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品讀]讀《紅》入門之五：紅樓夢

　　小說的第五個名字，才是「紅樓夢」。與前四個名字不同，這個名字沒有在第一回就作介紹。但這不代表這個名字不重要。這個名字非常重要。它也是小說後來傳世的正名。作者也在第五回中，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紹了這個名字。其回目名曰「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1，紅樓夢是什麼？

　　「紅樓夢」在第五回，是作為一套曲子的名字出現的。書中道，賈寶玉在寧府午間小憩，賈蓉妻子秦可卿把他帶到自己的卧室，那裡豪華而香艷，寶玉就在此沉沉入夢了。夢中，似乎秦氏在導引著他，到了一個美麗的所在。在那個所在，他遇到了警幻仙子。仙子帶他到了太虛幻境。它的大門上寫著，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仙子為了點化寶玉，給他聽了一套曲子，那套曲的名字，就是「紅樓夢十二支」。

　　紅樓夢曲子唱了什麼呢？第一支曲《紅樓夢引子》道：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趁著這奈何天，傷懷日，試遣愚衷，演上這悲金悼玉的紅樓夢。這首《引子》，寫的是作者寫作「紅樓夢」的原因。因為世間都以風月情為情，以那種私情淫奔者為情種；而不懂什麼是真情，也不知道什麼是真情種。所以作者要演這套紅樓夢給世人看。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情。這套曲的中心，就是悲金悼玉。玉，就是寶玉和黛玉。悲，就是薛寶釵。

　　第二首，是《終身誤》，寫的是寶玉和黛玉二人相愛卻不能結合。被稱山中高士的薛寶釵被傳為能舉案齊眉的人，寶玉卻面對她意難平。寶黛愛情的悲劇，是書中主線。寶玉最終被強迫和薛寶釵結婚。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意難平。那麼，為什麼寶玉痴於黛玉，薛寶釵卻無論無法都只能得到他的人卻得不到他的心呢？當然，最終人也沒得到，寶玉是出家而去了。這是書中一大公案。其原因，曹雪芹交待了。但是，他交待得比較隱晦。讀者需要從他的文字表面看到背面，看到內里，才能明白。只有看明白了這一點，才能更好地理解寶玉和黛玉，理解作者的理念。等我們看明白了，就再不會有人說想娶薛寶釵了。關於如何培養感情，我們也會有更多更好的理解。

　　這套曲子並不止是十二首，而是十四首。後面的曲子，寫了其他十二正釵的命運。最末一首，寫得是村倒猢猻散的結局。

　　為什麼曲子名為「紅樓夢」，書名也是「紅樓夢」。紅樓，是古代富家女子住的地方。是個美稱。這裡的紅樓，是指秦可卿的居室。那屋子極華麗溫香，書中已是儘力炫染鋪陳了。但夢是寶玉的。寶玉在這個地方做了一夢，就是「紅樓夢」。夢中，寶玉聽到了曲曲悲歌，悲歌的內容，是他和黛釵的愛情婚姻悲劇還有其他姐妹們的人生悲劇。這些加起來，正是寶玉一生的經歷。這一生的經歷，就是這本《紅樓夢》小說的內容。古人稱人生若夢。所以寫寶玉一生的小說就取名為《紅樓夢》。

　　2，夢中夢

　　寶玉在夢中聽過曲子，警幻仙子就送他進入一個香艷的卧室，內中一女子在內。那女子風流裊娜有如黛玉，豐滿鮮艷有如寶釵。寶玉嚇壞了，忙問何意。警幻說，她最恨世間人將風月之事稱為情。情有皮膚濫淫和意淫的曲別。寶玉就是天下第一意淫之人。意淫是體貼，是情，寶玉是天下第一情種。

　　警幻說，她要將這妹子兼美許給寶玉。讓人知道，幻警風情也不過如此，何況塵世間。他經歷過這個，就應該把那些放下，用心經濟之道。警幻密授寶玉以雲雨之事，就將他推進了卧室。寶玉與可卿不免有兒女之事。兩個人從此纏綿繾綣。次日兩人牽扯手出去同游，途入一地，荊榛遍地，虎狼成群。還有一黑溪阻路。正這時，警幻追來，大喊，快休前行，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問道，此是何地。警幻說，這是迷津，深有萬丈，遙亘千里。其中沒有舟船可通。只有木居士灰侍者一隻小筏可以通過。但是只有有緣的人才能，他們也不受金銀之謝。正說間，內中有海鬼將寶玉拉了下去。寶玉忙叫可卿救我，就醒了過來。         3迷津是哪？

　　那道內中流著黑水，深廣遙遠的迷津是哪兒？從內中有海鬼一條來看，它就是太虛幻境大門橫幅上寫的「孽海」，是與情天相對的概念。水有千里之遠，萬丈之深，稱海是稱得起的。可以說，警幻那美麗的居處是情天，這醜惡恐怖的地方就是孽海。這些都是寶玉的人生之夢中的真實情境。寶玉一生，身邊有帶給他美麗快樂時光的人，那是情天；也有那些讓他總無法清凈和快樂的人，那些要把他改造別人的籌碼的人，那些是要拉寶玉下水的孽海之鬼。

　　在傳統小說中，人間是口舌是非和利慾場，就是被稱為苦海的。作者給它兩個稱呼，一為迷津，一為孽海。是有寓意的。世間多少人，是在人生之路的選擇中迷失了，這樣的人心和風氣構成的，就是迷津；而這些迷失的人，總會追求錯誤的東西，會給別人造成巨大的傷害，這就是孽海。書中萬艷同悲的結局，大地成為白茫茫一片無生機和色彩，就是這種迷失造成的惡果。所以，迷津與孽海就是人間，是世風世情造成的恐怖生存環境。是它給寶玉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4，木居士灰侍者是誰？

　　唯一能幫人渡過迷津的，是木居士灰侍者的小筏。木居士灰侍者是誰？脂硯齋已經為我們點明了。他說，看書中寫李紈「心若槁木死灰，對身邊一概無聞無見，只知侍親養子」一句，就知道了。原來，所謂木居士灰侍者，是指人心如死灰，不要關心身邊的事，也不要有所欲求。只有它們能幫人渡過迷津，不使沉溺，是說在那個社會中，人只有無欲無求，才能不被那慾望的苦海淹沒。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無欲無求呢？就是李紈，又真的能無欲無求嗎？絕對不是。只是她作為青年守寡的人，沒有辦法。自己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口角又笨。所以只好寄希望於兒子長大科舉為官，來揚眉吐氣罷了。所以警幻仙子說，要遇到有緣的人才渡。可有緣的人格外的少。那渡海的工具，也就只是一隻小小的筏。

　　心如木灰，是人自己的心理狀態。以這個應對身邊的人事變遷，不被利慾之心傷害。這是自己的功勞。不是通過金銀的神通能達到的。那自然是不受金銀之謝的。

　　4兼美是誰？

　　寶玉在幻境遇到的女子，名叫兼美，小字可卿。可是，她是賈府的秦可卿嗎？答案是否定的。那這個兼美是誰？賈府的可卿，與她有什麼關係。

　　先看警幻仙子對可卿的介紹，非常有意思。她說：「再將吾妹一人，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與汝，今夕良時即可成姻」。吾妹一人，這是不合語法的。通常說法是，我有一妹，或是吾妹中有一個名某者。之所以出一這樣的現象，是因為這個本子出了問題。吾妹是後人改的，原本是「吳妹」。蒙本和戚蓼生本，都是用的這個詞。而後人不明白吳妹何意，就改了「吾妹」了。但這個改法，壞了大事。

　　那吳妹是什麼意思。吳是大的意思；妹是美的意思。吳妹就是大美。兼美是兼天下之美，它本身，自然就是大美。而這個兼美自始至終從沒說過一句話，連咳嗽一聲笑一聲都沒有過。好象她沒長嘴巴似的。其原因，是取典於《莊子》：天下有大美而不言。這個警幻許配給賈公子的大美是什麼，就是情，就是那塊通靈寶玉。那玉，黛玉曾稱它為啞吧事物。而人間一個情字，就是不會自己說的；它是通過人們的言行，表現出來的。被配了一塊不說話的玉來到人間的賈寶玉，因此就成了情種。

　　5假情和真情

　　可是，中國自古重禮教，輕感情。連男女愛情都是被禁止的，都要按父為子綱的要求，由父母給配定。都由不得孩子自己選擇。更何況其他呢？職場上，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時間久了，大家就不再知道什麼是情。反倒把風月情事，作為情字追求。社會上遍地開花的情作，也不過是倡揚私訂終身的才子佳人一類。這也就是「天辟鴻蒙，誰為情種，都只是風月情濃」的意思。這類情，作者借警幻之口，稱為皮膚濫淫，是假情。而兼美，則是真情。那假情化而為人，就是賈府的秦可卿，她的全稱，是賈秦氏，也即假情事。幻警中被許配給情兄寶玉的，是真正的情氏。所以二者是一假一真的關係。世人總是真假不分。賈秦氏就被當成秦氏了。可是賈府的可卿，也不過是集天下臟臭風月之事為一身的人。是真正輕了一個情字的人。所以書中有她和公公等的不清白關係。她的名字也諧間情可輕。她丈夫名賈蓉。蓉就是容，就是兼。只是兼和容的不是美，而是丑。書中賈蓉一件好事沒幹過，滿嘴臟唐臭汗。就是這個原因。

　　幻境中的可卿，是真正的情氏。是真正的兼天下之美的大美。可是世人久久地輕了這個情字。至今還有太重感情人就沒大出息的論調；黛玉雖痴情可帶不來多少好處的論調；可見其風由來已久。正因如此，所以本名兼美的真情氏，被贈了一個字，可卿。字是人成長後，由長悲等給起的，表示其德用的。真情氏被稱可輕，是因為世人覺得情沒用，情可輕。

　　6、寶玉入夢和出夢

　　寶玉入夢時，是由秦氏在前。後來是大叫著「可卿救我」醒來的。這是怎麼回事。很簡單，這是個寓言。它的寓意是，寶玉這塊情石，是因情導引而入夢；又因深重一情字而出夢的。情石想去人間經歷，就是因為他深深熱愛紅塵人間，所以央求僧人道人帶他去，這就是情。而寶玉之所以最終離開塵世，是因為不想變成一個無情的人，所以大叫著情氏救我，就醒來了。所以他叫的是兼美，不是賈秦氏。世人以為他叫的是賈秦氏，只是因為世人看不到世間真情的存在和功用。賈府沒人知道通靈寶玉的來歷，沒有聽懂寶玉的話，理解他的行為，就是這個原因。

　　7、紅樓一夢

　　寶玉睡下時，秦可卿到走廊上看著貓兒狗兒打架；寶玉醒來時，秦氏還正在廊上看著狗兒貓兒打架。堂堂賈府少奶奶，有這樣無聊嗎？當然不會。這只是個寓言。古代有個很有名的故事。說落第書生盧生到旅店，店主給他一枕頭，他就睡著了。夢中他經歷了榮辱興衰。睡時主人在煮黃梁飯，醒時飯還沒熟。他從此悟到名利為空，世事如夢的道理。這故事就叫黃粱一夢。作者此處，正是套用了這個典故。寶玉長長一夢，長長一本《紅樓夢》，也是被許多人看作是黃粱一夢，寫名利皆空的道理的書。雖然中國人極少勘破名利，但是我們從書面上，極愛這樣的寫法；口頭上，也極愛標榜這樣的論調。所以，《紅樓夢》這個名字，就十分投合這樣的風習。它最終取代《石頭記》成為小說正名，是有這樣的民族文化根基的。

　　8，太虛幻境與警幻仙子

　　有美麗的茶酒宴，也有迷津的太虛幻境是哪兒？很簡單，它就是書中的人間社會。曹雪芹不寫玄幻的。他筆下的玄幻，都是為現實作寫照的。書中寫大觀園時，除寫它的美麗，也寫了其中有石如鬼怪的。那裡面除有眾人創造的美景樂事，也有口舌是非和血雨腥風。寶玉在那裡的一夢，就是寶玉在人間的人生經歷。

　　那警幻仙子是誰？就是作者。作者要寫書，就是為了要警醒世人，從迷津中清醒過來。歸於情教，不要再妄自造孽，殘害眾生。他希望大家看了書，能象曾經只能為閨閣增光的寶玉一樣，走上經濟之路。這話的意思也簡單。是說曾經一個情字，只為閨中女兒接受和享用。書中寶玉只被閨中女孩們接受，為她們創造美景樂事，而不為世路上人理解，就是此意。但作者欲用一個情字，「經國濟民」。這就是他想讓情兄和眾人走上經濟之路的真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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