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 | 讓運動員欲罷不能的興奮劑究竟是怎麼發明出來的?
經作者授權轉載,首發於天涯博客,有刪節。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運動員和興奮劑之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尤其是博爾特賽後被曝吸食興奮劑一事,更讓人疑惑不解:明明賽前都有體檢,為何有時候還是要等到賽後才查明真相呢?體檢時興奮劑到底是如何隱身的呢?為什麼那麼多運動員都瘋狂迷戀興奮劑?這就不得不提到巴爾科實驗室及其創始人孔蒂了。
巴爾科實驗室的故事就是創始人維克多·孔蒂的故事,也是一個美國夢的故事:奮鬥,勵志,大心臟,膽大妄為,不擇手段,還有黑色幽默。
被掃地出門的貝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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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沒讀完大學但成了運動學者的人,遊刃有餘地扮演了多個角色:發行唱片的樂隊貝司手,蠱惑人心的推銷員,自學成才的科學家,口才非凡的演說家,到論壇上發廣告的厚臉皮,語出驚人的爆料人,重創田徑界的罪魁禍首……最滑稽角色是反禁藥鬥士——從監獄裡出來後,他聲稱要跟興奮劑做鬥爭,這幾年曾公開懷疑帕奎爾、博爾特等運動明星服用禁藥。
1950年,維克多·孔蒂出生於美國加州的中央山谷,從姓氏上你可能猜出來了,他有義大利血統。上中學時,體格不算強壯的孔蒂有體育特長,打破了麥克林高中的三級跳紀錄。高中畢業後,孔蒂進入弗雷斯諾城市學院,拿到了體育獎學金,加入校田徑隊,曾考慮畢業後當個會計,但很快改變了想法。1969年秋天,他在堂兄布魯斯的勸說下退學,一起成立了樂隊。隨後十餘年,孔蒂努力成為職業音樂人,出過唱片,加入了幾支不同樂隊:電塔合唱團,巨獸,跳街,巧合的是,一支樂隊名叫「純凈食品和藥物法」。
孔蒂經常成為樂隊的管理者,負責安排演唱會和預約錄製時間之類的事。1977年末,孔蒂以貝司手的身份,加入堂兄布魯斯所在的樂隊「電塔合唱團」。他很有野心,研究樂隊的財務狀況,在會議上發言,一點都不像新來的。布魯斯說,「維克多(孔蒂)天生就是領袖,很難追隨別人的想法,很難把自己的嘴閉上。」孔蒂的這個優點給自己和堂兄惹來事端。
一次外出旅行時,孔蒂和堂兄布魯斯把鼓手加里波第叫到賓館房間里,講了一番對樂隊的構想。加里波第是樂隊頭領卡斯蒂略的忠實朋友,聽完後就去找卡斯蒂略,告訴他孔蒂兄弟要造反,要掌控樂隊。等這次旅行結束,電塔合唱團回到舊金山時,卡斯蒂略先下手了。他把孔蒂兄弟帶上自己的汽車,開到一條路的盡頭,一邊點著大麻,一邊直截了當地攤牌:「我要換掉你們。」孔蒂和堂兄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後來卡斯蒂略這樣評價孔蒂:
「維克多這小子挺有勁頭,喜歡攪和,一直很能幹,他是那種不擇手段的傢伙,而且這方面得心應手。」
電塔合唱團的成員大多吸毒,孔蒂自己抽大麻,也吃維生素,和服用毒品的妻子奧德麗一起倡導健康生活方式——這看似矛盾,但很符合他的個性。
自學和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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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已經有了兩個女兒的孔蒂決定將貝司束之高閣。翌年他和妻子開了家提供自然療法(natural healing)的診所,還賣維生素和大麻。1983年的一天晚上,兩個持槍的蒙面人踹開他的家門,搶走了價值10萬美元的大麻。
看來賣大麻風險太高了,孔蒂希望夫妻二人靠正當生意賺大錢,他沒讀過醫學,但覺得自己能在運動醫學領域干出名堂,開始奮鬥。斯坦福橋大學就在附近,他去那的醫學圖書館看書,只要跟營養和生物化學有關,全不放過。就這樣,昔日的貝司手不可思議地轉變了,靠自學成了營養學者。
光自學還不夠,1984年,孔蒂關掉診所,成立了新公司:灣區聯合實驗室,即日後大名鼎鼎的巴爾科實驗室。公司的主要業務是分析人體的血液、尿樣和頭髮,從而「檢測」出人體缺少哪種微量元素,然後提供能補充維生素和礦物質的營養品。
巴爾科實驗室
在具備專業知識的學者和醫生看來,巴爾科的這套理論完全是偽科學。但孔蒂認為:
運動員完成高強度訓練後,體內的微量元素會不足,這將影響他們的比賽成績,而他用尖端儀器進行檢測,確定選手缺的是哪種微量元素,然後進行補充。
有人相信孔蒂的話,其中包括舊金山一位挺有名氣的柔道教練卡希爾,他有自己的道場,教出幾位獲得全國冠軍的弟子。卡希爾從報紙上得知,本地有家賣營養品的公司,產品能改善運動員的成績,於是去了離自己道場很近的巴爾科實驗室。第一次見面,卡希爾跟孔蒂談了45分鐘,主要是孔蒂吹噓自己的音樂成就。孔蒂也沒忘正事,告訴卡希爾這是一種全新科學,將為運動醫學帶來革命性變化,自己應用的分析儀器是「電感耦合等離子體光譜儀」,非常先進,從前用於檢測原子彈和噴氣發動機。
卡希爾自己進行了測試,還把徒弟帶來。隨後二十年,卡希爾一直是孔蒂的朋友和支持者。多年後他這樣評價孔蒂:
「他本該做推銷員,他真能說。我聽過他講話,也聽過我的醫生講,他的營養知識比我的醫生多……他開口說話時,不管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他就是能讓你相信,他談的那些事自己挺懂。」
差不多是在結識卡希爾的同時,孔蒂認識了一位剛剛在加州獲得行醫資格的精神病醫生:南非人高曼博士。高曼在巴爾科實驗室的發展過程中扮演了關鍵角色,跟卡希爾一樣,他被孔蒂的口才和煽動力打動了。
第一個走進巴爾科實驗室的田徑運動員是25歲的鉛球選手塔夫拉利斯,當時他很想參加1988年奧運會,但成績在國內只排第10。塔夫拉利斯也被孔蒂蠱惑了,他把別的運動員帶到這裡,還將發小瓦倫特介紹給孔蒂。
塔夫拉利斯自己很快提高了排名,如願參加了首爾奧運會。當時,孔蒂贊助了25名奧運選手,巴爾科實驗室為他們提供了測試和補品。在首爾,塔夫拉利斯只獲得第9,金牌得主是東德選手蒂默曼,後來東德體壇大規模、有系統服用禁藥的行徑被揭發出來,蒂默曼和塔夫拉利斯也都服用了禁藥。
這屆奧運會的最大丑聞無疑是本·約翰遜事件,他在百米比賽中奪冠並打破世界紀錄,媒體一片喝彩,但在賽後葯檢中被查出服用了類固醇康力龍。在接受加拿大政府部門質詢時,本·約翰遜的教練弗朗西斯說,奧運會比賽中服用類固醇的做法非常普遍,不服藥就取得不了好成績。
山窮水盡 坑蒙拐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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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多的運動員來到巴爾科實驗室,包括鐵餅選手威爾金斯和游泳巨星比昂迪,但公司的財務狀況一直不見起色。
四年後的巴塞羅那奧運會,孔蒂勉強湊出錢,又贊助了一批運動員。他窮得飢不擇食,信用卡欠了8萬多美元。一名游泳選手告訴他,吃了含鋅補品後青春痘少了,於是孔蒂想靠這個來賺錢,專門寫了篇論文,但不了了之。後來孔蒂又想了個辦法,說自己的儀器能檢測隆胸植入物是否泄漏,當時隆胸手術很流行,但技術不成熟,經常出現泄漏。一些同事和朋友堅持說,這是因為孔蒂樂於幫助女性,但這個檢測要價不低:每次收費95美元。這個財路很快也沒了,1993年,加州衛生部門調查了對巴爾科實驗室的投訴,認為他們的檢測「虛假和產生誤導」,勒令他們立刻停止。
巴爾科實驗室的經營狀況越來越差,欠稅、信用卡透支,面臨多項訴訟,與此同時,孔蒂與妻子的婚姻破裂。這一年孔蒂陷入了人生低谷。1995年,堂兄邁克爾·孔蒂帶來發財機會。這一年,巴爾科實驗室的營業額達到創紀錄的92萬6千美元。維克多·孔蒂給自己付了15萬美元,買了賓士和勞力士,搬到帶泳池的大房子。賺錢的手法倒不難,就是利用老年醫療保險制度的漏洞,跟一家邁阿密的公司相勾結,他們偽造要求老年人檢測體內微量元素的處方,將樣品運到舊金山,巴爾科實驗室進行檢測,每次收費高達200美元,然後支付回扣。
轉機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不法行為很快被盯上,聯邦調查局前來調查,檢察官對巴爾科提出指控。財路一下子又沒了,巴爾科實驗室的高曼博士說:「我們一下子變得一無所有,得研製能賺錢的新產品。」
這個新產品就是ZMA。
一明一暗的ZMA和禁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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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孔蒂的新產品ZMA上市,ZMA是三個單詞的首字母:zinc,鋅;magnesium,鎂;aspartate,天冬氨酸鹽——孔蒂又把那套微量元素理論拿出來。上市前,孔蒂讓一些橄欖球員試用了六個月,並且操縱了一項結論是ZMA能改善成績的研究,在雜誌上發布軟文和訪談,到網路論壇上打廣告,孔蒂成功將ZMA的獨家經銷權賣出了7萬5千美元。
橄欖球明星羅曼諾夫斯基試用了ZMA,他是孔蒂的最大牌客戶,兩人相識是在1996年,孔蒂特別高興,因為羅曼很有名,羅曼對巴爾科實驗室也挺感興趣,他對各種真真假假的高科技手段極為著迷,例如,每天喝一加侖離子水,服用包括類固醇和生長激素在內的各種藥物,隨身攜帶一個攜帶型高壓氧艙,給自己配備了五個脊柱按摩醫生、四個針灸醫生、三個營養師、兩個按摩師、一個速度教練、一個體能訓練師……兩人一見如故,孔蒂看到巨大商機,羅曼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幾乎成了類固醇販子,接到羅曼的電話時,他會興奮得跳起來。
孔蒂的ZMA銷售獲得了成功,他的公司SNAC在互聯網上推銷ZMA,在1998年的總收入是42.82萬美元,2000年就猛增到118萬美元。跟風者四起,一些公司推出了名稱中含有ZMA的產品,這類產品至今仍在銷售。
孔蒂,羅曼,ZMA,類固醇,勾勒了巴爾科實驗室的大致套路:表面上,羅曼等明星為合法補品ZMA提供宣傳,例如身穿帶有ZMA標誌的T恤;暗地裡,孔蒂向羅曼等運動員出售違禁藥物,幫助後者改善體能。這種模式有兩個關鍵環節:
首先,得找到「合適」的藥物和服藥方法,主要是管用和不易被檢測出;
其次,能跟知名度高的頂級運動員合作。
孔特的幸運之處在於,發現了一種檢測不出來的違禁藥物。起初,他還有點追求,將給運動員提供這種明顯違法的藥物作為一種手段,希望他們能支持和認可自己那些合法的營養品。孔蒂在ZMA的宣傳材料中說:
「1988、1992、1996和2000年這四屆奧運會,好多拿到獎牌的美國選手,都是通過ZMA的成份才取得了好成績。」
所以有種說法倒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孔蒂賣禁藥是為了自己的事業,想把自己的合法生意做大。但客戶對藥物的需求超過了孔蒂的預期,他開始將主要精力用於研究新的服藥方式:肌肉注射,敷藥膏和舌下含服。
孔蒂精心設計了一個系統,能讓運動員服用藥物,同時不用擔心被抓住。他提供了大量很難檢測出的藥物,其中生長激素和胰島素完全測不出,EPO檢測無法涵蓋所有方式,至於從未上市的諾勃酮,根本不在禁藥名單里。他提供的一種藥物叫「奶油」,攝入類固醇後,人體將停止分泌睾酮,含量降到零,也就是說,睾酮零含量是攝入類固醇的間接證據,但「奶油」能提高睾酮含量,從而避免露出馬腳。孔蒂編製了日曆,詳細列出服藥和比賽的時間,以使藥效最大化。他還進行預檢測,以確保運動員通過葯檢。反禁藥專家安格萊德博士認為,孔蒂肯定參照了民主德國運動員的服藥手冊。
在ZMA上市的1999年,孔蒂認識了另一個關鍵人物阿諾德。跟孔蒂不同,阿諾德受過高等教育,讀的是化學專業。畢業後他對健美和類固醇產生了興趣,開辦了自己的實驗室,鑽研科學文獻,是美國國內為數不多的自己合成藥物的人,別人大多是從歐洲或中國進口。後來阿諾德被稱為「激素原之父」。兩人是在谷歌架設的一個健身和營養類論壇上認識的。孔蒂在這個論壇上名聲不好,別人覺得他臉皮太厚,就是來推銷ZMA的。有時孔蒂剛發了個帖子,馬上有人跟帖罵他。起初孔蒂和阿諾德關係很一般,相互質疑對方的產品,後來關係改善了,在論壇上對話比較客氣,阿諾德有時還幫助孔蒂反擊別人,兩人開始合作。
「貴人」科爾切姆尼和「傑作」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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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蒂確信,2000年奧運會自己大有可為,只需要有人將自己介紹給運動員。
離奧運會還有幾個月時,機會來了。這個貴人就是傳奇教練列米·科爾切姆尼,1975年,他從蘇聯移民到美國,2002年,自己的70歲生日宴席上,他獲得了一個上面刻著「史上最偉大田徑教練」的獎章。
按照科爾切姆尼的說法,1997年或1998年,弟子羅曼將自己介紹給孔蒂。相識後,兩人開始緊密合作。科爾切姆尼覺得孔蒂的那一套——微量元素測試,ZMA,類固醇和生長激素,能提高成績。兩人一起成立了ZMA 跑道俱樂部,著名成員有瓊斯和蒙哥馬利。
蒂姆·蒙哥馬利
通過科爾切姆尼,孔蒂結識了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的女子4 x 100接力金牌得主蓋恩斯,還有哈里森兄弟。埃爾文·哈里森將巴爾科實驗室告訴給了蒂姆·蒙哥馬利。當時25歲的蒙哥馬利是個出色的短跑選手,接力成績很不錯,但百米成績一直平平,沒能獲得悉尼奧運會百米跑的資格,全年始終沒打破10秒大關。
蒙哥馬利和哈里森談論「通過外力來提高成績」,哈里森提到了孔蒂,說他提供營養品。隨後蒙哥馬利給孔蒂打了電話,事先安排自己的格拉漢姆進行竊聽——田徑圈裡大家都很小心。孔蒂勸蒙哥馬利來加州,見識一下巴爾科實驗室的威力。
不久後,孔蒂給蒙哥馬利打了電話:「你的教練太陰險。」孔蒂說,兩人的電話剛打完,自己就接到格拉漢姆的電話,後者承認自己竊聽了,介紹自己是巨星馬里昂·瓊斯的教練。此時離悉尼奧運會只有兩個月了,格拉漢姆對孔蒂說,蒙哥馬利「這個時候不是大魚」,他希望孔蒂別去管蒙哥馬利,來幫助「大魚」瓊斯。
瓊斯
這樣一來,孔蒂遇到一個問題,他已經在為蓋恩斯提供類固醇等藥物了,而蓋恩斯正是瓊斯在女子百米中的主要對手。好在蓋爾斯沒反對,她說:「不管你朝她要價多少,你給我打點折就行,我不在乎。」
孔蒂朝瓊斯要價多少呢?2000年9月8日,也就是悉尼奧運會開幕前一周,孔蒂收到了一張來自瓊斯的支票,金額是7350美元。當時運動員服用藥物已經形成規模龐大的產業,有人估計產值超過170億美元,口服群勃龍的售價是每克200美元。
起初格拉漢姆和孔蒂很合得來,一起為瓊斯的悉尼奧運會比賽做準備。孔蒂通過假名給瓊斯寄送各種藥物。奧運會時,格拉漢姆攜帶一些藥物通關。服用類固醇導致瓊斯起了痤瘡,為了掩飾,她開始化妝。孔蒂還對瓊斯進行了預檢測,以確保賽後的正式葯檢不出問題,開幕前兩天,瓊斯的一份尿樣被快遞到聖迭戈的實驗室。
2007年10月5日,美國田徑運動員馬里恩·瓊斯(中)在美國聯邦法院外接受採訪。當日,馬里恩·瓊斯在紐約接受了美國聯邦法庭問訊後對記者承認,她確實服用過違禁藥物,並對此表示歉意。同時,瓊斯宣布,她將就此退役
在悉尼,瓊斯奪得100米,200米和4 x 400三枚金牌。但是,就在瓊斯獲得第一枚金牌後的第二天,《悉尼每日電訊報》報道,她的丈夫亨特的葯檢結果呈陽性。9月26日,亨特召開新聞發布會,他辯稱禁藥成份來自受污染的補品,當眾落淚,瓊斯和他親吻,表達支持,孔蒂也現身,對檢測結果提出質疑。
亨特沒有參加悉尼奧運會,對外宣稱的理由是有傷,實際上是做了次交易,他的葯檢結已經有多次呈陽性。8月,兩位國際田聯官員向他通告了葯檢結果。按照亨特的說法:田聯官員表示可以不公布葯檢結果,條件是他假裝受傷,放棄奧運會比賽。離開幕式還有四天時,亨特宣布因膝傷退出。
從夥伴到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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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奧運會結束後六周,孔蒂在巴爾科實驗室召開了一次峰會,與會者包括短跑選手蒙哥馬利,教練格拉漢姆,還有本·約翰遜的教練弗朗西斯。會議室的牆上貼著愛因斯坦的話:「偉大靈魂總會遭遇凡夫俗子的激烈反對。」
此時孔蒂雄心勃勃,想將一流短跑選手培養成世界冠軍,蒙哥馬利就是這樣的半成品。峰會後,孔蒂為蒙哥馬利制定了一個計劃,服用「無罪」、生長激素、胰島素、EPO和腎上腺素等藥物。
八周內,蒙哥馬利的肌肉增加28磅,而且成績終於實現了突破。2001年6月22日,美國田徑錦標賽上,蒙哥馬利和蓋恩斯分別奪得男女百米冠軍。美國反興奮劑機構向蒙哥馬利發來一封信,祝賀他賽後葯檢過關。這封信堅定了孔蒂戰勝檢測機構的信念。
跟蒙哥馬利一樣,瓊斯繼續服用孔蒂提供的藥物,並且答應了孔蒂的一次要求,在2001年5月接受了一家健身雜誌的採訪,分文未取,這是許多更大牌雜誌都求之不得的。這次採訪是孔蒂全盤計劃的一部分,即通過運動明星的代言,來宣傳自己和自己的產品。
2001年賽季結束時,蒙哥馬利在男子百米里排名第二,一年前他還進不了美國前五。蒙哥馬利還收穫了愛情,和瓊斯走到一起,被媒體稱為「世界最快的一對兒」。
但瓊斯,蒙哥馬利,還有這兩人的教練格拉漢姆,很快跟孔蒂疏遠了。部分原因是宣傳ZMA產品而產生的經濟糾紛,部分原因是孔蒂的大嘴巴,田徑圈裡幾乎都在服藥,也都儘可能小心、低調,但孔蒂話太多、太引人注目。
孔蒂找到了另一個半成品:23歲的英國短跑選手錢伯斯。2002年6月,錢伯斯對《世界新聞報》說:
「孔蒂將瓊斯訓練成了世界冠軍和奧運冠軍,而我的身材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好過。」
男子百米比賽,一度成為了孔蒂新舊「弟子」,2002年9月14日,國際田聯大獎賽總決賽在巴黎進行,錢伯斯跑出9.87,蒙哥馬利以9.78奪得冠軍並打破世界紀錄。
奪冠後的一幕很搞笑,格拉漢姆衝到跑道上,舉起蒙哥馬利,向他慶祝。可蒙哥馬利不買賬,好多年了,他一直覺得格拉漢姆瞧不上自己。這時他說,我的世界紀錄和你無關,功勞是弗朗西斯的。格拉漢姆立刻還擊,「祝願」蒙哥馬利能通過葯檢。蒙哥馬利毫不在乎,說自己會「幟高氣揚」地通過葯檢。按照瓊斯的說法,被格拉漢姆鬆手放開時,蒙哥馬利重重摔在了地上,腳踝扭傷了。當時,瓊斯也在跑道上,和蒙哥馬利擁抱、親吻、繞場一周,然後手牽手走向新聞發布會。
除了錢伯斯,孔蒂的新客戶還有米歇爾·柯林斯和凱麗·懷特等人,他們的搶眼表現引起了對手的關注。孔蒂開始擔心「敵人」蒙哥馬利和格拉漢姆告發自己,認為他們把禁藥匿名寄給了檢測機構——後來這一幕果然成真了。
卧底、注射器和匿名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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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03年,孔蒂和格拉漢姆的不和已經成了田徑圈的公開秘密,兩人在網路論壇上相互攻擊。6月5日,在巴爾科的辦公室里,孔蒂寫了發給國際田聯、美國反興奮劑機構等組織的信,指控格拉漢姆有系統地給自己的運動員服藥。
但這封信孔蒂一直沒寄出去,而格拉漢姆痛下殺手了。就在同一天,格拉漢姆給美國反興奮劑機構的發言人瓦寧格打了電話,他沒說自己的名字,自稱是挺有名的田徑教練,但濃重的牙買加口音暴露了自己,瓦寧格聽出來了,這個人就是格拉漢姆。
格拉漢姆對瓦寧格說,孔蒂正在為一些運動員提供檢測不出的類固醇,其中包括凱麗·懷特和達文·錢伯斯等著名選手。格拉漢姆將孔蒂描述為「一個帶著小黑包的人」,還說自己有證據:他在一次田徑比賽中,從垃圾堆里撿來一支類固醇注射器,瓦寧格讓格拉漢姆把注射器寄過來。6月6日,美國反興奮劑機構收到了這支不帶針頭的注射器,裡面有殘留的藥液。
對巴爾科的調查實際上來自兩股平行的力量,一方面是美國反興奮劑機構,一方面是政府部門,後者從2002年8月就秘密開始了。
上面提到的孔蒂寫的那封信,一直沒有發出去,那麼,別人是怎麼知道信的內容的?這歸功於傑夫·諾維茨基,此人是美國國內收入署犯罪調查部的一名特工,曾參與鹽湖城冬奧會的安保工作。在一份宣誓書中,他說自己從2002年8月起開始調查巴爾科實驗室和其老闆孔蒂,是「情報工作的進展」觸發了調查。
「藥王」孔蒂坦言:瓊斯就在我面前扎針
諾維茨基發現,孔蒂是一個跨國類固醇流通圈的策劃者,跟其他禁藥案的區別在於,巴爾科實驗室的客戶名氣太大:馬里恩·瓊斯,蒂姆·蒙哥馬利,比爾·羅曼諾夫斯基,最有名氣是棒球明星巴里·邦茲,他的地位相當於足球的梅西。
諾維茨基從巴爾科實驗室的垃圾中尋找線索,從中發現了那封信的列印件。周一晚上是對收集垃圾的最好時機,他開車到巴爾科實驗室,通常是周一晚上9點或10點抵達,將垃圾裝上車帶走。垃圾分類大約花一個小時,諾維茨基每次都能搜集出證據:一些空盒,裡面有人類生長激素、睾酮和EPO的小瓶子;注射器的包裝;一種口服類固醇的容器;未知藥物的包裝,上面的文字像是俄文。諾維茨基還發現一封電子郵件的列印件,看起來像是價格表。
2002年9月,一組特工被分配給巴爾科案件,開始監視、跟蹤和調查。諾維茨基獲得了孔蒂的銀行記錄,發現了瓊斯、錢伯斯、羅曼等人給孔蒂匯錢的證據。
2003年初,一位特工充當卧底,開始接觸棒球明星邦茲的健身教練安德森,跟他交朋友,滲透進巴爾科實驗室的「類固醇集團」。隸屬加州麻醉品管理局的特工伊恩·懷特事後透露,調查組的真正目標是邦茲,不是巴爾科。
THG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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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接著說格拉漢姆寄出的注射器。這支注射器被轉交給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唐·加特林,美國反興奮劑機構不停地催促,希望儘快得到檢測結果。
初步檢測表明,這種液體是一種類固醇,尚無法確認是哪一種。得知這個消息後,美國反興奮劑機構的官員麥登頓時感到壓力,現在當務之急是確認這種藥物,然後找到檢測方法,因為全美田徑錦標賽還有幾天就開始了,而且舉辦地就是斯坦福大學,那簡直是孔蒂的後院。
唐·加特林組建了一個包括8名化學家和40名助手的豪華團隊,全力研究。他們用質譜儀分析注射器中的藥物,並且進行逆推,繪出了一個能在分光儀上留下同樣圖像的分子結構圖,然後合成出來。
7月3日,加特林團隊確認了注射器中藥物的分子結構,它跟違禁類固醇群勃龍相近,但進行了微調,成了一種全新的類固醇,所以沒有進入違禁藥物名單,實驗室的科學總監塞克拉將其命名為tetra hydro gestrinone,簡稱THG。
加大洛杉磯分校的實驗室,從全美田徑錦標賽的尿樣中,檢測出四例THG陽性,全都是冠軍,其中包括1500米冠軍雷吉娜·雅克布斯。8月1日,國際田聯的檢測人員出現在德國薩爾布呂肯一家三星級賓館,他們的目標是在這裡和凱麗·懷特一起訓練的達文·錢伯斯,他的葯檢結果很快出來了:陽性。
隨後幾年時間,瓊斯,蒙哥馬利,錢伯斯,阿諾德,還有格拉漢姆……陸續遭到禁賽或服刑等懲罰,瓊斯交還了五枚奧運會獎牌。2003年法新社公布的年度十大關鍵詞中,THG名列其中。
2004年12月,孔蒂接受了美國廣播公司主持人巴舍爾的採訪,承認自己的禁藥幫一些選手提高了成績。當時他很輕鬆,不時開玩笑,但言語頗有殺傷力:
「奧運會就是一場騙局。賽事的整個歷史充滿了腐敗、掩飾和為提高成績而服用藥物。這不同於全世界心目中的奧運會形象……要是大家都這麼干,那就不是欺騙。要是你知道了每個人都在做的事,而且這是比賽的真正規則,那你就不是在欺騙。」
孔蒂自己在2005年10月被判入獄四個月,外加四個月軟禁。出獄後他沒有銷聲匿跡,表示自己洗心革面了,要幫助國際奧委會反興奮劑——按照他的估計,60%的運動員服用違禁藥物。去年阿姆斯特朗承認服藥時,孔蒂建議反興奮劑機構加強監控,還批評昔日的環法冠軍,「他不光是騙人,還在法庭上告發,這傷害了別人,(女飛人)瓊斯和(拳手)莫斯利對我也是這麼乾的,結果我各花了25萬美元來為自己辯護。」
回顧巴爾科實驗室醜聞的前前後後,會發現太多荒誕,太多難以置信的人和事:對付葯檢竟然那麼容易,孔蒂竟然能影響那麼多頂級運動員,服用禁藥在體壇竟然那麼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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