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派、性道德、虐戀……一次信息量爆炸的萬人群聊分享會

短短24個小時，

我們將近萬名對李銀河有問題要問的人聚集到一起，

製造了一場發生在微信群里的大型思想碰撞事件。

李銀河，

這位當代傳奇女性，

她的選擇，她的人生，她的存在，

都是與這個價值觀趨於統一和無趣的社會逆向而行。

她身上折射出了一小部分人一直所追求的自由和人性。

她是真正的少數派，

是時代先鋒。

關於人類愛情的疑惑，

關於性少數和性道德，

關於生命哲學，

關於王小波和大俠……

我們的話題沒有尺度，

只有溫度。

問：如何確定自己的性取向，以及伴侶的性取向？

答：自己的性取向過了青春期之後是應該很容易知道的。捫心自問：我喜歡同性還是喜歡異性，又或者同性異性都喜歡？對於伴侶也可以直接問。有極少數的人可能會出現自己搞不清楚的狀況。我最近看到英國的一個抽樣統計是說有4%的人是同性戀，4%的人是雙性戀，還有1%的人未分化，就是說他自己不明白。

那麼這些未分化的人怎麼辦？我覺得可以分兩步，一步是先在腦海中想像一下，跟你做愛的人應該是男的還是女的。第二步就是去實踐一下咯，自己去試一試。男孩是同性戀的話，他跟女孩做不成啊。做不成不就明白了嘛。

問：該怎麼向父母坦陳自己的性取向不傷害家人？

答：出櫃在中國是一個特別特別難的問題。國外也有這個問題但是中國特別難。咱們中國人特別看重家庭價值，不太看重個人快樂。所以大家會覺得每個人都有為家庭傳宗接代的責任。如果被逼婚屈服的話那你這一生就不會有快樂。所以，最好還是要出櫃，出櫃以後，得到家人的接納之後，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中國出櫃其實有一個階層的區別。知識分子家庭的父母比較容易理解。就像廣州有一位女士叫吳幼堅，她知道自己兒子是同性戀之後非常好的接納了他。而且他還成立了同性戀親友會，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工人、農民家庭出身的就比較難接納子女是同性戀的事實。我想這樣的話要很謹慎，因為我們也聽到過一些極端的案例。

有一個男孩出櫃後，父母特別特別不能接受，非讓他去治病。他不去，他跟父親大吵一架。然後父親特別生氣就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咱們中國家長經常是這樣一種態度，說同性戀這事兒啊，發生在別人家沒事兒，別發生在我家。

我建議大家要非常委婉、溫和的去處理，千萬別用對立的態度，不要說「怎麼著吧我就是這樣，你們看著辦吧。」先通過那些能讓父母聽得進去話的人，比如他們的兄弟姐妹啊，好朋友，叔叔伯伯之類的。讓他們先給父母撒點毛毛雨，然後你再跟父母說，父母也許能接受。

問：對於雙性戀人群，既被同性戀群體排斥，又被異性戀群體歸為同性戀，有什麼看法？

 答：西方也出現過，在同性戀解放運動的時候，有遊行，同性戀不允許雙性戀參加。其實這個特別不好，大家都是LGBT團體，都是性少數群體，受到社會歧視，就不要再相互欺負，要團結起來一起去爭取社會權益。

問：我是男m，有嚴重的戀足傾向，曾經與一個女s有過現實，後來不甘如此就離開了。不知道以後我的性該何去何從，有可能找到一個女s做伴侶嗎？

答：從我對虐戀的研究來看，男人裡面受虐的確實是多數，在虐戀圈子裡面一直是這樣，用不著有負罪感。你這個情況相當壓抑自己，心理有慾望卻又自我否定。我覺得不用那麼糾結，你去看我的小說《黑騎士的王國》可能會解脫一點。那裡面寫了虐戀的故事，以及男人受虐，我把裡面的人都寫得特別快樂，特別幸福。

有一種偏見，覺得男人喜歡受虐的話就不夠男子氣概。其實並不見得。我覺得你應該懷著一種非常坦蕩的心情去交交朋友，去實現自我。

問：作為「王小波之妻」被大眾所熟知的李銀河老師，李老師您所感受到的王小波，是一個怎樣的人？讀他寫的情書的第一感受是什麼？

答：小波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浪漫的人，非常懂得愛，會愛，性格裡面有一種天真和憨厚。他在公眾場合是比較羞澀的，但在熟人面前又會侃侃而談。他是那種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人。

他給我的情書裡面有一句話「一見到你就愛上了」。我挺喜歡他這句話的。最近有一個歌手還用這幾句詞做了個歌兒，挺有意思。

問：李老師的自傳《人間采蜜記》里說到的采蜜哲學到底是什麼含義？

答：我把自己的生命哲學概括為采蜜哲學。蜜蜂落在這個花叢中了就採集那一點點精華，其他的就不去管它。這個哲學有一個來歷，二十歲的時候看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麼辦》，書里塑造了一個職業革命家，他說看書只看最好的就可以了，因為其它的書，大部分都是對最好的書的演繹而已。就像交友呢就交那個最優秀的人，其他人不值得你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我就是從這兒想到了，在生活中，你永遠只把眼睛盯著最好的最出類拔萃的東西，這樣你的生活就會非常美好。

問：我是女生，我發現自己可以在不進行生殖器接觸的時候就發生高潮，請問我是不是很特殊，還是我心理有問題。

答：我看過一個統計資料說，女生通過性交達到快感的佔25%，通過自慰達到快感的佔50%。所以你不特殊，心理也完全沒問題。

問：您虐戀題材的新書《黑騎士王國》里提到的虐戀文化在中國存在的情況如何？虐戀與性變態的區別是什麼？如何讓自己和伴侶能正視這個問題？

答：中國的虐戀群體還是相當活躍的，在情趣用品店虐戀玩具佔到了10%，在網上有非常多的俱樂部、網站，他們也會有線下的一些活動。好多年前的夏天，北京一個虐戀的俱樂部的一群朋友，我寫過一個社會學的專著《虐戀亞文化》，他們挺喜歡的然後就到我家來跟我聊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二十人吧。他們很活躍，我覺得他們也活得挺有意思。

還有一回一個虐戀小群體的朋友給我打電話，他們全都是散布在全國的一些虐友，可能大部分是企業家這樣的身份，他們每年會開一次年會，想邀請我去他們的年會，我當時挺忙沒顧上。（笑）

我們性學不把虐戀稱為性變態。它只是把性快感和痛感結合在一起的性傾向。有一些東西看上去比較邪乎，鞭打捆綁之類的。但它只是模擬遊戲。

其實SM在我看來就是一種比較重口味的性，也沒有什麼變態不變態的。日本的《花與蛇》那個導演石井隆，他說：只有變態的才是美的。我覺得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可能跟普通的比，稍微變態了點，但是很有趣。熱衷的人們可以從中得到身心的快樂滿足甚至是狂喜。我覺得SM是成年人的遊戲而已。

問：我是一個沒有過性行為的大四女生，沒有男朋友，有約炮的想法，這樣是否正確？如何做到安全約炮並且對自己負責任，事後不後悔？

答：這個事情要想清楚，想清楚以後才不會後悔。你糾結的本質是性與愛關係的問題。性和愛是什麼關係呢，羅素曾經說：沒有愛的性是一種肉體的歡愉，之後就會覺得空虛。如果是和愛連在一起的性，毫無疑問是一種高質量的性。我覺得在沒有高質量的性的前提下，先有一個低質量的也可以。但你要注意，一是在思想上不要過多地自責；另外就是要注意防病。因為每當增加一個陌生性伴侶，得性病的機會就會大很多倍。要保證你將來不會後悔，不會懷孕，傳染性病之類的。

問：如果妻子不想對自己以及伴侶進行一對一的性約束，但丈夫比較保守怎麼辦？講真，一輩子對著一個人太可怕了。

答：這個問題我還是挺有同感的，一輩子面對一個人，兩個人從頭到尾幾十年拴在一起真的太可怕了。什麼七年之癢，左手摸右手，也都是說審美疲勞了。現在西歐北美有一半的人不結婚了，連日本都有40%了。現在妻子想解脫約束，丈夫保守。就好好溝通一下唄，夫妻倆商量好了，每個人都可以在外面有一點外遇之類的。

還有一種解決辦法就是多邊戀。現在西方有很多像這樣的，兩男一女啊，兩女一男啊，兩男兩女啊，他們建立一種相互關係，大家相互之間都是公開的，又有愛又有性。另外就是說換偶活動，夫妻商量好，肉體上出軌，精神上不出軌。很多搞換偶活動的都是夫妻關係非常好的，這樣的人甚至不在意愛人在肉體上出軌。

▲李銀河和現在的伴侶大俠及養子壯壯

問：李老師您好，您是怎麼看待已婚男人的外遇，我覺得男人永遠需要愛情，但是在婚姻里有了孩子以後女人有的會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男人的被愛需求不被滿足便想在圍牆之外尋找愛情。

答：女人不能把精力全部放到孩子身上，那男人怎麼辦呢？男人也需要愛呀。想不讓他跑出去外遇，那你還是要把一部分精力放在這個男人身上。而且女人在有孩子以後，還是有愛和性的需求。所以女人有孩子之後，還是要注意和男人分享生活。

問：我是一名年輕的大學教師，我愛上了自己的學生，可愛情的衝動和教師的職責讓我有不道德感。

答：師生戀我覺得要特別謹慎。國外入學的時候專門有針對性騷擾的教育，其中特別提到了師生戀。因為老師和學生所處的權力地位是不同的，這樣就使得關係不單純，應當盡量避免。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女孩，應該等到她畢業後再去追求她。

問：我認為自己是一個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對自己的身體應該有自主權，但是對於性依舊覺得羞恥，也無法走出這一步，想知道這樣的心態如何克服？

答：關於女人應該對自己的身體有自主權的說法，是政治正確且前衛的，有女權主義的女性意識的覺悟。歷史上在性的問題上一直是雙重標準，對女人的性慾壓抑很深重。男人可以喜歡性，女人不可以。男人有很多性伴，全都是正面評價，這個人有權有錢，甚至是身體好；一個女人有很多性伴的話，鋪天蓋地的全是負面的評價，說這個人太下賤或者淫蕩。其實這都是對女性性權利和追求性愉悅的壓制。

我們現在新的女性應當意識到女性有對自己身體的自主權，可以去追求性快樂，非常理直氣壯地，不要覺得羞恥。因為這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拿它來享受是完全正當的。

問：之前一直在拒絕追求自己的，因為不喜歡，但後來遇到自己喜歡的，主動去追求被拒，在不能兩情相悅的情況下是找自己愛的還是愛自己的？

答：如果找一個特別愛自己的，跟這樣的人你會非常舒服省心，戀愛以甜為主。找一個你愛他他不愛你的，戀愛時候的滋味會更苦一些，看你這個人是喜歡哪種唄。

問：VR眼鏡普及後，男人對性的迷戀會從肉體走向虛擬嗎？

答：這是非常可能的。我看過一個科學預言，就是在十年後會出現性愛機器人。其實2013年日本已經造出性愛機器人了，十年後應該會比較普及。人們會像買一個汽車一樣買一個性愛機器人。那個預言說在2050年的時候，基本上機器人會取代全部的性交。真人之間的性愛就不再有了。

問：現在很多gay不結婚，即使在一起也沒有保障。好多人在一起不願意承認關係該怎麼辦？

答：這是同性戀群體里比較普遍的現象。如果異性婚姻沒有的話，可能一對一的人也會減少。終身保持單身關係。一對一的關係有它的好處，它會讓人有一種特別大的安全感，好像找到了情感歸宿一樣。最近有一個訪談說，福柯和他的男朋友終身處於一種激情狀態。這種關係時多麼美好啊。我覺得大家應該嘗試一下，始終處於激情關係，不要總換伴侶，挺空虛的。

問：您認為「恐同即深櫃」有沒有依據？

答：我碰到過一個事兒，當初我最早開始搞同性戀研究的時候，我母親的朋友，一個老阿姨，特別激烈地反對同性戀，憎恨同性戀，寫了很多批判的文章去投稿，但是人家都不給她發。我在想她為什麼這麼激烈的反對，後來我慢慢感覺到她愛人也許是同性戀。

以此類推，深度恐懼同性戀的人內心裡也許是一個同性戀，或者身邊最親密的人是同性戀。所以他不願意接受，特別厭惡和害怕。

問：中國傳統社會普遍認為兒童是無性的，現有學校文化更崇尚去性別化在這樣的情形下，應當如何確保學校性教育的正確性、嚴肅性和可接受度？您對教師發展有何建議？

現在學校就是有這樣的傾向，從學校到家長，都希望大家越晚知道性越好，但小孩過了青春期之後自然而然地就會對異性產生興趣和好感了。1958年周總理就提過性教育了，但一直推不動，以前整個社會氣氛都反性禁慾，把人搞得很中性，但其實是錯的。一定要做性教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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