漢王,韓信的特長,在於「旁敲側擊,虛虛實實」,若將他召回,洛陽城中不過多了一名普通軍士,有何大用;再說了,您兵微將寡,已被項羽壓得喘不過氣來,萬一韓信來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時您怎麼辦。

  「那依愛卿看,如何化解眼前危局?」

  「收其軍,不動其將;令其伐齊,漢王自與項羽再戰。」

  ——臨陣硬拼,韓信非項羽對手,但項羽拿不下齊地,韓信卻可以。而且,只需憑藉一批老弱殘兵。這便是「猛將流」與「智將流」的區別。漢王,您當韓信打仗,還會跟您一樣守著堅城硬拼?

  漢王恍然大悟。遂令他人繼續堅守洛陽,自乘車駕北赴趙地,去找韓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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