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第一部《輕與重》讀1——一個怎樣的世界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第一部《輕與重》讀1——一個怎樣的世界
對於世界,一個人是看不清的。但一個人可以看清自己,可以看清與自己並存的個體。可以的意義在於允許「並非如此」的存在,世界對於一個並非能看得清的人而言,不過是一團糟。
從這一意義出發,世界的存在,對於一個人而言,意義不惟活著的依賴,當然,對於多數人而言,事實上,世界只具有依賴性;世界的更重要的意義是讓一個人看得清。
人的生命存在,是這個世界上的惟一特殊,正是這一特殊性,世界顯示了它的這一意義。如果不是這樣,世界對於人的存在,一如對於動物和植物一樣,因為,對於動物和植物,世界只是一種生命的依賴,世界給予它們提供的是從生到死物質存在的保證。這種保證是世界本身的品質所在,它永遠是一種混沌體,世界的混沌狀態對於一切生命而言,提供了無知存在的環境。在這個環境下的生命存在,不過是一個從生到死的過程,而這過程的本性是無知,這與世界的本質是相符的。但世界在為一切生命提供如此依賴環境的同時,鎖定了一個生命存在的前提,有生有死,一切生命都不可違逆它存在的這一前提。
這是整個生命的世界,包括人。但世界允許人的生命存在的特殊性,我們不妨可以這樣說,世界對於人的這一允許,是對人的一種懲罰。世界允許人的特殊存在,意味著世界允許人去看清它,而看清世界,只能從看清自己看清與自己並存的無數個體開始。這個看清的過程,從人的生命存在的積極意義看,是發現和尋找自我生命存在的快樂和幸福,但實際上,正是由於看清,導致了人的生命存在的痛苦和不自在。人類的痛苦從最終解釋看,來自於自覺地拋棄了渾然不覺,人類沿著看清世界的方向越走越遠,痛苦和災難就越來越沉重,而這種痛苦和災難,全部來自於人類存在自身。
從這個意義看,世界為人類提供了它的特殊存在。也可以這樣說,世界的意義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對於一切生命存在的所賴,這是廣義的世界,而對於人類的存在,世界是狹義的。狹義的世界是人的世界,這體現了人類在這個世界裡的存在是既渺小又可笑的。
上面這段話,可以看作是對米蘭小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整體理解。
在小說的人物及其故事裡,隱現著一個狹義的世界。對於一些一味關心個體生命存在的讀者,小說的作者在小說一開始先描述了相對於這些人物及其故事存在的世界本相。從小說家的創作本意看,他在通過看清托馬斯和特蕾莎這些個體生命存在的真相,從而看清這個世界。但從小說的描寫和安排上,小說家把人類認識論的秩序顛倒了,他先描繪了這個世界的輪廓,然後再引導讀者走進幾個人物的故事裡。
前面這些話,是我在讀完這部小說第一部《輕與重》第1節後受到的啟發。第1節最後兩段描寫的是小說家在「不久前」,被自己體會到的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所震驚:
「在翻閱一本關於希特勒的書時,我被其中幾幅他的照片所觸動。它們讓我回想起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在戰爭中度過的,好幾位親人都死在納粹集中營里。但與這張令我追憶起生命的往昔,追憶起不復返的往昔的希特勒的照片相比,他們的死又算得了什麼?
與希特勒的這種和解,暴露了一個建立在輪迴不存在之上的世界所固有的深刻的道德沉淪,因為一這個世界上,一切都預先被諒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許可了。」
這就是我們生存的世界,狹義的世界:
一切都預先被諒解了,一切也就被卑鄙地許可了。
(從另一個角度看)小說家與希特勒的和解,讓他看到了這個世界固有的深刻的道德沉淪。就是說,人類在自己世界裡,越往前走,必然地以道德喪失或沉淪為代價。這是人類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不能逆轉的一個必然存在。
我必須對小說家的這一描述作一個補充,而今,人類正在這條絕望的路上作最後的瘋狂衝刺,因為,人類進入到了拿自己的肉體作賭注去換取所謂的享受從而滿足慾望的階段。道德沉淪導致的精神空虛必然地讓人類把眼神盯住惟一的存在肉體上。借用一句俗話,這是作死的最後一博。
小說家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來自於他看到幾幅希特勒照片時的感覺震驚。
小說家的這種感覺,是每個人通常都會有的,但多數人是不會對自己的這種感覺有震驚的。甚至我可以說,在很多人那裡,事後看到或者回憶起往昔的一些人一些事,通常的心理狀態是麻木的,這種麻木常常被我們描述為淡忘。在這個世界上,淡忘是人的一種生命常態,我們是不是借這種常態維持著這個卑鄙的世界?
在淡忘之後,我們變得麻木了,而這個世界更加地可恥起來!
在這兩段描寫里,有一個詞語是很關鍵的,就是說,小說家的震驚與它有密切的關係。這個很關鍵的詞語是「輪迴」。
我再回到這一節的開頭。小說家對這個世界的整體描述,見之於兩個方面,我在前面先說的是一個方面,不過,小說家把這一方面安排這一節的最後描寫。而另一個方面的描述是小說的開端。我引述這個開端的第一段話:
「永恆輪迴是一種神秘的想法,尼採用它讓不少哲學家陷入窘境: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將以我們經歷過的方式再現,而且這種反覆還將無限重複下去!這一譫妄之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輪迴是尼採的一個哲學假說。哲學,或者說,哲學上的所有命題和討論,都是對這個世界的解釋。那麼,尼採的這一假說有著怎樣的哲學意義呢?
永恆輪迴之說從反面肯定了生命一旦永遠消逝,便不再回復,似影子一般,了無分量,未滅先亡。因此,我們對它不必太在意。
尼採的這一假說,是從反面對人類世界的解釋;它描述了在人類世界裡,生命一旦消逝,就不再回復。這一狹義的世界性,給予人的一個啟發是,對一切都不必太在意。
不必太在意,指的是對生命沒有消逝前的一切。不在意生命存在著的一切,一方面寓意了生命的自在性,而另一方面,寓意著生命的放縱,不在意一切,就是對所作所為不再有意識上的拘束。想想吧,這種對生命存在的放縱和不拘束,結果會是什麼!
但問題是,不管是怎樣的結果,因為不會輪迴,消逝的一切都成了死灰,而它在存在時候的一切,對與錯,善與惡,好與壞,都隨著生命的消逝而成了死灰,成為死灰的對與錯好與壞善與惡,必然地訴諸後人:這一切最終都歸寂於零,是不存在的,或者說沒有意義的。
由此可見,尼採的哲學假說,其意義是非假說不可比的,就是說,只有從假說出發才能推導出人類世界的這一本質(或者本相),如果只從正面討論,就永遠也看不到世界的這一深刻意義的。
輪迴說的第二個意義是: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存在不再具有懼怕。
這一意義照樣是輪迴說從其反面導論出來的。
小說家舉出的例子是法國大革命。小說這樣寫道:
「若法國大革命永遠地.重演,法國的史書就不會那麼以羅伯斯庇爾為榮了。正因為史書上談及的是一樁不會重現的往事,血腥的歲月於是化成了文字、理論和研討,變得比一片鴻毛還輕,不再讓人懼怕。」
所謂的過往,其實是消逝後的一種痕迹,往事成為陳跡。陳跡與往事是兩個概念,往事或者說往昔是可怕的,正是由於它的可怕,所以,在這個世界裡,往昔永遠不可能輪迴,不可重複。
人類用文字和理論記述往昔和往事,從某一角度看,是想把它變成如紙一樣沒有分量,讓它變得比鴻毛還輕。
往事往昔與其記述比較,後者是可笑的,因為它輕如鴻毛。有誰以古為鏡,有誰以史為鏡,有誰從古史之鏡里照出自己的醜陋與可怕。這就是文字對往昔淡化的明證。
也許,文字對往昔的記述,還有著另外的意義,把這種意義總括起來看就是減罪。但是能減嗎?
對於已逝的往昔,我們能去譴責嗎?或者說這樣的譴責有意義嗎?
所以,所有的對與錯,在不能重複和輪迴里,都變得毫無意義。
在一個沒有對與錯的世界裡,人類的歷史實際上就是道德沉淪的過程。
這是人類自身的沉痾,病因找到了,出路呢!
小說從尼採的哲學假說開始,慢慢去解剖人的身心肉體,以求開出藥方。
這就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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