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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三談之武術歷程

在這次以後,我到鄧芷靈老師處學內功修養之術。師謂我曰:我有一位把兄弟名韓××的,是西北一霸。青年時,有飛檐走壁之能;是形意正宗,各地遊俠兒,多從之學。他有信將來京訪友,住我家數日即行。現你正是鍛煉功夫時候,俟他來時,我同你介紹,你可向他學習學習,功夫還怕多了嗎!我說很好。過數日,晚間約七時余到師家,這時嚴冬,房內燃著鐵火爐,燒得爐外通紅。甫入室,見師與一雄偉之人坐榻上閑話。見我來,笑顧我曰:此即韓先生!又向韓云:這就是我提到的姓萬的學生;旋又來一位客人;坐在一旁。適有人來訪,師起外出。謂韓曰:你二人談談吧!我就來。韓遂問我:你學的哪一門?我說:少林六合門。又問:還學什麼?答:自然門氣功。他錯愕了。何謂自然門?曰:自自然然的!什麼?自自然然的可以練功夫么?他急切地問著,我說:也是由不自然乃練到自然的呀!他說:我在江湖數十年,倒還沒有聽見過有這一門拳術。又問:你練了多久?答:已將六七年。曰:好!你看吧!語音甫落?就照我小腹一拳。我向後一吞,目一瞪,正想回擊。他即收手,笑曰:你功夫沒練成,我適才試試你,你一瞪眼,氣就散了,哪來甚麼內功!我也笑了,我說:我這內功,在一瞪眼時,你可就要小心!他說:怎樣?我說:我就要反擊,你可要吃虧了!他聞言大恚,曰:好好好!姓萬的!你使出點本領來吧!也讓我好佩服你呀!這時,我也顧不得客氣了,於是,兩人閃開,中間僅有一條小而窄的通路;我後抵著書桌,無迴旋餘地。他即站在床前,相距約有一丈五尺之遙。他作勢伏腰,伸手向前曰:留神,看打!我說:你來吧!話未說完,他騰空數尺,一個虎撲子,如泰山壓卵,變掌向我撲下,同時窩心腳已到我小腹之上。當然,說時遲,那時快,我不遑閃躲,就起一個朝天腿,正踢在他兩肘之上,他腳尖雖在我腹部,可是上邊翻了,一個仰翻,約三四尺高,轟然一聲,後腦直向血紅火爐上栽下。我沖著向前一俯身,抓住他胸襟,一把提起,頭部幸未碰在爐上,可是已坐地不起了,我再拉他起來。他斥我曰:我同你動手,你怎麼同我動腿?我答:我不是同你講過了嗎?自然自然,自自然然嗎!對不起,實在對不起!他憤然曰:你這樣賠不是,我今天真輸給你這小兒了?那我該回家抹脖子上吊了!我更賠小心,連稱孟浪,請勿見罪。此時,我師已返。他已退回榻旁坐著,兩目直打量我;我也不作聲。再看那客人,坐在一旁,呆若木雞。我師不知出了甚麼事故,也直發愣。由於剛才一聲巨響,驚動對過室內的師娘,她也出來探望。見此尷尬場面,好不古怪。正是這鴉雀無聲之候,我即打躬告退。又數日,再去時,他已回津。師問我那夜情況,俱告之,相與扼腕。這一次無意的接觸竟種下以後在重慶與其門人吳某大決鬥之根,此是後話。

到一九二八年,即是北伐成功的第二年(民國十七年),北京改北平,建都於南京;北京的大小機構,都遷到南京,故杜師也隨其機構到南京。初住西城旅社,後住鼓樓飯店,這才有以下國考後的大比武。中央國術館是怎樣搞起來的呢?是一九二七年北伐勝利後,以前的軍人起義,所謂「解甲歸田」,多從事體育健康事業。於是有李景林、張之江、馬子貞、李烈鈞……等等軍界人士,成立了中央國術館,開成立大會時,推選張之江為館長,李景林為副館長。到翌年冬季,即一九二八年,舉行全國武術對抗賽。通令各省縣市,層層選拔,到南京比試。比試有禁例,禁挖目、扼喉、踢打下陰。目部可打,不可戳;除此,死傷勿論。比試初期,著劈刺護具,戴手套。到我比時,我提議取消所有護具。大會主席李烈鈞同意,才赤手空拳,著軟底鞋比試,這是後話。

在這年夏季,根本不知道冬季全國會舉行武術比試。因為有人對武術的誤解,在報上發表文章,遂引起我對於武術上的理論興趣,著「武術匯宗」在北京晨報(即人民日報前身)副刊上連續發表兩個多月。晨報是當時最大的一個報社,其副刊為文學家,發表新文化運動的園地,是徐志摩、謝冰心、魯迅等的主要文壇。今天卻刊登了我的「武化運動」的文字,並大受閱者們歡迎;這不僅出我意及之外,也出該報社意及之外。我寫「武術匯宗」目的,並非沽名釣譽,而是抱著推進武術,增強民族體魄和研究武術,提高人們對武術的認識。晨報發行所及,全國上下和國外留學生,多有見到。在出版不到三個月,即得到北平市通知:願參加國術比試的可以報名。說老實話,我雖好武術,是個業餘活動。社會上對於武術,是同江湖賣藝,看不起的;因之,我從有這個念頭,改行搞武術。不意在一天之內,就接到各處來函,說你對武術既有這研究,千載一時之會,你不去參加考試,為我北平市爭光榮,豈不是白乾了么?出於無奈,只好報了名。此中有位勁敵,天生有點跛,外號郭瘸子,練劈掛,來如風車,大撲大蓋,甚是了得,比了個平手。最後,市長命兩虎不要相爭。可各練一行絕技,以定龍頭。我乃表演朝天絕腿和兩指夾十八斤大刀,他沒有絕技,遂以我為第一名,作總代表,率二十二位代表赴南京,內中有吳圖南、李先五等。趙師也去了,任指導員。因為武術家在以前舊時代,多喜妄自標榜;這時,正老一輩子武術專行者無出路,多以招收學生,教教場子來餬口,如果這次不參加.不僅顏面攸關,且亦無人上門了。因之,參加的人,老壯居多,沒有少年,但有和尚、尼姑、道人,殊極一時之盛。

到了南京,報了到,都住以前貴格醫院舊址,我隊住三樓,適福建隊代表七人,同在一個樓面。頭三天,一律表演,一人限練一趟,不拘拳腳器械,各發一枚紀念章。以後願比試者入左門,不願比者入右門,另有參觀席位。比者站隊,按高矮編對,尚無簽筒,更無過磅,到第二場,及高矮也不分了。全國共到代表八百餘人,願比者只佔半數。一場打下來,僅剩二百餘人。有的勝一場不比的,有的雖勝了,自己也受了傷,不再比了。有的打個平手,也不比了。所以到第二場只一百餘人,第三場只二三十人,最後是打幾手就摔跤,多半是體壯力大者佔優勢。打勝一場者為中等,兩場者為優等,三場者為最優等。我與福建隊領隊倪鳴鑾對手,本不想傷他,無奈他看不起我,使我心中不快。一般在編好對手後,兩人要先握手,以表示互相尊重,當我伸手要向他握手時,他掉頭若無睹者,臨到第三十六對將比試時,他見我還是側目面視,有不屑一顧的態度。使我更加惱火。

原來要著劈刺護具的,我發言:「我們中國的武術比賽,不同於西歐的搏擊,從來沒有戴過頭罩、手套和護具。今陡然戴起來,從何顯出功夫?老虎如把爪牙都套上皮套子,只要稍有氣力的人,不煩武松,都可以打過它。」主持者同意,下令脫去!於是,各站東西兩方,中間裁判員紅旗一下,我用自然門閃電手法,一個箭步,穿到他面前,他是用的龍拳架式,剛一碰頭,不防我這門功夫,沒有招式,只是一拳,正中面門。他晃了一下,沒有倒;很快回擊一拳。我也沒躲,只一側身再向他面門一拳,他一仰頭,躲避不及,正中左邊嘴上;當即打落四牙,一牙粘在我右手食指節上,當然我也破了指皮。他向後一仰,休克過去;自然算我戰勝了。主持者立即把他送到醫院去。

事有湊巧,當晚我患重感冒,周身火燙一般,更加腹瀉利害,翌日不起,自不能再參加比賽。原因是從此京乘火車到南京時,途中私人賣燒雞的,不衛生,吃積滯腹中,那夜發作了,致第二場沒有參定,勝一場者為中等。但我這一場,據同人說很有精彩,所以館長張之江親到我住樓慰問,並用汽車接我到中央國術館客室居住,又許我留館任教務主任之職。我遂遷回國術館,自有醫師前來醫治,不數日即愈。但國考結束了,三個等次的人約有六七十,除不大知名的回去二三十人外,還有較好的三四十人,住在館中,內中以朱國福、朱國楨兄弟和顧汝章,傅振蒿、王少周、楊英俠、鮑剛、馬英圖、馬玉甫……等為出色些。我病甫愈,正與天津代表練醉拳的李麗久閑談,忽朱國楨與顧汝章等二十餘人蜂擁而來,把我高高舉起,高興的大叫:萬先生!你第一了!剛才張館長訓話,說:你們什麼第一,打打摔摔,不成樣子;真正第一的是河北總代表萬籟聲。人家那才是功夫,相隔兩三丈遠,一個箭步就到了,兩拳就把對方打倒;所以我們特來報喜,你應當是這屆真正第一了。我說:這是張館長鼓勵大家的,我病了,沒有終場,何第一之有。

又過了幾天,約在上午八時左右,諸人一擁而入,都是穿的短打衣褲,甫自演武場練習武功後來的。由朱國楨領頭,向我說:這次比賽後,打了三場,最優等的有我們這二三十人。每天我們在交手,都比不過顧汝章。館長說:真第一的是你,我們有個意見,可否你同老顧比試比試,一來讓我們開開眼,二來也好證明館長的話對不對,也讓我們以後在外邊宣揚,你的第一,是名副其實的了。我一看顧汝章全副短打衣靠,正準備廝殺;他大約三十一二歲,我恰好二十六歲。我說好呀!我病已愈,正想試試。一看顧汝章,含笑點頭。當時,大家閃出一條小路,長約三四丈的距離,我即伏身而進,他正準備接手,我卻用「吐手若蛇奔」的手法,抽撤急進;他只有招架之功,競無還手之力。向後迅退,迫到壁前,適有一木椅,他一躍上去,我就向他鼻上點他一指,他抱拳大呼:師兄師兄,打不得,打不得;於是遂罷。同人大笑,曰:老顧呀!你同我們比試時,招法繚爛,何以今天你同萬老兄動手,一下都沒有使出呢?他也笑說:我見他一瞪眼,像只餓虎撲食一樣,嚇了一跳,一身功夫早跑掉了,還打甚麼呀!經此之後,無人不說我是第一名。該年冬末我到廣東創辦兩廣國術館時,長堤白布條子大書:歡迎第一屆武狀元萬籟聲先生等等,可不是我造的。廣州距港甚邇,只要一查年齡較長的武術界人士,真假便明,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第一,我只說我是名譽第一。我不想標榜自己,但為了要敘述我搞武術歷程,有必要實事求是談談自己的經過情況。我為什麼會到廣東辦兩廣國術館呢?因為在中央國術館時,我已受兩廣總指揮兼廣東省政府主席李濟深之聘,他在南京就參謀總長職,有一月耽擱,囑我相待,事畢,一同回廣州。因此,我也沒就國館職,借該館暫住。與李先五終日練功,各處閒遊,休養體力。大約距陽年不遠,即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初旬,我與李先五同李主席乘船到廣州,住東山,借第二制彈廠舊址,創辦兩廣國術館。此時,廣州有上海精武總會的分會,均北方武術家。有本地老武術家熊長卿主持,廣州武術家和精武分會武術家,都聽他指揮。他們除招待宣傳外,也約同南北武術家到東亞酒家我初下榻處同我隨時比手。每夜客滿,經常二三十人在該酒家大廳內,說說就伸手了,談不上打擂。隨時請教找手,一晚比一二十人不等。也不傷他們,打他個筋斗,或制服他就行了;因此,都很和睦客氣,並未結出冤讎。後來有一位姓林的,四十多歲,他練的金鐘罩、鐵布衫等大力法,要同我較量。我著他一望,我說:你暫且不用試,你練壞了,你的眼球要爆了,再下去,可要吐血而亡啊!他大驚,跳起來向我納頭便拜,老師老師,救救我吧!您怎知道?我說:你眼球紅脹,紋有裂眥,呼吸粗放,氣往上浮,你定是提氣有誤。初學有效,後來就要出問題了。他說:不錯,我已覺眼球似將爆出之勢,肺部不適,唾時有血腥味,務請老師教我解法。後約其再來談談,連教三日,稱謝而去。

有一次,熊長卿召開武術表演大會,使出所有潛力,老少婦孺都參加,五花八門,南拳北腿,殊極一時之盛。最後他拍掌向觀眾說:祖國武術,無論南北,我均見之多矣,適才所表演者,大略可以介紹。今有全國鼎鼎大名的萬籟聲先生,應李主席之聘,來本省創辦國術館,定有不起的功夫,現梅蘭芳演出後,由萬籟聲先生表演,也使我們得到光彩云云。於是,我表演「八卦連環劍」,又同李先五對打「猴拳」,大會在掌聲中結束了。翌日,熊氏到館訪我,他十分客氣,又帶點不好意思的表情對我說:昨天萬館長表演真箇精彩,我們同人都說:「怎麼,他好象生了翅膀似的,真飛得起來呀,的確不是我們這般人所能表演出來的。」我笑應之曰:各學一門,各有長處,我這算什麼呢!兄弟們對我過獎了。

自是表演比試,直搞到第二年農曆正月半,省會同人,均無異詞,願擁護我辦國術館。於是,顧汝章、傅振嵩、耿德海、王少周、楊英俠等二十餘人,聞風前來。我聘顧汝章為總教官。同時引薦本省教官,共同推行我的教練方法和理論。他們儘管是我部下,我總是以同僚兄弟般相看待;但他們還是以師禮待我。所以武術界同仁對我都有好感。而今天他們的門人有在港中的,競都不知往事,隨意編造事實。尤其是郭岐鳳的門人,竟說湖南國術訓練所是郭岐鳳創辦的。他到日本後,讓給我乾的等等,似此顛倒黑白,真是有虧人格,大不應該。如郭岐鳳死而有知,定當汗顏於九泉之下,此事下文,再作交代。湖南省誌,可供參證。(未完待續)

金龍心解:此文是萬老七十年代末所作,是年七十五歲,當時香港報社連篇報道關於民國武林軼事,言論之中混淆是非,貶低萬老的功夫和當時武術界的真實事件,萬老憤然疾書作此文章,將其一生武術歷程記錄下來。也是難得,作為萬老的自傳體流傳下來了,十分珍貴。究其萬老一生,氣節第一,文采武功蓋世,真是武界之幸事。武功涉獵之廣博,鑽研之深入,成就之高,可謂千載難逢武林界一奇人也。是命運使然更是責任心驅使其完成所擔負的使命吧,一生矢志不渝,探學武道,尊師重教,創造著一個個人生的輝煌;以信、義、俠、勇四德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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