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習你的齷齪，是為了體驗你的快樂

劉思思最不喜歡那種喜歡和服務員多說話的男人。她認為一個男人和服務員的交流應該僅限於「謝謝」、「請幫我拿XX」、「埋單」這三句。多一句，就顯人淺薄。

偏偏她老公趙康就喜歡跟服務員侃。「喲，你們的工作服真排場！」「我K，你們這魚做得也太嫩了吧，看看看看，這肚子裡面都沒熟，比你還嫩哪個受得了！」「這兩隻蝦子為什麼掰不開？它們在過夫妻生活嗎？」

屁大點事，他都能找著話頭跟服務員扯半天。那狀態是幽默的，居高臨下的，又帶著些許黏糊。每當這時，劉思思的心臟都必須以每秒鐘原諒他八百萬次的節奏跳動，才能把這頓飯波瀾不驚地吃下來。

這天劉思思跟趙康在樓下小館子吃面。端面的小妞有肥碩的胸部，胸前一顆扣子都崩開了還混然不覺。劉思思從衛生間出來，未到拐角，忽然聽到趙康漫不經心地對她說：「幸虧你裡面穿了衣服，不然小白兔都掉我碗里來了。」劉思思實在聽不下去，立刻掉頭回去洗手。不料竟從鏡子里瞥見趙康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那胖妞回頭，報以一笑。

劉思思簡直要爆炸了！

她的趙康，39歲，出身高知，留德歸來。她分明是為了這門當戶對才肯嫁他，從小受到嚴格淑女教育的她決不容許自己的丈夫和齷齪沾邊。不強求他像她一樣每天保持一絲不苟至少也不能和小館子的服務員上床吧？可他偏偏就是這麼渣！

永遠脊背筆直、永遠穿高跟鞋、併攏雙腿的劉思思在衛生間門口用了十分鐘時間洗手。她深呼吸，深呼吸，保持她端莊的儀態。

此刻，她非常冷靜地明白，那女孩連最起碼的憤怒都沒有，如果硬要說他們沒有關係，那是自欺欺人了。為了婚姻的穩定與和諧，她很想原諒他。但是這奇恥大辱她並沒有信心克服。為什麼連個服務員都看得上？她剋制著，在心裡來回熨想著丈夫的種種惡行：他熟知日本AV界上百個女孩的名字；他對女孩的胸型有自己獨特的鑒賞；他曾提出各種SM，令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實在對不起自己所受的教育。他居然還自認為十分有趣，整天對這些濫事充滿雞血一樣的熱忱。

到底該怎麼辦？吃完飯，劉思思緊緊抿著嘴，若無其事地和趙康一起走出麵館。她是一個內心強悍、受過西方高等教育也見過世面的中年女子。她知道那小妞對她完全構不成威脅，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

晚上趙康加班回來，給劉思思買了荷葉飯。為此，他被堵在路上長達半個小時。

男人是神奇的動物，他們上著一些人，並不妨礙他們愛著另一些人。

看看這家裡的角角落落，到處都寫滿趙康的用心。而且他們還有一個8歲的兒子。劉思思有些心軟。她深知性生活不是被別人挖一勺就少一勺的糖罐子。他閑極無聊出去打個野炮，像他這種注意安全又摳門的男人不會損失她的什麼。原不原諒，完全取決於她自己對待婚姻的態度。她對這個問題沒有介懷到天崩地裂的程度。她就是想不通，自己的男人為什麼這麼不講層次？如果他找的是某個一線名星，她絕對五體投地，深表理解。可是為什麼他一定要用這樣的手段拉低他甚至是她的檔次？

度過了百爪撓心的幾天。這天正在小區鞦韆上看書，忽然有人叫。一抬頭，是快遞小哥。「你的東西。」他麻利地把一個紙盒子從一大堆貨物中撿出來給她。

「你怎麼知道我住哪一棟？」她有點驚詫，她對這小哥完全沒印象。

「我給你送過快遞嘛。」

「你真敬業，謝謝你。」

「不是每個人我都記得。」他笑了「因為你是這個小區最漂亮的女孩。」

他居然用了女孩這個詞。劉思思看到他的臉紅了一下， 像桃花凋謝在溪水裡，很快滑走。

劉思思拿著小盒子坐在那兒反反覆復地看。笑。如果是在以前，她只會認為這小哥不知天高地厚。現在，她卻開始認真地體會這種感覺。一個女人不再把婚姻道德看得重於泰山的感覺。她帶著乾淨而輕鬆的心觀察另一個世界，逐漸深入，有一丁點感動。

她忽然很想試試。只是為體會一下趙康的快樂。

不幾天，淘寶的東西又到了。快遞小哥站在門口等她簽收。

劉思思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小名叫芋頭。」他輕浮而頑皮。

「我喜歡這個名字。」

她扯一下睡袍跨出去簽字，露出雪白的小腿和尚粉紅的腳後跟。

「我新買的內衣。」她說，「我得當著快遞的面拆開看看貨，以免賣家給我發漏了。」

「啊？」芋頭髮出小小的驚訝的聲音。

她開始拆，芋頭當真不走。他的呼吸很緊，就撲在她臉頰邊。劉思思故意湊得更近。她撩一下頭髮，香氣四溢。雖然30多歲的女人皮膚已經不再緊緻，但她真是白皙啊。芋頭看得目不轉睛。她聞到一個年輕男孩身上的汗味，帶著一點洗髮水的清香。她忽然地，有了生理反應。

紙盒拆開了，一套墨綠色的內衣呈現在眼前。

劉思思抬頭看他一眼，笑。眼神細糯。

情慾像海浪一樣一下子將兩人掀翻。芋頭已經把持不住，但畢竟年輕，他還不敢輕舉妄動，他定定地站在那兒，露出因為克制加驚訝而難受的表情。劉思思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她一下子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拽進來。他們太勇敢了，她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並且因為太過瘋狂而沒有恐懼。不要臉的感覺是這樣特別啊。他們開始在沙發上翻滾。芋頭喉嚨里發出輕輕的囈語，銷魂而有力量。劉思思平生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性愛，高潮似乎一直站在離她一寸遠的地方，他攥著她的手去撫摸它，圍著它旋轉，但是不給她。一再地，誘惑她。「寶貝，你太棒了！」劉思思叫起來。芋頭弓著汗涔涔的背親吻她。那一瞬間，劉思思理解了趙康。

在情慾面前，誰又能比誰更高尚呢？

日子稀鬆平常地過下去，夫妻倆相安無事。劉思思也開始像丈夫一樣把自己的手機設了密碼鎖。趙康看到後什麼也沒有說。她知道自己的婚姻生活是不完美的，不過反正她也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完美的婚姻。

只是每次看到麵館里那個大胸的小姑娘，心裡會有點不舒服。

芋頭勸她，你別看不起底層人啦，上得檯面的女人娶來生活，上不得檯面的女人拿來上上床嘛。她也逐漸開始理解，對於不克己的男人來說，家教再好頂不上大胸妹子會叫床。

芋頭是劉思思的電動棒、開心果，且愉悅身心，間接維護她家庭和睦。他棒極了。

一天晚上，趙康打羽毛球回來，全身臭汗衝進衛生間洗澡。他的手機在褲子口袋裡亮了。劉思思本來沒興趣看，但那褲子一直透著手機照出來的亮，一會錢亮一下，一會兒又亮一下。她禁不住好奇地摸出來瞧了一眼。

是一條陌陌消息。一個叫圓圓的女孩說：趙哥，你再這樣拖下去我就去找你老婆。

劉思思心底浮起一些幸災樂禍。

過一會兒趙康出來，他拿了手機去書房。半個小時後劉思思進去給他送咖啡，看到他抽了半包煙。

「工作上又出了新狀況嗎？」她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肩膀：「壓力別太大了。」趙康把手放在她手上，深深地握了一下。

他想說什麼呢？她為他感到悲傷。唐朝李冶的詩里寫：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劉思思從書房出去，陪兒子打遊戲。天崩地裂的遊戲聲中，她靜靜地想，男性的性別優勢無非在於，他們可以把性和感情完全分開。女人不行，上了床就想要這想要那，錢啊，疼愛啊，憐惜啊，像一個孩子買了新書包，以為生活會從此不同。男人呢，他們面對給了自己性高潮的女人仍可以保持冷漠，多麼地酷炫，多麼地搖擺。

他們忘了，有一種善於學習的女性，她們會綜合雄性激素歸為己用。特別是在經濟和精神上都能夠自給自己足的女性一旦學會男人這一招，比他們強悍一萬倍。

一般情況下女人根本不想突破自己，但是她們一定能。

在婚姻中不忠貞的男人們太低估時代的力量，太欺負攀在道德大旗上不肯下來的良家婦女了。

劉思思準備靜靜看他表演。如果他實在難渡難關，她會再重新考慮有沒有渡他的價值。她慶幸自己讀過那麼多書，使她深諳人性，如此通達，使她最終變得開明而非怨懟。只是此刻輕風拂來，還是忍不住一聲嘆息。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寬宥、愛是從什麼時候溜走、到底有什麼能抵得過時光的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