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男孩,上海男人

上海有個新的電視節目,最近很火,叫《阿拉碰碰響》,節目全部使用滬語。很多外地到上海謀生的媒體人一亮吳儂軟語,其中嘻噱、諧趣的環節真是不少,極容易令人捧腹,笑彎腰。我作為北京出生的上海人竟然可以像評委一般指出他們哪裡的發音不對,於是突然想得很多。

想到1966年把我們拉到上海的綠皮火車;想到那時黃梅天的上海,那個籠罩在牛毛細雨中的城市,以及被雨水沖刷得如洗的綠樹和樓房;想到小夥伴們說的上海話,我們愣愣地睜大眼睛,但又懵懂茫然的樣子;想到沒多久,我們學會了上海話,給爸、媽當翻譯;想到媽因為聽不懂上海話,把「固執」說成了「骨折」,說誰誰「骨折」,弄得我們一時迷糊,人家不是好好的嗎?哈哈。

哦!終於到了可以評說40多年前的人和事,那是怎樣的一種光景。老了總自覺不自覺的追憶往昔歲月,碎碎念加上碎碎嘴。對後者,我防範得還行,但是碎碎念卻每天在腦子裡潮起潮落,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勾起。看了這個比賽,自然想起自己這個外地人到上海的很多往事。

我們剛到上海的後不久,就在社區里名聲大振,說起那幾個「小北京」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走到哪兒也會被這個大叔、那個大媽無端攔住,為的就是我們說出的那一口銀鈴流利爽脆的京腔,然後他們就滿心歡喜地笑,而且一句、兩句還不讓走,我們得從人群中掙扎著突圍。

那時我們到醬油店打個醬油都是件麻煩的事,那些營業員永遠是聽不懂的,一遍又一遍的問,不問個心花怒放他就不轉身,弄得我們老是大紅臉。沒多久,當我們學會了上海話時,用上海話跟人家交涉,這回人家聽不懂上海話了,非得你用北京話說一遍人家才轉身。當我們用老油條的上海話說各種事的時候,他們也不跟你玩了,你也就成了了無樂趣的人了。跟你的糾纏才人間蒸發,你看到的是一張張刷過糨糊的臉,我們也就跟大多數上海孩子一樣不招人待見了,既享受不到人家的笑臉糾纏,我們也就沒什麼「圍」可突了。

歲月流淌,我已經一口沒有口音的滬語。但是回到家鄉時,卻困頓於怎麼也發不好音的京腔京韻,當北京的售票員流出一溜京音京味時,我竟然聽不懂。幾乎一開口,人家就知道是我外地人。嗚呼,我竟然是外地人,這種寒磣的程度令我自己都無地自容,這車上有幾個比我這個北京人老的嗎?心裡湧出的卻是無限的惆悵。哎,儘管我離開這裡已經將近50年了,儘管十分固執和堅定的認為這裡是我的家鄉,但是我竟然鄉音已變,鬢毛也衰,前面已經「嗚呼」了,這裡就「哀哉」吧。

後來,我仔細一想,我何止改變了鄉音,我已經活脫的和平演變成一個上海男人。我有意無意的接受「老客拉」這種最典型的上海男人精神的熏陶,穿著乾淨莊重,注重個人言行,循規蹈矩,又不陳舊古板。我痛恨大男子主義,以平等相待為榮,以家裡蠻橫為恥,呵護老婆、孩子,脾氣好,肯勞作,開心果。我像大多數上海男人那樣會做家務,雖然十分反感有些上海男人穿著圍裙和飯單出出入入的樣子,但是能把烹炸煮燉說得風生水起,看到家人大快朵頤就快樂無比。我信奉上海人常說的「床上夫妻,落地君子。」老婆的包、手機、皮夾三不碰。抗拒煙、酒,在一個抽煙喝酒的朋友「莫嘮嘮」(滬語,「十分多」的意思)的施工單位保持煙酒不碰的一介清高。

是啊,如果說在中國的土地上,哪裡的男人最具有國際視野和行為規範的話,應該非上海男人莫屬。我時常以自己是這樣的男人為榮、為傲,此生不改。


推薦閱讀:

為什麼北京不徹底禁摩?
十年傳言成真,「北京」搬離北京城?
一個平凡的便利店員能給你的所有
武漢的豪宅值不值得買?
我想回大陸,但是我爸不同意,怎麼辦?

TAG:上海 | 北京 | 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