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經典閱讀優秀文章展——命門屬性芻議

一、經典的觀點

（一）《內經》的觀點

《內經》最早記載命門，但其內涵和性質與後世的命門學說相差甚遠。《內經》的命門指目，是人體的一個官竅。《內經》三次提到命門，《素問·陰陽離合論》曰：「少陰之上名曰太陽，太陽根起於至陰結於命門。」《靈樞·根結》曰：「太陽根於至陰結於命門，命門者目也。」《靈樞·衛氣》亦曰：「命門者，目也。」三次命門都指目，至於命門的具體內容則未載。考慮到《內經》對目已經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從中或可探知命門的屬性。《靈樞·大惑論》曰：「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於目而為之精，精之窠為眼。」「目者，五臟六腑之精也」可見，「目命門」是精之聚會之所，因為精為有形物質，屬於陰，故而可知「目命門」的屬性應是陰。

（二）《難經》的觀點

《難經》關於命門的屬性也未明說。《難經·三十六》曰：「命門者，諸神精之所舍，原氣之所系也，故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難經·三十九》亦曰：「命門者，諸精神之所舍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其氣與腎通。」《難經》明確指出命門的功能藏精，而其中又有「神精」和「精神」的兩詞，雖然兩者用字有前後次序不同，但是字都相同所指相同，根據前後語境可以推知兩者應該是同意復指，都是精的意思。楊上善著《太素》本於難經命門說注內經，明確提出：「在左為腎，在右為命門，腎以藏志，命門藏精。」由上所述，可見難經命門藏精屬性為陰。而這恰恰與當時社會傳統的「左陽右陰」的觀念相一致。

二、後世醫家觀點

（一）命門屬火

劉完素最早把「相火」賦予命門，使命門的屬性發生改變，後世所從者眾多。相火最早出現在《素問·天元紀大論》中，原本是討論自然界天之六氣的火，後世醫家引申過來，用以說明臟腑的功能，錢乙最早在《小兒葯證直決》中以相火論肝，後陳擇《三因方》以相火膽和三焦，至劉完素始以相火論命門。《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曰：「左腎屬水，右腎屬火，是言命門相火也。仙經曰：心為君火，腎為相火，是言右腎屬火而不屬水也。」在此劉氏引用道經觀點，將相火賦予命門，突破了命門屬水之論，突出了命門之火對人體的重要性，擴展了命門的功能，豐富了命門的內涵。後世醫家從者眾多，其中以趙獻可最為著名，趙氏提出「君主命門學說」，主張命門屬火，並且突出強調命門之火的重要性，《醫貫》曰：「命門無形之火，在兩腎有形之中。夫既曰立命之門，火乃人身之至寶。命門君主之火乃水中之火，相依而永不相離也。」趙氏認為命門主火，命門火是人身之主宰，是「十二經之主」，並將其凌駕於十二官之上，以走馬燈譬喻。並強調人養生治病應注意保護此火，使其不受戕伐。

（二）命門水火兼具

虞摶最早提出「兩腎命門說」，《醫學正傳》曰：「夫兩腎故為真元之根本，性命所關，雖為水臟而實由相火寓乎其中。寓意當以兩腎總號為命門。」趙氏認為兩腎總為命門，兩腎屬水，而相火寓乎其中，故而命門應該是水火兼具。張景岳提出「太極命門說」，其在《類經附翼》中說：「命門者為水火之府，為陰陽之宅。」「命門居兩腎之中，即人身之太極，由太極而生兩儀，而水火具焉，消長系焉故為受生之初，性命之本。」張氏明確提出命門為人身之太極，太極生兩儀，故水火陰陽兼具。

（三）命門非水非火

傳統認為此觀點由孫一奎提出，實際李東垣最早提出，其在《蘭室秘藏》中說：「夫胞者，一名赤宮，一名丹田，一名命門，主男子藏精施化，婦人系胞有孕，俱為生化之源，非五行也，非水非火。」李氏首次將命門的地位提到如此之高，認為命門屬於先天，不屬於五行，亦不分水火陰陽。孫一奎或許受此啟發，其在《醫旨緒餘》中闡釋的尤為詳盡，其曰：「命門乃兩腎中間之動氣，非水非火，乃造化之樞紐，陰陽之根蒂，即先天之太極。」首次明確將命門提高到先天太極的地位，突出強調了命門對人體的重要性。

三、筆者的觀點

自從《難經》提出「右腎命門說」之後，命門在人體中的地位就不斷上升，到明代三家命門學說，命門就成為了人體生命的本原，維持生命活動正常進行的根本，甚至將其凌駕於十二官之上，成為真君真主。而關於命門的屬性則還有分歧，趙養葵主火，張介賓認為水火兼具，孫一奎認為非水非火。那麼命門的屬性究竟為何？

命門學說從形成到發展再到興盛，都是受到當時的哲學思想與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而命門學說到明代發展到相對成熟，則是儒家理學太極論思想滲透到傳統中醫命門學說中的產物。命門的先後天及太極陰陽的討論，是受理學太極學說的影響。

理學開山者周敦頤著《太極圖說》並附太極圖，建立了無極——太極——陰陽——五行——萬物的宇宙萬物生成模式，這裡無極是最初本原，太極是陰陽未分之氣，兩者都是屬於先天的範疇。而後朱熹集理學之大成，認為太極之上沒有無極，無極是說明太極的狀態，太極是最高的理，陰陽是氣的最基本的狀態，太極為陰陽之體，陰陽為太極之用，太極和陰陽是體用關係，於是將周敦頤的生成論變成了體用論。明代三家命門學說即以朱熹之說為基礎構建命門體系。但是周敦頤深受道家思想影響，其《太極圖》是由道家《無極圖》改造而來，《太極圖說》融合了道家和周易的宇宙生成思想，是比較完備的宇宙萬物生成模式。因為探討宇宙生成和萬物的本原一直是道家所關注的，而儒家對此則並不在意，直到理學出現，宋儒門吸收改造道家的思想，構建了自己的宇宙生成模式。然而到朱熹時已經完全儒學化，講體用而非生成，而且太極和陰陽的體用關係還沒有完全統一起來，其建立的宇宙範疇論本身就存在矛盾，故而明代醫家引理學太極論入命門構建的學說都有所缺陷。表現在命門屬性上，有以陰陽水火論命門。既然命門為太極，太極不是陰陽，命門就不該以陰陽論，更不能以水火論，水火屬於五行的範疇，其層次不同，不可混稱。因此構建命門學說，說明命門屬性，還主要從道家和理學早期的學說入手。

根據周敦頤的太極圖說，則無極為先天本原，太極為陰陽未分、混沌之氣，二者俱為先天。既然是先天就不分陰陽，更不分水火了。由太極生後天陰陽之氣，陰陽之氣生五行，五行生萬物。而這整個過程之所以能進行是因為「道」的作用，這裡的「道」是《老子》中的宇宙論「道」的概念，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自然而然的「規律」，在此有些像理學中「理」的意思，實則要比「理」的內涵豐富的多。根據上述哲學原理，則人身命門就好似先天無極與太極，無極為先天之精，太極為先天原氣，前者為體，後者為用，不分陰陽。原氣之作用產生後天氣血，人身氣血便是陰陽，論人體陰陽不能離開氣血，離開氣血論陰陽便是空話。

理清命門的屬性是命門學說得以構建的重要一部分。本人自覺淺陋，特根據所學提出以上觀點，以就正於大方之家。具體詳細的論述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