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皇帝出家為僧之謎

                                     徐    徹

 

民間傳說順治帝不願意當皇帝,到五台山出家當了和尚。順治帝確實出家當了和尚嗎?有確切的證據嗎?

愛新覺羅·福臨,生於清崇德三年正月三十日(一六三八年三月十五日),卒於清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一六六一年二月五日)。終年僅二十四歲。清朝入主中原的第一代皇帝。父皇為皇太極,母后為孝庄文皇后。崇德八年八月,皇太極在盛京瀋陽暴崩。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一六四三年十月八日),六歲的福臨在瀋陽繼位,翌年改元順治。順治元年九月,福臨在輔政大臣濟爾哈朗的護送下,從瀋陽抵達北京,詔告天下,正式宣布清王朝對全國實行統治。

但是,順治帝對當皇帝似乎不大感興趣,他總是吵著要出家當和尚。那麼,順治帝真的如願以償地出家當了和尚嗎?

 

 

一  順治出家的民間誤讀

 

順治帝出家當和尚,清朝就有這個民間傳說。辛亥革命後,清朝滅亡,這個傳說愈演愈烈,幾成泛濫之勢。《清朝野史大觀》民國五年(一九一六年)上海中華書局印行,印量頗豐,流傳甚廣。其中有兩條言及順治帝出家事:《世祖入五台山之原因》、《董妃董小宛說》。《世祖入五台山之原因》條目中,作者寫道:

 

(董鄂氏)不意入宮之後,竟以不壽卒。然世祖(福臨)之於董鄂妃,所謂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者也。乃紅顏短命,世祖對之,忽忽不樂。未數月,遂棄天下,遁入五台山,削髮披緇,皈依凈土。梅村清涼山贊佛四詩,即詠此事也。滿洲族人雖百方勸解,卒不能回。由是於(順治)十八年正月,謬謂世祖病歿,而以十四罪自責之遺詔下矣。(《清朝野史大觀》,清宮遺聞,第八頁)

 

這裡十分肯定地說:「(順治帝)遂棄天下,遁入五台山,削髮披緇,皈依凈土。」並煞有介事地說:「滿洲族人雖百方勸解,卒不能回。」同時,還像了解內情似地說:「謬謂世祖病歿,而以十四罪自責之遺詔下矣。」這是說,順治帝沒有真死,而是出家了,並假說他病死了。

《董妃董小宛說》條目記道:

 

賓退隨筆雲,吳梅村清涼山贊佛詩,蓋暗指董妃逝世,清世祖傷感甚,遁五台為僧。語甚明顯,論者向無異詞……

蓋世祖幸五台不返,祝(削)發為僧,朝中以大喪告。所謂「房星竟未動」,言帝實未崩也。又「淡泊心無為,怡神在玉幾。長以競業心,了彼清凈理。」又「蹤灑蒼梧淚,莫賣西陵履」,皆言帝出家,未嘗崩御也……

聖祖(康熙帝)四幸五台,前三次皆省覲世祖。每至必屏侍從,獨造高峰叩謁。末次則世祖已殂,有霜露之感。故第四次幸清涼山詩云:「又到清涼境,巉岩卷復垂。勞心愧自省,瘦骨久鳴悲。膏雨隨防節,寒霜惜大時,文殊色相在,惟願鬼神知。」所感固甚深矣。(《清朝野史大觀》,清宮遺聞,第九頁)

 

這裡的「清世祖傷感甚,遁五台為僧。語甚明顯,論者向無異詞」啦,「蓋世祖幸五台不返,祝(削)發為僧,朝中以大喪告。所謂『房星竟未動』,言帝實未崩」啦,「皆言帝出家,未嘗崩御」啦,等等,都在反覆強調順治帝已經在五台山出家了,所謂的「大喪」是掩人耳目而已。此外,這裡又提出了一個新的旁證,康熙帝到五台山是為了探視其父親順治帝。所謂「聖祖(康熙帝)四幸五台,前三次皆省覲世祖(順治帝)。每至必屏侍從,獨造高峰叩謁」,最後一次雖然順治帝已死,但康熙帝的詩「所感固甚深矣」。總能找到說辭。

除野史外,演義也來湊熱鬧。李伯通的《清朝全史演義》,出版於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年),其第四十回《永曆主竄身緬甸國  順治帝祝髮五台山》,就虛構了順治帝出家五台山的過程。順治帝決心出家,對臣工的勸阻,自有一番解說,李伯通寫道:

 

世間不止一佛,有過去的佛,有未來的佛。那過去的佛,盡可放他過去;那未來的佛,盡可迎他出來。怎麼叫做過去的佛?比如我在位十八年,做過一番事業,今日決意修養,便算做過去佛;怎麼又叫做未來佛?比如我個兒子玄燁,年才八歲,他個事業盡多,福分盡大,壽命盡長。卿等勉力輔助,已成一朝令主。這便算做未來佛。大凡一佛出世,必有一佛重生。卿等不必多言,我便從此去了。(一番說話,確是有致情有致理,非參透佛典,大徹大悟,不能為眾生說法。)諸臣聽皇上這番譬喻,知道去志已決,無可挽回。由傑書放下手來,只得隨著口宣佛號,跪送聖駕。話休絮煩,那一眾喇嘛,自然在前引導,從此順治帝便卓錫五台山,安心坐禪,入了正果,成了正覺。(李伯通著《清朝全史演義》,第四十回,第一三九頁。一九八八年版,中國書店)

 

歷史演義將順治帝赴五台山出家完全藝術化了,似乎成了真事。

王浩沅著《清宮十三朝》(又名《清宮秘史》)出版於一九四八年,其中寫道順治帝出家的有:第二十八回「水流花謝董鄂妃隕  紅塵看破順治出家」,第三十回「妻亡妾隕仰藥傷生  兒念父情五台觀雁」。其第二十八回寫道:

 

順治帝經此慘事(指董鄂妃病故),益發看破世情,遂於次年(順治十八年)正月,改了平民裝束,偷偷溜出大內,四處遊玩,沒一個曉得他是當今的順治皇帝。後來走到五台山,遇見一個癩和尚,談得投機,便削髮到山裡修行了。他臨出宮時,留下一道上諭在御案上,太監們見皇帝沒了,便將這上諭說是遺詔。(王浩沅著《清宮十三朝》,第二八回,第一六五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四年版)

 

這兩部小說都承認並虛構了順治帝出家說。

野史、演義等文字作品在順治帝出家說的擴散方面,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作者虛構了順治帝出家的具體過程,給這個古代故事以某種生命力。

 

選自徐徹著《清宮二十大謎案破解》

二  順治信佛的內在因素

 

順治帝出家沒有事實根據,但信奉佛教,倒是確有其事。順治帝幼年喪父,兒童時期的早期教育缺失,造成其知識缺失,人格缺失,精神缺失,情感缺失。心理學理論及語言習得理論已經證明,最佳教育時機是兒童時期。兒童期是人一生當中語感、人格發展的高峰期,特別是0—3歲的兒童早期,對外界感性信息的本能吸收能力最強,3—6歲次之,6—13歲又次之。

順治帝的早期教育,沒有受到應有的注意。當然,也有大臣就此提出建議,可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順治初年,曾有三組大臣分上三個奏摺,建議順治帝及早典學。

第一個奏摺。順治元年(一六四四年)正月十八日,都察院承政公滿達海等上奏二位攝政王,建議為順治帝「慎選博學明經之端人正士,置諸左右,朝夕論講,以資啟沃」。二攝政王答覆:「上方幼沖,尚須遲一二年。」沒有採納,推遲辦理。(《清世祖實錄》,第三卷,第五頁)

第二個奏摺。順治元年十月初二日,吏科給事中郝傑奏言,建議「請擇端雅儒臣,日譯進大學衍義,及尚書典謨數條。更宜遵舊典,遣祀闕里」。答覆:「俟次第舉行。」(《清世祖實錄》,第九卷,第七頁)沒有立即接受,又往後拖延了。

第三個奏摺。順治二年三月十二日,大學士馮銓、洪承疇等上奏,內稱:「皇上承太祖、太宗之大統,聰明天縱,前代未有,今滿書俱已熟習。但帝王修身治人之道,盡備於六經。一日之間,萬幾待理,必習漢文,曉漢語,始上意得達。而下情易通。伏祈擇滿漢詞臣,朝夕進講,則聖德日進,而治化益光矣。」(《清世祖實錄》,第十五卷,第五頁)不知何故,這個級別很高的一品大臣的上奏,居然沒有下文。

就順治帝典學問題,大臣三次上奏,都沒有得到有效反映。是多爾袞故意拖延,還是多爾袞戰事太忙,無暇顧及於此?我想,對此認識不足應該是主要的。反正順治帝的早期漢文教育是缺失的。以致當他十四歲親政後,閱讀漢文奏摺都十分困難。據時人記載:「閱諸臣奏章,茫然不解。」(木陳忞:《北遊記》)

順治帝天賦甚高,天資聰穎。同時,又極為勤奮,十分要強。他在親政後,痛感自己漢文知識的不足。因此,痛下決心彌補漢文知識的缺失。他發憤讀書,矢志不渝,自晨至昏,甚至通宵達旦,直至深刻領悟,甚或熟記背誦,才算罷休。他博覽群書,不僅通讀經典,而且閱讀小說,以之增廣見聞,了解儒家文化。《水滸》《西廂》都是他的所愛。他喜歡詩詞歌賦,也愛好散文戲曲,同時鐘情水墨丹青。其御筆山水小幅,「寫林巒向背、水石明晦之狀,真得宋元人三昧」。他人物臨摹的功夫了得,所臨摹的官員中書盛際斯像,「以示諸臣,咸嘆天筆之工」。由此,他深刻地了解儒家文化,由衷地服膺儒家思想。他從儒家文化中吸取了統治中國的有效元素,納入到他的統治思想中去。他對儒家文化的尊重,極大地影響了其後代子孫。

順治帝用自己的努力,彌補了童年知識的缺失。但其精神缺失、人格缺失和情感缺失的彌補,卻花費了極高的代價。這些缺失,是由三種人相繼彌補的。

 

第一種人是精神教父湯若望。

《清史稿》列傳五十九有《湯若望傳》(《清史稿》,第三三冊,第一00一九頁)湯若望,生於明萬曆二十年(一五九二年),卒於清康熙五年(一六六六年),壽七十四歲。姓方白耳氏。德國人,耶穌會教士。明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來華,一六二三年到達北京,時年三十一歲。他通曉天文歷算,是有科學知識的神甫。順治、康熙年間,執掌欽天監達二十年。是明清之際有較大影響的傳教士之一,同利瑪竇齊名,人稱「利湯」。明朝時,湯若望得到崇禎帝的信任,在北京傳教。數年之間,皇宮之內信教者竟有貴婦五十人,太監五十餘人,皇族一百四十人。

但是,湯若望在華的黃金期卻是在清朝時期。此時,他已經五十二歲了。順治元年(一六四四年)五月,清軍進入北京。為了安置清軍,多爾袞命令北京居民的一半,遷出北京。湯若望在其中。但他的居處藏有大量的圖書、神像和儀器,搬遷困難。於是,見多識廣的湯若望向多爾袞上一奏摺,請求免於遷出。在奏摺里,湯若望乘機介紹了自己具有「西洋」天文知識,能夠製造「諸器」,推算日食,修正曆法。多爾袞直覺感到,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破例批准允許他可以不必搬遷。並發布上諭一道,命其貼到門上,以免兵弁滋擾。此後,順治元年七月,多爾袞決定採用湯若望運用新法所制定的曆法,定名「時憲歷」。順治二年十一月,加湯若望太常寺少卿銜。自此,他從曆法專家,轉而成為朝廷命宮。

順治八年(一六五一年)正月,十四歲的福臨親政後,五十九歲的湯若望受到格外恩寵。加太僕寺卿,尋改太常寺卿。順治十年(一六五三年)三月,又特殊賜名「通玄教師」,稱讚他「修大清時憲歷,迄於有成」。順治十二(一六五五年)年十月,授予他通政使司通政使。順治十五年(一六五八年)正月,復封他為光祿大夫,恩賞其祖先三代一品封典。

順治帝對湯若望感情特殊,視其為精神教父。幼年喪父的皇帝福臨,少年失怙,精神缺失。他有一個戀父情結,無形中將湯若望當作了自己想像中的父親了。他喜歡稱湯若望為「瑪法」,「瑪法」滿語為爺爺。福臨習慣用瑪法稱呼湯若望,而不直呼其姓名。有人說,這是因為湯若望曾經治癒過皇后的疾病,而皇太后讓皇后認湯若望為義父的緣故。他曾對大臣說道:「瑪法為人無比;他人不愛我,惟因利祿而仕,時常求恩;朕常命瑪法乞恩,彼僅以寵眷自足。此所謂不愛利祿,而愛君親者也!」

順治帝同湯若望的交往,迥異常人。湯若望甚至可以免於奏報,直入內庭。順治帝亦常到湯若望寓所,視同回家,可隨意瀏覽教堂、書房、花園,時間稍長,就留下便餐,「歡洽有如家人父子」。據載,僅順治十三年至十四年間,順治帝造訪湯若望的館舍就達二十四次之多。其十九歲的生日,居然是在湯若望府上度過的。福臨在此真的找到了家的感覺。

湯若望對順治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國家大事有關係安危者,必直言以諍之」。順治帝臨終遺囑,聽取了湯若望的意見。湯若望以順治帝之三子玄燁出過天花,全力支持孝庄太后的主張,順治帝乃立玄燁繼位,是謂康熙帝。

順治帝雖然對湯若望其人熱愛有加,但對耶穌教卻保持相當的距離。他雖然受到耶穌教義的影響,但最終沒有加入耶穌教。揆其原因,大抵是因為順治帝受儒家文化浸潤過深,難以接受西洋教義的精髓。然而,由於佛教文化同儒家文化的有機結合,順治帝卻對佛教產生了濃厚興趣。

第二種人是知心夥伴眾高僧。

順治帝接觸的高僧較多,但最早接觸的高僧是誰呢?應該是別山法師。順治八年(一六五一年)秋冬,順治帝到河北遵化行獵,結識了在景忠山石洞內修行的別山法師。從此,對佛教產生了興趣。順治帝在景忠山之碧霞君殿,拜見了住持海壽法師。在交談中,得知該山知止洞內的別山禪師,已經修行九年了,極為敬佩。順治帝親自去探望,並與之探討佛法。回宮後,順治帝下令將西苑(中南海)之崇智殿改為大佛堂,賜名萬善殿。並且挑選一些老成太監,讓他們剃度為僧,終日在此焚香念佛,創造出一種佛門氛圍。

順治帝特召別山法師入宮,供其在此修行。別山法師應召,只是暫時入宮就回到了原石洞內,繼續修行。別山法師的特立獨行,給了順治帝很大的觸動。原來佛教當中擁有一批遺世獨立的高人,這引起他窺探的強烈慾望。從此,西苑的萬善殿,就成了順治帝延請高僧的重要場所。順治十年(一六五三年),順治帝將別山法師重新詔入萬善殿,賜號「慧善普應禪師」,並讓他長期在此居住下來。別山法師意志堅決,篤信佛法。但不擅言辭,不喜交往。順治帝雖然善待他們,但同時又有耶穌會教士湯若望的闌入,就在佛教上沒有走得太遠。

對順治帝影響甚大的高僧當屬憨璞性聰。憨璞性聰(一六一0—一六六六年),乃清代臨濟宗高僧。臨濟宗是佛教禪宗南宗五大流派之一。順治帝賜號「明覺」。福建延平順昌人。俗姓連。十五歲出家於天王寺,三年後剃髮,二十五歲起雲遊四方。從而得到高僧的點撥,而深得佛法。得法後,歷住杭州錦山觀音寺、浙江餘杭法喜寺、浙江錢塘廣福院、河北順天海會寺及延壽寺、福建邵武安國寺等寺院任住持。康熙五年(一六六六年)十二月八日圓寂,世壽五十七。遺有《明覺聰禪師語錄》十六卷。

順治十三年(一六五六年)五月,他被位於北京城南的海會寺約請擔任住持。十四年初,順治帝駕幸南海子,途經海會寺,同憨璞性聰偶遇,相談甚恰。憨璞性聰機警的談鋒,給順治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十月初四日,順治帝約請他入宮,住在西苑萬善寺。順治帝對佛法興趣甚濃,與其互動對話。初學佛法的順治帝提出了一些問題,請他回答。臨濟宗是提倡運用對談的互動方式來學習佛法的佛教宗派。強調通過師生或賓主問答的方法衡量雙方悟境的深淺。接引學人的方法,單刀直入,針鋒相對,機鋒峻烈,立竿見影。對話時,智慧頻現,警句迭出,給人以強烈的印象,深刻的刺激。比如當今聖嚴法師的語錄:「誘以名利權位不動心,陷於千軍萬馬無所懼。」「天不錯地不錯是心錯,他有理你有理我沒理。」就給人以深刻啟迪。這種對話方式,非常適用于思維活躍的青年人。

這是一位四十六歲的禪宗大師與一個十八歲的青年皇帝的對話。

順治皇帝問:「從古治天下,皆以祖祖相傳,日對萬幾,不得閑暇。如今好學佛法,從誰而學?」憨璞性聰答:「皇上即是金輪王轉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種性,故信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學而自明,所以天下至尊也!」憨璞性聰的回答雖然有討巧的成分,事實上也是與臨濟宗教派的主張相吻合的。臨濟宗提倡心性本凈,佛性本有,覺悟不假外求。佛教徒可不讀經,不禮佛,不著文,心即是佛,佛即是心。皇上更是如此,「不化而自善,不學而自明,所以天下至尊也」。青年皇帝聽了禪宗大師的回答,茅塞頓開,大徹大悟。從此,順治帝對這個能說會道的佛學大師另眼相看,奉為至尊。並賜以他「明覺禪師」的封號。

憨璞性聰隨後推薦了高僧玉林通琇。玉林通琇(一六一四—一六七五年),清初臨濟宗高僧。江蘇江陰人。俗姓楊。世稱玉林通琇。十九歲投磬山寺,出家受具。二十三歲任浙江省武康報恩寺住持。佛法高深,佛根夙慧,聲名遠播。

經憨璞性聰推薦,順治十五年(一六五八年),順治帝特別召見他入京。玉林國師辭謝不應,以示佛根清凈。經順治帝屢次催請,直至十六年正月才勉強動身,於二月十五日入京拜見了順治帝。玉林國師受到皇上的謙恭的禮遇,於萬善殿弘揚大法。經多次對話,順治帝對其十分仰慕。

據《玉林國師年譜》載,順治帝請玉林國師為他起個法名,國師辭讓,順治帝堅持說:「要用丑些的字眼。」無法,玉林國師書寫十餘字呈進,順治帝自己挑選了一個「痴」字。玉林國師給順治帝起了個法名曰「行痴」,法號「痴道人」。「行」字乃是臨濟宗龍池祖法派中「通」字的下一輩。玉林國師之法名即為玉林通琇,其弟子皆為「行」字輩也。以後,凡是順治帝請玉林國師說戒等親筆御札,均自稱弟子某某,即用璽章亦有「痴道人」之稱者。但是,玉林國師稱呼順治帝時,十分謹慎,「未嘗形之口吻楮墨」。凡是稱呼順治帝時,「俱以法兄、師兄為稱」。四月八日,佛誕道場圓滿,玉林國師即辭歸故鄉,埋葬親人,順治帝旨准。於是,順治帝決定嘉獎他。四月十三日,派員至萬善殿,賜以黃衣銀印,並賜「大覺禪師」稱號,並賜帑金歸鄉營葬。同時,特別派遣官員護送。

玉林國師同順治帝對話頻繁,但對自己要求甚嚴。他深知伴君如伴虎,說話極有分寸。據載:「然上如不問,則不敢強對。語不及古今政治得失、人物臧否,惟以第一義啟沃聖心。」

翌年加封為「大覺普濟禪師」,賜紫衣。十七年秋,帝建立皇壇,挑選一千五百名僧侶受菩薩戒,特請玉林通琇為本師,並加封為「大覺普濟能仁國師」。其後,師回西天目山,重修殿宇,將山麓之雙清庄改為叢林,因襲該山祖師高峰原妙所創師子正宗禪寺之名稱,稱為師子正宗派。康熙十四年七月,圓寂於江蘇省淮安慈雲庵,年六十二。留塔於西天目山。有《玉林琇國師語錄》十二卷行世。

憨璞性聰推薦的另一位高僧是木陳忞。木陳忞,俗姓林,廣東茶陽人。字木陳,號山翁,夢隱。出身書香,幼年修佛。曾奉順治帝之召入大內,在萬善寺說法,並蒙順治帝賜號「弘覺」,稱弘覺禪師。順治十六年(一六五九年)九月應召入京,翌年五月歸鄉,在京八月有餘。他受到順治帝的很高的禮遇。從現在能看到的有關著作中,可知順治帝同他的交往,較為放鬆,較為親切。順治帝稱呼他為「老和尚」,自稱弟子。順治帝上諭稱:「願老和尚勿以天子視朕,當如門弟子旅庵相待。」旅庵就是木陳忞的弟子。木陳忞對青年皇帝的行為舉動,敢於提出適當的勸諫。據載:

 

上(順治帝)龍性難攖,不時鞭撲左右。偶因問答間,師(木陳忞)啟曰:「參禪學道人,不可任情喜怒,故曰『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者,若此也。」上(順治帝)點首道:「知道了。」後近侍國柱語師云:「如今萬歲爺不但不打人,即罵亦稀逢矣。」又萬歲爺極贊老和尚胸懷平坦,亦最慈和樂意。

 

從這段記載,不難看出,老和尚實際擔當了皇上教師的角色。老和尚的教誨,順治帝是服膺的。他說:「知道了。」而且,身教重於言教,老和尚的一舉一動,在潤物無聲地滋潤著順治帝。

順治帝也能同老和尚講心裡話。有一次他對老和尚說道:「朕想前身一定是僧人,所以一到佛寺,見僧家窗明几淨,就不願意再回到宮裡。要不是怕太后挂念,那我就要出家了。」

木陳忞同順治帝經常對談,這是木陳忞的長項。臨濟宗推崇對話式的傳播佛法的方法。木陳忞知識淵博,話題廣泛,談鋒甚健,對答如流。他稱讚順治帝「夙世為八股時文、詩詞書法,以及小說《西廂記》《紅拂記》等」,是和尚轉世來的。皇上聽著高興。木陳忞對皇帝閱讀經典以外的書籍,持讚賞的態度,真是難能可貴。

順治帝對木陳忞的書法至為佩服,稱讚其楷書「字畫園勁,筆筆中鋒,不落書家俗套」,譽其為「書中右軍(王羲之)」。順治帝對老和尚說了很多思想深處的話,如幻想出家,終宵失眠,身體瘦弱等。老和尚實際上成了順治帝的傾訴對象。他們之間成了忘年的知心夥伴。青年皇帝缺的就是能夠傾聽心裡話的夥伴。

木陳忞有遺著《北游集》傳世。本書是木陳忞北游北京大內之說法集錄。卷一收錄大內萬善殿之語錄,卷二收錄奏對機緣,卷三收奏對別記(上),卷四收奏對別記(下),卷五收偈、贊,卷六收雜著,卷末附錄清順治十七年的〈御札〉一篇。

清世宗雍正帝即位後,曾對《北游集》所載甚表不滿。謂該書狂悖乖謬之語甚多,而下敕銷毀。其實,主要是本書透露了順治帝的一些不為人知的心裡話。

伴帝最久的高僧要屬岇溪森。岇溪森,廣東博羅人,出身仕宦。他是玉林通琇的高徒,深得佛法三昧。岇溪森在西苑萬善寺說法達一年半之久,伴帝時間最長。他知識廣博,奏對得體,深得順治帝的喜愛。順治帝賜予他親筆匾額「敕賜圓照禪寺」,命其懸掛在浙江和縣龍溪庵。岇溪森在此庵擔任住持。

這些高僧逐漸成為順治帝的知心夥伴。他們互動談話,交流情感,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順治帝人格的缺失。這中間,順治帝自然接受了佛教生死輪迴的佛學觀念,併產生皈依佛教的衝動。但是,順治帝情感的缺失,卻是董鄂妃彌補的。並由於董鄂妃的突然去世,使他決心皈依佛教。

第三種人是妙齡女郎董鄂妃。

 

順治帝的感情生活並不幸福,其情感受傷很重。

順治帝后妃成群。據《清史稿?后妃傳》記載,順治帝擁有四位皇后、十四位皇妃,共十八人。但由於是包辦婚姻,順治帝並不滿意,也不幸福。就從四位皇后說起。

第一位是廢皇后。皇后而廢,史書罕見。廢皇后出身高貴,來頭很大。博爾濟吉特氏,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之女,孝庄文皇后侄女。美麗而聰慧。媒人很硬,是攝政王睿親王多爾袞。可謂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順治八年(一六五一年)八月,冊封為皇后。史書載:「上好簡樸,後則嗜奢侈,又妒,積與上忤。」大抵皇后自以為出身高貴,後台強悍,就脾氣倔犟,心想:「我是皇后,我怕誰?」她忘記了她面對的是當今皇上。

十年(一八五三年)八月,十六歲的順治帝,命大學士馮銓等上奏前代廢后故事,為廢后造輿論。馮銓等疏諫,並詢問廢后的原因。順治帝輕描淡寫地答道:「皇后無能,所以當廢!」並責備諸臣沽名釣譽。順治帝命擬旨,當日奏報皇太后,降後為靜妃,改居側宮。將上諭發到禮部,不料遭到禮部尚書、侍郎的抵制,要求「慎重詳審」。就有御史等十五位官員「具疏力爭」。其中一位叫孔允樾的禮部員外郎言辭激烈:「皇后正位三年,未聞失德,特以無能二字定廢嫡之案,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後世之心?君後猶父母,父欲出母,即心知母過,猶涕泣以諫,況不知母過何事,安忍緘口而不為母請命?」事情鬧大發了,順治帝命諸王大臣會議集議。議決採取緩和做法:仍以皇后居中宮,但可以別立東西兩宮。倔犟的順治帝「不許,令再議」。諸王大臣無法,同意了順治帝的上諭,「於是,廢皇后」。性格不合,導致婚姻破裂。順治帝主張了一次婚姻自由,卻傷害了一位年輕姑娘。

對此,孝庄皇太后是有一票否決權的,但她並沒有行使。這是為什麼呢?第一,心疼兒子,任其所為;第二,此事不大,不想干預;第三,婚姻破裂,無法維繫。總之,這件事皇太后讓順治帝自己做了一把主。

第二位是孝惠章皇后。博爾濟吉特氏。順治十一年(一六五四年)五月,年十四歲,聘為妃。六月,冊為後。此時,順治帝正在寵幸貴妃董鄂氏,年輕的皇后又不會來事,順治帝有了看法。十五年正月,皇太后病了,順治帝責備皇后「禮節疏闕」,想要懲治她。這位皇后很是乖覺,又得到皇太后的庇護,才得以保住皇后的位子。康熙一朝,孝惠章皇后極得康熙帝尊崇。康熙五十六(一七一七年)年崩,享年七十七歲。順治帝同這位皇后,感情一般。

第三位是孝康章皇后。是後來追封的皇后。庶妃。姓佟佳氏,固山額真佟圖賴女。初入宮時為妃。是康熙皇帝之生母。順治十一年三月,誕生玄燁。康熙二年(一六六三年)病死,年二十四。死得太早了。

以上三位皇后或性格不合,或感情一般,或去世過早,都沒有給年輕的順治帝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式婚姻使順治帝感情受傷,他就在其他宮女身上尋求刺激。順治帝性情暴躁,感情脆弱,行事獨斷。其婚姻生活,對他的感情缺失,不但沒有得到有效的彌補,反而愈演愈烈。直到出現了妙齡女郎董鄂氏,情況才有了根本的轉變。

第四位是孝獻皇后。棟鄂氏,即董鄂氏。孝獻皇后是追封的。內大臣鄂碩女。十八歲入侍,這很奇怪,年齡太大了。「上眷之特厚,寵冠後宮」。顯然,順治帝終於尋覓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封其為賢妃。順治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上諭禮部:「本月二十二日奉聖母皇太后諭:內大臣鄂碩之女董鄂氏,性資敏慧,軌度端和,克佐壼儀,立為賢妃。爾部查照典禮,擇吉具奏。」表明八月二十五日封為賢妃。(《清世祖實錄》,卷一百三,十六頁。第三冊,第一二二二頁)

封其為皇貴妃。過了一個多月,順治帝就迫不及待地啟動了進封董鄂氏為皇貴妃的程序。順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九日,順治帝上諭禮部:「朕前奉聖母皇太后諭,內大臣鄂碩之女董鄂氏,立為賢妃。本月二十八日,又奉聖母皇太后諭,式稽古制,中宮之次,有皇貴妃首襄內治。因慎加簡擇,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應立為皇貴妃。爾部即查照典禮,於十二月初六日,吉期行冊封禮。」(《清世祖實錄》,卷一百三,三十一頁。第三冊,第一二三0頁)

順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進皇貴妃,行冊封禮,頒大赦詔。《清世祖實錄》記載了行冊封禮的全部過程,十分隆重,十分盛大,超出規制,超出想像。又頒大赦詔,詔曰:「帝王臨御天下,慶賞刑威,雖當並用,然吉祥茂集之時,尤宜推恩肆赦,敬迓天庥。朕遵聖母皇太后諭旨,思佐宮闈之化,爰慎賢淑之求,於本月初六日冊封內大臣鄂碩之女董鄂氏為皇貴妃。贊禮得人,群情悅豫。逢茲慶典,恩赦特頒。」(《清世祖實錄》,卷一百五,六頁。第三冊,第一二四五頁。)董鄂氏在取得賢妃稱號後,只用了三個半月的時間,就進封為皇貴妃,速度之快,著實驚人。這顯然是因為她得到了順治帝的寵愛。順治帝在董鄂氏身上找到了失去的情感。他在專心地愛戀著一個妙齡女郎,並讓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這份熾熱的戀情。

那麼,這位年輕女郎是怎樣走進後宮的呢?她到底是何許人?

《清史稿》等正史沒有交代董鄂氏的來歷,沒有說明她是怎樣入宮的。似乎有難言之隱。但卻寫明了她入宮的年齡:十八歲。根據《嘯亭雜錄》的記載,「按本朝定例,從不揀擇天下女子,惟八旗秀女,三年一選,擇其幽嫻貞靜者入後宮,及配近支宗室。」(昭槤:《嘯亭雜錄》,中華書局,一九八0年版,第三二四頁。)而且,挑選的均為十三—十六歲的少女。這就是說,進入後宮,擔當后妃等「內廷主位」,只有經過挑選秀女這一途徑。董鄂氏顯然超過了挑選秀女的年齡。

那麼,董鄂氏是通過什麼途徑走進後宮的呢?

欽天監監正、德國傳教士湯若望,留給了我們一條重要信息。湯若望同順治帝關係非常密切,他的回憶錄很有參考價值。他記道:

 

順治皇帝對於一位滿籍軍人之夫人,起了一種火熱的愛戀。當這軍人因此申斥他的夫人時,竟被對於他這申斥有所聞之的天子,親手打了一個極怪奇的耳摑。這位軍人於是乃因憤致死,或許竟是自殺而死。皇帝遂即將這位軍人的未亡人收入宮中,封為貴妃。(《湯若望傳》)

 

這裡提到的「滿籍軍人」是誰呢?據考證,應該是清太宗皇太極的第十一子博穆博果爾。《愛新覺羅宗譜》載有他的簡歷:

 

第十一子和碩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無嗣。崇德六年辛巳(一六四一年)十二月二十日申時生。生母懿靖大貴妃,阿魯阿巴海博爾濟吉特氏,額奇克諾顏之女。順治十二年(一六五五年)二月封和碩襄親王。順治十三年丙申(一六五六年)七月初三日巳時薨,年十六歲。謚曰昭。嫡福晉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和碩達爾汗巴圖魯親王滿珠錫禮之女。(《愛新覺羅宗譜》,宗室,甲冊,第二二二九頁。印刷者:中須賀武夫,一九三八年版。)

 

那麼,這位「滿籍軍人之夫人」是誰呢?應該是董鄂氏了。

順治帝福臨是皇太極的第九子,博穆博果爾是皇太極的第十一子。他們是同父異母兄弟,福臨長博穆博果爾三歲。董鄂氏先前已經嫁給了博穆博果爾,不經意間福臨偶然邂逅了弟媳董鄂氏。美麗嫻靜的董鄂氏,一下子征服了順治帝福臨。福臨不能自持,終於突破了防線,踏入了危險的雷區。此事被弟弟發現,弟弟不能容忍,就申斥了董鄂氏。天子福臨為此,氣憤以極,給了弟弟一個耳摑。弟弟博穆博果爾受辱不過,憂憤而死。死時年僅十六歲。實際上,順治帝強佔了弟媳董鄂氏。對此,《清史稿》等正史作了曲筆處理,是為尊者諱而已。

有意思的是,順治十三年七月初三日博穆博果爾去世。據《清世祖實錄》記載,八月二十五日,董鄂氏即封為賢妃。同一天,順治帝又派遣內大臣、巴圖魯、公鰲拜,祭奠和碩襄親王博穆博果爾。這是什麼意思呢?是福臨在轉告陰間的弟弟,對不起了?

其實,順治帝和董鄂妃的婚姻並不幸福。順治十四年(一六五七年),董鄂妃誕生一位小皇子。順治帝興奮異常,準備立其為太子。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小皇子生下僅三個月,還沒來得及命名,「未命名」,就夭折了。這給年輕的父母以沉重的一擊。此後,他們有了一段值得留戀的愛情生活。還不算完,所謂禍不單行。

只過了三年,於順治十七年(一六六0年)八月十九日,皇貴妃董鄂氏突然薨逝。這對順治帝是更大的致命一擊。他悲痛欲絕,整天以淚洗面。《清世祖實錄》記載:「是日,傳諭親王以下,滿漢四品官以上,並公主、王妃等,俱於景運門內外,齊集哭臨。輟朝五日。」順治帝大為悲傷,大動干戈。他個人悲痛,也讓所有的人跟著悲痛。他個人祭奠,也讓所有的人跟著祭奠。

接著,在八月二十一日,順治帝上諭禮部,追封董鄂妃為皇后,並加謚號,稱為「孝獻庄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賜之冊寶、冊文,並命大學士金之俊為董鄂妃作傳。順治帝親自撰寫數千言的《孝獻皇后行狀》,悼念董鄂妃。《行狀》字裡行間充滿著對董鄂妃的深情的懷念。細節真實,語氣柔婉,情意纏綿,欲哭無淚。順治帝為董鄂氏穿孝十二天。眾官及命婦穿孝二十七日。就這樣,順治帝在清朝政府高層,為董鄂氏舉行了超越她身份的最高規格的葬禮。

董鄂妃死後,順治帝當時的表現,湯若望的回憶錄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這位貴妃於一千六百六十年產一子(實為一六五七年),是皇帝要規定他為將來的皇太子的。但是數星期之後(實為三個月),這位皇子竟而去世,而其母於其後不久亦薨逝(實為三年)。皇帝陡為哀痛所致,竟致尋死覓活,不顧一切。人們不得不晝夜看守他,使他不得自殺。太監與宮中女官一共三十名,悉行賜死(沒有的事),免得皇妃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全國均需服喪,官吏一月,百姓三日。為殯葬的服務,曾耗費極巨的國帑。兩座裝飾得輝煌的宮殿,專供自遠地招來的僧徒做館舍。按照滿洲習俗,皇妃的屍體連同棺槨,並那兩座宮殿,連同其中的珍貴陳設,俱都被燒毀(沒有燒毀宮殿的事)。《湯若望傳》

 

儘管湯若望不在宮廷內部,有些記載不大準確,但他所描述的基本氣氛,還是與實際相吻合的。

董鄂氏的意外死亡,使脆弱的順治帝產生了強烈的出家念頭。「因悼亡而厭世,脫離塵網,迥向空門」。順治帝萬念俱灰,一心向佛。此時,他與高僧岇溪森交往頻繁。他隔一兩天,就要同岇溪森晤談一次。據統計,在董鄂妃死後的兩個月內,他三十八次訪問岇溪森之館舍。在這裡,順治帝暫時地得到了感情的慰藉,部分地修補了愛情的創傷。

為此,順治帝要求岇溪森為其剃度,決心出家為僧。這就是說,順治帝拋棄皇位,遁入空門,成為一介和尚。他想就在西苑的萬善殿,念佛為僧。這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岇溪森不敢動手為其落髮,順治帝以死要挾。萬般無奈,岇溪森只好答應,並親自為順治帝剃度。順治帝心滿意足,終於成為了一個光頭和尚。

此事驚動了孝庄皇太后。皇太后無法,只得派人到南方,請來了岇溪森的師傅玉林通琇。玉林通琇到京,得知順治帝已經剃度,十分氣惱。當即讓眾徒弟架起柴堆,點起大火,欲將不聽話的岇溪森燒死。在此情況下,順治帝表示屈服,答應蓄髮,不再出家。這一段公案,在岇溪森臨死前所作的偈語中能夠得到印證,此偈語曰:「大清國里度天子,金鑾殿上說禪道!」這兩句偈語,充分反映了作為一介和尚的岇溪森的自負與自豪。另一方面,卻也證實了順治帝曾一度剃髮的真實性。當然,一度剃髮還不能認為是正式出家。

民間傳說順治帝出家,是指順治帝未死,而出走山西五台山,落髮為僧。順治帝真的未死嗎?我們就來破解這個所謂的謎題。

三  順治出家之謎的破解

 

有許多可靠的書面資料,能夠證明順治帝確實死亡,他並沒有到五台山落髮為僧。

其一,《清世祖實錄》載明順治帝死亡。《清世祖實錄》記道:

 

順治十八年辛丑(一六六一年)春正月辛亥朔(初一日),上不視朝。免諸王文武群臣行慶賀禮。孟春時,享太廟,遣都統穆理瑪行禮。壬子(初二日),上不豫。甲寅(初四日),信郡王多尼薨,年二十六,追封多羅宣和郡王。丙辰(初六日),諭禮部:大享殿合祀大殿。朕本欲親詣行禮,用展誠敬。茲朕躬偶爾違和,未能親詣,應遣官恭代。著開列應遣官職名具奏。爾部即遵諭行。上大漸。遣內大臣蘇克薩哈傳諭:京城內,除十惡死罪外,其餘死罪及各項罪犯,悉行釋放。丁巳(初七日),夜,子刻(二十三時—一時)。上崩於養心殿。遣詔頒示天下。詔曰:……上在位十有八年,壽二十四。是歲三月癸酉(二十四日),上尊謚曰:體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廟號世祖。康熙二年六月壬寅(初六日),葬孝陵。(《清世祖實錄》,卷一四四,一頁。第三冊,第一六九五頁。)

 

《清世祖實錄》詳細記載了順治帝從發病、死亡,到頒詔、尊謚、埋葬的整個過程,條理清晰,簡潔明確。這裡明確地記載:正月丁巳(初七日)「上崩於養心殿」。

其二,《清史稿》載明順治帝死亡。《清史稿》記道:

 

十八年春正月壬子(初二日),上不豫。丙辰(初六日),大漸。赦死罪以下。丁巳(初七日),崩於養心殿,年二十四。遺詔曰:……三月癸酉,上尊謚曰體天隆運英睿欽文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廟號世祖,葬孝陵。累上尊謚曰:體天隆運定統建極英睿欽文顯武大德弘功至仁純孝章皇帝。

(《清史稿》,第二冊,第一六一頁。)

 

《清史稿》之記載,更加簡潔明了:丁巳(初七日),崩於養心殿,年二十四。

其三,《玉林國師年譜》載明目擊者的真實記錄。高僧玉林通琇是順治帝死亡之周邊目擊者之一。他當時就住在西苑的萬善殿,耳聞目睹了順治帝死亡前後的整個過程。他的弟子撰寫之年譜,有很高的資料價值。《玉林國師年譜》記道: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三,中使馬公二次奉旨至萬善殿云:「聖躬少安。」師集眾展禮御賜金字《楞嚴經》,繞持大士名一千,為上保安。初四,李近侍言:「聖躬不安之甚。」初七亥刻(二十一時—二十三時),駕崩。初八日,皇太后慈旨,請師率眾即刻入宮,大行皇帝前說法。初九寅刻,新天子登位矣。二月初二,奉旨到景山,為世祖安位。(轉引自孟森著:《明清史論著集刊》,下,第四四七頁。)

這裡記載,玉林通琇高僧,在順治帝得病時,為他作法事,祈禱他平安無事;在順治帝駕崩後,又進宮為大行皇帝說法。這都說明,順治帝之死亡是真實可信的。

其四,《東華錄》載明撰寫遺詔過程。康熙朝《東華錄》記道:

 

順治十八年辛丑春正月辛亥朔,越七日丁巳(初七日)夜子刻,世祖章皇帝賓天。先五日壬子,世祖不豫。丙辰,遂大漸。召原任學士麻勒吉、學士王熙至養心殿,降旨一一自責,定皇上御名(玄燁),命立為皇太子,並諭以輔政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姓名,令草遺詔。麻勒吉、王熙遵旨於乾清門撰擬,付侍衛賈卜嘉進奏。(轉引自孟森著:《明清史論著集刊》,下,第四四九頁。)

 

《東華錄》記載了順治帝在病危時,命大臣草擬遺詔的過程,可以證明順治帝遺詔的真實性。這也就間接地證明了順治帝之死亡是真實的。

其五,《自撰年譜》載明順治帝所患病為天花。王熙乃順治帝身邊親近之漢大臣,是遺詔的草擬者之一。他是順治帝死亡的直接目擊者。《自撰年譜》又是他親手寫成,可信度極高。王熙《自撰年譜》記道:

 

辛丑(一六六一年)三十四歲元旦,因不行慶賀禮,黎明入內,恭請聖安。召入養心殿,賜座賜茶而退。翌日,入內請安,晚始出。初三日,召入養心殿,上坐御榻,命至榻前講論移時。是日,奉天語面諭者關係重大……初六日,三鼓,奉召入養心殿,諭「朕患痘,勢將不起。爾可詳聽朕言,速撰詔書。即就榻前書寫。」恭聆天語,五內崩摧,淚不能止,奏對不成語……隨勉強拭淚吞聲,就御榻前書就詔書首段。隨奏明恐過勞聖體,容臣奉過面諭,詳細擬就進呈。遂出至乾清門下西圍屏內撰擬,凡三次進覽,三蒙欽定,日入時始完。至夜,聖駕賓天,泣血哀慟。初八日,同內閣擬上世祖章皇帝尊謚,又同內閣擬今上皇帝即位年號,又為輔政大臣撰誓文。(轉引自孟森著:《明清史論著集刊》,下,第四四八頁。)

 

王熙顯然是順治帝的大筆杆子。他撰寫了順治帝的遺詔,擬就了順治帝的尊謚,擬出了康熙帝的年號,還撰成了輔政大臣的誓文。這段記載透露了順治帝的病是「患痘」,得了天花。「聖駕賓天」,令他「泣血哀慟」。這一切,顯然都是真實的。

其六,《人文雜誌》之《雜記》載明順治帝出殯過程。上海《人文雜誌》於一九三三年刊登一篇《雜記》,即《青琱集?雜記》。作者是曾為董鄂妃撰寫祭文的內閣官員張宸。他是順治帝死亡前後目睹其事的當事人。《雜記》記道:

 

傳諭民間毋炒豆,毋燃燈,毋潑水,始知上疾為出痘。……十四日,焚大行所御冠袍器用珍玩於宮門外。時百官哭臨未散,遙聞宮中哭聲,沸天而出,仰見皇太后黑素袍,御乾清門台基上,南面,扶石欄立,哭極哀。諸宮娥數輩,俱白帕首白衣從哭。百官亦跪哭。所焚諸寶器,火焰俱五色,有聲如爆豆。人言每焚一珠,即有一聲,蓋不知數萬聲矣,謂之小丟紙。

 

張宸是親臨順治帝出殯現場的當事人。其記載的出殯現場,具體細節十分真實,哀傷的氣氛十分濃烈。順治帝之死亡,真實可信。

以上六部可靠的書面資料,完全可以證明順治帝確實是病逝了。他的棺槨,最初移停在景山,後來安葬在孝陵。他的死是無可置疑的。既然順治帝在北京已經病逝,他也就不可能再到山西五台山去出家了。

至於民間傳說康熙帝多次到五台山,是為了偷偷地拜謁他的父親順治帝,這是毫無根據的猜測。

又有民間傳說,吳偉業的《清涼山贊佛詩》,是暗示順治帝到五台山出家。並說這一傳說的全部情節,此首詩中都有暗示。其中「王母攜雙成,玉蓋雲中來」二句,被指暗示董鄂妃。因為其中的「雙成」,是特指董雙成。董雙成是傳說中的西王母的蟠桃仙子。又「可憐千里草,萎落無顏色"」,則明確地點出了「董」字。說董鄂妃之死,使順治帝大慟,因而到五台山出家去了。

這些都是猜測之詞,不足為憑。

 

四、順治帝與木陳道忞彈師

  順治帝信仰佛教當屬憨璞性聰禪師之感化,然對佛教篤信駑行當歸道忞的熏陶。道忞禪師(1596—1674),俗姓林,名蒞,字木陳,號夢隱,廣東潮州府潮陽人。他少習儒學,後往廬山開先寺出家,後嗣法浙江天童寺密雲圓悟禪師。圓悟卒後,木陳道忞繼承天童寺住持之位,因精通儒、釋之學,且善長詩詞、書法,故聲名遠播。後在憨璞性聰的推薦下於順治十六(1659)年奉召人京。「開堂春,閏三月,遣右闡教僧法璽裔勃召忞入京,進萬善殿,傳諭免禮,賜坐慰勞,敘譚畢,即諭萬善、愍忠、廣濟三處結冬,」『九月十七日,道忞到天津,順治就命令「備馬迎師」,可見順治帝對道忞的敬重。他還經常「搞學土王熙、馮溥、曹本榮,狀元孫承恩、徐元文,至方丈問法。時茚溪森、玄水果、憨璞聰皆承,」道忞禪師的巧言善辯、施機說法給順治帝留下很深的影響。據《弘覺忞禪師北游集》記載:

  上攜兩學士至方丈,命學士王熙問:「如何是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師雲「一字兩頭乖。」上問:「三教歸一,一歸何處?」師雲「大家在者里。」學士復問:「善知識既是佛祖兒孫,因甚卻要殺佛殺祖?」師云:「有了你沒了我,有了我沒了你。」上以手指點云:「中庸道天命之謂性,作么生是性?」師雲「不離皇上舉手處、」』
  上復問「老莊悟處,與佛祖為同為別?」師雲「此中大有淆偽。佛祖明心見性,老莊所說,未免心外有法,所以古人判他為無因,濫同外道。」上雲「孔孟之學又且如何?」師云:「中庸說心性,而歸之天命,與老、庄所見大段皆同。然佛祖隨機示現,或為外道,或為天人。遠公有言,諸王君子,不知為誰。如陛下身為帝王,乾乾留心此道,即不可以帝王定陛下品位也。非但帝王即如來,示現成佛亦是脫珍御服,著敝垢衣,佛亦不住佛位也。」「
  上問:「世出世間何者為尊?何者為貴?」答:「人中天子法中王。」「如何是人中天子?」答:「四海皆臣妾,萬方拱紫宸。」「如何是法中王?」答:「常以法財施一切。」「人王法王相去多少?」答:「日月兩輪交互照。」「人王尊耶法王尊耶?」答:「若在人王,人王中尊;若在法王,法王中尊。」「人王見法王如何?」答:「帝青倒影浮春殿。」「法王見人王如何?」答:「太白流光入夜池。」「人王法王相見合談合事?」答:「入到桃源舊遊處,一層峰鎖一層峰。」
  問:「君王有道干戈息,四海人民賀太平,如何是君?」師雲「當今皇帝萬萬歲!」「如何是臣?」師云:「鷓鷺班聯拱玉宸。」「如何是君視臣?」師云:「蓋之天容之地。」如何是臣君?」師云:「歸仰如日就如雲?」「如何是君臣道合。」師云:「元首明哉肱良哉。」進云:「五位君臣蒙師指,再求一句報君恩。」師雲「國王長壽天下太平。」問:「理事無礙,體用全彰,體用全彰則不?」問:「如何是理法界?」師云:「九德陶熔空有象。」「如何是事法界?」師雲「五色光先入紫宸。」「如何是理事無礙法界?」師雲「佛殿走出三門外,僧堂撞入廚庫里。」「如何是事事無礙法界?」師舉起拂子復放下云:「與你熟商量。」。

  木陳道忞的談禪論道:機智、靈活、富有幽默感,讓順治帝十分欽佩,從此,順治於朝政之餘,常到方丈室與道忞論道談心。十七(1660)年,順治「敕封天童道忞宏覺禪師,賜金印。五月望,宏覺忞和尚?歸山……,上躬送出北苑門,差臣劉之武送還山,御書敬佛二大字及御書水手蒲桃各一幅贈行;並送七寶莊嚴,關壯繆作天童山門護法忞。」同年冬,又親書唐·岑參《春夢詩》一幅賜於道忞。」順治十七(1660)年,道忞南返,在天童寺建奎煥閣,在平陽寺建御書樓、御碑亭等,以報答浩蕩之皇恩。順治曾經對道忞說「老和尚,苦欲還山,朕亦不敢強留,違老和尚意,俟三二年,萬姓瘡痰燒起,朕思江南一行,當親入天童看老和尚。」雖未成行,順治皇帝亦御書「無法向人說,將心與汝安」等賜與道忞。

  順治喜歡與禪師們談佛論道,不但因其德量高邈,辯機若鋒,更是在很大程度是對禪師們的外學思想的佩服與認可。據《北游集》中記載:

  上一日持一韻本示師曰:「此詞曲家所用之韻與沈約詩韻大不相同。」師為展閱一過。上曰:「北京說話獨遺入聲韻,蓋凡入聲字眼皆翻作平上去聲耳。於是,上親以喉、唇、齒、舌、鼻之音調為平上去入之韻與師聽之,又言:「西廂亦有南北之不同,老和尚可曾看過么?」師曰:「少年曾翻閱至南北西廂,忞實未辨也。」上曰:「老和尚看此詞何如?」師曰:「風情韻致,皆從男女居室上體貼出來,故非諸詞所建也。」師乃問上「紅拂記曾經御覽否?」上曰:「紅拂問妙而道白不佳。」師曰:「何如?」上曰:「不合用四六詞,反覺頭氣,使人聽之生趣索然矣。」師曰:「敬服聖論。」上曰:蘇州有個金若宋,老和尚可知其人么?師曰:「聞有個金聖嘆,未知是否?」上曰:「正是其人,他曾批評得有《西廂》、《水滸傳》,議論盡有遐思,未免太生穿鑿,想是才高而見僻者。師曰:與明朝李贄所謂卓吾子者同一派頭耳!
  他們從詞賦的韻本還談到了古今詞賦的意境問題。

  上一日與師廣譚古今詞賦,謂:「詞如楚騷,賦如司馬相如,皆所謂開天闢地之文。至若宋臣蘇軾前後《赤壁賦》,則又獨出機杼,別成一調,尤為精妙。老和尚看者兩篇,前後孰優?」師曰:「時人多謂《前賦》自其變者,觀之下不和說道理,不如《後賦》命意尤覺渾然無跡,據道忞看來,蘇軾自以才高懺世,不得君謫遷散地遠竄江湖,一切牢騷不平之氣,付諸水月夢幻之觀,前來江山難再風月無窮,即後來涉險歸休,萬緣一夢,非前篇之游神道妙,無由知後篇之寓意深長。前賦即後賦,難置優劣其間也。」上曰:「老和尚論得極當」。乃通誦前賦一篇,問題曰:念得不錯么?師曰:不錯。上復言晉朝無文字,唯陶潛《歸去來辭》獨佳,亦為師誦之。又誦《離騷》,至中間覺齟齬。乃曰:「久不經理,競忘前失後矣!」」接著他們又談到寫文章的問題。

  上曰:「朕在南苑創有新寺,老和尚想未知道。……南苑有玄器官亦朕創建,左右碑文系閣臣金之梭與劉正宗所撰,今新寺碑要老和尚撰文,不命臣工也。」師曰:「道忞山林野逸,那裡曉作朝廷文字。以皇上高深,使忞揆度得無井窺天蠡酌海哉。」上曰:「老和尚不要如此謙虛,請隨喜了便可屬筆。」……越三日上至,師曰:昨承皇上威光,得隨喜新寺。……第奉旨撰文,愧不雅馴,尚祈聖裁鑒定,勿俾辱國。」乃出以進,上為展閱一過,命侍臣收入宮內。次日,上復攜王學士至方丈,謂師曰:「朕昨回宮,細看老和尚者篇文字,極得大體,風雅典則,不待言矣。」師曰:「勉遵慈命,如蟲負山,幸不罪責,乃蒙皇上褒嘉過甚也。」上曰:「朕固不通文字,曾與王熙看過,試問他何如?王學士曰:『此千秋不朽之文也。』」師曰:忞實慚愧!」
  他們還談到了書法的問題。

  上一日問師:「先老和尚與雪嶠大師書法,二老孰優?」師曰:「先師學力既到而天分不如,雪大師資極高而學力稍欠。故雪師少結構而先師乏生動,互有短長也。記得先師當語忞曰:『老僧半生務作,運個生硬手腕,東塗西抹,有甚好字,虧我膽大耳!』」上曰:「此正先老尚所以善書也,揮毫時若不膽大,則心手不能相忘,到底欠於圓活。」上復問:「老和尚楷書曾學甚麼帖來?」師曰:「道忞初學黃庭不就,繼學《遺教經》,後來又臨《夫子廟堂碑》。一向由不能專心致志,故無成字在胸,往往下筆即點畫走竄也。」上曰:「朕亦臨此二帖,怎麼到得老和尚田地。」師曰:「皇上天縱之聖,自然不學而能,第忞輩未獲靚龍蛇勢耳。」上曰:「老和尚處尚有大筆與紙么?」皇上敕忞書手卷底尚有十餘張,但新制鬃豪恐不堪上用。上乃命侍臣研墨,即席濡毫,擘窠書一敬字。復起立連書數幅,持一示師曰:此幅何如?師曰:此幅最佳,乞賜道忞。上連道不堪。師就上手撤得曰:恭謝天恩。上笑曰:朕字何足尚,崇禎帝字乃佳耳。命侍臣一併將來,約有八九十幅。上一一親展示師時覺上容慘戚默,然不語師觀畢,上乃涕淡曰:「如此君,身嬰巨禍,使人不覺酸楚耳!近修明史,朕敕群工不得妄議崇禎,又命閣臣金之俊撰碑文一通豎於隧道,使天下後世知明代亡國罪由臣工,而崇禎帝非失道之君也!」
  順治帝與道忞在談禪論道之時,甚至涉及朝政及世俗之事。據《北游集》中記載:

  上一日語師:「聞江南下戶之家,生子則育,生女即淹殺,是何道理?」師曰:「為貧故,恐他日養成及笄,難辦嫁資耳。」上曰「豹虎性極殘忍,飢不食子,為人父母,奈何使其出世一番,不見天日而速赴黃泉哉?即貧無嫁資於問名納采之日,不受其聘禮則嫁,時間無壯奩亦怪我不得,朕極痛恨此事。」已傳敕「民間如有此等父母,議罪。」此後,溺嬰就是犯法行為。順治「帝王化民以德,齊民以禮,不得已而用刑。法者天下之平,非徇喜怒為輕重也」。的仁政思想不能不說是受到道忞禪師感化的結果。由於受到佛教慈悲精神的熏陶,此後的順治非但不打人,罵人也很希少了,並且順治帝把這種仁愛之心貫注於他治國理念之中。

  他們談論的內容除佛學、孔盂之道、老莊之學外,還涉及詩、詞、賦、書法、政治等,所涉範圍之廣實屬罕見,可則順治與道忞之間有著共同的話題。從談話的語言來看,根本看不出是—代皇帝與遠離塵囂的沙門之間的談話,更像是二位情投意合的才子間的情趣交遊。順治皇帝如此的尊崇和欣賞道忞,這除了道忞嫻熟的佛學及深厚的外學思想之外,更與道忞對順治帝的阿諛奉承有關。現略舉數條,以窺其概:

  古人多有隔月之迷,唯皇上果位中人,雖現身為生民主,而念念不忘此事,誠過古人遠矣。」
  上云:「參禪悟道後,還入輪迴么?」師雲「唯悟明生死底人,正可入他輪迴。譬如皇上尊居黃閣,忞與群臣何由得望恩光?皇上唯屈尊就卑,故忞等乃得共天語聞法要。所以八地菩薩當證真之後,如夢斯覺。上無佛道可成,下無眾生可度,即欲入般涅盤,十方諸佛同聲勸請:善男子!爾雖證此法門,然而眾生沒在諸苦,我諸佛等,不以證此便為究竟。不妨示如幻之法門,覺如夢之眾生,從此起大功行,較前所修日劫相倍焉。……皇上以佛心天子,征書四齣,詔求四海知識,此風遍聞天下,億兆蒼生莫不知有參禪學道之事,皇上以為他下了般若種子,即不能當下行持,譬如丈夫鈔少金剛要當穿皮而出,況般若正因乎?」」
  一日,……上雲,今問老和尚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云: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上云:對聯者誰?師云:即日恭惟皇上聖躬萬福。

  今上皇聖躬萬歲萬歲萬萬歲,伏愚功超三後,道貫百王;舞干羽而格有八荒順,垂衣裳而朝萬國天下歸仁。

  另外,他還在《從周錄沖為自己「甘作新王朝的僧人中的新貴的行徑作辯解。」他在《從周錄序》中說道:

  《魯論》日:「周監於二代,鬱郁手文哉,吾從周。」孔子之先,本殷人也,於殷周之際,獨無間言,何哉?蓋踐周之土,食周之毛,不敢以商之支庶,自外周之臣民,而有越志也。伯夷唯不甘從周,故義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之下。乃司馬子長著《伯夷傳》,不知何據,述其作歌寫怨之詞。夫牧野師陳,前徒戈倒,殷之土宇,已入周之版章矣,西山之薇,非周之薇手?採薇而食,苟延旦夕,與食周粟也奚辯?吾是以知此詩非伯夷之詩也。然武王伐紂,雖日勘亂,猶是殷之侯伯,乃一旦舉燮伐大商之師,以芟夷其宗廟,此大蘇所以有武王非聖人之論也。向使殷之喪師,同於明之亡國,武王之王,同於世祖之興,則伯夷將彈冠入周,安事首陽清餓哉!乃世固有非宗臣,非國土,往往托首陽以自高,則已昧乎周、清從違之義矣。復有圓顱方服之輩,尤而效之,祁博譽名,不亦大惑也與!夫薙染為僧,當師佛說,善逝不云乎「三界若空華,四生如夢幻」,以三界四生,悉皆業力所現;如夢中有境,覺後全無,故曰「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為佛之徒,不達唯心法界,而逐夢裡清明,則正眼已失,何以開鑿人天。且佛制,比丘不得為君父寺艮仇,正以此念才興,則怨害相尋,無有窮已,三聚凈戒,豈不一時俱破。況承願示生,奠安海宇,光顯吾宗之佛心天子,奈何不懷德畏威,而貳爾心。此則非魔既魔所使,蓋假我衣裳,陰以破壞我法者,吾滋懼矣。故反覆論辯,直揭從周之義,即世流不敢問,將以曉吾徒,使泯其越志云爾。

  不但將明比殷,將清比周,把順治比武王,他更直接把順治帝說成是「承願示生,奠安海宇,光顯吾宗之佛心天子」,陳垣先生就此說遍「昔錢謙益為瞿稼軒撰《浩氣吟序》,全謝山譏其顏甲千重,然則術陳之為《從周錄序》也,不且顏甲萬重乎!……嗚呼!以木陳之從周,而終膺宗門罪人之鎰,知古昔之枉作小人者多也。」 他不但自己臣服滿清王朝,而且更號召明之遺民以儒家之倫理道德歸順清廷。道忞在《北游集》里說:

  今上好善忘勢,居然古帝之風,而嗜道求賢,不間芻蕘之賤。爰自己亥(順治十六年),仲冬以來,徵車四齣,博訪禪門耆宿,而余亦忝辱天書下逮,馳驛上京。蒙上恩遇,待以不臣,每當扣擊玄關,未嘗不虛己潔誠,勞謙選問。……凡為臣若子,君父之所重,疑莫不皆然。……將廣推愛敬之思,當有以仰體君父云爾。「
  滿清人關後反抗浪潮不斷,更有儒家人士以夷夏之論評擊夷族統治我中華,號召人民積極的反抗夷族之統治,而道忞則如此號召更是順治帝賞識他之所在。可見道忞之恩遇與政治上的考慮是分不開的。雖然道忞被後世譏笑為宗門罪人,但他的從周之說對清代早期的社會穩定是很有貢獻的。

五、順治皇帝與茚溪行森

  茚溪禪師(1614—1677廣東惠州人,俗姓黎,名行森,字慈翁,茚溪是其號,所以世稱茚溪行森禪師。其母夢白光人懷而妊,既誕,眉宇俊秀。年二十七,舍家從宗寶道獨削染納戒,初參雪嶠圓信,次參玉林通琇,得嗣其法,隨侍多年。

  順治十六年(1659),通琇辭京還山,薦茚溪行森人宮,朝見聖上,召對甚契。十七年(1660),蒙聖恩召入內廷說法,茚溪行森力辭封號,順治遂賜「慈翁」一號。據稱茚溪行森禪師「眉目俊秀,骨相清奇,性情天放,如鶴立雞群」。深得順治皇帝的恩寵,由於他「接機如鵬劈海,鵲摩霄活,啄生吞命,根機立斷,叢林咸以茚鐵棒稱之」。十月南歸,隱於浙江杭州龍溪庵,開法弘化,順治帝下詔改龍溪為圓照寺,可見恩寵殊隆。據羅人琮蝴塔銘紀載「世祖於師始終恩遇,亘古以來僅見者」。「康熙十六年(1677)示寂於吳山華嚴寺,世壽六十四。雍正十一年(1733),追謚為「明道正覺禪師」。

  說起茚溪行森禪師,最為特別的當是他為順治皇帝淨髮,據中國古代帝王傾心向佛者不計其數,然決心出家的只有少數的幾位皇帝,順治便是其中的一位。在順治皇帝出家的這—歷史事件中茚溪行森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順治皇帝為何要出家呢?我們先來談談他的出家的緣由。

  順治十五年(1658年)正月二十四日,順治帝最寵愛的董鄂妃所生的皇子,剛滿三個半月就不幸夭折了,這對順治帝的打擊很大,使他萬念俱灰一度深深的陷入悲傷之中。在此情景之中,佛法的救世精神無疑是一良方醫藥,所以他延請名僧,廣置佛教,以得到心靈上的慰籍。

  常言道「禍不單行」,的確如此。順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十九日,董鄂妃在悲傷中去世。董鄂妃是順治唯一的紅顏知己,據說在她的影響下,順治改掉了放蕩縱慾的惡習,勵精圖治。她的去世對心理素質本來就已很脆弱的順治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使順治更加體悟到人生無常的真諦,這讓此時的順治皇帝萌生了出家的念頭。據《北游錄》載:

  上一日語師(木陳道忞)朕再與人同睡不得,凡臨睡時,一切諸人俱命他出去,方睡得著; 若聞有一些氣息,則通夕為之不寐矣。師曰:皇上夙世為僧,蓋習氣不忘耳。上曰:朕想前身的確是僧,今每當到寺,見僧家明牌聰凈幾,輒低回不能去。又言財產妻孥,最貪戀擺脫不下底,朕於財寶固然不在意中,即妻孥覺亦風雲聚散,沒覺關情。若非皇太后一人挂念,便可隨老和尚出家去。」
  但道忞出於國之大事,力諫皇上不要出家。

  (道忞)曰:「帝王之學,貴在正心誠意,明倫察物正,不必如經僧家區區咕嗶為也。

  師曰:剃髮染衣乃聲聞緣覺羊鹿等機,大乘菩薩要且不然,或示作天王、人王、神王及諸宰輔,保持國土,護衛生民,不厭柁泥帶水,行諸大悲大願之行。如只圖清凈無為、自私自利,任他塵劫修行也到不得諸佛田地,即今皇上不現帝王身,則此番召請耆年,光揚法化,誰行此事?故出家修行,願我皇萬勿萌此念頭。上以為然。

  此時的順治才二十餘歲,為何如此消沉呢?這與他的身體素質有關。據《北游錄》記載:

  上一日語師:「老和尚許朕三十歲來祝壽,庶或可待,報恩和尚(玉琳國師)來祝四十,朕決候他不得矣」。師曰:「皇上當有千歲,覆蓋生民,何出此言?」上彈頰曰:「老和尚相朕面孔略好看?」揣懷曰:「此骨瘦如柴,似此病軀如何挨得長久?」師曰:「皇上勞心太甚幸,拔置諸緣以早睡安神為妙。」上曰:「朕若早睡,則終宵反側,愈覺不安,必譙樓四鼓倦機而眠,始得安枕耳。」師曰:「皇上心血不足,可服參附諸藥餌么?」上曰:「早晚常服天王補心九。」師曰:「心丸有地黃當歸,恐與皇上服氣不對。」上曰:「少時喜吃水精蒲桃,致傷脾胃,年來讀書耗氣,復有嘔血之病,坐此正難調攝耳。」
  可見順治的心境是多麼的凄涼和悲傷。他自知來日不長,所以想出家為僧,以了生死。

  順治十六(1659)年六月十五日,玉林通琇辭京南還,「上曰:『和尚錄中付門人茚溪之偈最好,送和尚還山之舟,可載入京一面』。師因命茚公即隨舟同天使入京。」「七月中旬,茚溪行森入京,與順治帝對答甚契,茚溪行森亦藉此機會力勸順治帝出家修道。據《北游錄》記載:

  上隨問:「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如何是不傳底事?」師(道忞)良久,問上雲「陛下會么?」上雲「不會。」師云:「只者不會底是個甚麼,是何境界,作何體段?皇上但恁么翻覆自看,看來看去,忽若桶子底脫,自然了辦。」上雲「求老和尚更下一語看。」師雲「無毛鐵鶢過新羅。」上又問:「如何做工夫始得與此事相應?」茚溪進云:「皇上當謝絕諸緣,閉門靜坐,飢來吃飯,困來打眠,如大死人相似,始得。」師云:「此語在我禪和家即得,皇上日應萬機,若一日稍不勵精,則諸務叢脞矣。」
  由於召對甚契,讓帝有所省悟,這使得順治帝決意出家為僧。後來雖有皇太后的再三規勸,但帝堅決不從,於是召茚溪森為他剃髮。據《續指月錄》記載:十七(1660)年七月,順治帝再請玉林問道。十月十五,玉林通琇「到京聽聞森首座為上發,即命眾集薪燒森。上聞遽,許發乃至。」「由於順治諭告玉林答應蓄髮留須,才讓茚溪行森免於被薪燒。另據《玉林語錄》記載:

  世祖就見西苑丈室,相視而笑,日窮玄奧。世祖見一矮戒子,指問師,師云:『長者長法身,短者短法身。』世祖喜謝。「
  可見此時順治帝已經剃髮,決意出家修道,所謂許發只不過是答應玉林不出家修道而已。陳垣亦言「所謂相視而笑,自然是屍個光頭皇帝與一個光頭和尚的緣故,因為順治雖允蓄髮,此時尚未長起,便覺可笑。」玉林通琇則很巧妙的為剛剃髮的順治帝辨稱,甚得順治皇帝的歡欣。雖有玉林勸阻,倒頃治帝還是想出家修行。他曾把自己的出家修行比擬為釋迦舍王宮而成正覺,達摩棄國位而為禪祖。據《玉林語錄》記載:

  十月十五日,到皇城內西苑萬善殿,世祖就見丈室,相視而笑。世祖謂師曰:「朕思上古惟釋迦如來舍王宮而成正覺,達摩亦舍國位而為禪祖,朕欲效之何如?」師曰:「若以世法論,皇上宜永居正位,上以安聖母之心,下以樂萬民之業;若以出世法論,皇上宜永作國王帝主,外以護持諸佛正法之輪,內住一切大權菩薩智所住處。」上欣然聽決。

  由刊頃治欣然聽決,玉林還寫了幾首偈頌來稱讚皇上即深殿齋戒,又妙應萬物之功德。另外據《茚溪森禪師語錄》記載茚溪森臨終還寫了—偈來嘲笑他在內宮為皇上剃度之事。他說道

  慈翁老,六十四年,倔強遭瘟,七顛八倒。開口便罵人,無事尋煩惱,今朝收拾去了,妙妙。人人道你大清國里度天子,金鑾殿上說禪道,呵呵!總是—場好笑。

  這裡所謂度天子就是為順治帝剃度之意,可見順治帝的確已經剃度。關於順治帝的這次剃髮在《湯若望傳》中亦有記載:「此後皇帝便把自己委託於僧徒之手,他親手把他的頭髮削去,如果沒有他的理性深厚的母后和若望加以阻止時,他一定會充當了僧徒的。」若以《湯若望傳》中的記載來看,順治帝是自己剃髮的,這顯然是有意迴避禪僧為順治帝剃髮的事實。因為在順治帝選擇宗教信仰當中,湯若望與禪門高僧產生了激烈的矛盾。為腳治帝剃髮當為茚溪行森,這在《續指月錄》中已有記載。其次,《湯若望傳》中說順治帝出家未遂是因為母后和湯若望的阻止。母后之阻止當為事實,順治帝亦曾說「若非皇太后一人挂念,便可隨老和尚出家去。」「可見順治帝對母親的牽掛,所以母后的阻止是很有份量的。至於湯若望在這次出家未遂事件中的角色是彳賄問題的,此時的順治皇帝已歸人佛門,與高僧談禪論道,對天主教是大加批判,昔日之「瑪法競被視為討厭不便的諫正者,而被推至一邊」。「一個被推至—邊、討厭不便的諫正者能否面見聖上都很有問題,更何況當面阻止。

  綜合上述來看,順治帝出家未遂,母后與玉林通踴的阻止才是事實。但更為深層次的原因當與順治興文教、崇儒學的治國之策有關。據《湯若望傳》中記載,北京宣武門內南堂上有順治帝御制的山塊碑,碑文曰:

  夫朕所服膺者,堯舜周孔之道,所講求者,精一執中之理。至於玄笈貝文,所稱《道德》、《楞嚴》諸書,雖常涉獵,而旨趣茫然。況西洋之書,天主之教,朕素未閱覽,焉能知其說哉!
  以《湯若望傳》、《續指月錄》、《玉林語錄》、《茚溪森禪師語錄》的記載來看,順治剃度之事,確為事實。陳垣亦言「順治實曾有意出家,只是出家未遂耳。至於順治決意出家的時間,總是在十七年八月董妃死後與玉林二次到京之前。」更準確的講,應該是十月八日十月十五日之間。」
  順治帝的剃度師為何不是憨璞性聰、玉林通琇和木陳道忞呢?憨璞性聰於順治十七年(1660)七月,憨璞性聰在海會寺任職期滿,疏請南歸,八月離京。憨璞性聰離京後數日,董鄂妃去世,順治帝才於極度悲傷之中萌生出家之念。玉林通琇於順治十六(1659)年六月十五日,辭京南還,十七年(1660)七月,順治帝再召玉林通琇,十月十五,玉林通琇至京。董鄂妃去世之時他正在至京的路途中。木陳道忞則早在十七年(1660)五月十五日,已辭別南歸。此時只有茚溪行森在順治帝身邊,他是於十六(1659)年七月中旬至京的。直到十七年十月二十八日離京南歸,在皇宮裡住了十五個月,與順治帝之間建立非常深厚法誼。從時間上講,只有茚溪行森才有為順治帝剃度的因緣。

  雖然順治與茚溪行森都是玉林琇通琇的弟子,但順治並不—定要跟玉林琇出家,可另外擇師;再則,茚溪行森出家後,初參雪嶠圓信,雪嶠圓信與玉林通琇都是龍池派,論輩分,雪嶠比玉林高一輩,這樣說來,茚溪行森應該與玉林通琇同輩。雪嶠信圓寂後,茚溪行森又去參拜玉林通琇,以玉林通琇為師。茆溪行森雖然是玉林通琇的弟子,但他們的年齡相同,茚溪行森初參玉林通琇時,玉林通琇立即禮請他為首座。玉林通琇童真人道,在禪定之踐行上,茚溪行森遜於玉林通琇可是,在世間學問方面,玉林通琇遜於茚溪行森。所以順治出家選擇茚溪行森為之剃度,以之為師,這是很有道理的。

  順治十七(1660)年十月二十八日,在朝野的輿論壓力之下,茚溪行森不得不辭行南歸,以免招物議。十八(1661)年正月初二,順治帝復差官迎茚溪森為新逝保母秉炬,但不久之後,帝染天花之疾,於順治十八(1661)年正月初六,在養心殿駕崩,時年尚不足二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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