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成名之前的老底被人給揭出來了

幾天前寫了一些有關王家衛、劉鎮偉和我，從前還是窮光蛋編劇的往事，大家反應異常熱烈。既然如此，我便把一些舊日往事混合從前寫過的文章，重新整理一下，讓大家可以知道更多，更希望各位可以從中得到有些啟發。

初生之犢被打壓的日子

比我大幾年的王家衛，完成大專美術設計學業後，進入了TVB當助理導演。要是大家有看過衛王家的訪問，都會知道他從小被媽媽每天拉進電影院去看電影，心底裏早已渴望長大後當電影導演，所以進入電視台算是一個起步吧。

可是跟每一位進入TVB的年輕人都一樣，王家衛很快發現，所謂助理編導這個職位，其實比一個雜工更卑微。一個人負責了所有劇集的瑣碎事，身心疲倦又常遭責罵，加上TVB的劇集製作費極低，對於質素有極度瘋狂執著的王家衛來說，當然不可能滿足，所以他很快便辭職離開了。但他在電視台卻碰上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甘國亮先生。這位在當時跟王晶分庭抗禮的創作人，紅透半邊天，王家衛在他身上學懂了很多製作知識。以劉定堅的理解，王家衛的對白出神入化，就是源於甘國亮先生劇本來精彩的對白設計。有次劉定堅說我拷貝了甘國良先生的大量劇本，王家衛便首次懇求我送他一份。自此王家衛視甘國亮為他的師傅，當年首部電影《旺角卡門》第一天開鏡，他也特意邀請這位師傅出席壓陣。

話說當年王家衛離開了TVB，便邁向他的電影夢。首先是加入當年最牛B的《新藝城影業》當小編劇，有時間大家不妨上網找一下由譚詠麟、林青霞主演的《君子好逑》，整個故事並不精彩，大概描寫一個低下層的普通銷售員譚詠麟，暗中被大學心理學教授作為實驗對象，利用林青霞吸引他，試一下這個毫無大志的青年，會否因為愛情來臨而徹底改變自己。最終一幕，牛仔褲營業員譚詠麟闖進教堂，阻止林青霞結婚。他以牛仔褲作為隱喻，表示原來不務正業的青年人，願意為愛情依對方要求改變自己，就如牛仔褲一樣，已經把直袋改為斜袋，把鈕扣改為拉鏈，把闊腳改為直腳。他以為都改好了便能得到對方喜愛，但最後對方卻說，你怎麼改也沒有用，因為你始終是一條牛仔褲而已。

這段精彩對白挽救了整部電影，但原來的劇本修訂過程中，這段情節卻被某位上司丟棄了。幸而譚詠麟發現後堅持必須保留，王家衛的心血才能展現觀眾眼前。大公司各種各樣的明爭暗鬥，禍及小職員編劇實在見怪不怪。對啊，我們都曾經努力掙扎向上，有誰未試過被打壓？有誰未試過灰心失意？有誰未試過付出卻得不到回報？有誰未試過哭過痛過？能挺過去的人，能再次掙紮起來，繼續奮力向上的人，才可能到達終站，獲得成功。要是你因為被打壓而倒下來，不再繼續掙紮下去，你就是輸家，只是輸家我們見得很多很多很多，往後的風光肯定沒有你的份兒。

香港電影界封殺王家衛

王家衛在新藝城的日子過得並不安穩，很快被黃百鳴炒掉了，理由是他寫稿速度很慢。及後王家衛為另一間小型製作公司《永佳》當編劇，老闆陳勛奇是永佳的主要男演員，不少搞笑的喜劇都是出自王家衛手筆，大家不妨上網搜搜便會知道。王家衛原來是一個搞笑編劇高手，所以《東成西就》有一半是他當導演的。

不多久《永佳》也容不下王家衛，香港電影市場某程度封殺了這位小編劇，他最終加盟了由演員變身小型製作公司老闆，鄧光榮先生主理的《大榮影業》。當時鄧光榮很想擺脫由他自己創立的黑社會電影形象，因此找來了三位編劇幫忙，他們分別是王家衛、劉鎮偉及劉定堅。

從電視台到電影，天天跟劉鎮偉、王家衛和鄧光榮，一塊兒在我家brain storm磨劇本，我當時的藝人女朋友負責造飯。也試幾個大男人鎖在酒店房間三天三夜磨磨磨，編劇磨劇本是沒有錢收的，大家只得到一個機會。所以劉鎮偉、王家衛都很窮。而當時我在TVB有2500元的月薪，相對上自然較為風光了。

不久之後劉定堅跟我的兩位好朋友分道揚鑣，只因為電影圈的路太難行，天天圍在一起，漫無目的地搞創作，十天、三十天...一直磨下去，劉定堅實在不忍如此燃燒青春，加上我從小很想發展漫畫事業，故此我跟劉鎮偉和王家衛說再見，從此我的家不再成為眾人晚上聚合之地，當時我的女朋友也不再忙著為大家煑晚餐了。我主力往漫畫方向發展，他們依舊一步步勇往直前，邁嚮導演之路。

1988年我創立的《自由人出版公司》，首年盈利七百萬，《刀劍笑》成為經典。1990年王家衛的《阿飛正傳》一鳴驚人，而劉鎮偉早於1987年拍的《猛鬼差館》破了全香港電影紀錄，未上畫已開拍續集，三個窮編劇分別走出三條不一樣的成功路。

為你的藝術執著買單

我聽過一個有關家衛的故事，話說梁朝偉約了他請教有關即將開拍的《阿飛正傳》演技問題，一談便是兩個小時。此消息後來傳到張國榮耳中，他立即又約了家衛，會面竟然長達四小時。當劉德華知道以上一切，他無論如何也要跟導演約見，最後兩人詳談了六個小時，劉德華才願意拜別離去。王家衛拍了第一部片《旺角卡門》便成了神話人物，大家都極度祟拜這位把商業與藝術適當地融合的大導演。但他顯然心事重重，原來這位創作人上了位後，漸漸理解港產片的遊戲規則，香港只屬於整個銷售市場的一部分，一般電影能否順利開拍，主要在於海外市場是否願意重金購片，要是電影在開拍前得不到台灣、韓國、星馬等地片商支持，該導演獲得資金拍片的機會極微。

王家衛當年私下對我訴說導演之苦，感慨地嘆息，並沒有多少導演可以自由開拍自己喜歡的電影，主宰電影的創作人，反過來必須為投資者服務，拍一些有可能盈利的電影，又或是投資者認為觀眾會喜愛的片。久而久之，導演失去了自我，只淪為熟手技工，再不是什麼熱愛創作、充滿激情的藝術家。

也許擺脫現實枷鎖，唯一方法是你擁有海外市場的賣埠能力，家衛當然不成問題，從韓國開始到歐洲及北美，他的作品擁有不一樣的魅力，因此多年來投資者都願意繼續支持。但市場是不斷變化的，到了開拍《一代宗師》，由於成本高企，找來的合作方在合約簽訂時，為怕這位超支大導演把項目弄得難以收拾，合約中清楚鎖定只支持非常有限度的10%超支，其它一切額外費用，必須由王家衛自己承擔。也就是說，閣下要追求你的藝術境界，絕對可以，但你要為你的藝術執著買單。

結果證明投資方是心思慎密的聰明人，《一代宗師》拍拍停停，弄來弄去製作時間越來越長，超支情況絕對一發不可收拾，王家衛要把自己的房子抵押，取得超支的現金，才能夠順利把電影拍完。最終國內票房收了2.89億，但卻因為海外市場反應並未如理想，這位藝術家賠得很慘。也因為這個原因，後來大家很快看到《一代宗師3D》，這個版本收了六千多萬，總算是填補了約二千萬的費用。

為自己的藝術執著買單，這是王家衛的現實情況，所以我們應該尊重他，更應該支持他的作品。他沒有因為資金庄力而放棄堅持，為自己的尊嚴買單，為自己的理想買單，承擔該承擔的一切。相反國內的不少導演，大家都堅持偏向藝術電影路線，劉定堅請你們也學學王家衛吧，請為自己的理想買單，把超支部分承擔，這就能贏得大家對你的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