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是美國大選「王牌」嗎?
在英文中,trump是個多義字。它既能被譯作褒義的「王牌」,也能被理解為貶義的「放屁」。在這場殘酷的總統選舉中,特朗普最終是一張出其不意的「王牌」,還是一個放後即無的「臭屁」,現在定論還為時過早。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首場候選人電視辯論於美東時間9月26日晚上9時在紐約長島的霍夫斯特拉大學舉行。68歲的希拉莉和70歲的特朗普在一億觀眾面前表演了一場相當吸引眼球的「政治相聲」。
從90分鐘的辯論全程看,希拉莉可謂有備而來,任憑特朗普從郵件門、政治精英、身體耐力以及誠信度等不同角度發起攻擊,她都能夠遊刃有餘地予以應對。而特朗普的表現則暴露了他對辯論議題本身的生疏,尤其在後半段,特朗普基本上迴避了主持人的絕大多數提問,並不時地通過插話、喝水等方式,掩飾自己的局促和不自信。
特朗普似乎並不是在「辯論」,也不是在陳述事實,而是在自說自話和隨機插話。希拉莉專業、乾脆、穩重,當然也非常謹慎。特朗普則大部分時間在自由發揮,猶如脫韁的野馬,有進攻的架勢,但力道用不到靶心,很難給予希拉莉致命一擊。
此番辯論希拉莉略勝特朗普一籌是不爭的事實,但如果我們僅僅據此去評說最終的勝負,那說明我們對特朗普還缺乏足夠的了解。事實上,這位共和黨候選人從宣布參加競選的第一天開始便不被人看好,可他每次都能出其不意地收攏民意,並成功地縮短與對手的民調距離,並最終反超勝出。因此,他的競選歷程被稱為「特朗普現象」,引發了公眾輿論和專家學者的濃烈興趣。
沉悶中思劇變,困境中求強人
如果單從統計數字上看,美國經濟的恢復在奧巴馬執政後是有據可憑的,美國在國際上雖說總體無法避免收縮的頹勢,但外交上可圈可點的地方也不是說沒有;另外,美國本身就是一個移民國家,按理說百姓對多元文化應該具有天生的免疫力,不應該對移民問題如此敏感。那麼,特朗普對政府在經濟、外交和移民等方面的作為幾乎一一抹黑的攻擊,為何還是能得到民眾的共鳴呢?又是什麼能讓特朗普這樣一位毫無從政經歷的「nobody」,在黨內預選中過五關斬六將勝出並直逼白宮大門?為何他對社會弱勢群體的攻擊性語言未能引起社會的公憤和全面抵制?為何有那麼多人明知其口若懸河妄語不斷,卻依然追捧他?
若要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恐怕還得為美國社會的現狀進行把脈和診斷。
從體制層面看,美國的民主運作看似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什麼三權分立,輿論監督,黨派競爭、國會牽制、內政外交等等),其實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民主選舉,精英理政。換而言之,選民用自己手中神聖的一票選出某個政黨或某位總統之後,基本就與決策程序脫鉤了,國家的治理權完全由精英們掌控。
這種體制的最大特點就是,候選人到大選前才紛紛出來向民眾拋媚眼扔繡球,為了拉到更多的選票,他們到處許願表態。當選後,他們則我行我素,閉門造車,或用其他手段和理由收回選前的承諾。
這樣的例子很多,譬如,奧巴馬當年競選時就保證要在任期內關閉關押「恐怖分子」的關塔那摩監獄,但最終並未兌現;競選總統前,幾乎所有候選人都會拿北京開刀,抨擊中國似乎成了賺取選票的法寶,可當政後卻又都會努力去改善與中國的關係;特朗普在此次電視辯論前與以色列總理內坦亞胡會面,表示他若當選將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不可分割的首都。此舉很明顯是為了討好國內的猶太選民,至於他若當選是否真的會如此做,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種政治授權的方式導致政治精英越來越自以為是,對民眾的疾苦變得愈加冷漠。當政治的天枰長期集中在某些精英手中時,腐敗、權力的壟斷幾乎成為必然。就此而言,民粹主義或者平民主義的產生又有其正當性與必要性。
在美國政治史上,草根運動是一股一直存在的力量,只不過是時隱時現、時起時伏而已。18世紀70年代的美國革命本身就有著強烈的激進主義和平民主義色彩;19世紀20年代,戰鬥英雄安德魯·傑克遜(也是美國民主黨的創始者)在美國政壇的崛起,依託的也是民粹力量;19世紀90年代,美國還出現過「平民黨」、「美鈔黨」等民粹主義力量;20世紀初,曾任總統的老羅斯福組建的「進步黨」民粹色彩也很濃;1968年,主張種族隔離的喬治·華萊士以獨立身份參選總統,掀起一股反對黑人民權運動、反對民主黨「建制派」的右翼民粹浪潮;過去的10年里,美國政治中的民粹主義一直比較明顯,如「佔領華爾街」、「茶黨」運動等。
從歷史來看,從民粹浪潮來的政治主張有些具有進步意義,有些則逆潮流而動;有些主張後來得到實現,有些則銷聲匿跡。我們應該看到,民粹主義雖然帶有極端傾向,但它也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將美國社會對當時重大問題(如選舉腐敗、反壟斷、民權運動)的辯論帶入高層政治以及總統競選中。
從政黨層面看,美國有左派的民主黨,右派的共和黨,還有極端保守的茶黨,但並沒有一個代表著中產階層經濟利益的政黨,於是,廣大的中低層民眾便成了沉默的大多數。他們或者對政治議題不感興趣不去投票,或者沒有發聲平台而對政治失望。隨著自由貿易主義和全球化的加速和深化,美國國內的就業和消費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2015年,美國中產階層人口首次降到50%以下,「橄欖形社會」的「腰圍」正在縮小。由於製造業主體轉移到國外,很多中低端服務業崗位又被移民佔據,美國白人中下階層的「被剝奪感」、「被淘汰感」和「被邊緣化感」尤為嚴重。原先能給人帶來希望的「美國之夢」,如今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空中樓閣」。
但是,在筆者看來,簡單地用「移民增多」、「收入多年原地踏步」等理由,或用年齡性別、意識形態、或文化程度等指數,還不足以解釋特朗普迄今為止的成功。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在美國社會中卻容易被有意無意地忽略,那就是:沉悶中思巨變,困境中求強人。
美國一些民調專家曾做過調查,被問者只需要回答以下四個與兒童教育有關的問題,便能知道自己是否具有「強人心態」:你更喜歡孩子的性格是恭敬還是獨立?順從還是自主?顧全大局還是質疑挑戰?循規蹈矩還是好奇探索?誰在四個問題中都選擇前一種類型的孩子,誰就具有強人心態。
民調專家麥克威廉姆斯(McWilliams)在全美將此「強人心態」問卷與對特朗普的態度結合起來進行調查,發現選民對特朗普的支持與「強人情結」密切相關。他說,特朗普的成功之處在於喚醒了人們對強人的渴望,這是一股絕對不可小覷的力量。
我們且不說這個視角是否能全部解釋「特朗普現象」,但它傳遞的一個信息是:民主政體並非強權的絕緣體。美國社會目前正處於這麼一個階段:人們對現狀的強烈不滿在久經發酵後逐漸變成憤怒,並導致對社會精英失去信任和信心,更失去了耐心。這就為民粹主義的崛起提供了最佳土壤。
在這種氛圍中,人們在選擇領導人時便不會十分在意他(她)是否有完美無缺的德行和循規蹈矩的作風,甚至可以不看重他(她)是否有從政經驗。對於受挫、失落、失望和絕望的群體來說,誰能給他們帶來改變的希望就選誰。這種「需要有人為自己做主」的呼聲大大強化了「強人」的市場價值。
從這個意義上說,筆者不奇怪美國對現狀不滿的人和對未來擔憂的人,將特朗普這位有著成功創業經歷和勇於挑戰政治正確的人視為自己的代言人。
特朗普是「王牌」還是「臭屁」?
回頭再看剛結束的這場電視辯論,筆者真的不知道究竟應該用娛樂的心態還是擔憂的心情去看待。維基解密創始人阿桑奇認為,這次美國總統選舉是在「鼠疫」和「霍亂」之間的選擇,筆者無意去評論他的這個觀點,但根據民意調查,特朗普和希拉莉這兩位候選人,的確讓不少美國人在投票時相當猶豫和為難。還有,讓兩個年已古稀的候選人來競選總統,又如何能吸引那些生長在社交媒體時代的「跨世紀一代」呢?民主體制走到這一步,或許說明這個體制本身已經病得不輕。
特朗普能否最終成為「黑天鵝」入主白宮,固然是個相當有趣的問題,但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特朗普現象」背後更深層次的問題:譬如,如何建立真正的社會平等,是否應該從根本上反思全球化的利弊,如何讓更多的人成為全球化的受益者,甚至也可以探討民粹主義本身的問題。
在英文中,trump是個多義字。它既能被譯作褒義的「王牌」,也能被理解為貶義的「放屁」。在這場殘酷的總統選舉中,特朗普最終是一張出其不意的「王牌」,還是一個放後即無的「臭屁」,現在定論還為時過早。
如果可以用娛樂的心態去對待這屆美國總統大選,那筆者或許會把賭注押在特朗普身上。如果應該用擔憂的心情去看待,那筆者想說:與其說特朗普至今為止的成功是「民粹主義」的勝利,還不如說是「精英政治」的失敗。
作者|於大勇 德國時評專欄作家
來源|鳳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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