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東丨蔥綠的小菜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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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曲人家夏季版】
蔥綠的小菜園
張漢東
垣曲人家
父親的手腳勤快,人又講求精細,還肯吃苦,每年的一入春至清明前後,就在家中的四分小院里點瓜種豆,育苗培綠的 ,當月數天過去,他就把小院里撫弄得綠綠蔥蔥,一派生氣。各種菜莖上兢相拱出了黃、粉、白、紫的花骨朵,不幾日,一朵朵綻開的小花在花蝴蝶和蜜蜂的伴舞下,把一頭頭小果兒從莖桿里牽拽了出來。因此,從夏至秋,家中菜畦里的菜都長得鮮嫩水靈,說啥,一大家子人也吃用不完,母親喜滋滋地摘下,就一兜一兜地給鄰居們送去。可是到了第二年,這樣的好事就不再了。二姨熱情地給家裡抱來了幾隻小雞,儘管父親用高粱桿在菜畦的一周扎了一圈密實的籬笆,可偷眼調皮的小雞還是撲稜稜的往裡鑽,把正在蓬勃上長眼看就要開花的菜苗糟蹋下一大片,把父親好幾次都氣得兩眼鼓登登的,真想把這幾隻討吃的鬼全摔死算了。
時光轉眼間到了八十年代,生產隊把責任田下分到各家各戶,家中一下子就分了二十多畝田地。全家人喜得合不攏嘴,母親眯縫著眼,夜裡在炕頭上給父親當著參謀精心地籌劃著:嶺南那塊大片的地全種成麥子,嶺下的低洼地種上玉米,近門前的這塊就種成谷黍類,再留上一分來地做上個小菜園。
家中的小菜園子轉移到大田裡,肯定比在家中窄小的院子里強多了。首先它不會再遭受家禽的害踐,再,大田裡晝夜間通著風光照又好,苗兒一定會瘋長得蔥綠茂盛,結出的果實也一定會更多。話說起來是那麼輕巧容易,可具體做起來就不是那麼簡單了。一開春父親就緊張忙乎開了,他先給那塊小菜地里施足底糞,然後,又扛著鐵杴和耙子把地拾掇得絨古隆咚,平展展的像鏡子似的。回家後又在小院里挖塊地,點上幾樣菜籽,灑上水,上面還用一層白塑膜覆蓋著,先精心的培育菜苗。
不到一月功夫,齊刷刷的菜苗就在掛滿水珠的塑膜里頂著豆瓣兒破土而出,很快長成一拃多高,一棵棵鮮嫩的滴著綠。好雨知時節,清明時落了一場透雨,父親就趁著濕潤的空氣,從塑膜里把一棵棵菜苗小心地挖出,移栽到大田上的菜園裡。菜苗剛移栽上,因換了地方還不適應沒紮下根,不會很快生長,除了自身拚命努力外,還得靠人精心地照護,由於才從暖暖的無一絲風的塑膜里移出來,大田裡炎炎的日照和不定時向吹來的呼呼野風,它馬上就受不了,父親就給地里搬來許多蓋房用的小瓦片,每天太陽一出來,就用兩隻瓦片的下端撐在地上,上端合在一起為每棵幼嫩的苗遮著太陽,等下午太陽光照不甚強時,再把一張張瓦片拿開,這樣遮住再拿開的整整侍弄了十多天,嫩苗兒才扎穩了根腳, 不怕太陽曬和野風吹,而且在太陽的光照下,葉子由嫩黃色變成墨綠色,便噌噌地瘋長起來。
等菜苗長到一尺來高時,父親又給地里抱來一捆一人高的細竹棍,在兩畦黃瓜和西紅柿旁,一根一根地竪扎在地上,在適當的部位還用一根細布條把菜苗的主莖桿輕輕地綁在竹棍上,以防菜苗掛了果實後被野風刮折。一棵棵嫩苗在父親像照護愛子似的細心照料下,個個長得墨綠粗壯,一隻只黃、粉、白、紫的小花朵精神頭十足地挺開在一根根莖桿上,招引著一隻只花蝴蝶和黃蜜蜂來競相品嘗它的淡淡清香。又過了一個月,大約到了五月天,大田上的菜園裡已碩果累累。耙齒狀的青椒一把把地弔掛在莖桿上,閃爍著墨綠;皮球似的大西紅柿,一隻只圓鼓著,正由綠變黃又變紅;快尺把長長著尖刺的綠黃瓜,還沒等吃到嘴裡時就能聞到它淡淡的清香氣,那渾身長滿的刺,好像專要扎人們貪吃的饞嘴巴;小棒槌狀的茄子泛著嫩紫的色彩,將一顆顆晶亮的露珠兒掛滿全了身。
因為父親在菜苗長起來尚未掛果時,就給我下了一道硬任務,讓每天下午放學後,到村口大坡下的大池塘里挑水澆灌菜地。那時時節已進入初夏,天氣變得一天比一天炎熱,毒曬了一天的太陽雖已偏了西,可灼人的熱氣仍不願散去,我光著膀子,一下午得從大池塘里連挑六擔水,連上六次大坡,才能把那片菜地澆完。硬梆梆的扁擔把我的嫩肩膀都磨下一道深紅的印痕,一顆顆汗珠子像斷了線似地在我稚嫩的額頭上臉上和脖頸上流淌著,實在累得不行了,我就放下桶擔,喘著粗氣,用手在汗流處抹上一把,歇上口氣,再接繼續挑。因父親說天黑前這個時段澆菜最好,濕濕的水氣在一夜裡可讓菜苗充分地吸收。每次我滿頭大汗地喘著氣把菜園澆完後,就把長成的辣椒、西紅柿、黃瓜和茄子摘下一大堆, 分裝在兩隻空桶里挑回家。奶奶看見後,就又歡喜又心疼的直誇:「喲,看把我娃子累成啥了,澆完園子還摘回這麼多菜。來,快洗巴洗巴,看把這小臉蛋兒都漲紅了還淌下這麼多汗道道。"奶奶說著從瓮里給臉盆里舀了兩瓢水給我端來,又替過一條毛巾。一回摘這麼多菜,就是家中再添上幾口人也吃用不完。父親怕菜擱蔫了不鮮嫩,就立馬吩咐母親和我趕快給巷裡的鄰居們分送些。
每天下午放學後挑水澆菜,是父親派給我的硬任務。我雖只有嫩嫩的十五歲,可那沉重的擔子卻使我的兩隻嫩肩膀一天天變得堅硬起來。一次,在一次下完雨等地里能進入人時,我又挑著水桶去澆地,因為父親常教導著我說:「天旱要鋤田,下雨要澆園。」當我哧哼哧哼挑著滿滿的兩桶水走到菜地邊時,忽然,看見幾隻零亂的深腳窩陷印在菜地里,再細細一看,菜頸上的大辣椒、大西紅柿、大黃瓜和大茄子都不見了,我氣得一跺腳,把兩桶水嘩啦地往地上一倒,就挑起空桶朝家瘋跑,給父親報告菜被賊偷的不幸事。可父親聽完後低著頭先是不吭氣,後也沒發火,緊接著就仰起頭咧著短胡茬的厚嘴唇,嘿嘿的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這沒個啥,種在大田裡的菜本該就和大傢伙兒合著吃哩。今天他摘去了,明天風調雨順地又給咱長下了。」父親總是那樣的溫和,總是那樣的寬心於己寬厚於人。
那幾片責任田我們家現在依然還在耕種著。不過我們兄弟仨已將幾十畝地片分開,各自都載上了掛著紅富士的大果樹,由於每年打葯套袋的辛勤侍弄,果面鮮艷紅粉,口感特脆甜,個頭又大,每年不用費力地催叫,那幾個掛了號的老果商準時間就來,都出大價錢搶著要,一家兒一年都能收入好幾萬哩!雖然地還是原來的地,可那塊蔥綠的菜園子卻不見了,慈祥善良勤勞的老父親也於五年前過早地離開了我們。但這一切無論再怎麼變故,可那片永遠蔥綠的菜園子,還依然碧綠在我們的心田裡,老父親的音容笑貌竟是那樣的清晰暖人,莊戶人勤勞節儉寬厚待人的品德仍然是那樣的高尚無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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