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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於盲」 —— 寄廬志疑·命理叢談(三)

「問道於盲」 —— 寄廬志疑·命理叢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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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衍文 子平之術是一種經驗之談,其五行生剋的推算方法乃是比附上去,與之風馬牛不相及的。其靈驗,正如中醫也採用摸不著、抓不住的五行之說,而依然能治病一樣。

 

   我常常說,若以推命而言,眼睛亮的不如眼睛瞎的,在這件事上,我們應該「問道於盲」,這是有實例可言的。

  盲人也各有師承,各有秘受。有的能知人排行第幾,有的能道其父母近況,有的能預言升學成敗。

  我家鄰居有個女孩在貴州插隊,找當地瞎子算命。瞎子說她是第四胎,她說:「不對,我是第三胎。」瞎子說:「我是不會錯的,你上面還有一個哥哥,流產了。」回家一問父母,果然如此。

  內人同事的丈夫戴了右派帽子,發配西北某地作會計,被人劫財砍殺。她的兩個女兒和兒子,幾次到女盲人葉美麗處算命,一報八字,葉每次都說:「你父親是被人殺死的。」

  「文革」後恢復高考,南昌有四個女生報名應試,考後結伴去問一個瞎子能否錄取。價格十分便宜,每人只要五毛錢。算下來,瞎子說其中一人不會錄取,三人可以錄取,但有一人錄取後母親要死的,一人能錄取卻不會去讀。發榜後,一人下第果如其言,但只有兩人接到錄取通知。一人順利入學了,而另一人卻因體檢查出有嚴重腎炎而不能入學。然而,那個說錄取後要喪母的卻沒有收到通知,總以為這個算錯了。不料過了三個月,各大學都紛紛開起「分店」,這女孩竟被同濟分校錄取了,真是喜出望外。誰知報到後沒幾天,就接到家裡電報,母親心肌梗死去世,遂又急忙奔喪回鄉。這故事是那個被錄取而因病不能入學的女孩親口和我說的。

  記得在四十年前,內人的舅母曾依綠女士來滬,曾說起她和女伴玉蓉一起到衢州一個有名的瞎子處各為其子推算婚姻之事。玉蓉對自己的準兒媳極不滿意,但兒子卻非常喜歡,所以她一心巴望這門婚事告吹。舅母則對未來的兒媳非常中意,且婚期在即,只想聽聽婚後如何。不料這瞎子掐指一算,竟斷言這兩個都不是她們的兒媳。玉蓉真是求之不得,但不信竟有此事。舅母則連婚宴請帖都已發出,所以也深表懷疑。瞎子接下來還對舅母說,在開年冬至前,你兒子談的人都不是你的兒媳。結果呢,玉蓉如願以償,兒子和對象婚前分手。舅母的準兒媳則居然就在婚禮的那一天戲劇性地不肯上門了。後其子經多人介紹對象,幾乎有十來次之多,卻都做了無用功。真的直到過了那年冬至,婚事才真正告定。現在,舅母的曾孫已在美國讀中學了。

  這個瞎子算得如此靈驗,而我在衢州這麼多年卻不知道家鄉乃有此人,遂向時任衢州市政協副秘書長的友人傅春齡打聽。他雖對此也深感興趣,竟問不到其人姓甚名誰,住在哪裡。後來我表弟徐之漢來,問起此人,他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春齡是上層人士,之漢是一介平民,見微可以知著,下情之上壅可見一斑。之漢說,其人姓徐名根土,人都以徐大胖稱之。「文革」時為算命事斗他,他承認是騙人的。「文革」後重操舊業,人們揭他老底:「你不是說過都是假的嗎?」他笑了,說:「假的去了,真的來了。」知道情況後,我托另一表弟羅誠去為我的幾個兒子推命。羅誠一早就去,竟像醫院般需要排隊挂號。排到後,一算就是四人,後面人見了就吵將起來,不讓他多算,結果這天只算了兩人,只好次日再去挂號。四個命造,羅誠都一一為作記錄,有些算命術語,羅誠不懂,只能用同音字錄下,好在我是一看便知的。徐大胖算得很草率,只談一點大的,其餘都含糊過去。這我理解,就如江湖醫生為了多賺錢不肯一次把病人治癒一樣。徐根土的推算,有驗有不驗。我的兒子的命,兩個算得很准,一個談不出什麼,老四的命,竟在匆促之間當成女命算了,別人看不出,我是懂的,於是又托羅誠去重算,結果徐只說了一句話:「今年要進公安局的,好在你家為人好,沒有多大關係。」我不禁呆住了:兒子安分守己,如何會落到這步田地呢?

  老四當時在山西太原打工,一天晚上,工人打麻將賭錢,兒子覺得疲勞,就去睡了。不料警察夜裡來抓賭,把包工頭、賭博的和看賭的全都捉將官里去。警察見我兒子躺在床上,稍問了幾句就走了。雖頗受驚,卻未進「廟」,徐大胖之言只算搭了條邊。第二年,我又托羅誠去算,徐竟又是那一句話:「今年又要進公安局,有些麻煩,但不要緊。」這回是一場車禍:他夜搭經理開的車回家,不料半途撞倒一人,兒子作為下屬,賠償事宜全都由他到公安局去代為辦理,局裡進進出出的,足足耗了一個多月。又過了一年,我仍托羅誠去算,不料還說要進公安局,且說有不少麻煩。這回竟又是一場車禍:他晚上搭乘女老闆開的車回家,不料遇到一人提著大包橫穿馬路,剎車不及,那人不幸被當場軋死。其妻是殘疾人,還帶著一個弱智兒子,本已度日維艱,丈夫一死,更是處境凄涼。但她篤信基督,基督徒不信命運(如果人的命運不可改變,上帝就不是全能的了),相信上帝的安排總是最好的。舉行葬禮時,很多教友都來參加,給她莫大的安慰。她並沒有要求過多的賠償,相信丈夫已經脫離苦難,進入天國。我曾向肇事老闆建議,如業務有進展,應多多幫助此家,而她卻含糊其辭。這不禁使我想起耶穌的名言:「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神的國還容易呢。」不過她沒有假意應諾,倒並不虛偽。不久,兒子也就辭職另尋啖飯處了。

  我以前也算過兒子的命,可是我絕對推不出他這幾年的遭遇。雖然獄訟之事在傳世的算命書上也有判斷之法,但兒子的大運與流年卻均與之無涉,不知徐大胖究竟有什麼秘訣。這使我非常折服。相比之下,自知這方面的程度只有幼兒園水平,卻還有許多人上門來要我為他們推算,真正覺得虛名無實、誤人不淺了。誰知友人還告訴我,竟有人在西藏南路光明中學門口,自稱「劉衍文」,為人算命騙錢呢。徐根土十多年前因患眼皮癌去世,家鄉太小,想來不會有人冒名頂替吧?

  盲人因師傳的不同,各有絕招,也絕不交流,但卻也有行內共同的秘訣。俞樾(1821-1907)《春在堂隨筆》卷八云:

  術者以日推時,則有「五鼠遁」,如前所云是也(按即甲己還生甲,乙庚丙作初,丙辛戊子起,丁壬庚子居,戊癸從何起,壬子上推求。以皆從子起,故謂之「五鼠遁」)以年推月,則有「五虎遁」:凡甲己年始丙寅,乙庚年始戊寅,丙辛年始庚寅,丁壬年始壬寅,戊癸年始甲寅。其術皆主淺顯。惟以年月推其日,則雖精李虛中之術者不能知,而瞽者屈指推算,不勞而得之,不知其何術也。或言是有秘訣,不以授人,人亦不可輕學之,學之必損其目,殆或然歟?坊間所刻《子平淵鑒》等書卻亦載有一法,其法視九年前正月朔日是何幹枝,大月順數五幹九枝,小月順數四幹八枝,即本年正月朔日幹枝。二月以下視此。視本年十二月朔日是何幹枝,上月大,逆數五幹九枝,上月小,逆數四幹八枝,即九年前十二月朔日幹枝。十一月以上視此。余用此術推之,同治十二年正月小,辛巳朔,順數四幹八枝,至光緒七年正月,得甲子朔,光緒七年十二月己未朔,十一月大,逆數五幹九枝,至同治十二年十二月,得乙亥朔,其法信不謬矣。然月之大小,非觀憲書,豈能記憶?且不能推知閏月,則仍不能無誤。彼瞽者所用,必非此法也。余嘗用此法校杜氏《春秋長曆》,從隱元年順推隱九年,不合者三月,又從隱十一年逆推隱三年,則無一不合。杜氏本不知曆法,惟以經傳所書月日前後推排而成。此術隱元年之不合,殆由杜氏失之。若改為五月大,六月小,七月大,八月小,九月大,十月小,則亦無一不合矣。

  但俞曲園有所不知,瞽者以年月推日干支,能「不勞而得之」,若不知二十四節氣的時刻,仍然是不能推命的。同一節氣在陰曆的日期年年不同,依陽曆雖可大致確定其日期,而所交時刻亦年年有異。如以立春而論,去年(2012年)為陽曆二月四日十八時四十分( 農曆正月十三日),如酉時(十七點到十九點)所生之人,在十八時四十分前出生,就算是去年所生,四柱為辛卯、辛丑、乙未、乙酉;如在這時間點後出生,八字就是壬辰、壬寅、乙未、乙酉,竟是來年生人了。若生在這天的零時到一時之間,四柱就是辛卯、辛丑、乙未、丙子,若生在這天二十三時到零時之間,這叫夜子時,四柱就是壬辰、壬寅、乙未、戊子,超過零時,四柱就是壬辰、壬寅、丙申、戊子了。總之:在年的節氣點(立春)前後所生之人,年份要差一歲;月的節氣點(如驚蟄、清明等)前後所生之人,月份要差一月了;在日的分界點(零時)前後所生之人,相差就有一日了。這樣,八字的干支就完全變了。何時交節氣,有目之人非倚仗萬年曆不可,而瞎子居然都能不檢而知,不知其奧妙何在。友人饒於安先生有一金姓學生,其父是盲人,據說國內外來求其推算者甚多。饒先生曾帶我和潘雨廷先生到他家去求教。只要說出一個農曆的日期,其父立刻就知道是公曆幾月幾日和星期幾,公曆轉農曆亦然,還能知道二十四節氣的時刻。不過其絕招僅此而已,談命則沒什麼靈驗的。

  有一次,我和畢修勺、唐秉珍等到天文學家李珩先生家作客,談及此事。李先生說,何時交節氣,天文學上只能靠複雜的計算,還要靠儀器觀測來校正誤差,萬年曆上所記只是大致的時間,並不精確。瞎子的竅門究竟何在,他也不得其解。

  我想,也許事情並沒有這麼複雜吧。我們靠的是萬年曆,恐怕瞎子也不能例外,不過不是直接查而是間接用罷了。來算命的百歲以上老人為數定稀,那麼只要能背出萬年曆上所記今年以前不到百年的節氣時間,就足以敷用了,至多不過一千兩百個罷了(十二「中氣」算命用不著,不用記的),盲人性專,定能記憶。今年以後的節氣,則每年增記十二個,想來更不在話下。至於陰曆日期與干支記日的對應,只要記住每月初一是何干支就可以了。編幾句口訣,運多種聯想,記住這些數字並非難事。人的記憶力決不能低估,報載如今有人竟能背圓周率小數點後第六萬七千八百九十位,打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呢。

  老人絮語,不能自休,說了這麼多,人們會問,那麼,子平之術究竟可信不可信呢?

  趙翼《靜觀二十四首》之十八云:

  大橈造甲子,初但以記日。兼記歲月時,至漢始畫一。干支配五行,尤出方士說。乃以推生命,及凡擇凶吉。就其生克理,參以推算術。趨避前民用,往往百不失。豈非廿二字,早默括陰騭。信哉古至人,神明過倉頡。(《甌北集》卷四三)

  「干支配五行,尤出方士說」,已在張維屏之前指出這是後世方士的附會之談,但接著竟說:「趨避前民用,往往百不失。」居然肯定術數的靈驗性。

  子平之術,既然其理論基礎荒謬如此,但為什麼自古至今還會有算命神驗的故事不斷產生呢?我想,也許人的命運正和星球的運轉相似,什麼時候要碰到什麼事,都是早已註定了的。而子平之術實際上是一種經驗之談,其五行生剋的推算方法乃是比附上去,與之風馬牛不相及的。其靈驗,正如中醫的理論也採用摸不著、抓不住的五行之說,而依然能治病救人一樣。不過,人的命運肯定與其所處的時間與空間有關,這則是毫無疑義的。和現代物理學一樣,子平之術注重的也是時空(出生時刻須依當地時間為定,如此則空間亦考慮在內)。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論語·子張》)對於算命之術,我們也不妨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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