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說攝影類型學 | 膠片的味道
對貝希亞夫婦開創的「攝影類型學」總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以前見的一些文章大都將之歸為後現代主義的範疇,或者工業考古。延伸開來甚至有歸為紀實攝影之列的,這就純粹是扯淡了,整個杜塞爾多夫學派都是主觀的,極其藝術化的。他們絲毫不介意改變畫面結構,無論拍前還是拍後,古斯基的數字合成就不用說了,貝希亞夫婦拍片前必做的工作是清理環境(甚至砍樹!),這要都能歸為紀實攝影的話,那在中國「紀實攝影」這面戰旗就顯得過於超現實了。不知為什麼這兩年中國攝影界又冒出來一個「主觀的紀實」這麼一個矛盾的辭彙,實在精神分裂的厲害。想「實」就必須極力壓抑主觀的判斷,因為誰都不是上帝。而主觀在藝術中最終會走向表現,卻絕不可能通向現實。所以乾巴巴的「令相國、昌平君、昌文君發卒攻毐。」是可信的,而跌宕起伏的項少龍大戰嫪毐是穿越小說。
至於扯到後現代,似乎是拍片前觀念(或更合適的稱法是策劃)先導的原因,可這樣的例子在後現代之前也比比皆是啊,最典型的就是尤金·阿傑,我覺得貝希亞夫婦實際上就是照搬了尤金·阿傑的理念到工作方式,看看尤金·阿傑在二十世紀初拍的巴黎影像,已經是主觀明確的建立在分類型的基礎上了,也認識到了生活細節的意義,其表現手法的統一、水平之齊整,今天已無須贅言。而這些我覺得就是貝希亞夫婦所開創的杜塞爾多夫學派(還包括他們的弟子們)的核心理念,所以總感覺從大的意義上講,這些新鮮的名詞和理論總結才是新的東西。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才將之歸為後現代吧。記得以前探討後現代攝影的特徵時,總結出來的詞竟然是:剽竊(雪麗·萊維)、造作(辛迪·雪曼)、艷俗(安迪·沃霍爾)、重複(貝希亞夫婦)、單調(杉本博斯)、殘忍(喬·彼得·威金)、無聊(安德列·塞拉諾)、夢魘(安娜·嘎斯特爾)、窺私癖(黛安娜·阿勃斯)、性變態(荒木經惟)、曝露狂(南·戈爾丁)等,雖然這都是戲謔之言,但總覺得這麼分析,鮮活生動的多。理論總結最大的問題是為了自圓其說,就總有一種完整、深刻、拔高的慾望。其實正如同羅素說的「參差多態實乃幸福的本源」,現實是豐富多彩的,難免有些另類,希望用一種整體的理論去涵蓋一個時代的精神風貌或一個流派的特徵,總不免有簡單、粗率的感覺。所以,現在的攝影史教學(其實一切課程都一樣)所採用的單向傳授的方式,是有問題的。不過,討論式的上課首先需要老師有駕馭的能力,不至於最後迷失了方向,其次需要大量的參考資料(尤其是畫冊當然更好是原作了),以前特羨慕東京工藝大學的學生們,有這麼好的圖書館,在國內無法想像幾萬冊畫冊可以隨便借閱。東京都攝影美術館只要請同行幫忙確認一下學術身份,就可以利用他的攝影收藏開展研究。而國內影像資源實在有限,大家都喜歡談論一些很主觀的東西,誰誰誰受誰誰誰影響,誰誰誰表現了對生與死的哲學思考之類。但這與學術研究無關。
回到貝希亞夫婦的片子上,前面是從開創性的角度對攝影類型學很不以為然。但對貝希亞夫婦的片子,我沒有任何疑議,德國人做事從來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從基礎做起、從小事做起,他們很少有什麼出格的奇思妙想,但總能把本平常的事情做深、做透。就如貝希亞夫婦幾十年如一日堅持做最紮實的影像,拍任何一個東西都100%用盡全力,他們的作品有可能看不出好在哪,但你挑不出毛病。最後,影像拿出來謂為壯觀。看他們的影像,確實精彩,將尤金·阿傑與新即物主義以來歐洲的影像傳統發揮到了極致,尤其是細節豐富、觀察力敏銳,完全應該像看畫研究筆觸一樣去仔細欣賞他們鏡頭下的細節,而不應只去看大體的結構、影調。個人感覺他們最大的失誤是執迷於「攝影類型學」,在享受了開宗立派的好處後,其實但就作品而言缺乏突破。六七十年代對於東西方來說在思想上都是一個風雲激蕩的烏托邦,藝術觀念已經不僅體現於影像本身的魅力,更不僅局限於影像呈現的現實。後現代是對現代主義精英藝術圈子的反叛,是對影像背後的思想的拓展,是藝術表現形式的政治化、波普化,是與社會接地氣的普羅大眾化。而他們與時代脫節太多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歸不到後現代之列。儘管我敬佩這樣的人,很可能我也是這樣的人,但仍然要說這條路太難走了,而且幾乎看不到什麼出路。就說保羅·卡普尼格羅,在一個極小的圈子裡,他被認為可以媲美韋斯頓,但這兩人之間聲望的差距,度娘一下就知道了。自莫霍利·納吉、哈里·卡拉漢,卡普尼格羅這一代人以後你找不出一個遠離社會、遠離熱點只以純影像就能寫入攝影史的人物。對貝希亞夫婦來說,如果不是由弟子們完成了升華與嬗變,他們在藝術史上的地位就僅會等於他們現在作品的價格。
在他們弟子中,我覺得斯特魯斯是最忠實的學生,繼承了「攝影類型學」的衣缽,同時,那些街景不缺乏時代感,有自己的思考,只是細節的觀察力方面跟老師的功力還有距離。魯夫是表面上的叛徒,他太狂放不羈了,實在不像杜賽爾多夫學院攝影系這麼嚴謹的地方出來的人(有人說他繼承了里希特的傳統)。拍拍證件照一樣的「大頭貼」和方盒子一樣的房子也算類型學,可下載色情圖片做的裸體就走得有點偏,至於那些密密麻麻的星星等,奧,天哪,他應該是美國後現代攝影師。但我相信未來他會是給杜塞爾多夫學派帶來最大榮譽的人。古斯基是目前最火的,我看過原作,放大到3米的照片沒那麼精緻,靠近了看好像技術不合格啊。你說3米的照片不能拿8*10的印相來要求。好吧,那撇開這點不談,可是單就這麼豐富的影像只是數字合成就讓人不舒服,把影像像繪畫一樣的完善好像我們一直都在批判,怎麼到了數字化時代倒成了優勢了呢?158年前就誕生了《人生的兩條道路》那麼複雜的影像合成,如果今天還有人告訴我這樣的技術精神會成為數字影像未來發展的方向,打死我都不信。至於《99美分店》300萬歐元,我怎麼聽說最近一張羚羊峽谷的照片賣了600萬美刀?我相信裝飾餐廳或像《人生的兩條道路》那樣裝飾浴室一定很好看。至於Candida Hofer,我的看法是他倒可以歸於紀實攝影之列,那些圖書館確實漂亮,但一個藝術家的能力僅限於用光和構圖么?拍統一主題的照片就叫「攝影類型學」?藝術家獨到的觀察力、理解力、表現力呢?那些照片我們拍攝、製作不出來么?如果任何一個職業攝影師絕大多數都能拍個八九不離十,那他就還沒到大師的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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