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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hǎo)玩的池子

還沒滿23歲的池子已經撞上了人生的巨大成功:第二季《吐槽大會》在去年底開播後,兩個月內點擊量就已突破億級。在「現象級綜藝」這一概念已經被濫用的當下,這檔節目實打實地創造了一個全新模式。而對於池子而言,從高中畢業站在北京俱樂部台上的脫口秀新手,到變成這檔全民綜藝的明星級駐場,他只用了三年。

這位脫口秀新星和微博「大V」看上去仍然像個少年—至少在沒開口時。此刻的池子正坐在沙發邊緣休息。很不老實,雙手往前撐,歪歪斜斜的,兩隻腳翹起,像是街舞里托馬斯頭旋的準備動作。腦袋頂著的是標誌性的黑人臟辮兒,腳上穿的是前不久剛剛在微博上曬過的紅黑配色的球鞋,下樓梯時還會墊腳伸手夠一夠樓梯間的吊燈,一股機靈勁。雖然被稱之為「暴躁95後」,池子似乎和正在學校里求學的同齡人沒什麼區別。

他並不是任何一個你能預設的95後年輕人。從早上10點開始、連續8小時的拍攝已經令所有人感到疲憊。他卻始終用高一度的聲音插科打諢,習慣性地為工作人員和自己鼓勁;面對每一個採訪問題,他最常提到的一個句子則是「我完全理解」。這是一個情緒管控能力極強的人。

野生段子手

池子給自己的第一個形容詞是「自由」,這來自他的家庭環境。

「勉勉強強算是個藝術家庭吧」,池子自己說的時候顯得有點羞澀。池子的父親是「畫油畫的」,而對於父親的上一輩來說,畫畫不是一份真正的工作。「考大學的時候可太費勁了」,池子邊說邊比劃:「我爸畫一張,我爺爺就撕一張,當時就那個狀態,非常不自由。」

但父親曾經受到過的束縛,沒有傳遞給兒子。他讓池子在成長過程中享受了最大程度的自由,「想學跆拳道就學跆拳道,想打乒乓球就打乒乓球」,對池子表現出了極大的理解,無論是藝術還是音樂,想幹嘛就幹嘛。在池子的記憶里,童年時和父親的時光,幾乎都是父子兩人在畫廊的畫面。

「其實我完全不懂,看不懂」,池子回憶:「他就愛帶我去,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挺好的,那時候看覺得雕塑啊什麼都奇奇怪怪的,但我接受——本來就是這樣的,不一樣的東西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呢?」

從小到大,池子就是那類毫不停歇的小孩兒。按他的話說,特別淘,跑、跳、蹦、摔,特皮實,渾身沒一塊完整的地方。

上課自然也是話多,愛接老師話茬,說什麼都能拋個梗,經常被老被罰站,從小學站到高中。有一回,老師把他凳子都拿走了,說「你這星期就不要坐了。」高中時,有個老師被他煩得不行了,換了個「懷柔」策略,叫他去辦公聊聊天,然後試圖與他探討,「我覺得你呀,可能是不適合中國的教育環境,是我們的問題。」他還是接話:「老師你說的有道理。」

父母仍然「放任」,且不僅流於表面,而是真正地將人生的自主權交到了池子的手中:高中畢業的池子,做出了一個別人看來足以影響人生的選擇——不去上大學,對此父母並未表示異議。他在家一呆就是兩年。一所過得去的大學,一份過得去的工作總歸是一個安安全全的選擇,但池子似乎並不在乎「安全」這件事,「喜歡」對於他而言,意義要大得多。

「我很確定啊,我就喜歡電影,我就喜歡音樂」,池子說:「我這輩子肯定是要乾電影,做音樂的」— 高中畢業時本來想考北京電影學院學電影去,意料之中地沒考上後,他並沒覺得這就是夢想的終結了,電影學校里當然能學了,但以後「跟組不是也能學嘛」,他就這麼在家看電影,看視頻學音樂軟體,因為總呆家裡覺得不好意思,還學會了燒菜,閑時練練字。 這段在旁人看來無所事事的時光,卻從未讓池子感到恐慌,雖然他完全理解應有的恐慌來自何處:在人人都熱衷於時間與方向的規劃時,他卻一無所有。

他有自己的邏輯:「我知道自己未來想幹嘛,還一直在干這件事,怎麼會慌呢?」

閑賦兩年後,2015年3月,池子偶然看到了北京脫口秀俱樂部招新的廣告,他也沒跟人商量就去了,現場講了個「極其沒有技術含量的」笑話,就此成為了俱樂部的新一員。

四個月後,池子作為新人在北京酒吧做了第一次脫口秀演出,演的什麼他都忘了,只是記得在演出結束後,有個「白白凈凈的大個男生」加了他的微信,說要介紹他另一份給電視台做脫口秀的工作。

這個男生叫李誕,這檔節目則是後來打造出《吐槽大會》 團隊製作的《80後脫口秀》。

真實就是「人設」

李誕對池子的評價是「沒辦法,他就是天才。光吃天賦就夠他吃一輩子了,不努力也是一流,再努力一下就會是大師。」「我這人就是,怎麼講,不太正經,淘氣調皮什麼的你都可以安在我頭上」,池子想了一下,如此描述自己:「這是性格中的一部分吧,沒什麼好或者不好的,你說我這種性格,要上班或者上學,還挺不好的,容易走神,但放在脫口秀可能就是優點,挺容易讓觀眾開心的。」

他似乎天生就是吃表演這口飯的人,也恰好遇到了良機,在極為年輕時迎來了事業的成功。但這位「暴躁95後」卻對自己的定位格外清晰,甚至顯得有點過於謙虛了:「我就是趕上了脫口秀在中國剛起來的時機,哪怕中國有一萬個人在做脫口秀,我都不是今天這個樣子,」說這話時,他十分坦誠。

2018年4月,才是池子正式登台的三周年。與此相比,在脫口秀產業已經非常發達的美國,一般要熬五年甚至十年,脫口秀演員才有在電視露臉的機會。池子儘管可以自信地說自己水平在北京「能排個前幾名吧」,但作為一名脫口秀演員,他對自己的評價仍然是「實力不夠」。

在池子的評價體系中,每個做喜劇的,都自己有一套標準,寫完一個段子,不用跟別人說,自己就打分了,所以從不存在一個「完美的,無需進步的段子」; 而且現場即時脫口秀對前期稿子的準備強度,事實上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一個星期,能完成一個1分鐘的段子,中間能有10秒很炸,「我就已經非常非常滿足了」,天賦和興趣讓他站在了一個炫目的舞台,但無數個在微博上發泄著寫不出來稿子的痛苦,或許才是一個脫口秀演員的真實流露。 名氣或讚譽也似乎並沒有改變池子的行事風格。去年四月,《吐槽大會》第一季剛剛結束時,像是打預防針似的,池子在微博上寫:「先說好啊,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的言行和我的職業、名氣沒什麼關係,大家不要用明星的標準看我,我只是個脫口秀表演者,名氣會阻礙我的真實。」

他是這麼說的,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在眾多公關文章充斥的微博,池子的頁面仍然有著強烈的個人色彩,要麼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要麼是與粉絲一起玩自黑。我就這樣想,池子說,「你說嘛,在我的微博熱評下面要全是『命給你啦,嫁給你啊』,不是很虛偽嘛!」

在他看來,真實與平等幾乎是作為一名脫口秀演員的最基本要求了。「你說你要是個電影明星,那你美,你帥很正常」,但一名脫口秀演員本來就應該和所有觀眾過一樣生活,一起上課,一起坐公交車,這些生活里的痛點隨之被挑出來放大,寫成段子,繼而引起共鳴。「你天天掛嘴邊我和哪個大明星喝酒,誰誰誰請我去他的大別墅,誰會願意聽呢?」池子不解。

成名後,池子也開始在生活里遇到一些喜歡自己的「粉絲」,他總是願意跟遇到的人都坐下來,「想拍照拍唄,想聊天聊唄,啥都聊,我覺得這是我心中脫口秀演員真正的方向,就是讓大家正常、真實地生活。」

便利店自由

生活,是池子高頻提到的詞語,而且他對自己生活的滿意度很高,非常自得其樂。

哪怕在剛去北京的那段日子。苦嗎?是苦的,在北京的時候,做一場商演一百塊,拿到手裡還「有零有整」,而在北京,「點幾頓外賣就一百多了」。他記得第一次感受到「掙錢」是2016年,接了一個演唱會主持的活,10分鐘一場,一共兩場,20分鐘的報酬是兩萬塊。

「當時就感覺,演藝圈這麼掙錢的嗎?!」池子說,「那我可得辦張銀行卡了」——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一張自己的卡。他還記得這兩萬塊都花在哪了,請小時候「老帶我去遊樂園玩的小姨」吃飯,請在北京讀書的同學吃飯。「錢賺來,能讓自己開心,讓別人開心,這就挺夠的了。」

這點至今沒變。伴隨著《吐槽大會》的大熱,池子在金錢上的支配空間顯然比大多數同齡人都大,但除了「買球鞋,買吃的」之外,他似乎並沒有太大消費的慾望。最滿足的是去便利店,「貴的冰淇淋,貴的巧克力,帶著朋友一起去,隨便拿,覺得挺開心的」,也算實現了財富自由式的便利店自由了。

這種「開心勁兒」極富感染力,同時也極其稀缺。金凱瑞式的憂鬱的喜劇人,事實上仍然在這個圈子裡是主流,包括池子的好朋友,《吐槽大會》策劃人李誕。

「你要這麼說李誕,他肯定罵你。」池子笑嘻嘻地開玩笑:「但我們做喜劇的,大多數都很敏感,而且創作壓力也大,有的時候你寫不出來就是寫不出來,情緒上低落很難避免。」

池子應對低落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讓自己開心起來——「會去看那些短視頻啊,特別傻的那種段子」,他描述道:「那我理解的喜劇就是開心,如果我自己特別累,特別不開心,也挺難寫出自己滿意的東西來。」至少在聊天的過程中,池子沒有展露出任何的焦慮和煩悶。你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確實就是活得這麼透明和快活。

「你說那些事情我想嗎?我當然也想,比如我自己能不能做脫口秀?對自己能力的懷疑也肯定有,但我想得比較快,一個小時想清楚,行了。能不能?能。做不做?做。該怎麼做,咔咔想出來了」,池子老老實實地說:「我不聰明,可能跟大家比起來想得很少,沒那麼深奧,但我覺得不深奧,也挺好的。」

池子生活中最大的重心也就是這由始至終的「喜歡」二字了。他的「偶像」是美國兼脫口秀演員、歌手和導演Donald Glover。他佩服他從來不會因為別人的定位,而束縛了手腳。「比如說你可能印象中搞說唱的就得大金牙,特別酷什麼的,和說脫口秀的完全不在一路上。但他就不,他音樂、電影、時尚什麼都做,還都做到了極致。」他補充。

對他而言,這就是才華,也是他的理想模版。他也想過,做喜劇到底能給別人帶來什麼,「客觀來講,我肯定要帶給你們一些東西,第一是開心,第二我還是想帶去一些新的思維方式,不是你聽了就一定要照池子這麼做,跟講了堂課似的。而是我的這些東西講完了,別人會覺得:哎,還能這麼想,那我能不能那麼想呢?」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事兒就是這樣,很多事兒你不要鑽到牛角尖里去,非黑即白的東西,兩個人吵起來天天打架,沒必要。哲學上你可以辯論,兩個人可以有不同的觀點,就坐下來說,你的觀點是什麼,我的是什麼,列舉各自的優點、缺點,咱們得出個好的結論。或者咱們兩個還是不一樣,但是都知道對方想什麼了,理解了,那也能解決問題,思維方式解決一切問題。」有人也跟他討論喜劇是否得有意義,有內容,有精神,「我如果希望給大家帶來一點什麼,就是這麼個東西。」他想明白了。

2018年2月初,第二季的《吐槽大會》正式錄製結束。池子已經計劃好了,今年「再不懶了」,多抽點時間去線下的脫口秀俱樂部演出,他一直都更喜歡線下與觀眾的直接見面。同時,他還也在繼續學慣用軟體做音樂,「十年後說不定我就去當DJ了」,池子嚴肅地暢想:「我當DJ肯定能上百大DJ榜,一個月好幾百萬那種,哈哈。」這是池子的生活,脫口秀只是這個充滿可能性的年輕人其的中一種選擇。

「我從來不說我這輩子就指望把脫口秀說好,我就把命壓這上面了,脫口秀占的比例最多和生活一樣。其實吧,我更想把生活過好。」他想了一想。

採訪、撰文:楊馨

錄音整理:袁泓

攝影:林斯彧

編輯:徐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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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艾 PSY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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