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戎狄 白雲黃鶴
06-01
造詩餘話(33):白雲黃鶴 今日新得項楚先生所著之《敦煌詩歌導論》,所言大抵僅限於古近體詩與歌行。關於敦煌遺書中詩歌之校勘價值,項先生引用黃永武先生《敦煌的唐詩》之內容甚多,其中一則說的是崔顥的《黃鶴樓》。據說連李白都佩服的詩句,當然幾乎是盡人皆知的:「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然而敦煌伯三六一九號卷子所載的此詩,頭兩句卻是:「昔人已乘白雲去,茲地空餘黃鶴樓。」對此,黃永武先生是如何解釋的呢?待我手自鍵入:
「昔人已乘白雲去」,英華、河嶽、國秀、唐詩紀事均同,《唐詩紀》及《全唐詩》也還作「昔人已乘白雲去」,只在「白雲」下注「一雲作黃鶴」,可見宋代以前的書還沒有乘黃鶴的說法,元代吳師道詩話中曾討論乘鶴還是乘白雲的問題,提及當時人曾附會「黃文褘駕鶴登仙於此」、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才開啟後人改成「昔人已乘黃鶴去」的奇想。明人吳琯等作《唐詩紀》,猶以「白雲」為正,兼采異文「一雲作黃鶴」。直接改成乘「黃鶴」的可能是清初順治十七年(西元一六六零)「選批唐才子詩」的金聖嘆,他不但以乘「黃鶴」為正,並批評說:「有本乃作『昔人已乘白雲去』,大繆,不知此詩正以浩浩大筆,連寫三「黃鶴」字為奇耳!且使昔人若乘白雲,則此樓何故乃名黃鶴?此亦理之最淺顯者。至於四之忽陪白雲,正妙於有意無意,有謂無謂,若起首未寫黃鶴,先已寫一白雲,則是黃鶴白雲,兩兩對峙,黃鶴固是樓名,白雲出於何典耶?且白雲即是昔人乘去,至今尚見悠悠,世則豈有千載白雲耶?不足當一噱已!」金氏強詞奪理,乘鶴的附會乃起於元代,而崔詩原本是白雲黃鶴,四句迴環,用意絕妙。被金氏這幾句恫嚇,所以清初康熙五十六年(西元一七一七)時編《唐詩別裁》的沈德潛,在卷十三里錄的詩變成「昔人已乘黃鶴去」,連「一作白雲」都免了!孫洙編《唐詩三百首》是在乾隆癸未年(西元一七六三),律詩部分參考《唐詩別裁》不少,自然也作「昔人已乘白雲去」了!至今傳送人口,迷本忘原,待敦煌本出,才更確信唐人原本如此。 華夏戎狄按:「英華」系指《文苑英華》,成書於北宋太宗雍熙三年;「河嶽」系指《河嶽英靈集》,成書應在唐天寶十二年或略後(集中選詩止於天寶十二年,殷璠在序中又說:「常願刪略群才,贊聖朝之美。」但是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就爆發了。);「國秀」系指《國秀集》,成書於天寶三年;《唐詩紀事》成書於北宋末或南宋初年。所以原詩是「昔人已乘白雲去」,而「昔人已乘黃鶴去」是後人篡改,當然是鐵鐵的了。但是篡改是一回事,改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這是極需要進一步討論的。
金聖嘆說:「且白雲即是昔人乘去,至今尚見悠悠,世則豈有千載白雲耶?」他說得沒道理。須知彼白雲非此白雲,蘇東坡在《前赤壁賦》中說:「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他說的是水與月,而白雲亦然。可是金氏所言,也不都是強詞奪理:「且使昔人若乘白雲,則此樓何故乃名黃鶴?」如果說崔顥想表達的意思是「昔人騎著黃鶴駕著白雲離去」(也就是所謂「騰雲駕霧」),那說成「昔人已乘白雲去」,採用「白雲」而省略掉「黃鶴」,就是極不妥當的,因為這樣後一句之「黃鶴樓」就真的沒了著落。莫非是原作不好、不通,後人給改好、改通順了?非也非也,這都是因為,有的人一看見「黃鶴」字面,就想「乘騎」上去。有此習慣性思維,才會把人家的原意理解錯了。 高人得道之後,未必都是「乘鶴」,「化鶴」也行。崔顥的意思,正是「昔人變成黃鶴乘白雲而去」,所以才「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樓」者,「黃鶴」即「昔人」之爪痕遺蛻也,而第三句說「黃鶴一去不復返」,照應了「昔人」,所以首句也不用明說「昔人已化黃鶴去」了。其實這是一種「互文」,如果把首句改為「黃鶴已乘白雲去」,第三句改為「昔人一去不復返」,意思上也是通的。「羽化」從來是成仙之正途,「化鶴」的記載好像《搜神記》中就有(網上查的,沒有核對文本)(《搜神後記》起首即是《丁令威》,《搜神記》中尚未見之。2013.4.5附記):「遼東城門有華表柱,忽有一白鶴集柱頭,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歲今來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壘壘。』遂高上衝天。今遼東諸丁,雲其先世有升仙者,不知名字。」這就是「遼東鶴」的故事,李白有詩云「不知曾化鶴,遼海幾歸度」,杜甫有詩云「天寒白鶴歸華表,日落青龍見水中」,崔顥寫黃鶴樓,改造此典故,也應是很自然的事。崔顥之後,仍有人用「化鶴」意象,比如蘇東坡的《後赤壁賦》:「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黃帝乘龍升天,八駿拉著穆天子出訪,蕭史弄玉跨龍鳳雙飛,都是極有情調的。可後來佛道兩家,騎乘之事就過於泛濫了,比如什麼騎鶴騎鹿騎獅子騎老虎騎大象騎驢(還好,沒有騎掃帚),耍酷秀豪車么?所以說,崔顥之詩,宜乎重歸於「白雲」,「杳如黃鶴」總好過「駕鶴西歸」。
2012.12.23.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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